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庶子之陪读——冬月青
冬月青  发于:2015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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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景看出楚嫣的顾虑,摸摸他的脸蛋安慰道,“你瞧,若有人通过讨好你来讨好我,不就是个好法子么?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楚嫣有些稀里糊涂,觉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次日,玄景便临时决定与邓夫人一同前往西山寺上香。西山寺气宇恢弘,雕梁画栋,佛座金装,香烟袅袅,很有一副宝相庄严的味道。玄景上香拜佛,心中不禁暗自嘲弄,“怕是这佛门净地更让人销魂罢。”

玄景对邓夫人的感情,还是蛮复杂的。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还像个团子般,那时候他也是对着邓夫人有种天生的孩子对母亲的依恋的,后来,随着他长大,他发现邓夫人根本没有像一个正常的母亲那样关爱他,她只是把他当作实现某种欲望的工具而已。通过他,她便可以掌握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来,他在姨母那,感受到了一个普通母亲的那种温柔,小小的他心中,又生出些对母爱温柔的眷恋。可是,邓夫人又再一次打碎了他心中的那种依恋。

但是,谈恨也算不上。他不恨她,恨不起来,但是他讨厌她一直试图控制自己的种种。上完香后,玄景当众赐予了那个法师封号、俸禄与田庄赏赐,他这般做,心底甚至还有种想法,“你凭何干涉我呢?大家都这样,各过各的,不是都自在么。”他年轻的心是有些狂妄的,他并不认为,楚嫣在他羽翼之下,邓夫人能真把他怎么样,他只是想向自己母亲释放一个信号,“知道自己的本分就好。”

邓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玄景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只不过,他低估了他母亲这时的段位,也被才得手的至高的权力过度膨胀了自信。

若只是这般,一切顺顺当当地结了,怕也能安生一些日子。只不过,没多久,西山寺的和尚是当朝太后相好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一时间,大街小巷、市廊坊肆,邓夫人变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其实被笑话最多的还是先帝与当朝新帝,两代帝王便因邓夫人的面首蒙上了一层难以洗刷的耻辱。有些开明的,便也不认为是多大一回事,也没有谁说没了丈夫还要守身如玉,那皇宫中还有皇帝的三妻四妾呢。有些便认为邓夫人伤风败俗,但邓家势大,毕竟也是太后,没人敢拿明面上说。

一些百姓,还是老实本分的,从良心说话,觉得是个人吧,都有那档子需求,女人一样,大家都表示理解理解,不过一起八卦八卦又少不了的。

总总来说,笑料,邓夫人是当定了,若说十恶不赦,除了少数卫道夫,倒也没人那么想。

不过消息传到了冯太后耳中,冯太后不冷不淡地对邓夫人说了声,“以后少去西山上香。”

邓夫人,这下,实在是积血在胸。

世上的事,本就是纸包不住火,人的好奇心与八卦欲太难控制了,简直就像一种本能般。让邓夫人去找谁是传出去的罪魁祸首,太难,也没有意义。玄景是他儿子,邓喜儿是她娘家侄子,这笔账,她自然得算到楚嫣头上了。

47.

邓夫人虽说心中恼恨楚嫣,但这段时日也平静得很,没怎么折腾楚嫣。元宵过后,楚嫣又日日要去司寇府中翻看案卷,不过遇到疑案、要案,张延便也把他带到身边观摩。这么一来,楚嫣便也少了许多心思去担心邓夫人的手段。

从去年就开始筹划的选后到如今也没什么确切的消息,这可急坏了长安城中和各地的世家大族。闺中女儿的年纪都金贵得很,待嫁好时光也就那么两三年,错过了,以后再找个好夫婿可就贬值了。待字闺中盼着入宫的姑娘可都是家中金贵的嫡女,不管是家中的疼爱,还是她们联姻的价值,都让世家大族的家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心焦不已。为了家中女儿的归宿,也不得不各显神通,派出各路人马上下钻营打探消息。

这么一来,也不知从何处、从哪日,长安城中便传出了这么一条消息。有人说,新帝之所以还未立后,如今也还不见动静,是因为新帝有心上人,不愿再娶他人为妻。这一来,百姓的八卦之心立刻熊熊燃烧了起来,帝王的心上人!多么引人向往的事前啊!既然新帝有了心上人,那不是好说,直接娶了就行了吗!

