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真是会记仇。张宁坏心思的捏了一把他的腰，登时还在稳当当骑车的人鬼叫了一声，“哎呦！”

“哎呦什么？”

张宁低低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陆凡不自觉的抖抖身体，这才发觉腰间缠了一双手臂，白的刺眼，明明是冰凉凉的，可他还是腰间一阵热，哎呦喂，不会是哪儿出问题了？

“你手别箍我那么紧，我不大好骑车。”陆凡不自然的扭扭屁股。

张宁当做没听到，甚至变本加厉的把脸也贴上了他的后背，幽幽的回道，“我身体不舒服，让我靠会儿。”

只要是一提到身体方面，陆凡就闭嘴了，老老实实的握着车手把，保持自行车的稳定性，说实话，一辆自行车载两大男人还挺吃力，尤其是上桥的那段路，简直要怀疑这辆车是不是快要报销了。

还有赖在车座后懒得下车走路的张宁，他用了吃奶得劲儿才骑上了桥，经过那事儿，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张宁骨子里的恶劣性，这人就是钻了缝的耍他玩呢。

下桥的时候，张宁两腿伸得老开，翘起脚尖把拖鞋固定住，紧紧地抱住陆凡的腰，迎着风大喊大叫起来，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快乐，只是下桥的这段路太短了，短到连他叫喊的余音都还没过，路已经平了。

“真爽啊！风真大！”张宁胡乱的蹭着陆凡削瘦的背脊，口吻里是遮不住的高兴，“真好！我都好久没有这么爽快过了！陆凡，我决定了，我要出来，我要工作！”

自打自行车开始下桥，陆凡身体就呈现僵直状态，张宁肆意张狂的喊声敲击他的鼓膜，一声一声，一下一下，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耳朵里，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辆自行车永远走在下桥路，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一直听到属于张宁从心底冒出来的喜悦声音。

之后的路程，张宁又恢复了安静，只是紧搂陆凡腰间的手从未送过，直到来到一家看上去并不宽敞的房子前，才渐渐松开手。

陆凡拍拍他的手，“我家到了。”

张宁缓缓下了车，好奇地环顾周围的景色，陆凡的家靠近河，水岸边种了许多芦苇，正是芦苇开花季节，毛茸茸的一长条随着微风摆来摆去，飘来许多白色的花絮，看来看去，最终还是回到了陆凡的脸上。

这个人真的太过平凡了，和所有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明显穿了好几年的白色短袖，黑色呢绒裤子，要是搁以前他根本看不上这样一个毫无特色的人，可现在，这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他的视线，然后轻轻松松的融进了他的地盘，一点一点把自己植入了他的身体里，每一次都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喜，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不舍难过。

忽然，陆凡咧嘴笑了，两只酒窝被肉挤了出来。

也就这么一刹那时间，张宁豁然开朗，谁说他平凡了，这小矮子脸上不还有两小疙瘩！

“这我三姐，她……”陆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涩的一笑。

张宁确实对一开门就冲出来抱住陆凡胳膊的女人很好奇，见陆凡隐涩的解释，他有点心疼，不过也只不过是一点点，毕竟和她也才刚刚见面，收敛几分面对生人一贯所带的疏离，有份刻意的讨好，“我是你弟弟女朋友的二哥，你叫什么啊？”

陆凡的下巴快掉了，张宁弯腰讨好人的样子他是想不到的，现在正毫无预兆的展现在自己眼前，只剩下托下巴的份了，怀里的陆平倒是很受用，笑眯眯的回道，“我叫陆平，是陆凡的三姐。”

“平安？”张宁挑挑眉，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陆平使劲的一点头，眼睛直溜溜的钉在他的脸上，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他打扮的奇奇怪怪的，还留了一头卷卷的长头发，可是她还是觉得眼前这个人生的俊秀，要是把头发剪剪一定更好看。

