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闭上了嘴。

世界重归于宁静。

沙迦耶一走，沙巴克大爷自然也会跟着离开，家里忽然少了两个存在感这么强的人，说实在的……

陆十二：“忽然觉得家里宽敞了许多。”

JAY：“不要嘴硬。”

陆十二：“……”

……

沙迦耶离开之后，陆十二就再也没有了关于他的音讯——准确地来说其实是有的，只不过陆十二从知道金发男人早上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裤出门这种程度到了只能在电视里或者是报纸上听到他的消息，走在街道上或者坐在餐厅里，听到擦肩而过的或者隔壁桌的人在讨论有关于沙迦耶的事情，他也是下意识地因为对某个名字进行条件反射而转过头去，当行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满脸写着“这人是不是有病”时，他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去。

在这些旁人看来，他和他们一样，“沙迦耶”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是太遥远的事情，更像是一个形象或者是象征，而不是具体的某一个拥抱起来会觉得温暖的胸膛。

曾经陆十二会在各种网站上看见各类不靠谱人士八卦沙迦耶的花边新闻，那时候他都把这些当做笑话看，但是现在再看见的时候，他只是戳进去，从头到尾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默默地夹杂在各种质疑的回复中，留下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真的假的？楼主确定么？根据我知道的消息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啊”，发送之后，忽然觉得十分无趣，于是不管爆料楼主再进行的激烈反驳，之后退出帖子，关上平板光脑。

这样的日子大约是持续了半个月左右。

直到某一天夜里，午夜梦回之间，黑发年轻人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当胸口的憋闷和酸痛顺着四肢无限蔓延，黑夜的寂静，只能听闻窗外飘落的雪花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啪嗒啪嗒”轻响——坐在床上的黑发年轻人将被子稍稍拉高了些，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并排着自己的那个枕头上，没有被睡过的痕迹，他眨了眨眼睛，居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摸，然而手指尖触碰到的，自然也是一片冰凉。

怔愣之间，陆十二终于醒悟过来，对于沙迦耶，他再也不会比卖报纸的报刊亭老板知道得更多。

当两个原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断掉了最后一点联系之后，现实就将他们彻彻底底地分开来。

在这么一个看似无比寻常的夜里，陆十二忽然就接受了自己从迥然一身地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伴侣，如今又重归于独自一人的现状——奇怪的是，明明是他提出来的分开，然而如今看来，反应迟钝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面对这个现实的人反而是他，果然是NO ZUO NO DIE。

陆十二拉高了被子重新睡下去，发现因为他起身时间过久，被子里那点暖气已经散去得差不多了，他哆嗦了一下蠕动着将被子压好，然后告诉自己没关系，被子冷了，再捂热就行了，不管是冷是温暖是一夜噩梦缠身还是整夜安眠，明天早上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到时候，再纠结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没关系，反正都过去了。”

黑发年轻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重新闭上了眼睛——而奇怪的是，接下来的后半夜他居然再也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他终于获得了连续长达十几天之后的第一次安眠，而且是一觉睡到大中午，第二天，连去幻兽回收站的工作都耽误了……

睁开眼的时候，床头的电子表指向十点。

这对于向来起得比鸡还早被JAY嘲讽是“老年人作息”的黑发年轻人愣了愣，他先是满脑子“糟糕了迟到了”，后来又迟钝地反应过来现在他已经算是幻兽回收站的小半个“老板”，而且平常各种事情亲力亲为深受员工欢迎，所以就算某一天不去也不会有人说他……

这么想着，他稍稍放宽了心，吭吭哧哧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好久没睡个安稳觉，难得地睡了一次结果还反应不良……

陆十二不由得自行吐槽自己是有多犯贱，冲进浴室里洗漱，出来以后换上洗干净的棉袄，期间余光不经意地从那与被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床上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另外一边扫过，目光淡定地在那安安静静摆在那里，没有一丝丝皱褶的枕头上扫过，陆十二却没有将那个枕头收起来。

其实摆在那里也没有关系的。

收起来这种事情反而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换好了衣服，陆十二下楼，一眼就看见JAY和A仔B仔C仔正围绕在餐桌边，复古的壁炉在他们身后燃烧着，里面的干柴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炸裂声……虽然知道幻兽不怕冷但是JAY还是神经质地在大下雪天将所有的幻兽除了阿D之外都拐进了屋子里，这会儿B仔正趴在JAY的膝盖上舒服地打着呼噜，A仔正仰着脑袋双眼发光地看着JAY盘子里的烤牛排，C仔踩在椅子上，正伸长了脖子去啄桌子上放的飞行系幻兽专用压缩干粮。

厨房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陆十二的眼皮跳了跳，随即定眼一看，发现走出来的人是沙巴克大爷。

