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FZ) 上——贝勒王
贝勒王  发于:2015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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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熟悉历史的人,看题目就知道我要写什么了。嗯,就是靖康之耻。

但这是一篇伪架空文,朝代的名字换了,人物都是虚构的,但是很多细节却是经过了剪接处理的史实。

因为我宋史不熟,不能像清史那样信手拈来,但是身为考据控,不追求细节真实又很难受,所以只好半架空。

写靖康之耻的受难者,这个题材男人大抵是不会直面去写的,因为这真的是中国男人之耻。

此文的角度是从金国一方展开的,因为正面去写的话大概真的没办法写下去。

其实这篇依然是父子亲情文,略有训诫。

主感情线是耽美,但是存在感不太强。

文中唯一有原型的人物的原型是金代名医张从正。但故事是编的,只是用了张的理念和发明……

文中会有仙三外传的小彩蛋,但是只是彩蛋而已。

因为文中主角在大部分篇幅中都是小孩子,所以会有大量古代游戏出现(以前讲课和写《人本游戏》时搜集的资料)

这里不是应该写故事梗概什么的么?(我就要这样写,来咬我啊~)

这文不会更的太快,我会慢慢写,写完了就没啥消遣了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报仇雪恨 天之骄子 三教九流

主角:颜音,颜启昊┃配角:略┃其它:靖康,父子亲情,微训诫

楔子

大昌二十九年,初冬。

源国南都燕京城北郊。

一座青砖灰瓦的恢弘府邸,占据了一整条街的南侧。房很高,墙很厚,但却显得陈黯敝旧。

昏黄的天空中飘着沙暴,风吹得房顶的莠草时而挺立,时而偃倒,时而打着旋子,像是身不由己的挣扎,让人无端的觉得苍凉。

侧门大开着,几个侍卫在门口引颈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偏厅里,府邸的主人,大源国益王颜启昊皱着眉头,焦躁地走来走去。

他身着绛地锦缎夹袍,盘领,窄袖,左衽,下摆处用丝线密密盘秀着浅金色的熊鹿秋山纹。因为沙暴天气的缘故,厅里光线昏暗,像是罩着一层姜黄的纱,陈设器物都看不分明,唯有那衣服下摆的纹样,星星闪闪地反射出细碎的光。那些光点,随着人的步伐,飘过来,飘过去,像是那层风沙当中,隐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一般。

“这样安排,妥帖吗?”颜启昊用指关节敲击着额角,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

“王爷。”

厅堂的一角,像是突然冒出来似的,浮现了一个素白襕衫的身影,只见他微微一躬身答道:“前日有信儿过来,并没有说有圣旨需要摆香案接旨。三郎君是您亲生儿子,虽说这几年在宫中养育,但皇上并没有正式收养他。只是儿子回家而已,不管他是什么排场,总不能让您大开中门迎接,这父子的纲常,总归是不能乱了。”

颜启昊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只见一个侍卫匆忙跑了进来,“来了来了!仪仗已经转过巷口了!”

“有多少人?”颜启昊皱眉问道。

“很多人啊,只怕不比咱们阖府的下人少,排场很大,看上去和王妃嫁过来的情景差不多呢!后面人山人海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那侍卫口中的王妃,正是这三郎君已故的亲生母亲,室韦国长公主,留国公主盈歌,十多年前来源国和亲,嫁与了源章宗的六弟,益王颜启昊。

“哦?”颜启昊有些惊讶,扭头看了那白衣人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便轻轻摇了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站在府门口向巷口望过去,苍黄的尘沙之中,冉冉走过来一群人,衣甲鲜明,车马华美,真和当年大婚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鼓乐,静静的,像一幅流动的画。

这让颜启昊不由得想起,八年前在南朝赵国的皇宫中清点内府收藏时的情景:幽暗的文萃阁,雕梁画栋间斜斜射下来几束光,纤尘在光中舞动着,那跌落尘埃的手卷散了开来,画轴在地上快速滚动着,像是惶然奔逃的溃兵。

随着画轴的滚动,那画上的人,便一个接一个的显露出来,天王、侍女、武将、瑞兽……最后,是那个被小心翼翼怀抱着的婴儿。那画,似乎是叫做《天王送子图》。

当年离家时,那孩子还是个垂髫小童,如今,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年了吧?

