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完全是本末倒置。如果是独栋建筑楼,建筑设计的确非常重要,但若是多个楼栋合成购物中心的话,则必须注重商业业态的规则,主力店入口动线设计,商铺的层高、荷载等指标,项目结构、可观性、立面等细节,这些都会对未来购物中心的业态开展造成影响,光是在建筑设计方面下功夫,那是绝对不行的,商业规划必须优先考虑。
听了他的话,归海如虹没忍住,差点笑出声,立刻板起脸,“嗯,哥哥的提议十分符合姐姐的性格,我一定会提醒她的。”
归海风行没做声。
参观完央云花园一期之后,便是招待酒会和晚宴。同父异母的兄妹两个一直是冷冷淡淡,似乎没什么跟对方好说的样子。
归海风行抽空给云飞扬打了个电话,问他一天的情况什么的,就是每日的例行唠叨而已。云飞扬正在吃水果,根本没空理他,“行了行了,我好着呢,你快点去应酬吧,啊拜拜。……明天给你带又青又甜的大冬枣,还有新西兰猕猴桃,乖。”
归海风行又甜蜜又惆怅地挂了电话。
吃完饭之后,照例是招待的那一套流程。归海风行回了家,归海倩文回酒店。袁若芳和归海思达招待了一阵,派了下面几个销售经理和女秘书陪同,然后也离开了。
这日的竣工仪式就算圆满完成。
归海思达下楼坐车的时候,对袁若芳说了一句,“风行干得不错,问他毕业有什么计划。”
袁若芳一惊,继而一喜,低眉顺眼地回答:“好。”
第二天,云飞扬去了蓝凤凰大厦15楼,但是等了许久没等到归海风行去。发个短信,得到回复却是:【我爸要我陪他在省里面逛逛。宝贝对不起,这两天照顾好自己。】
云飞扬懂得事情的重要性,叹口气,【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归海风行正带着父亲和妹妹去潜省南部的风景名胜区旅游,那边天气比偏北的霖城暖和,山水优美,环境宜人。
归海思达和女儿倩文坐在车后座,归海风行坐在副驾座上。归海思达看儿子在发短信,便问道:“风行谈恋爱了?”
“啊?哦,嘿嘿。”归海风行没有直说,只笑笑,收起了手机。
归海老帅哥年龄不小了,但是那颗躁动的心依旧,就这把年纪了,时不时还跟年轻女孩子有点风流韵事。对于这方面,他可以给儿子很多建议,“你还小,现在不要太认真,除非家室很好,能够给你帮助的女孩,否则别轻易许诺。再说了,潜省小地方,哪里有什么大家族。将来你来京城了,爸爸给你介绍几个世家千金,都是能配得起你,也能配得起贞正的。”
归海倩文听着,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惊讶不已,转瞬又开始喜悦起来。父亲这话,很明显已将哥哥作为半个继承人看待,那么自己当初做出投靠他的决定是做对了!
归海风行淡淡一笑,“这件事我不急。爸,你说去京城,我倒是有一些想法。目前潜省的规划已经做到了十年后,一项项开发下去,和我的预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我是不是也能够到京城去做点项目呢?我看未来的趋势,大型城市综合体很有前景,尤其以欧美奢侈品为主力的购物中心会成为将来的主流,潜省大概还要六七年才能到达那一步,我想先去京城试一试,您看行吗?”
他说这一段话的意思,其实并非真的要去京城。其实他晓得父亲不会答应的。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归海倩文能够名正言顺地回去向如虹汇报自己的动向,说他曾经跟父亲提议过要到京城开发购物中心。这样会激起如虹的好胜心,一定要跟他拼个高下,这下让她放弃这个项目都不肯了。借此,也能让倩文误导如虹重视建筑设计。
归海倩文一凛,瞬间明白。
归海思达听了儿子的话,有点为难。女儿也正在做同样的项目规划,目前从他内心来说,还是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女儿更重要一些。除非儿子再胜几局,他才会考虑让儿子入主京城。他敷衍地对儿子说:“你有想法是好事,只是京城总部正在全力开发几个新项目,腾不出人手,暂时京城也没有闲置地皮了。嗯,风行啊,在中西部地区,贞正的发展还比较缓慢,爸爸对你可是寄予了厚望。”
“好,爸放心,我会努力的。”归海风行不见失望,依然是很有礼貌的回应。
十日后,京城归海大宅里,当归海如虹听倩文汇报,说归海风行竟然想要北上试水购物中心的事,顿时勃然大怒,“我呸,他个乡巴佬还想来京城!没门!这个项目是我的!我一定不会放弃!”
归海倩文一脸娴静,“姐你别担心了,爸是向着你的,当即就反驳了他的意见。”
“是吗?切。”归海如虹嗤笑,“我就知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一定会开发出最有品位的项目来!一定要比什么央云花园这种农村小区强十倍、百倍!”
