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想下去,苏云洛甩了甩头,继续前行。然而越是前行他的心情越是低落。这家的茶叶是凤锦的最爱,那家的布料被凤锦批为下等品,他为凤锦辛苦学过这家的点心制作,凤锦为他排了长长的队只为给他买那家的烧鸡……一条街走下来,满满的都是与凤锦的回忆,苏云洛这才发觉,凤锦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占据了他生活的全部。
不过才一年而已啊!怎么就习惯了那么一个人,好似已经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呢?难道一个人生活久了,突然加入了另一个人,习惯之后,就一定再也回不到一个人的状态了么?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晚上睡觉之前,苏云洛又习惯性的去推对面房间的门,打算进去点起炭火。推开门之后,房间里空空如也。苏云洛收回悬在门槛上方的脚,默默的关了门回房,生起炭火,钻进被窝。
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明明炭火烧的正旺,房间里暖和的很,苏云洛却感觉身上出奇的冷。若是放在以前,不等苏云洛睡着,凤锦又该嫌弃他自己的房间冷,推门进来要跟他睡在一起了。傻子,明显他自己的房间比较暖和啊,他都给他多加了炭火了,那人还非要跟他挤在这个有点小冷的房间里。不过还真像那人所说,被他抱着睡,苏云洛就不觉得冷了,睡的也更加香甜,能一觉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半夜被冻醒。
实在冷到不行,苏云洛爬了起来,没去加炭火,因为太心疼钱,他只去柜子里翻了凤锦盖过的被子出来,盖在上面。兴许是两床被子更加保暖的缘故,苏云洛攥着被角,终于一点一点睡着了。由于睡前数凤锦数的太多,梦里也全都是凤锦,苏云洛就咧着嘴角笑,这么多凤锦,可以陪他好多年了。
这么迷糊着,苏云洛终是挨到了除夕。固执的在门口顶着寒风坐了一整天,待太阳下山了方进屋。苏云洛自己都说不清他在期待些什么。在炭火跟前烤了一阵,冻僵了的手脚终于慢慢缓过来。苏云洛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进房间拿了件披风出来。不管怎样,除夕夜还是要回狐族过年的。
披风还没有上身,屋外突然传来推门声。会这么理直气壮不敲门就自己进来的,能有几人?再不顾披了一半的披风,苏云洛松了手,任由披风滑落。几步飞奔出去,那人站在院落当中,正如他们第一次相遇般,定定的用一双灿金的眸子望着他,脸上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只有苏云洛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你还知道回来!”
千言万语在腹中百转千回,最终化作这一句像是质问的抱怨,委屈的语调占了诸多。
凤锦似乎微微的笑了一下,又好像没笑,他不咸不淡道:“我只是回去处理点事情。”
苏云洛的身子有一点控制不住的颤抖:“你混账!”
凤锦身形微动,来到苏云洛面前:“哦?”
“你吃小爷的,穿小爷的,住小爷的,用小爷的,连人都是小爷的,你还敢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你不是混账是什么?……以后再敢这样,小爷我就……唔……”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苏云洛的大脑有一点晕乎。凤锦在亲他?
“你太吵了。”
在苏云洛口中搜刮过一遍,凤锦似有点意犹未尽的离开了他的唇,云淡风轻道。
苏云洛气结。居然嫌他吵!他还没跟他算完账呢!休想就这么蒙混过关!
“我冷。”凤锦忽然又说道。
苏云洛还没反应过来他冷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就被凤锦捉了手去:“回家过年吧。”
一对上凤锦那双让他着迷的眼睛,看到他露出无辜的眼神,苏云洛忍不住泄了气。这个任性的男人,真是吃定他了……
便就带人回屋烤火,又给他倒了热茶,待他暖过身子,然后关门回去过年。
偷偷瞄一眼身边的男人,苏云洛无奈叹气。也罢,他要如何便如何吧,谁叫自己一开始就无法拒绝他呢?
只要以后每一年的除夕都有他相伴,便是足够……
天庭某处花园的亭子里,容华站在石桌前,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凤锦离开前他俩的对话还回响在脑海中。
“你当真还要下凡?”
“嗯。”
“为什么?……因为那只狐妖?”
“嗯。”
“不能为了我留下吗?”
“我答应了他,要陪他一起过除夕。”
“你和他,不会长久的……你是赤焰神君,你不会忍受的了永远跟他过那种平凡的日子……”
“我与他的事情,不是你能评判的。”
“呵……原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我什么事……”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走吧……”
他容华也是高贵的神君,但他不懂凤锦为什么能够如此义无反顾的,刚处理好手头的事务就急着下凡。不由也下了云端,容华一脚踏上大地。就让他来亲眼看看,凡间有什么好?