那一行人马在巷子中央便止住了,一辆车,从队伍中缓缓驶了出来,驶了十几步,便又停下。那车圆盖方座,小巧精致,样子竟和天子车辂非常相似,只是没有旗帜,帷幔是群青与藕色相间,显得沉稳而不张扬。

车上走下来一个少年,头戴白狐皮帽,丰盈的毛峰将一张俊脸遮得只有巴掌大。身上穿着一件羽衣,竟然和当年留国公主初到源国时所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看上去倒真有几分雌雄莫辨,犹如降落凡间的精灵。他,正是益王颜启昊阔别八年的第三子,颜音。

“父王,我回来了。”颜音在颜启昊面前站定,单膝跪拜了两次,站起身来,声音清冷,不带一丝喜怒。

颜启昊怔怔的看着那张和亡妻极为相似的俊美面容,突然觉得很是陌生,从七岁到十五岁,这中间错过的八年,似乎只是一瞬,显得那样不真实。

颜音脸上的疏远和淡漠很明显,明显得让颜启昊不由得暗生怒气。

“怎么带了这么多人?”颜启昊的声音也是冷冷的。

“父皇让带的。”

“你、你叫皇上什么?!”颜启昊紧锁眉头,声音颤抖。

“哦……”颜音赧然一笑,“之前在宫里,皇上让这么称呼,一时叫惯了,改不了口。”

“带这么多人做什么?!这些都是什么人?”颜启昊怒气更增。

“神佑军的侍卫都没有进城,护送到城外便返回了,这些都是皇上送我的从人奴仆。”颜音依旧淡淡地解释。

“你的这些从人奴仆,比我这益王府的下人还要多啊……”颜启昊语带讥诮的感慨。

颜音淡淡一笑:“长者赐,不敢辞,君命不可违。”

这话是不错的,道理也无可辩驳,只是那少年的表情和语气,让人听了并不受用。

“我这益王府太小,可容不下这么多下人!”颜启昊转头看向身后的白衣人,“谢德!”

“属下在。”那谢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去安排人,把后面那些人都遣散了,若是奴籍,便安置到王庄上等候发卖,若是良人,让他们自谋生路,一个人都不许进府!”

“父王!”听了这话,一直波澜不惊的颜音略略动容,惊与怒之余,又有几分难以置信,“您这是做什么?!”

“你既然称呼我一声父王,既然还想回到这个益王府,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把你在中都皇宫的那些骄奢氵壬逸都收起来!”

颜音亢声分辨道:“我朝三军儿郎浴血奋战,打下南朝赵国的半壁江山,迫赵王称臣,赵国每年缴纳的岁币可抵我朝每年产出的三倍有余,享用这些战利,又怎么能算是奢侈?留着这些东西不享用,才真真是暴遣天物!更何况那些将士为何而战?不就是为了让父母妻子,子孙后代过得更好吗?”

“我朝兴于简朴,国本不可费;赵国亡于奢侈,殷鉴不远。”颜启昊强压怒气,一字一顿。

“一个月只能织成一尺,一件衣服价值千金的缭绫,当年被弃置在雪泥浊水中,任它烂成丝丝缕缕,这便是简朴吗?”那少年嘴角牵动,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又或者像我朝北漠的那些牧民,一辈子只养一群羊,夏天养肥了,冬天又饿瘦,只供自家宰杀享用,不思商贾贸易,世世代代贫穷封闭,这便是简朴吗?似这样泥古不化,不思变革,只怕会成为我朝的千古罪人。”