他抬起头，跟陆十二对视上，随即皱皱眉，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十二并不惊讶——因为虽然沙巴克大爷跟着沙迦耶搬出了，但是偶尔还是会回来过夜，最开始他还奇怪这是做什么，但是沙巴克大爷却理直气壮地回答了他：“出于雄性的需求。”

陆十二瞬间懂了，并觉得这两人真是光明正大得没羞没臊。

这会儿，JAY似乎也听见了陆十二的脚步声，割下一块牛排递给A仔，头也不抬地说：“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我等了半天没见你下来只好自己动手把肉烤了下当早餐——这个时候才吃早餐我也是觉得心酸得很……说起来今天还真是冷啊，往年这个时候已经不用穿棉衣了的，早上新闻联播里却说过几天还有一股强大的冷空气即将登陆，这个冬天还能不能过去了？”

陆十二听着队友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是想到什么就抱怨什么的碎碎念，拉开餐桌的椅子在JAY对面坐下来，看着沙巴克大爷盯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从盘子里替自己弄了一块牛肉放到餐盘里，顺口说：“午餐晚餐你也自己解决，我下午还要去幻兽回收站……”

话语刚落，不管是JAY、沙巴克大爷还是陆十二自己，桌子边上的人都是一愣。

JAY抬起头来，正想问陆十二那破嗓子是怎么回事，随即便一眼看见黑发年轻人眼角、面颊、耳根都是一片淡淡的红晕，隔着桌子他伸出手，摸了摸陆十二的额间，然后猛地缩回去：“哇，好烫！”

陆十二总算是明白了今早起来的时候干嘛觉得脑袋那么沉。

原来是感冒了。

……大概是因为昨晚他坐在床上思考人生那会儿的时间有点长，所以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

陆十二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沙巴克大爷那边，发现他的眉毛皱的更紧了些，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他。

“应该有三十八九度了啊，”JAY皱起眉说，“今天就不要去幻兽回收站了，少去一天不会死的——”

陆十二吸了吸鼻子，摆摆手说：“没事，我昨天还有留下一半的事儿没处理完，一会路上我顺便去药房里买点药吃掉就行了。”

陆十二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地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大概是因为感冒，他觉得没什么胃口味觉也不是很敏感，只是吃掉了足够充饥的食物后就抓了一瓶营养剂不顾JAY的阻拦出了门，在磁悬浮轻轨的车站附近的药房里买到了感冒药和温度抑制剂，在车上的时候匆匆忙忙地将药吃了，抑制剂则揣在口袋里。

最近幻兽回收站的领养业务做得不错。

今天幻兽回收站有一批比较幼年的幻兽会跟新主人进行交接，一般这种幼年幻兽因为体格问题，所以对主人选拔都会比较严格，从家境到社会贡献值等资料都是陆十二亲自选出来的，而交接这些幻兽的时候，陆十二也会在场进行监督——这算是对这些幻兽的主人进行最后的一次短暂接触的测试。

当到了幻兽回收站，黑发年轻人并没有急着到幻兽集中区去——因为那里有时候会有体弱多病的幻兽在，他带着人类身上的病菌去，搞不好会传染它们就麻烦了，在周围外面转了一圈，跟今天当值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陆十二转身回到了之前幻兽回收站给他准备的那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有暖气，他松了一口气脱下了厚重的棉大衣，只觉得浑身酸痛，鼻息之间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陆十二开始后悔今天应该听JAY的话呆在家里。

领养工作延后一天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当时想着大概那些幻兽一刻也不想多呆在这种地方，所以顶着一口气就跑了过来。

坐在办公室后，陆十二默默地关上了门，而后绕到桌子后面从棉衣口袋里将温度抑制剂掏出来，解开了衬衫上面两颗扣子拉开，大片的白皙皮肤露出，虽然办公室里有暖气，黑发年轻人还是哆嗦了下，他抓起桌面上的抑制剂，正准备速战速决随便在身上找个地方扎进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夹杂着一股走廊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陆十二微微一愣，正准备给自己扎针的手一顿。

而此时，刚从外面推门进来的人也是为眼前所看见的愣住——沉着的目光飞快地在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黑发年轻人敞开的衬衫下暴露出的大片白皙肌肤上一扫而过，在看见了上面因为温度而沾染上的淡淡红晕时，他眼中了然。

很快地收回了目光，男人走进屋子关上门，来到陆十二跟前，压低了声音说：“温度抑制剂必须注射在手臂肌肉上才能发挥效果，你这样直接注射在锁骨附近，会药物过敏的。”

陆十二：“……”