可是,新帝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啊!

男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见过的也不少。不过,那男人是谁啊?大家都神神秘秘地咬耳朵,“可不就是新帝身边从小养在跟前的陪读!先帝遗诏袭爵的平乐侯。”众人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顿悟了什么,甩甩脑袋顿时就忘了。想了想,也不知要说什么,突然又想起来,“那就算喜欢男的,也不该不娶妻啊!延续香火可是大事,更何况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啊!”

“啧啧啧!谁知道啊!可能那个陪读手段太厉害了,长得肯定很漂亮,魅惑帝心啊!”

魅惑帝心!楚嫣听到传闻时顿时有种瞠目结舌的失语感!长得漂亮,手段厉害,他怎么不知道原来他这般厉害!

当传闻传开时,各种零散的消息便争相汇拢了起来。有人说他家隔壁的二舅家的小儿子,从小便净了身送进宫,偷偷给家里说过,新帝可是为了他那个陪读,当面顶撞太后,还把太后身边的大太监给杖毙了!还有人说,他姑妈的妯娌的幼弟,专门给西山寺里的和尚送菜的,给他们说过,新帝赐封西山寺里邓太后那个面首封号、俸禄,都是为了帮那陪读讨好太后呢。

如此种种,楚嫣从小跟在玄景身边的衣食住行,到如今赏赐的平乐侯府,甚至新帝留宿的事,众人只觉恍然。原来当朝新帝对他家的陪读这般情根深种啊!为了一个陪读,甚至连女人都不娶了!满长安、甚至满苍玄的闺中女儿都激动了,集权势、富贵、美貌于一身的当朝帝王,却这般痴情温柔,还那么年轻,若她们也能碰上这么一个,人生,简直就是不能太圆满了!

只可惜,帝王只有那么一个。

一些看得开点的世家大族便也直接放弃了,这般,还不如给自己女儿找个待她真心点的夫婿呢。再一些,还盘算着,即使喜欢个男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要女人来生孩子的;这般还是希望的嘛,怎么着也得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妃,说不定还能生个皇帝。

不过,世家大族对那个罪魁祸首,便是生出了满心的恶感。琢磨着在朝堂之上怕是会被新帝袒护后,便有人直接状告到了邓太后与太皇太后处。

楚嫣倒最后也没太明白,怎么突然就落到如此境地。凤仪宫外风雨如帘,云色阴沉,楚嫣被邓太后一道懿旨召来。想来也是他大意了,虽然他如今也不是朝廷命官,但想着好歹也是先帝遗诏封爵,身后还有楚家,后宫不得干政,怎么着也不能把他怎样。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天真而已!

邓夫人将手里的一叠折子随意地一本一本放在身旁的案上,轻声道,“楚嫣,这些折子里说你魅惑帝心,身行不端,有碍皇嗣,危害社稷,你可知罪?”

楚嫣有些怔愣,唇色瞬时有些发白,呆呆地看着邓太后,“我,我没有——”

“呵,认也罢,不认也罢,来人——”

身边的公公上前,将手中漆盘里的酒杯斟上鸩酒,送到楚嫣跟前。楚嫣惊慌起来,不住后退并挣扎道,“你怎么可以私自施刑,我好歹也是先帝诏封的侯爵。”楚嫣一时激动之下,连敬称也顾不上。

反正都到了这一步,邓夫人也不恼,“你是想说哀家不能后宫干政吧?看来你还是太年轻啊。新帝年幼,恐受女干人蒙蔽,只要七家中的五家上书或同意,太后首肯,即便是新帝也没奈何。”邓夫人说着将手中的折子拿着掂了掂,“你这上不了台面的,惊动了这许多,死也算荣幸了吧!”