颜启昊被颜音咄咄逼人的词锋滞住,一时不知道怎么辩驳,只是气得双手发抖。他万万没有想到,父子才一见面,还没进入府中,便这样弓拔弩张的吵了起来。而争吵的内容,又是朝中两派数年来一直争论不休的大政。一派要维持大源的传统,蓄奴,游牧,全民皆兵;另一派要借鉴南朝赵国的法度,废奴为良,农牧并举,筑城定居。

看到面前那一身羽衣的少年昂着头,侧身立着,一副孤傲不忿的表情,颜启昊突然怒气勃发,上前两步,一把扯下了颜音身上的那袭羽衣。

那纤弱的少年被扯得打了个旋子,露出里面那一身白苎中衣,衣服的下摆飘然舞成了一个圆,霎时间,一片粲然金光夺人眼眸。那件中衣的衣缘,竟然全部以销金装饰:贴金的云纹,泥金的连珠纹,盘金的水纹……金碧辉煌,粼光闪闪,只此一件中衣,价值何止千金?

颜启昊怒道,“缭绫、羽衣、销金、点翠……这些极尽奢侈的衣饰,都是有伤天和的,即便是在俗尚华靡的赵国,也被列为禁制,你如今只是一个尚无封爵的小小王子,不怕逾越么?”说着,便一晃火折子,竟然将那件羽衣燃着了。

颜音一惊,踏上半步,似乎要阻止,但又止住了,只是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似乎在极力克制。

那连接羽毛的丝线最是易燃,首先便成了飞灰,淡淡的焦香味散了出来,倒有几分像是炊烟的气味,很有家的感觉。

那些羽毛离了丝线的束缚,便纷纷飘散开来,乘着风,在空中旋舞着。一星一点,带着火光的羽毛,飘在漫天尘沙之中,像是放慢了数万倍的烟火,一点点成灰,一点点沉落,犹如繁华落尽的悲凉。

渐渐的,羽毛燃烧的气味浓烈了起来,冲人鼻端。

这让颜启昊蓦地想到了少年时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那是和当今圣上一起,率领骑兵奔袭了一夜,一举烧掉了赵军的粮草。那时,战场上就弥漫的就是这种气味,米、草、人、马……统统被烧成一片焦黑,焦臭中带着一丝焦香,浓烈得令人作呕……在记忆中,这种气味一直和死亡相伴相生,此时再度闻到,令颜启昊不由得心中一凛。

颜音垂着眼眸,像是惋惜,更像是哀悼,终于,待所有的火星都灭了,他才抬起头来,脸上是淡然的笑。

“在室韦国,这种羽衣一向是出嫁的女子和归家的游子所服用,它源自室韦故老相传的”毛衣女“传说。这传说,说的是一个男人,偷偷藏起了下凡的天女的羽衣,令那天女无法生出翅膀,返回天庭,便只得嫁给了这个男人,生儿育女。”

“那男人始终珍藏着这袭羽衣,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损坏。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孩子发现了羽衣的所在,偷偷告诉了母亲。这故事的结局有两个,一个是天女穿走了羽衣,抛下了丈夫子女,返回了天庭,回到父母身边;另一个是天女装作不曾发现羽衣,继续在人间生活……但不管怎样,都是天女自己的选择。”

“那男子藏起了羽衣,强迫了天女一次,但绝不会去烧掉羽衣,强迫她一生。所以,在室韦,损坏羽衣是不吉的,犹如折断了穿衣人的翅膀。”

颜音直视着颜启昊,就这样娓娓诉说着,语气中没有一丝怨与怒,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了似的,让人觉得那不是喜悦,反倒是最深重的悲伤。

颜启昊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他并不曾听过这则室韦的传说……回想起来,自己和盈歌也只不过度过了八年的恩爱时光,便是这八年当中,自己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领兵在外的,真正的相处,现在能忆起来的,也只有寥寥的几个片段而已。

“娘亲当年从室韦穿来的那一件,一直在宫里被皇上珍重保藏着,就像新的一样。这件是皇上命人仿照那一件,特别从室韦定做的,没想到却是如此短寿。”颜音依旧平淡而清冷的诉说着,那样没有丝毫情绪的语气,像是深深的讽刺。

颜启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个儿子亲着皇上,疏远自己,听了这话,当下一拂袖,转身入内,口中冷冷说道,“你若还认我这个父王,就跟进来,若不进来,就永远不要进门了!”

