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这是为何?”战修看着那满地齑粉,面露不解之色。
“我醉楼虽是以买卖消息为生,但也不至于一个消息转手三家。消息一家得,这是我醉楼的规矩。”
“……这规矩好。”战修沉默良久,憋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重溪:“这是一百两黄金的票据,重楼主收好,莫要弄丢了。”
重溪笑得得意又张扬:“放心,跟钱有关的事,我不会让自己亏了的。”
戚飞白此时又从暗处幽幽的显出身形:“东西已准备好,主子可是现在就出发?”
重溪往嘴里放了最后一块糕点,口齿不清的回答:“嗯嗯嗯,现在……诶?!我刀呢?”
戚飞白不知道从哪里将重溪的鬼头刀拿了出来,恭敬地呈上。重溪满意点头,擦了擦手上黏糊糊的不明食物将刀拿在手中。
战修左看右看也不知道那把跟剑差不多长的刀刚才被戚飞白藏到了哪里,莫非是传说中的储物袋?!
这个戚飞白,感觉略吊啊……
几分钟后,战修看着旁边那匹马上的重溪,有点理解不能,急忙调转马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重楼主这是……”
重溪懒洋洋地回答:“哦,跟你一起回王府。”
战修一愣差点听成“跟你一起回娘家”,吓出了一身冷汗。
“楼主要跟战某一起回王府?这是为何?”
重溪收起脸上玩闹的笑意:“既然王爷出价一百金买醉楼的消息,那我自然就要负责这个消息能传达到,不然王爷就亏了,而我醉楼,也不能坏了名声。”
“楼主是不相信战某的能力?”
“我是不相信你的记性。”重溪紧了紧马缰绳,左手一拽,火麒麟就调了个方向,二人面对面,“猫妖通常都没什么脑子。”
“……”战修已经淡定到不想搭理他了,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前行。重溪也收起嘴边得逞的笑意,紧随其后。
两人紧赶慢赶走了三天,重溪的公子爷脾气上来,非要找个好酒楼好客栈去吃吃喝喝洗洗睡睡,死也不赶路了。战修算了算日程,觉得还有那么些宽裕的时间,也就由着他。
二人,准确的说是重溪凭自己的直觉,选中了当地最好的一家酒楼兼客栈,马一栓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好酒好菜自然是少不了,依着重溪的舌头,免不了上好的普洱和醇香的杜康,以及几碟子精致的小点心。
战修边吃边盯着在各桌之间穿梭自如的店小二,微微皱起了眉。
重溪看见,把酒杯端到他眼前晃了晃:“怎么,看傻了?”
“没……”战修回过神来,”只是觉得那个小二哥,不像是……”
“不像是店小二,倒像个江湖人,对吧?”
“对……你早看出来了?!”
重溪表情不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醉楼干的就是察言观色投机取巧的勾当,不然你以为那些消息是怎么来的。别的不敢说,看人,没人比我重溪更准。”他指了指那边走去后厨的店小二,“顾七,女,二八年华师门未知,但是轻功极高,世上难逢敌手。”
“哦?重楼主竟然甘拜下风?”
“不是我甘拜下风,而是有些东西,不是学就能学会的。她的轻功,只有两个字——天赋。旁人学不来的,也没什么人能学得会。”
“真难得,竟然从你嘴里听到别人的好,千古奇闻,千古奇闻呐。”战修不住的感叹,似乎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就在他准备下筷子吃最后一口菜的时候哦,重溪一把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去碰那盘菜。
“怎么了?”战修左顾右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拉拉扯扯叫什么事儿啊。
重溪冷下脸色:“别吃了,我们回房休息。”
“???”战修看着突然就变了脸的重溪重大楼主,有些不明所以。
重溪指着刚刚进来的那个人:“万毒谷的毒十二,当下最会用毒的人,以后看见他还是避着点吧,免得受了牵连遭了灾。”
“毒十二?这个名字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战修战侍卫,你已经入朝为官很多年,江湖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比如说……机关谷的少谷主重现江湖。”
“!!!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战修感慨,“看来真的是在朝廷呆的太久了,连身上那点血性都快被磨光了。以前觉得江湖特别好,现在,现在倒是有了安稳一生的想法。”
“那你也只能想想了,现在高、夏两国互看不顺眼,没几天舒坦日子了。”
战修恍然大悟的看向重溪:“你其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我回王府的吧。”
重溪不屑的撇撇嘴:“随你怎么想,不过龙雀城早就习惯了战事,我也不可能怕。我关心的只有醉楼,别的一概不在乎。究竟是夏国打进来还是高国打出去,都不是我能左右的,而且,这跟我有关系么?我只要做我的生意就好。”
“重楼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个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
“谁说不可能了,我还就真不明白了。”重溪抓起桌上的包袱,“我是猫妖我不懂~”说完三步并两步,窜到了楼上去,留下战修在楼底下气又气不起来的跟自己过不去。
3、睿亲王府
经过十数天的长途跋涉(并没有),战修伴着重溪“要脏死了”的抱怨声中终于回到了睿亲王顾景澄的府邸。
“战侍卫,这位是……”睿亲王看着战修身边风姿卓然的人,有些移不开眼去。
国色,也不过如此。
“回王爷,这位是醉楼之主,重溪。”
顾景澄急忙从位子上下来,一把握住重溪保养的相当好的双手:“重楼主?!久仰大名!这次的消息多亏重楼主帮忙,本王不胜感激。”
重溪瞧了顾景澄一眼,又眯眼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脾气就有些上来,毫不留情面的把手抽了出去,还甩了甩:“王爷不必客气,我是看战修顺眼才把这消息卖给你的,不用太感谢我。对了,我住哪儿?”