也许没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因为有牵挂在此,一切的好与不好都不再那么重要。
只因他在这里,他便也在这里……
章26
回到长安后,颜昕开始催促凌少愆看书,全心全意准备应试。凌少愆原本不紧不慢的,还想再带颜昕出去玩,被颜昕一口回绝:“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读书,其他的以后再说。”
凌少愆只得怏怏的放弃了所有的想法,乖乖去书房看书。其实以他的资质,根本不需要像其他要应试的考生一样整日埋头苦读不问他事。况且就算是去扬州游玩的那段日子,凌少愆也没有懈怠,每日定时温习,所以颜昕没有必要那么担心。但凌少愆也知道颜昕是为自己着想,加之他还负有与他娘的赌约,明年的考试必须一举拿下,多做些准备也好,有备无患嘛。待他拿下了状元的头衔,他再想带颜昕去哪儿玩,他娘也不能再干涉了。
于是这一准备就是一年。期间的辛苦不必多说,为了让凌少愆专心看书,颜昕自愿拾起了之前伴读的角色,除了每天陪凌少愆一起去书院,回到府里也必与凌少愆一同待在书房研究各种书籍。偶尔看累了,两人就结伴在附近溜一圈散散心,然后回去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又到了一年的春天,凌少愆毫无悬念的进入了殿试。殿试前一晚,颜昕紧张的在房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凌少愆又好笑又心疼,心疼他紧张到坐立不安的样子,便起身去拉他:“小昕,我……”
话还没出口,颜昕突然跳了起来,道:“啊,对了,你今晚应该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力应对考试……快去睡觉!快去!”说着用手推着凌少愆往床上去。
凌少愆由他把自己推到床前坐下。颜昕又催他:“快点脱了衣服睡觉!”然后见凌少愆没反应,颜昕急的果断坐到旁边,亲自去解凌少愆的衣衫。
颜昕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脱凌少愆的衣服脱的这么顺手的。凌少愆眨巴眨巴眼睛,握住颜昕的手笑道:“小昕今天这么主动?”
停了扒凌少愆衣服的手,颜昕原地愣了一愣,方才晓得自己又被调侃了。这人怎么就没个正形呢?颜昕皱着眉头,急的快哭出来了。明天眼前的男人就要去参加殿试了,天知道他有多紧张,这人居然还取笑他……
小狐狸瞬间眼泪汪汪,凌少愆立马慌了手脚。抬起袖子轻拭他眼角的湿润,轻声细语的哄他,像是在哄小孩子:“小昕,别哭,我开玩笑的……是我错了,我只想逗你笑,不要哭,没事的,乖……”
凌少愆越是这么说,颜昕的眼泪反而更收不回去,哗哗的就落了下来。哭的梨花带雨的小狐狸一边抽泣着,一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索性一口咬上为他抹眼泪的手。
颜昕咬的力道不大,不至于咬伤凌少愆,可也不算小,看凌少愆微微抽搐的眉头就知道。凌少愆就一声不吭的任他咬,同时还用微笑安抚他。颜昕的情绪稳定下来,渐渐松了口。两人这才看到,凌少愆右手靠近大拇指的地方被颜昕咬出了几个深深的牙印。
怕颜昕又自责,凌少愆赶忙把右手背到身后,用左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的肉好吃吗?”
颜昕一下子被凌少愆的话逗笑了,嗔怪的瞥了他一眼道:“硬邦邦的,全是骨头,不好吃。”
凌少愆的目的达到,便趁势环住哭花了脸的人,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道:“你呀……有什么好哭的?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你男人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
“才不是……”颜昕也觉得自己刚才哭的没有道理,羞的满脸通红,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我才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凌少愆截断了他的话头,搂着人笑的促狭,“到时候你就是状元夫人了……”
素来在嘴上占不了便宜,颜昕干脆扭了头。又是夫人又是娘子的,这人真是……不过,好像他没有那么紧张了哎……
章27
等待总是漫长而痛苦的。尽管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可颜昕却觉得像是过了整整一世,焦虑和不安充斥了他的整个内心。颜昕坐在厅堂内,与凌老爷夫妇一起,沉默的等待着,只为第一时间知晓结果。
门外的小厮飞奔进来报喜时,颜昕有一瞬间的错愕。边上人声嘈杂,但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便结束了?
蓦的拨开跟前挤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颜昕拔腿冲了出去。循着看热闹的人流一路过去,颜昕在几条街外找到了他牵挂的那个人。
那人着大红官服,骑一匹红马缓缓而来,对街道两旁向他道喜的人连连抱拳回礼,意气风发。似是感应到颜昕的注视,那人忽然转了头,正好与他对视,眉宇间是少年得志的欣喜。
颜昕蓦然明白,凌少愆应该在更广阔的天空中翱翔,他是属于黎民百姓的,是属于朝廷的,而不该为自己所束缚。
也幸好,少愆没有被他牵绊了脚步。往后的路,他想要陪少愆一起走下去。
马上的人与颜昕擦肩而过。颜昕立即调转方向,追上马儿,与凌少愆齐肩前进。
凌少愆略低下头,悄悄减了马儿的速度。颜昕走的不快不慢,刚好与马儿同步。
颜昕看着依旧在向众人回礼却时刻不忘顾着自己的男人,心里油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个男人,无论身在何处,永远都心系于他!