归海倩文心底暗叹,这个姐姐的个性早就被远在潜省的大哥给看透了,可惜她却对他一无所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已输了。归海倩文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支持归海风行,将来一定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她开口说:“我看过几个国外购物中心的设计,那些建筑真的是奇思妙想,每一栋建筑都像一尊雕像,华丽又有feel。”她只说到了这里,并没有再多讲。
而归海如虹的心思已经被她说的奇妙建筑吸引住了。
……
“云山,期末的画稿画完了吗?”
潜省师大宿舍里,美术系大一新生们正在互相探听期末老师布置的任务。
“没有啊!美术史我都还没背完,要命哦……”云山哭丧着脸,“我实在是想不出怎么完成老师的命题了,真是,头都要炸了。”
十八岁的云山跟他哥站在一块儿的话,大致能看出是兄弟。但若是分开看,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云飞扬俊美清新而典雅,像一朵出岫的轻云。而云山则像灰扑扑的乌云,留着半长发,遮着眼睛,明明不近视,非要戴一个黑框眼镜,脸蛋倒是白皙,但长期熬夜,没什么血色,围着黑黢黢的毛线长围巾,穿着灰色的毛衣,袖子长得能盖住手。
这两年,他不再是哥哥的小跟班,身上的“艺术气息”却越来越浓厚。他和云月都很有出息,云月考上了扈城的大学,而他则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潜省师大。
在云山心里,对哥哥一直是那么的敬重。父母生意上的事,基本上都是哥哥在拿主意,哥哥还给了他无限的支持,他要什么昂贵的画具就给他买,厚本厚本的美术图鉴眼都不眨就往家里搬。
云山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学出个成就来,真的对不起哥哥。
“唉……”
同宿舍一个人劝道:“叹什么气,不还有一个星期吗!走,今晚去酒吧,找点灵感?去不去?”
云山沮丧地点点头,“……嗯,去。”
晚上,霖城酒吧一条街,“华灯初上”酒吧里,几个美术系的学生坐在卡座上,听着歌,聊着天,一人一瓶的慢慢喝着。
到十一点,云山有点醉了,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洗手间,嘘完之后,拿水龙头接水敷在脸上,冰得嗷嗷叫。
旁边有人噗的笑了,“小山,玩哪一出呢?”
云山立刻抬头,抹掉脸上的水珠,“咦,表哥?你也来玩?”
关于母亲和姨妈吵架的事情,云飞扬和云母都瞒得很紧,没有告诉两个弟妹。不过却也时常告诫他们,不要跟姨妈家的人来往,表哥是混社会的,离他远点之类的话。
云山听话是听话,但现在表哥都跟他打招呼了,他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臧明瞧瞧他的样子,笑起来,递给他一张纸巾擦脸,“来玩儿啊?”
云山抹着水珠,“哎,和几个同学一块儿来的。”
臧明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线,“哦,走,去我包厢里,给你介绍几个朋友。”
云山酒意被冷水一激,已经清醒了一些,想拒绝,“我同学还在旁边呢。”
“没事儿,就是去见个面而已,你不知道他们玩得可嗨了。”臧明执意拉着他,去了角落的一个暗包厢。
里面的空气非常不好,有种奇怪的气味,而且房间上空弥漫着浓浓的烟气,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哟,明哥,这小子是谁啊!”
“我表弟。”臧明笑笑,“小山,来一根?”
云山平时也抽烟,没想别的,接过来,“谢了。”
他跟着屋子里的人吞云吐雾了一阵,有点头疼,喝了几杯酒,就告辞出来。
臧明塞给他一包烟,“拿着,这玩意儿是国外来的好烟,能提神。”
云山低头看了看,这包烟也没什么标识,听说是国外来的,他想推拒,却被臧明硬塞到口袋里,“拿着吧,你表哥我多的是这种烟。记着啊,一天别抽太多,太猛了也不好。”
云山没听懂,只得收下。
这晚上跟同学喝完酒回到宿舍睡下,第二天头还是疼,他以为是宿醉,但是必须到画室里完成功课。强撑了半天,碰到口袋里的那包烟,想到臧明说能提神,便拿出来点燃了一只。
画室里弥漫着昨天包厢里的那种奇怪的气味,但是云山抽着抽着,忽然觉得头疼稍微好了一些,而且渐渐的,突然对这次的命题有了灵感,他左手夹着烟,右手开始在画布上勾勒,很快,初稿便打好了。
云山兴奋异常,觉得表哥的烟还确实是个好东西。
第六十四章
一周之后,臧明送的烟早就抽完了,云山坐在画室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提起画笔,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如同蚂蚁爬一般,毛毛躁躁的,没办法静下心来。
“阿——嚏!”云山打了个大喷嚏,鼻涕吊出了鼻子下面。“操!好恶心!”他连忙抽纸巾抹掉。然后揉了揉鼻子,又揉了揉眼睛,精神不振,“哈……哈……”地连打哈欠。
“好困。”
云山嘟囔着,勉强将画布上的丙烯颜料收拾了一下,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他心里叫嚣着一个欲望:那就是再搞到那种烟,再抽几支。要是能得到那种烟,他一周前那种饱满的精神状态就会回来,这次的期末命题作业也能够顺利的完成。
他揉着眼皮,又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终是无法在画室呆下去,走出去锁上了门。
“云山!画完了没?”旁边画室的哥们儿听见声响,探出个脑袋来。
云山摇摇头,“废了!没感觉!”
