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能够治疗鱼类疾病的兽医。
或者换句话来说,能够搞清楚为什么一条鱼会在水缸里筑巢并且把自己封进去,24小时不出来的兽医。
兰德握着电话来到了水族箱的前面,他弯下腰,第无数次地眯着眼睛观察着那个“茧”。在这之前他曾经试探性地碰了碰它,发现原本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外壁变得就像是石头一样坚硬,而在一晚上过后,原本白色的外壳也开始渐渐变深,偶尔可以见到一些碎屑像是鳞片一样剥落下来。兰德可以说是心惊胆战地观察着水族箱里的那个玩意,可是随着它的变化兰德却越来越不安。
总的来说,有碎屑剥落不是个好的征兆。
兰德甚至还愚蠢到极点地把耳朵贴到了水族箱的玻璃壁上,徒劳无功地想要听到一些什么,可是这样做除了让他扭到脖子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幸好,极偶尔的,那个“茧”会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里冒出一连串细小的气泡,多少证明了芒斯特也许还活着的事情。
焦躁地过了一整夜之后,兰德终于无计可施地拨了卡洛琳的电话。
可是,电话录音?
兰德清楚地记得她曾经笑着对他说过,除非是某个核弹快要爆炸,或者是深白生物科技股价跌破九美分,不然她一定会接他的电话的……
好吧,想起这些之后,兰德发现自己那个需要一个兽医的请求就更加说不出口了。
也许我应该自己想想办法。
兰德听到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这么说。
“呃,那个,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我只是想来确定你们一切都好,毕竟,文森也没有打电话给我……”
话一说出口兰德就用力地把头撞向水族箱。
哦,不,为什么我要提这个!
他在自己的心底尖叫……他仅仅只是因为太过于紧张所以才慌不择口的提到了文森,但是很有可能接下来他会接收到文森的一连串电话精神污染。光是想到那种可怕的场面,兰德就感觉到自己头皮都快发麻了。
“请务必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好吧,我真的只是来确定一下。希望你们那边的事情一切都顺利,我先挂了。”
仿佛那只电话能长出牙齿来咬住他的手指,兰德可以用惊慌来形容地挂掉了电话。
他的额头有些冰冷,整个人依然保持着额头抵着水族箱壁的姿势呆在那里。
在这个角度看过去,兰德和芒斯特呆的那枚“茧”简直就像是处于同一个空间一样。
一小块半透明的薄膜从暗色的皲裂纹路背后透了出来。
……
……
……
兰德呆滞地瞪着那块地方看了几秒钟之后忽然反应了过来——该死的,那是芒斯特的“茧”。
它又一次脱落了,也许是因为刚才兰德那一下子的“头槌”引发的震动。一块小拇指盖大小的透明薄膜露出来了,兰德努力把脸贴近水族箱,艰难地企图从那块薄膜后面看出什么东西。
忽然间,一颗红色的瞳孔骤然转动了一下出现在了兰德的视野里,代替了那一小块薄膜望向了兰德。
第21章
兰德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然而实际上他只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拼命地狂跳,如同活塞一般几乎撞得他胸骨都开始疼痛。
那只眼珠实在不太像是一条鱼应该有的,那瞳孔和虹膜是如此地与人类相似,鲜艳的血红色甚至让兰德不自觉地想到了文森。
兰德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上施展了石化咒,他的大脑空白,尽管饱受惊吓,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水族箱里的“茧”上面移开。
那只眼睛咕噜噜地转动着,似乎是在透过那个缝隙看着兰德。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头皮发麻。
兰德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吞下了一口唾沫,慢慢朝着水族箱靠近了一点。
哦,那只是芒斯特身上的花纹,你忘记了吗?你曾经被它吓到过。
兰德在心里拼命地说服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个缝隙,企图搞清楚那玩意究竟是什么。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有点像是那种水流缓慢,有着茂盛水生物的湖泊在闷热的夏日午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兰德抽了抽鼻子,恍惚间仿佛身处在一个水汽充足的潮湿沼泽,而非他这间被精心布置过的中档公寓里头。
在他短短的一晃神的功夫里,那块裂缝更大了。
血红的眼珠不见了,透过被涨大到几乎透明的薄膜,兰德清楚地看到一些鳞片在移动,他莫名地感到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那是芒斯特在“茧”里头移动。
他情不自禁地把脸贴进了水族箱,鼻尖抵着冰冷的水族箱壁。
透过裂缝,他可以模糊地看到芒斯特似乎是在里头扭动,挣扎,在着过程中,那裂缝越来越大,最后又有一块黑色的碎屑脱落下来。一只爪子刺破了薄膜,顺着涌出的粘液伸了出来,勾在缝隙的边缘。
停留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另外一只爪子也努力地伸了出来。
它看上去有点像是蛙类的爪子,可是五趾之间那淡蓝色的脚蹼上却又密布着细密放射状的透明鳍条,在趾尖有着细小而尖锐的弯钩——很细小,可是那钩尖闪着的蓝光让兰德莫名地觉得它会是异常的尖锐。
兰德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那两只爪子,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哦,一条鱼真的可能长出这样的爪子吗?
