沙迦耶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撇向了别处——假装自己对这会儿正在搬运收拾欢迎仪式现场的幻兽们很感兴趣的样子，成功地掩饰住自己的震惊……是的，他早就猜到有这种可能，只不过……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办法掩饰住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的震惊。
谁不想长命百岁。
可是……
拜伦：“你只需要稍稍将这个信息透露给这个人类，我估计他会愿意为你去死的，甚至不劳你动手，他会自杀。”
“我没考虑过这个，”沙迦耶的声音始终温和，就像只是在与自己的弟弟进行再普通不过的对话，“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武器的载体无论如何是没办法自裁的——当武器载体选择自我灭亡，武器也会随之破碎……早让你多读一些书你不听，什么都是半调子，这样一知半解很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拜伦嗤笑：“你倒是也很确实他会为了你自杀。”
沙迦耶“唔”了声，转过头捏住身边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将他那望向其他地方的视线强制性地拧回来对准自己，换回了中古大陆通用语，微笑着说：“他会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陆十二：“？”
面对黑发年轻人莫名的视线，金发男人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瓦特伦是不是不错？”
陆十二“啊啊”地含糊着应了声，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挺好看的，塞萨尔花特别漂亮，明天婚礼的时候可以夹道装饰一定很漂亮。”
陆十二注意到，当他说话的时候，沙迦耶金色的瞳眸闪烁了片刻，而后变得越发地暗沉，仿佛被阳光照在表面染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一般，却又深不见底。
面对沙迦耶的淡定，以及陆十二什么也听不懂一副被蒙在鼓里的幸福傻逼样，瓦特伦第二皇权者终于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来到陆十二的跟前分开那眼神黏黏糊糊的两人，他死死地盯着面前比他高大、强壮一些的金发男人：“我给过你最后的机会，你拿回自己的武器，我可以撤兵。”
沙迦耶：“不拿。”
拜伦：“你别后悔。”
沙迦耶缓缓点点头，笑着说：“不后悔。”
“为了这种小事，为了一个地球人短暂的寿命，你放弃了自己的母星，”拜伦目光逐渐变得冰冷，“你不配称为皇权者。”
“总该有个选择，我只不过偶尔自私了一次，选择了我想要选的那个而已。”沙迦耶温和地直视着来自弟弟的怒火以及怨气，“我是一名君王，但是我也会有害怕和懦弱的时候。”
“……”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在一瞬间凝固了，听完沙迦耶的回答，拜伦沉默片刻——有那么一瞬间，陆十二觉得他几乎要爆发出心中的情绪，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向来脾气火爆的家伙这一次却没有，在怒火从那双银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那张漂亮的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充满恶意的神情，他转过头盯着陆十二，片刻后咬牙切齿地缓缓道：“真期待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那语气，就好像是陆十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陆十二眨了眨眼。
拜伦又换回了瓦特论语，对着沙迦耶冷笑，扔下一句：“我的军队今晚就会在城外集结完毕，你最好祈祷沙巴克将军有本事把我和羽挡在门外，一旦被我们破城，现在的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啊，我知道了。”沙迦耶冷静地点点头，陆十二看向他，若不是这会儿能听懂瓦特伦语，以现在的和谐气氛，他绝对猜不到这两兄弟的对话内容，“可是明天是我的婚礼，你不打算参加了吗？”
“用不着了，反正老子到时候还要再娶一遍。”
拜伦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陆十二和沙迦耶两人独自在原地，陆十二拉了拉沙迦耶的衣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拜伦说什么了，看上去怒气冲冲的样子。”
沙迦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陆十二一眼，然后模棱两可地回答：“他问我身体状况。”
“嗯？”
“有你在，好很多。”沙迦耶笑着说，“应该还可以再活个几百年。”
说什么活个几百年。
明明就是撑不了几天了。
这答案对于陆十二来说简直过于刺耳。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论如何不能揭穿面前的人，只是抬起手，摸摸面前的男人那张极为英俊的面容，然后扯出一个他觉得可能是他这辈子笑得最艰难的一次微笑。
“怎么了？”沙迦耶问。
“没怎么。”陆十二回答，伸出手抱住面前的男人，“财哥。”
“我在。”
“来抱抱。”
“给抱。”