顾景澄对刚才重溪的无理举动丝毫不放在心上,唤来管家,交代了几句就让人带着重溪去住处。
重溪走后,顾景澄沉下脸:“本王要的消息呢?”
重溪被刚才睿亲王的举动闹得有些不愉快,以至于一路上都阴沉着一张脸,直到进了他住的院子。
院名合欢,因为院中合欢树是府中最多,也是最好的。若是到了季节,远望去,一片桃红之色,煞是好看,几乎可以算作京都一景。
院子也清雅幽静,虽说重溪性张扬喜奢华,竟也没对这院子挑出什么不好来,反而颇为满意——金银玉石看多了,换一些花花草草倒是也不错。
管家将重溪带到合欢院之后,向院中的下人吩咐了小心侍奉,又对重溪客套了几句就退了下去。
重溪一个人甚为无聊,包袱一丢刀一扔就满院子溜达。
王府是个好地方,好风好景好人好物,重溪心情瞬间愉悦了起来,看着王府的后花园那只聒噪的八哥,重溪摩拳擦掌回屋写信。
信中内容如下:飞白,我要八哥!
远在龙雀城的戚飞白看到自家楼主的信之后,眉毛拧成了麻花。经醉楼高层人员内部协商后,戚飞白被踹了出去,给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八哥的人买八哥。
战修交代完事情就去找重溪,结果正碰上写完信要出去玩耍的楼主大人,于是二人相伴同游。
“我正打算找你呢,对了,王爷给你安排的什么地方?”
重溪拿了一包糖豆正往嘴里扔呢,听见战修的问题又扔了一个边嚼边答:“合欢院,挺大的一个院子。我本想着就一个屋子也就够了,没想到竟是一整个院落。王爷就是王爷出手这么阔气,哎战修,你家王爷一直都这样么?”
等了半天没人回复,重溪一扭脸才发现把人给落下了。
隔着那么老远重大楼主都能感觉战修身上的黑色气息,默默在心里卧槽了:这特么是要黑化的节奏?!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结果重楼主没等到战侍卫黑化,倒是等来了一个人。
顾雨落一路狂奔,将带路的下人甩的远远儿的,整个王府里回荡着“公主您等等奴婢”“公主您慢点儿别摔着”诸如此类的话,但是那位公主大人听见了也跟没听见是一样的。结果顾雨落跑的太急,等到看见前面的重溪是已经来不及刹车了,眼看着就要一头撞过去。
战修一看情况不妙,刚要上前就见重溪脚下一动,身体整个侧过来,顾雨落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重溪“啧啧”了两声,余光正好瞄到一张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的脸:“战修,那人谁啊?怎么跟个疯子似的?”
战修正经脸:“皇帝的女儿,我们一般叫她公主。”
重溪:“哦……跟我有关系吗?”
战修:“除了醉楼,这世上还有什么跟你重楼主有关的?”
重溪上前挑起战修的下巴,笑眯眯:“有啊,猫妖么~”
战修:“……”
真不想说话。
顾雨落被下人们从池子捞出来时已经完全没了公主的样子,一身华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满头珠翠经此变故也不剩几个了,还坚强的挂在头上的也大多歪歪斜斜。
不得不说,掉池塘什么的,真的是毁坏形象一大杀器。
珍爱形象,远离池塘——重溪默默想。
睿亲王听见动静匆匆赶来,看见顾雨落这幅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嗯?!你还有没有点皇族贵女的矜持与稳重!这么慌慌张张,简直丢你父皇的脸!”
顾雨落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真的怕了,哆哆嗦嗦的,低着头,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承认错误:“皇叔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顾景澄说了两句也就好了,让下人带着顾雨落去沐浴更衣,然后——送回宫里去!