陆凡看她三姐的眼神，心头毛毛的，该不会是看上张宁了吧？

张宁的目光不停地逡巡在陆家姐弟的脸上，两人真的很像，看来，如果陆凡是个女人，一定比现在这模样要来的漂亮。

“那怎么的，我们也别杵在这儿了，我们上楼去。”陆凡受不了张宁盯死人不偿命的视线，推攘着怀里的陆平，“二哥，去我屋里坐坐呗。”

张宁赞成的点点头，跟在两姐弟身后上了楼，房子真的不大，楼梯很窄，也很低，没他家的房子要来得大，不过很新，大概是刚造好几年，要是妮子嫁过来，也是不吃亏的，毕竟陆凡是陆家的独子。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东西，张宁好笑的拍拍脑门，也真是老了，想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衣角扯动，张宁微微愣神，陆平正扯着他的衣角，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看，好像有话说。

张宁歪歪头，冲趴在床里翻床头柜的陆凡问道，“你姐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姐要是有话说绝对不会憋着，她肯定没话说。”

“那她怎么老是看着我，再看下去脖子都要酸了。”

“啊？”陆凡折腾了半天，两手空空的回过头，尴尬的摸了摸头，“他见你好看呗！我三姐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张宁干干的笑了一声，理了理陆平的头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傻姑娘。

陆凡又重新撅着屁股在那儿折腾，身后的张宁闷闷的偷笑，一直傻愣愣瞅着他看的陆平激动的指着他的嘴角，“你笑了，真好看。”

话说的很小声，张宁连忙用食指点在她的嘴唇上，偷瞄了一眼还在那儿埋头苦干的陆凡，“嘘……”

陆平听话的点点头，眼睛眨巴眨巴的笑。

陆凡折腾了老半天，气喘吁吁的从窄小的床头柜中挖出一叠磁带，哗啦啦全洒在桌子上，“二哥，这可都是我的宝贝，你回家的话就带回去。”

好家伙，有几盒是齐秦的，其中也有龙飘飘和邓丽君。张宁以前也有许多，可惜的是大多都被张国福给烧掉了，所以当他看见这么多磁带，眼馋的很，拿起一盒看了看，又换了一盒看了看，这些他都很喜欢。

看着张宁爱不释手的动作，陆凡比他还要高兴，兴奋的靠到他的身边，手指指向他拿起的那盒磁带，噼里啪啦的讲了起来，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

一旁的陆平看到陆凡轻松活泼的样子也绽开了笑颜，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她只认定一件事那就是陆凡开心她就开心。

陆震田和陈彩琴今儿个都不在家，这陆家便是陆凡当家做主，不仅伺候好了少爷和小姐的午膳，还陪他们在村里头溜了一圈，更是带着张宁在河里划了一会儿船。

许是张宁在家憋了一年多，在陆凡的陪伴下玩的挺疯，划船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叫唤，把手伸进水里乱扑腾，把陆凡折腾得够呛。

张宁这病秧子在没病之前一定很会折腾人。陆凡在心里愤愤的想着，脸上闪过千变万化的情绪，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啊。

到了傍晚，陆凡窝在厨房里烧菜，张宁的兴奋点还没有过去，晃悠悠着进了厨房，背对着他的陆凡正拿着锅铲翻炒青菜，一股股油烟直往天花板冒，他一点也没被呛着，握着炒锅柄子的手强有力的一上一下翻，手臂上的肌肉随着翻炒的动作勾勒出一道道漂亮的纹理。

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陆凡悄无声息的贴近他的背，极其自然的从背后搂住了他腰，一刹那，陆凡僵直了身体，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目光呆滞的盯着锅里沸腾的青菜，似乎在想些什么。

耳边又传来属于张宁低沉的笑声，他的下巴垫在了自己的肩上。陆凡对于这种过于狎昵的姿势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制止。

还趁他没想好时，张宁却动了动下巴，催促道，“快点出锅啊，要糊了。”