颜音咬着嘴唇,徐徐回望后面的那些从人,只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鸿沟,没人能够逾越。颜音怔怔看了片刻,便下了决心似的,转回身来,低着头,快步走入了那扇斑驳的朱漆大门。

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风中传来了低低的喟叹:“这便是我牵挂的家么……”

风呼啸而过,将这几个字打得七零八落。

那绛衣的身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停了一瞬,便又大步前行……

一、花落棋床日未曛

大赵天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都城大梁,永安郡王府。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暖的照着,没有一丝风。绣楼向南的窗户半开着,一树腊梅含苞待放,将枝条堪堪探入了室内。室内焚着香,淡白的烟气凝成一线,袅袅上升,复又静静飘散。

两个女子,正围着一个高几,对坐下棋。

坐在圈椅上的那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年纪,遍身绮罗,满头珠翠,被厚实的雕花丝绒椅袱拥着,更显得娇小玲珑。只一双眼睛顾盼有神,显得聪明慧黠,竟不像个孩童模样。

斜签着坐在绣墩的上的那个,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浅紫色绮绫直襟褙子,像是婢女模样。

两个人正在玩的棋是六博。

只见那那女童手腕一旋,十八个面的玲珑骰子滴溜溜转了几个圈,翻上来是个“三”字。那女童似乎很是失望,嘟着嘴,沉思了片刻,便拈起一枚象牙的散棋棋子,沿着曲道向中央挪动了三步。

那婢女取过骰子,口中笑道:“看来这一局奴婢赢定了呢!”正要翻腕将那骰子掷出。

却见门帘一挑,一个红衫婢女走了进来,略行了个礼,说道:“小姐,王妃请你去前厅一趟。”

“什么事儿?”那女童头也不抬,眼睛依然盯着棋局。

“说是王爷又从外面请了个法力高深的道士,来给小姐治病。”

“法力高深的道士?我没见过一百,也见过八十了,一个个都说自己法力高深,却都是半点用处也没有。”那女童笑道。

“这次不同的!皇上因为要守城,广招天下忠义奇兵,现在大梁城里到处都是异能之士。听说有个郭静郭道长,能撒豆成兵,还有个傅道长,会隐身术,另外有个姓杨的和尚,能呼风唤雨呢!”

那女童又是一笑:“靠这些人,就能击退围城的源兵?皇上这是信道士信到歧路上了吧?”

那红衫婢女忙摆着手说道:“小姐您可别乱说,多一个异能之人,多出一份力,总是好的。何况各路勤王的军队都在向京师集结呢!街坊间都说这次围城一定会像上一次围城一样,顺顺当当解围,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上一次源军围城,是在六月汛期,黄河泛滥,淹了源军的大营,逼得他们不得不退了兵,那是我们占了天时。这一次他们特别选在冬月出兵,听说一夜之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踏冰度过了黄河,我军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似乎,天时已经不在我们这边了……”那女童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无尽感慨,那脸上的神情,眼中的忧患,竟似大人模样。

“哎呦!我的小姐。”那红衣婢女双掌一击,笑道,“难怪王妃常说你生了一颗男儿心,可惜竟是这样一副娇弱身子。”

那女童也不在意,笑道:“正是呢!若我是男儿,必然从军去,横刀立马,不教源国鞑子的一兵一卒渡过黄河!”

“小姐,咱们别再这里闲磕牙了,不然王妃等急了,又要怨奴婢不会办事了……”那红衣婢女收了笑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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