……
事情就是向着最狗血最不能忍的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这是一道单选题。
陆十二觉得沙迦耶简直太狡猾了，明明是应该两个人坐下来商量后一块儿完成的题目，而沙迦耶却擅作主张自己决定了答案，还想将他蒙在鼓里。
真是太狡猾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瓦特伦有时候也挺封建迷信的。
结婚前夜夫夫二人不得见面这种规矩居然在这种地方也有，陆十二万般无奈，在当晚晚宴结束后只好自己独自回到房间——他的房间就在沙迦耶的卧房的不远处，被里三层外三层重兵把守着，就好像稍一不留神没看住他就会逃婚似的。
“比看犯人还牢固。”陆十二说。
“陛下虽然是一名伟大的君主，但是明天好歹是他的大日子，这种事情上未免会觉得有些紧张。”沙巴克说，“今晚好好睡吧，明天一早起来你就是皇后了，新郎官。”
陆十二：“我也紧张，我要找娘家人谈谈心。”
沙巴克大爷：“我很忙没空陪你谈心。”
陆十二：“那找音花来。”
沙巴克闻言一愣：“你什么时候跟那些武职人这么好了？”
“一群外星人包围的中央只有我们两个地球人，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培养出革命友谊的好吧？”陆十二抹了把脸，“把音花妹子找来我跟她聊聊天，刚才喝了一点酒睡不着，一想到明天我就要出任瓦特伦皇后迎娶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这会儿颇为兴奋。”
沙巴克无奈，把音花给陆十二找来了——音花一改之前被拜伦和巫羽虐待的落魄模样，拿回了自己的武器也穿上了合适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的礼服，大概是因为这会儿已经来到了瓦特伦所以没有人会惧怕这个人类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大事业……这会儿看见陆十二她也挺开心，两人房门一关，聊了半宿。
直到隔壁房听墙角的沙迦耶忍无可忍地派人来赶人。
音花这才拎着裙角踩着高跟鞋，跟陆十二互道晚安后离开。
第二天。
原本以为已经迎来了春天的塞萨尔王都却又忽然降了温，大清早的就飘起了鹅毛大雪——当自然光源驱散夜的灰暗，此时，整个王都大街小巷到处都落满了软绵绵的雪，与那些一夜之间尽数绽放的金色塞萨尔花朵金银相映成辉，居然也成了不可多得的奇妙美景。
有兴奋的孩子大清早的就起来，穿上新衣来到空地上打起了雪仗，一抬头便看见街道上拉起了五颜六色的金色彩灯以及彩旗，这才想起今天不仅是一年一度花月节开启的盛会，更是还是他们的王权者大婚的好日子……整个王都被欢声笑语声充满，走出门户的人们微笑着互送祝福。
当人们来到街道上，不约而同地一块儿往王宫的方向进发时，天空中时不时还会有强壮的飞行系幻兽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飞过，或者是雕刻着贵族徽章的飞行器，与人们同一个方向向着王宫方向进发。
沙迦耶的婚礼是大日子。
所以大概是整个瓦特伦所有的贵族都受到了邀请。
皇宫内。
当一夜未眠的工作人员们紧张地来回奔跑确认最后的布置，宫殿中到处都充满了指挥官们大呼小叫的命令声，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下，唯独那条铺了华丽的厚重地毯，通往深处某扇华丽卧室大门的走廊上显得额外的宁静。
那仿佛是与外界的世界完全隔离了起来。
房间中，身穿笔挺深蓝色军装的男人坐在扶手椅上，他的身后披着崭新的同色厚绒披风，披风肩章处有象征着瓦特伦最高皇权者的金色图腾；军帽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右手边；那平日里总是显得有些随性张扬的金发一丝不苟地被整整齐齐梳起来露出了额头，只有一小戳不那么听话的垂落下来，这让男人那张英俊刚毅的脸看上去比平日来的更加成熟更加威严。
“沙巴克，”男人垂下眼掩饰去金色的瞳眸中疲倦的神情，当他跟此时此刻站在办公桌对面的高大男人说话时，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忧，“昨晚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沙巴克说，“我亲自领着人守在房门外，别说陆十二那么大一个人，就连飞虫都别想往外飞——陛下，恕我愚昧，我想请问一下您这样做的用意。”
似乎是沙巴克前半句话的回答让金发男人稍稍放下心来，他眼睫毛轻颤，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之中有难以掩饰的一丝丝的困惑：“陆十二忽然能听懂瓦特论语。”
沙巴克：“……？”
沙迦耶：“昨天我宣布婚礼的时候，是用瓦特论语的——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奇怪，我也没放下心上……直到后来，他提到希望用塞萨尔花来布置婚礼现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过婚礼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沙巴克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
而沙迦耶则满脸担忧，他抓过桌子上的黑色皮质手套，慢吞吞地给自己戴上一边道：“而当事，拜伦跑到我跟前来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关于武器怎么归位的事情，我怕他完全听懂了，会做出什么傻事。”
“武器载体不能自裁。”沙巴克嗓音低沉，“要拿出来，只能您或者他人动手。”