顾雨落一听要把她送回去头发都快炸起来了,摇着顾景澄的衣袖就是一通号:“皇叔,你让我去哪儿都行就是别让我回去!我打死也不要回宫!死也不要!”
顾景澄被她吵得脑袋“突突突”的疼:“这又是怎么了?”
顾雨落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重溪一看吓一跳,心说这位好哭功啊。
战修在一旁看见重溪的小表情莫名觉得萌,于是爪子也跟着不老实,戳了一下重溪保养良好的人神共愤的妖孽脸。
重溪默默转头,目光阴沉:“找死么?”
战修默默收回手:我什么都没干……
重溪默默又把头转了回去,表情也瞬间归位。
战修表示他终于理解什么叫做性情不定了,好吓人啊喂!
顾雨落哭哭啼啼:“皇叔,父皇说要我去和亲!我不要!我不要和亲!我不要嫁给那个夏国的耶律什么楚材呢!”
重溪一偏头,正好看到战修同样有些僵硬的脸,嘴角抽了抽——时至今日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国君能容忍自己的姓氏是野驴,祖宗到底怎么想的!
战修耸了耸肩——兴许祖宗的脑子被驴踢了。
重溪恍然——这个解释很合理啊!
战修笑眯眯——我也这么觉得。
顾景澄对自己这个被宠坏了的侄女儿无可奈何,看她这个样子又着实可怜,放软了语气劝她:“你父皇给你挑的婚事并不差啊,那可是夏国的太子,你过去也不会受气,不然皇叔第一个不答应。”
顾雨落依旧哭哭啼啼哼哼唧唧:“耶律楚材……他是太子又怎么样!我才不要嫁到夏国那种蛮夷之地呢!”
重溪疑惑脸——蠢才?!耶律洪竟然给他儿子起这种名字?!这得是多大仇啊……
战修无奈——是楚材不是蠢材!
重溪再次恍然——是楚材啊我就说嘛……诶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战修点头。
重溪捂脸——什么情况啊这都是,他怎么明白的!!!!
重溪和战修在这边“眉来眼去”的交流,那边不堪忍受的顾景澄赶紧让吓人带着顾雨落这个祖宗去沐浴更衣。看着侄女儿的背影,睿亲王长出一口气——可算清净一会儿。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眉来眼去二人组,心情“呼啦”一下,好了。
“重楼主可是有事?”
重溪刚才还很欢乐的模样一下子收敛起来,换上了一副带着淡淡疏离感的表情:“哦,我初次上京,对许多事物都有些好奇,正打算让战侍卫带我去逛逛。”
战修点头:“重楼主远道而来,属下也要一尽地主之谊,方不负楼主在龙雀城的款待。”
顾景澄笑道:“楼主是该好好逛逛,京都繁华,较之龙雀城更多了几分文墨之气。想来也是不错的,楼主不妨多玩几日。战侍卫,你将手头上的事交给别人去办吧,专心陪着重楼主,千万别怠慢了。”
战修执剑抱拳:“是,王爷。”
顾景澄跟这俩人聊了两句后心情甚好,乐呵呵的去处理公主和亲这个烂摊子。倒是重溪的表情有些阴鸷,“嗤”了一声,甩袖便走。
战修看得莫名其妙的,快走几步追上去问:“怎么了?”
“恶心。”
“你说王爷?”
重溪摇了摇头:“不止,我觉得皇族,恶心。”
战修听了重溪的话,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重溪:”……”
你有没有一点你是皇族人手下的自觉啊……
走了两步,重溪又乐了起来,吓了战修一跳:“你怎么了这是?!犯病了?!”
重溪笑眯眯:“战修,京城有很多好吃的吧。”
“对呀。”
“你要尽地主之谊对吧。”
“没错。”
重溪大力拍了一下战修的肩膀:“好兄弟!就由你付账了!”说完颠颠儿的跑走了,那叫一美,仿佛刚才那个一脸阴暗的人不是他一样。
战修看着欢快的往外蹦的重溪,揉了揉太阳穴,顺便看了下自己的荷包。
嗯,应该还够。
不够找王爷要!
然后抬起头,看着那个人明亮的身影,不由得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那人,终究如江湖所说一样无心。虽有千般性情万般变化,却也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难以琢磨罢了。
内里空荡,根本就不用琢磨。
重溪蹦到了大街上,回头看到战修沉思的表情,一瞬间也安静了下来。
带着几分自嘲。
天下第一性情不定之人,不是说说的。
他重溪嬉笑怒骂皆随心随性,只是万般种种,不进眼底。
终究是这世上恩怨情仇,都淡看了。
4、花酿无花
大街上,重溪和战修俩人一人抱着一袋吃的闲逛。
战侍卫表示,自己多年来培养出的侠义形象毁之一旦,对于这种结果,重溪要负全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