“噢噢噢噢……”陆凡趁这机会，慌乱的挣脱开他的怀抱，手忙脚乱的从橱柜里抽出一只盘子，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看张宁，低头可劲儿的盛菜装盘。

张宁把陆凡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窃喜的想，看来他并不排斥自己亲昵的动作，只是有点不习惯。

而陆凡却是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紧张地都忘了放盐了，现下也不打算管它了，因为张宁又缠了上来，美名其曰为我没见你炒过菜，我就在旁边看看。

看着看着的结果又是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张宁的解释是太累了，身体虚，让我靠靠。

病秧子也有病秧子的好处，逮着这一点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吃老好人陆凡的豆腐了。

可是坐在厨房门口的陆平看不懂了，为什么张宁要抱着还在炒菜的陆凡，陆凡真可怜，背了一个人炒菜，本来她是想要拽开张宁的，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耳朵红了，脸也红通通的。她吃惊的看着厨房里的两人，若有所思的托着下巴，时不时转头往大门看一眼。

“小凡，爸妈回来了！”

陆平一声提醒，惊动了厨房里还腻在一起的两人，陆凡急了眼，忙抽出身，整了整皱呼呼的短袖，朝正抱臂一脸无所谓的张宁一瞪。

收到张宁一个难看到哭的笑，陆凡无奈的擦擦手，好心提醒道，“你还是别笑了，丑死了。”

第十四章

入夜，张宁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凡聊天。

“喂，你爸妈好像不大喜欢我。”

“废话，你头发搞成这样，衣服裤子也没一点正常的，哪一个父母会喜欢你这样的装扮啊！”陆凡翻了个白眼，想不通为什么张宁在他家睡起觉来，身体一个劲儿的靠墙缩。

张宁好笑的一把捞过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体，手掌拍在他的额头上，“你躲什么？”

“我喜欢靠墙睡，太热了，贴墙凉快。”陆凡心虚的摸了摸凉津津的墙壁，胸口“咚咚咚”的响个不停，额头上的手还贴得紧紧的，一点也没离开的迹象。

“我身上也凉，你贴我身上呗。”说着，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把手伸进了陆凡的背心里，摸了摸他的背脊，“怎样？”

陆凡脚一抽，背上火辣辣的一片，那只手移到哪儿哪儿就跟着火了似的，屁股扭啊扭就想躲，“二哥，你干嘛呢？”

“你不是说热，我给你降温呐！”张宁起了坏心眼，索性把人翻了过来，面对面的搂抱住了他，“怎么样？凉不凉快？”

陆凡这下是完全僵化了，鼻尖轻轻触到了他的胸腔，一如既往的硌得慌，心跳的更厉害了，双臂僵硬地搁在腰间两侧，压在身体地下的那只手都快麻掉了，嘴里疙疙瘩瘩的蹦出话来，“二哥……二哥，我们这样不对吧……”

“我觉得挺对的啊。”张宁面不赤心不跳的继续手头上的动作，特别的娴熟，就差把人剥光了，悠哉哉的说道，“我们两都是男的，不就是搂一块儿睡觉么，也没什么不对的啊。”

把张宁的话翻腾来翻腾去，总觉得其中哪里怪怪的，可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陆凡也就别扭了一阵，见是无效动作，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窝在他的怀里。

只听得抵在头顶上方的脑袋又出声了，“陆凡，我想要找个工作，可是我太久没出来了，工作恐怕太难找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陆凡机灵的接了话茬，“我帮你找，保证找一个赚钱的闲活儿。”

张宁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头顶上用嘴唇轻轻一碰，很轻很轻，轻到陆凡都没有一丝察觉，依旧念念叨叨的为了他的工作问题。

话说出去了两星期，陆凡就兴高采烈地跑去找张宁去了。

“我给二哥找到工作了。”陆凡一进门便碰上了要出门上班的张妮。

张妮一听这话，一下子火气腾腾的往上冒，“原来是你捣鼓我二哥去工作的啊！”