“是，所以我昨天才让你派人看着门外，不让他乱跑，我这边……不好过去。”沙迦耶戴上手套后，动作忽然一顿，而后指尖微微弯曲在桌子上敲了敲，“以后我亲自看着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篓子。”
“陛下，那关于陆十二忽然听懂瓦特伦语这件事——”
“跟我的武器有关系这点无须质疑——我昨晚查阅了一些文献和书籍，上面从来没有提到过关于武器放置在人类的体内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瓦特论语和地球的任何一种语言从发音和词源上都完全不同，他突然就听懂了瓦特伦语，这原本应该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些事情总是会头一回发生，才被人所记录下来，陛下。”沙巴克也跟着皱起眉，“或许这是一个好消息呢？还有，关于今天凌晨北方军队在城外驻扎的事情——”
沙迦耶轻笑了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沙巴克一愣，正奇怪男人怎么忽然不愿继续往下说，忽然便听见卧室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敲响，沙迦耶给沙巴克递了一个眼神，后者压低了声音让门外人进来，结果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名看上去束手束脚的随从，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沙迦耶的眼睛，只是恭敬地说：“陛下，外头已经准备妥当了，快到时间了。”
“我知道了，”沙迦耶温和地说，“告诉他们，我这就去……啊，你是新来的么，很面生啊。”
那名随从闻言，应了一声，头低得更低了些。
沙迦耶微笑着，显得并不太在意地挥手让他退出去。
当那人转身离开，他这才抬起头，仿佛戏谑一般地看着已经将手放到了背后武器上的沙巴克，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不急，只是一个小小的随从而已，拜伦喜欢就让他放过来就是了……有什么事，等我婚礼完毕再说。”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认一丝不苟，与此同时稍稍颔首让沙巴克替他将那顶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金发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房间中唯一的一面镜子前，端详镜中的自己片刻，抬起手压了压帽檐，视线无意中撞到了身后自己的下属那显得有些担忧的目光，他微微一顿，随即笑着调侃道：“还是显得很精神很英俊的嘛。”
“……”
“完全不像是要陨落的人。”
“……”
沉默之中，男人笑容微微收敛，放下手，最后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而后淡淡道：“走吧。”
……
当沙迦耶来到宫殿前，原本跟在他身边的沙巴克已经不知所踪，而此时此刻整个空地上已经人山人海地站满了人，王宫大臣们站在阶梯两旁排列得整整齐齐，见到沙迦耶来，均行军礼高呼问候——在那齐声的高呼声中，王都子民挥舞着手中的萨塞尔花束欢呼雀跃，整个王都空地俨然成了金色花朵的海洋。
寒风吹来，冰雪气息之中隐隐约约地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金色的花瓣随风飞舞。
当不远处，王都中央的大钟被敲响，与此同时，礼炮声起。
沙迦耶站在最高处，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俯瞰着他的国度——直到那从他的脚下伸展开的红色地毯的尽头，出现了一抹修长白色的身影，金发男人这才稍稍抬起头，金色的瞳眸之中有光一闪而过。
那抹光快得哪怕是此时此刻距离沙迦耶最近的瓦特伦的祭祀都看不清楚此时他的情绪。
沙迦耶站在地毯的这一边。
远远地看着黑发年轻人身穿白色礼服向着自己走来，他的手中拿着一束金色的塞萨尔花，身边蹦跶着一男一女两名长得特别可爱的小孩——当他似乎感受到了男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然后又迅速地分开。
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的。
直到黑发年轻人来到阶梯之下。
按照昨天说好的婚礼过程，这会儿就该是沙迦耶走下阶梯，牵起他的手将他带领到最高处——这一举动象征着最高皇权者放下自己的身段，迎娶配偶，而后两人执手分享瓦特伦的荣耀——之后，两人交换誓言，沙迦耶亲手为他戴上属于瓦特伦后位的冠冕，这就算礼成了。
而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在台阶下站稳，稍稍抬起头看着站在高处的金发男人——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沙迦耶走下台阶迎娶瓦特伦的皇后时，却发现后者只是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目光平静地看着站在阶梯下的黑发年轻人。
一秒。
两秒。
三秒。
直到一分钟过去。
对于众人来说，这却仿佛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当人群在陆十二的身后开始窃窃私语，骚动和议论声逐渐把欢呼声盖过，站在阶梯之下的黑发年轻人显得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