还有这种事？

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隔着一张办公桌站在他对面的巫羽已经绕了过来，二话不说接过了他手中的抑制剂，伸出手将陆十二左边的衬衫往下拉了拉——期间那沾染着外面的冰冷温度还有些粗糙的手不经意地从陆十二的皮肤上滑过，感冒期间身上随便碰一碰都觉得疼痛，陆十二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缩。

却被立刻摁住。

抬起头，对视上对方沉静的瞳眸，男人嗓音低沉：“别乱动。”

陆十二“喔”了一声，稍稍抬高了胳膊，让巫羽将那抑制剂注射进自己的身体——男人动作娴熟地将注射动作完成，顺手将用过的抑制剂扔进垃圾桶里，陆十二拉起衣服看着他的动作，歪歪脑袋笑道：“手法很熟练的，经常生病呀？”

“回收站的动物经常生病。”巫羽面无表情地说，“都是我来处理的。”

陆十二扣扣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巫羽一眼，后者脸上一顿，随即目光柔和下来，露出个似有似无地笑意：“开玩笑的。”

“……”

长得就是一张正经脸，就不要随便学人家开玩笑了啊。

陆十二囧着脸问：“有什么事吗？”

“那批领养幼年幻兽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就在会客室等着你，有几个人我觉得你要看一下重新决定才好。”

巫羽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陆十二挂在衣架上的棉衣取下递给他，陆十二接过来，扫了一眼巫羽，见后者一脸自然，就点了点头：“好，去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陆十二语落，见巫羽准备转身往外走，于是又补充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巫羽闻言，从头到尾将陆十二看了一遍，那双绿色的瞳眸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芒，正当黑发年轻人因为他的目光而开始感觉到一丝丝不安，却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跟你一起去，今天有几名领养人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妥，你一个人不一定应付得来的。”

陆十二眨眨眼。

巫羽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不会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吧？”

其实对于陆十二和巫羽的关系，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有些奇怪了——然而这会儿黑发年轻人却像是一下子被说中了似的，那原本就染着一层淡淡红晕的颈脖处变得更红了些，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吭吭哧哧半天最终无比违心地挤出一句：“怎么会，你人很好的。”

巫羽莞尔，随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转身走出了陆十二的办公室。

陆十二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楞，好半天才想起来匆忙跟上。

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身上的西装是量身定做的高级料子将他的身形更完美地展现出来，和陆十二他们这种平民穿的超市货自然是不能比的——这会儿他步伐沉稳，举止优雅如常，就好像这些天发生的那些个糟心事对于他来说其实并非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外面都在传闻，现在巫家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想到这里，陆十二忽然觉得有些冷，他裹紧身上的棉衣再抬头看向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男人的背影时，未免感到有些尴尬——他一直以来都算是下意识地避开巫羽，以前是因为沙迦耶听见这个名字就一副消化不良的模样摆臭脸；现在是因为巫家先后损失掉拥有的两只觉醒幻兽，多多少少都跟他有些关系……

朝云是因为沙迦耶不肯宣布自己的存在，被活生生气跑的。

羽更是……直接被沙迦耶在胸口上捅了个对穿，血流成河，当场毙命。

而陆十二是沙迦耶的职人，所以虽然巫羽那边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他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所以最近一直鸵鸟着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却没想到今天因为其他的员工走不开，巫羽亲自作个跑腿传信的送上门来，他这是躲都躲不开。

此时此刻，没有人说话，耳边只能听见他和巫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轻响，陆十二皱着眉，在心里低低诅咒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加快地步伐想要快点到领养中心去，等到人多了他至少可以不用那么尴尬……正埋头赶路呢，当他从后面赶上来，就要跟巫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边的人冷不丁地说了句：“生病了其实可以请假的，领养工作延后几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近回收站的领养行情不错，排队都排到很后面预约了，不像是以前那样有一个领养的人就要求着他们生怕他们跑掉……”

陆十二低着头，含糊地“喔喔”几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没多大关系，已经吃过药了，打了针一会儿退烧就没事了的。”

巫羽转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还是要注意身体，你是幻兽回收站的大功臣，病倒了我要被其他员工唾骂的。”

陆十二又老老实实“喔”了一声，心想奇怪了我病倒了关你屁事，幻兽回收站的股东多了去啦，那些人吃饱了撑着只骂你一个啊？……想一想又觉得人家只是好心，自己这样腹诽也不太合适，于是皱起眉抬起手揉了揉酸胀的鼻梁之间，发现未来的药因为比较注意不使用抗生素或者激素，所以见效很慢，其实他吃了药和没吃完全没有多大区别，鼻子还是塞塞的，呼出的气息也很热。

陆十二头晕脑胀的，从他的办公室通往领养中心是要经过大厅，当时看见大厅里难得热闹似乎很多人聚集在那里，本着八卦的心态，他随手拽住一个工作人员问：“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