即便是对生物没有任何兴趣的兰德,也感受到了这玩意的不对劲。
不过事实却并没有给他太多纠结这一点的时间,因为之后几秒钟,从两只爪子的中间,一只尖尖的吻部探了出来。
跟之前相比,芒斯特现在的头颅变得更圆了一些,颜色变成了鲜艳的蓝色……除此之外,两根如同蜗牛触角一样的软体段触须像是兔耳朵一般立在了它的头上。
它的眼睛像是豆子一样镶嵌在两侧,而之前一直位于眼睛后方的圆形斑纹则是变成了红色,在光线的变化下那一小块红色会有不同的花纹出现——所以兰德在之前才会被吓了一跳。但是当那块斑纹完整地出现在兰德眼前的时候,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它看上去并算不上恐怖,老实说,实际上还有一些可爱。
因为位置的缘故,那两块斑纹现在看上去更像是这条怪鱼的卡通腮红。
兰德呆滞地与已经完全变样的芒斯特对视着……好吧,他甚至都不太确定这玩意真的就是他之前养的那只。
它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芒斯特抬着头颅一动不动地看着兰德,几秒钟后它的那两截古怪的短胖触角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它开始拼命地从茧的内部往外面挤。
不得不说那场面有些滑稽。
芒斯特的身体也跟头颅一样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它的身体变得更加圆润和粗大,鳞片非常细密地覆盖在身体表面,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甚至会不小心把它看成是一条表面光滑的大虫子……海蛇……鳗鱼……或者是别的什么。
兰德拼命的在自己贫瘠的脑袋里寻找着可以用来与它做类比的动物,但是他最终放弃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它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芒斯特用爪子一点一点地抠着水族箱的底部,异常艰难地把自己肥胖的身躯从那个恶心的茧壳里弄了出来。
它长大了很多。之前尚可以被放在运动水壶里运到堪萨斯来的小东西,现在竟然已经有半截手臂那么长,原本可以说的上是恰好的水族缸在它长大后的“庞大”体积的衬托下显得竟然有些狭小。原本是胸鳍的部位伸出了两只介乎于鱼鳍和爪子之间的东西,颜色也变得更加鲜艳,那种蓝色甚至像是在自己发光一般耀眼。
兰德惊叹地看了看芒斯特现在的样子,又看了看那一枚“茧”,简直不敢相信它之前竟然能把自己塞在这么一小团空间里头。
不……不,它可能也不是芒斯特。
兰德打了一个机灵,然后摇了摇头。
他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养了一条普通的说不出名字的鱼而已,可是现在爬出来的这个玩意究竟是什么?
那只古怪的家伙困难地在狭小的水族箱里转了一个圈,看上去似乎是想游泳,但是最后却一头撞上了水族箱的玻璃壁。
兰德的嘴角抽了抽。
哦,芒斯特也热爱在水里转圈,当初它在沙拉盆里呆着的时候就从来没停过。
不过,这条鱼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太适合游水。
兰德惊疑不定地瞪着它——它甚至都没在水里浮起来!
“唧唧……唧……”
一阵细小的,像是初生小鸡一般的细微叫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兰德心想自己或许是出现了幻觉。
然后他发现那声音是从水族箱里发出来的。
“……”
他沉默地看着声音的来源。
那条怪异的玩意儿正把头贴在水族箱的那一边,朝着他唧唧地叫着。
他妈的上帝啊……
兰德揉着鼻梁,发出了一声呻吟,他感到自己太阳穴处似乎有一处肌肉在痉挛。
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该如何对待一只会叫的鱼!
那条他熟悉的鱼究竟到哪里去了?!
第22章
当兰德·西弗斯在堪萨斯的公寓里与他那只变得十分奇怪的小宠物对视的时候,在地球的最北端的某座快要散架的浮岛实验室里,有两个人正狼狈地靠在白色的金属墙壁上拼命的喘息。
西蒙和莱恩,一个异常年轻的科学家和一个CIA特殊事件调查员,放在一个月之前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们俩之间会有什么联系,然而他们最终坐在了相隔不到两米的走廊两侧,共同感受着那种叫做生命力的东西从身体里流走。
“嘿,你知道吗?”西蒙的脖子低垂着,他努力抬起头冲着莱恩说道,“这些该死的次声波其实是可以被我们听到的……咳咳……不过需要处理……你猜它们听起来是什么样的?”