“你前几天不还说只差一点了吗!”听见他没完成作业,那人也高兴,又把脑袋缩回了画室。
“靠。”云山骂了一声,裹紧了围巾,背着大包往宿舍走。
他在寝室躺了半天,满脑子都在回味抽那种烟的舒适和幸福,就好像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天地之间任遨游一般的感受。抽烟时后脑勺一直是柔柔麻麻的,特别爽,所以创作起来简直不要太快。
云山隐隐觉得整件事有哪里不对,但他却无法抗击那种快感。他将脑袋埋在臂弯里,蜷缩在床上弯成个虾米,闷闷地吼了一声:“妈的——!”
到了晚上,云山禁不住诱惑,终于从床上踢腾下来,胡乱套了件外套,走出了校门,前往酒吧一条街。他试探着走进“华灯初上”,再次找到上次的那个包厢,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臧明。
道了声歉离开包厢,云山心底烦躁莫名。他没有臧明的电话,也不可能去大姨家找人家,就为了要一包烟。所以有点郁闷。
他没发现,臧明其实就在二楼的楼梯边,站在那里,看着他。
“明哥,这小子是上钩了吧?”旁边一个猥琐男嘿嘿的笑着,和他一起看着没头苍蝇一般在各个包厢探头探脑的云山。
臧明喷了一口烟,然后拿出一包上次给云山的那种“外国烟”给猥琐男,“去卖给他吧。”
“好嘞!”猥琐男噔噔噔下了楼。
云山在楼底下四处转了一圈,没找着臧明,蔫头耷脑准备离开。突然和一个猥琐男撞了一下。
那人道:“嘿,兄弟,你在这里找谁啊?”
“没找谁。”云山不太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转头就要走。
“嘿嘿,别装了,是不是想找货?”猥琐男嗤笑,“我这里可有好货,你看怎么样?”
“货?”云山不懂,但却下意识瞥了一眼,登时眼就直了。猥琐男手上正是他需要的那种烟!
他抢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高兴起来,“你这个烟是卖的?从哪里来的?多少钱?”
“从哪里来的你就不要管了,这一包算你便宜点,小兄弟头一次要货吧?算你便宜点,五百吧。”猥琐男道。
“五百?”云山不懂价,但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出不起。他迟疑了一阵,脑中回想到吸烟时的感觉,于是便掏了钱。
那猥琐男看他挺爽快的,还不还价,很高兴地说:“小兄弟,下次还要货就来找我,我一般都在这附近混,你要是看我不在,问他们找‘伟哥’,他们都认识我。”
“伟哥……”云山心里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离开了“华灯初上”。
猥琐男回到楼上,跟臧明晃了晃五张大钞,“明哥你这个表弟真好骗。这一包初级货,眼都不眨就买了。”
“当然,他就是个笨蛋。”臧明讥笑着,拿了四张票子,“你留一张吧。下次他来,估计就不要这种普通货了。你带他见识见识踏板追龙。”
“好,没问题。”猥琐男吸了吸鼻子,瞳孔有些涣散。
“去去去,看你那怂样,快去吸几口。”臧明嫌弃地摆了摆手。
三四天之后,云山的烟又告磬,作业倒是上交了,但还有几天才会放假。他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跑去“华灯初上”找“伟哥”。
猥琐男笑道:“小兄弟,打飞有什么意思,哥哥带你去玩点更好玩的。”
“打飞是什么意思?”云山精神恍惚,很想赶紧抽到那种外国烟。
“打飞就是抽加了货的烟啊,”猥琐男拍拍他的肩膀,“走,老哥直接带你下去看看。”
他领着云山到了酒吧后面,七拐八拐走进一个棋牌室,里面有不少人在打牌,最后推开一个小房间。
一进入房间,云山就闭上眼猛然吸了一口气,顿时飘飘欲仙。房间里正弥漫着“外国烟”里的那种气味。
“哈哈,鼻子挺灵。”猥琐男笑起来。
云山睁开眼,这才看清了房间里的状况,沙发上七倒八歪坐着好几号人,都是翻着白眼,张着嘴,有的还在流着哈喇子,有一个直接躺在了地上。角落里有几个人围着一个酒精灯,有淡淡烟气上腾,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嘿,让开点!留个位子!”猥琐男挤过去,招呼云山,“过来呀!”
云山犹豫了。他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这些人不是好东西。他呆呆站在门口,心中涌起后悔的情绪。
猥琐男仿佛看了出来,走过来一把拉住云山,“嗐,怕啥?没事的!”
云山终于看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他们用一张锡箔纸接着一些粉末,在酒精灯上炙烤,待粉末化作液体,又腾起青烟的时候,便用一根管子将青龙似的烟雾全部吸入了口中,面上腾地浮起了舒爽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