邓夫人眼中闪着狠厉的光。自玄景为了楚嫣将她身边的太监杖毙,她便对楚嫣起了杀意。这么一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东西,简直是新帝身边最大的变数存在。新帝必然无法狠心除掉他,她便要下得了这狠心,新帝的身边不允许存在弱点。若只是对楚嫣而言,她也没这般恨意,可是,当从楚嫣想到周云身上时,这般对楚嫣,她也得到些其外报复的快感。楚嫣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只不起眼的虫子而已,就这般被碾死在深宫之中,再正常不过。

她走到拼死挣扎的楚嫣跟前,蹲下身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还等着我那宝贝儿子来救你么?!别妄想了,今天我能下手,还会容许意外发生的机会吗?!”

邓太后看着楚嫣瞪大的黑色眼珠,和其中不甘心的光芒,发出越发温和的声音劝道,“劝你还是乖些听话好了。你若听话点,等你死后,楚家还能安生些,否则就不是免官除爵这般简单,想必你也知道你家的渊源罢。”

楚嫣脑袋再也无法想得更多,他觉得他逃不过这一劫了。若是必然一死,又何必再徒生枝节,只希望他这一死,不要牵连其他无辜的人。反正,他觉得他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父亲从小见得少,也不怎么管他,还有那么多儿子,怕是不会太伤心。楚弥哥哥,身边还有吴应子照顾,他知道吴应子是喜欢他的,也不用他担心。虽然老阿姆肯定舍不得他,但是时间过了,也不会伤心太久的。

至于玄景,他,他还要娶妻、还要生子,还有这江山社稷,差了这一个他,大概也不算什么。即使活下去,他也无法相信有什么未来,那些都是无可避免的。他太拎得清自己的分量了,他什么也不会,也不聪明,他无法阻挡那些的发生,与其眼睁睁看着世事的变化,就这样不得不死掉,一切都停在还不那么残酷的时刻,反倒简单些,也慈悲些,至少看起来那么美好的,还是那么美好。

想通了这些,楚嫣临死的心情倒平静了些,就这样死了,也不是那么可怕。

48.

离楚嫣死掉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时间不长不短,世界不冷不热。长安城的百姓,躁动后,又回复了平静。就像大海中一个气泡的破灭,也不能希求留下什么痕迹。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自然也不会知道还有人记着。

朝野一片风平浪静。

这日早朝过后,李丞相入含元殿觐见景帝。李丞相如今已近七十高龄,不用行跪礼,李言将李夫子扶坐好,在祖父的示意下,便出去把门掩好。

玄景面上看不出什么,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有些外露,但如今从上到下,没有丝毫破绽之处。不过李夫子做了三代帝师,玄家的帝王可说在他眼下长大,便怎么也瞒不过他。玄景脸上没有丝毫鲜活的表情,这副模样,浑然已成帝王的架子,除了成为苍玄国的帝王,背负这命运,便再也不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心,没剩下分毫。

李丞相心里叹气,但也没得法子,身兼这天下,说万千百姓的祸福系于一身也不为过,权力背后要承担的苦痛迟早得做好觉悟。无暇思及更多,李丞相抹了把自己的白胡子低声道,“不知陛下看过老臣的奏折后意下如何?”

玄景见李丞相前来,早已放下手中的折子,听到李丞相所言,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暗芒,“夫子上奏所言甚为有理,但如今苍玄历经四世,王侯世家经世累月,势力牵连不可小觑。如今八族之中,陈家已没,冯家态度未明,虽李、周两家为朕所用,但想要对王侯世家伤筋动骨,也不过是千钧一力而已。”

“陛下如今看得更清,老夫心中大慰。”李丞相眯了眯眼,“但如今这势态,却不可不为。虽说苍玄历经四世,正是太平盛世,常人也难以窥得其中利害之一二。从苍帝分系,仅王族即有帝子三十二、【王】子二百三十一,遑论将相、世家、豪族,经四世后,都已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如今看着是繁荣鼎盛,时间不久,定会显出沉冗疲态。王族不减爵,天下无可封之地;世家不削羽,百姓无立锥之地。陛下手握天下要枢,其中利害,定必老夫清楚。”

“陛下虽担忧自身之力有限,但恰恰却也是良机。如今八族未有能与陛下争锋之势,天下世族惟八族马首是瞻;轩帝膝下诸位皇子,除了封地贫瘠的悯王,都还未前往封地,其他王爷,隔了不知多少,不管威信或封地富庶,都大不如前。时不可待,稍有犹豫,待大局已定后,想要动其根基,难如登天。”

玄景微微扯了扯嘴角,“夫子如今已近七十,瞧着倒比朕还年少气盛。”李丞相听得不禁老皮皱了皱。“不过,夫子能否给朕指点迷津,说点实在的?”