“啊？”陆凡摸不着头脑的了，什么叫我捣鼓的？

“我二哥自从去你家回来起就一直念叨着要出去工作，说什么想要出去找点活儿做，可你知不知道我二哥那样能出去工作吗，要是犯起病来谁负责啊，你负责吗！”张妮尖着嗓子指着陆凡的脸质问。

陆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过这问题，所以他特意找了一个很闲的活儿，连连解释，“妮子，你听到我说，那活儿很轻松的，而且是跟一堆人一起工作的，二哥不会有事儿的。”

“你说得倒轻巧，你有百分百的保证不让我二哥出事儿吗！”依旧是咄咄逼人的口吻，张妮愤怒的只想指着陆凡的鼻子破口大骂，一想到自己的二哥无缘无故的跑去陆凡家住了一晚，回来又是极其反常的说要去工作，一旦遇上陆凡，张宁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样的二哥太奇怪了。

陆凡的口才并不好，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我能保证我自己没事。”张宁站在楼梯口处淡幽幽的替陆凡打了保证。

张妮猛地转回头，恶狠狠的怒瞪了一眼多嘴的二哥，现在的二哥，她讨厌极了，原先的不舍、崇拜全被庇护陆凡的行为给磨光了。

张妮撞了一下陆凡的肩膀出了门，出了门口几步后，她忽然回过头来，幽怨的盯着他看，“陆凡，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处对象了？不想处了早点告诉我，我张妮可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陆凡双瞳猛然一缩，转过身去想要解释什么，可张妮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当张宁听到张妮的话竟然有一丝窃喜，作为张妮的二哥，他也想自己的亲妹妹能够找到一个好丈夫，可那个张妮的好丈夫他唯独不想要陆凡来做，他也是个有情感的人，更是一个自私的人，如果以后陆凡做了他的妹夫，他大概是在自己家呆不下去了。

眼随着张妮的背影移动，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围墙大门后，他才从干涩的喉咙处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难道最近他做的太明显了，张妮的话把他打醒了，他确实不想跟张妮处了，跟张妮在一块儿总感觉是在做一个任务，为了完成张妮大嫂的嘱咐，为了给家里的一个交待，他跟张妮好了半年多，可这半年多的相处，压根就不像是在谈恋爱。

吃饭、逛街、亲吻、拥抱……从来都没有紧张心动过，反而轻松到过头了。

陆凡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搭在肩上的手，扯扯唇角，“二哥，我给你找到工作了。”

“我听到了。”

“是个在工厂里贴标签做包装的工作，不累，工资还行，你要去做吗？”

“可以，挺好了。”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负气而走的张妮，而是坐在张宁的床里谈了谈工作的事项，顺便听了好几盒从陆凡那儿拿来的磁带。

那只黑色录音机还是暂新的发亮，看起来张宁很宝贝这录音机，黑色的盒子里传来邓丽君优美的歌声，仿佛所有烦恼都被歌声给带走了。

陆凡那天没留下吃饭，他没办法立即回答张妮的质问，在回家的路上，在心里他不停的怒骂自己的懦弱。

懦弱的男人曾经是他最鄙夷的，可现在他就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陆凡没谈过恋爱，张妮是头一个女朋友，说的文艺点就是初恋，可这初恋太过平淡，平淡的到现在他都无法确认自己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妈的！”陆凡不痛快的咒骂一声。

恰巧被一人听到了，而那个人是他最不愿意看见出现在自家的人，那人抬着眉毛，痞痞的看他，“哟！没想到你还会飙脏话啊！”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别来我家了吗！”陆凡眼睛干干的瞪着吊儿郎当的赖耀光。

赖耀光自带死猪不怕热水烫的脸皮，挖挖耳朵，吹了吹手指，“我是来看陆平的，干你什么事。”

说完，拎着一只粉红色的纸袋进了屋，一脸笑眯眯的走到陆平的面前，蹲下腰，“喏！给你的糖，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