真是温柔到一塌糊涂了……
凌少愆真正坐实了状元郎的名号。皇上十分器重他,给他封了个二品官职。凌老爷夫妇自是高兴的合不拢嘴,他们家世代经商,终于出了一个做官的,还是二品官。自己儿子给凌家光宗耀祖了。
但颜昕发现凌少愆并不如他们一样开心。凌少愆还如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做了官也不知收敛,每次上朝前都要赖着他索吻,可颜昕能感觉出来凌少愆有了心事。
不等颜昕想明白凌少愆的变化是因何而起,一个巨大的变故发生了。凌少愆被贬官了。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人也一样。先前凌少愆得意时,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拼了命的巴结凌家,甚至想要跟凌家结亲。一得知凌少愆被贬官了,这些人立马就转了态度,再不踏进凌家一步,还矢口否认自己曾想把女儿嫁给当今的状元郎。这人心凉薄哟,凌家真心的领教了一把。
凌家在云端坐了没几天,就倏的一下跌入地狱,而且这一切还是自家儿子主动请求贬官造成的,凌老爷夫妇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颜昕也同样困惑,小心翼翼的去问凌少愆,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我不适合官场,这也是早晚的事情。”
颜昕仍然不解。在他眼中,凌少愆为人处世是不错的,圆滑有度,人缘极好,不该是不适合官场的人。
凌少愆轻笑着抚了他的脸颊,道:“官场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我说不适合便是不适合。再说,做地方官也挺好,能为百姓办实事。只是,你要等我几年了……”
“等你几年?什么意思?”颜昕不由瞪大了眼睛。凌少愆话里的意思,是要撇下他自己去上任?
凌少愆苦笑一声,道:“我没想到皇上听到我要求出任地方官会震怒到这个地步。我原打算求皇上派我去扬州,扬州的现任刺史老了,即将辞官,我去了刚好补他的空缺。可皇上把我分到了芜州。芜州那个地方太苦了,我先去做几年,等皇上气消了,把我调到富裕些的江南一带,你再跟我去也不迟……”
“不,我要跟你去芜州!”颜昕摇头,坚定的看着凌少愆。
凌少愆不肯:“不行,你在长安等我,我很快……”
“不要!少愆,让我跟你一起去!”颜昕激动的抓住凌少愆的手,用殷切的眼神盯着凌少愆。他刚想好以后的每一步路都要陪凌少愆一起走,凌少愆就要抛下他,他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发生?
这一次,凌少愆没有拗过颜昕,同意颜昕随他一起去芜州了。
“小傻瓜,跟着我你会吃苦的……”
“……我不在乎……”
凌少愆即将离开长安去芜州赴任的时候,只有符睿和方泽生去送了他。符睿骂凌少愆傻,方泽生则附和了句:“是挺傻的……”
符睿转身又去骂方泽生不帮帮自己的好兄弟。方泽生也挺无奈:“虽然我爹是丞相,可这次是凌兄自己跟皇上请求贬官的,皇上正在气头上,我要是让我爹去求情,很可能会起反效果……”
凌少愆也道:“是这么个道理。总之我先在那边待几年,兴许很快就能调到别的地方了。”
这时,凌府的小厮过来了,搬了两个大箱子抬到马车上。
方泽生张了张嘴:“这都是你要带的东西?你真的是准备去吃苦的?”
凌少愆笑笑:“这些是小昕爱吃的点心,还有些御寒的衣物。芜州冬天湿冷,不多带点衣物过去他会吃不消的……”
“你还真宠他……”符睿咋舌。去上任带这么大的两个大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凌少愆是押镖去了呢。
“我不宠他,又能宠谁?……”凌少愆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我也很宠你啊!”方泽生趁机贴上去吃符睿豆腐。
“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方泽生!你个混蛋!一个月内不要再出现在老子面前!”
“一个月?太久了,你那里会想我的……”
“滚!”
“睿睿!小睿睿!别生气嘛……”
不去理那两个整天打情骂俏的家伙,凌少愆向路口张望了下,看到颜昕回来了,忙迎上前去:“小昕!”
颜昕匆匆从苏云洛家赶回来,走路走的有点急,抚着胸口直喘粗气。凌少愆便抚他的脊背给他顺气。
颜昕是去跟苏云洛告别的。自然又被苏云洛数落了一顿,说他身子不好还瞎逞强,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云云。颜昕自己也清楚,要跟着凌少愆去芜州,以他虚弱的身子,会吃很多苦头。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跟凌少愆分开。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凌少愆独自去受苦而他自己留在长安享福?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