李丞相稳了一下身子,像怀着破釜沉舟般的勇气道,“陛下若不置气,邓家乃是最大助力!李家、周家、平川侯自然也能为陛下所用,冯家莫要惊动太后就好。而要从谁着手,陛下心中定有盘算。虚虚实实,打草莫惊蛇,有的骗过、有的哄过就好。”

玄景听得,不经意皱了皱眉,心下暗思,“果然是只老狐狸!看着慈眉善目的,也就像嫣儿那样的才会被骗了。”还没来得及控制,心里就被扯得痛。“你遭受如此无妄之灾,我却还要借此生事。到底是我为了你复仇,还是你为我枉死,只是借了由头而已——”玄景有些承受不住地闭了闭眼,“那老头连这点都算计了进去,知晓定抵挡不了这诱惑。”

李夫子离开后,玄景紧接着便将邓允召入了宫。此时天色已黑,九盏牛烛晃得甚为亮堂,邓允已有些日子没见他这外甥,这才见到,貌似比往日又渗人了许多。

玄景也不与邓允啰嗦,直接将李丞相的折子丢到邓允跟前。邓允一目十行,越往下越是惊心,饶他如今可算是天下首富,荣华富贵看了许多,可也禁不住其中的惊涛骇浪。到最后,邓允惨白着脸,起身跪到玄景跟前,声音有些走调道,“不知陛下可保我邓家上下老小之身安?!”

心中却叹道,果然还是老父亲明智,才不掺和这劳什子。他天性中那点商人重利的本性,被扯得生疼,邓家早被绑到景帝这驾马车上,早已由不得自己。即使金窟银窟,也做不上算,能保得身家平安都算好的。

“那毕竟也是朕的血亲,舅舅可放心。”

邓允听得勉强缓了些,但还未定神,只见玄景俯身,紧紧盯住他的眼睛道,“不过舅舅从今往后可要记得,这邓家,效忠的不是邓太后,而是朕!”那瞬间感受到的威压,邓允有些心惊。楚嫣之事,他心中也是明了的,他也不晓得一向精明的长姐,怎么突然那么糊涂,做下这事。想到家中折腾的邓喜儿,邓允不禁又头痛了许多,一个两个的,都像要喝自己的血、吃自己的肉似的,果然子孙子孙就是债啊!

“陛下可否微臣再见太后一面?”玄景听得,想他倒也识趣,便允了。

苍玄宫中人气微薄,这大半夜便带了些阴森,再不往复当初轩帝在时,九个皇子养在宫中的那般热闹情景。从含元殿到凤仪宫,在宫院设计时,为了帝后和谐,当然是往来十分便利的。不多久,便到了凤仪宫。

邓太后见自家弟弟那凌重的脸色,便知有要事。也不让他行那礼,直接拉到跟前说话。

“陛下将我直接召进宫,给我看了李丞相的奏折。”邓允凑近邓太后,暗地将那折子上的内容说了。邓太后听得心惊,但面上倒是镇定,也不显出一二来。

邓允最后补充道,“临走时,陛下特别交待了一句,让臣记住,微臣效忠的是陛下,而不是您——”

邓太后听得也并未太惊讶,只是有些落寞一般,怔怔的有些出神。过了好久,才说道,“你就听他的罢——”

邓允心中有些疑惑,自家长姐还是了解的,怎么会这般就轻易地放弃?

邓太后又像是解释又像是随便地说了句,“那孩子,从那件事后,就再没——”邓太后叹了叹气,脸上露出一丝身为母亲的忧心来,直把邓允看愣了,他姐什么时候这么有母性过?“哎,这些再多说也无益。从今往后,我便闭居深宫,也算是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罢了,也算我身为他母亲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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