“……”
莱恩扶着地面,沉默地看着西蒙。
他甚至感到一丝困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时候西蒙竟然还有力量可以说话——他们经历了又一次的次声波攻击,两人的鼻孔耳朵和口腔里都充斥着那种粘稠而浓郁的铁锈味儿,至于莱恩,他的左耳已经听不到了,同时胸腔部分痛得几乎让他窒息,从愈发变得困难的呼吸情况来看,他相信自己的肺泡已经破裂了。
死亡在舔着他的脚后跟,莱恩想。
“……这些该死的玩意听起来是‘唧唧唧’,就跟小鸡崽子的声音一样,它几乎可以透过任何媒介轻而易举杀死所有人,可是它听起来……如果我们能听到的话……实际上是小鸡崽子的声音……哈哈……咳咳咳……”
西蒙朝着一边倒去,一边往外吐血一边发出了干哑的笑声,他的牙齿被血染成了粉红色。
像是草莓软糖。
莱恩的脑袋里飘过了无数没有任何意义的单词和联想,他的大脑也受到损伤,而症状已经开始出现。
但是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走过去抓住了那个少年的衣领,像是拖一只死狗一样将西蒙拖向走廊的另一头。
西蒙在他的手下咯咯直笑,像是一个傻子。
“我们要死了!呆子!你没有发现吗?这里除了我们两个,恐怕一个别的活人都没有了!”
他对着莱恩说。
这是事实,之前莱恩和西蒙还可以时不时的听到有人惊慌逃窜的声音,但是在这一轮声波攻击之后,整个基地就像是坟墓一样寂静到可怕。西蒙外套上的金属口子摩擦着地板,发出来的声音竟然让人感到响亮,整个空间里仿佛就只剩下莱恩沉重得像是一只垂死大象般的呼吸声还有这尖锐的摩擦声,细长的走廊在莱恩的视线里变得有一些扭曲……同时他感觉身边的空间仿佛变得异乎寻常的空旷。
“我们得去那里杀了那些试验品,这是你说的。”
莱恩说。
西蒙一直在吐血,他身体里的血好像都得到了命令,争先恐后地从他那柔软的皮囊的洞穴中喷出来。
“我们做不到的,我们做不到。”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绝望。
莱恩忽然停了下来,他低下头看着西蒙染满血迹的脸,忽然非常迟钝地意识到后者的脸看上去竟然出乎意料的稚气。
稚气得让他想起在阿富汗的时候他曾经遇到过的一个少年——他看上去也很年轻,在莱恩身前不到十米的地方被地雷炸成了肉泥。
你看,生命总是这样脆弱,无论是针对一个傻乎乎的低级陆兵,还是一个顶尖科学家。
“我做得到。”莱恩对西蒙说,他的声音因为肺部受损而变得微弱起来,但是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迫使西蒙呆滞地看着他,完全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相信我,我做的到。”
莱恩又重复了一遍。
西蒙傻傻地点了点头,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血从他耳朵里流出来,莱恩迟钝地想了想,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递给了他。
然后他们踉跄着往前走去。
这段路就像是通往地狱一般漫长,但是最终西蒙和莱恩在声波攻击前来到了尽头。
幸运的是,距离下一次声波攻击还有一点儿时间——但是也并不长了。
西蒙艰难地辨认着手腕上的时间:“还有七分钟。”
他抬起头看着平整光滑的金属墙面,那上面有一行激光镂空的字迹:特殊危险生物隔离区
字迹是黑色的,看着与墓碑上的墓志铭惊人的相似。
而基地里茧化的实验体就在隔离区里头,与西蒙和莱恩这两个脆弱的人类之间仅仅之隔着一道极厚的复合材料门。
正常的时候,这道被刻意建造得异常光滑的大门通过强磁牢固地与平滑的墙面融合在一起,但是显然现在它已经失灵了。
西蒙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望向莱恩:“我们必须在这七分钟之类干掉它,我想我们两个都不可能再撑过又一次的攻击了。”
莱恩颤抖着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了枪,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重度帕金森病人,但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填装好了所有的弹药。
西蒙沉默地看着他做完了一切,期间好几次莱恩的子弹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空旷的回音。
他又看了看时间。
五分钟。
然后他推开了那扇门。
潮湿的铁锈味挟裹着水汽朝着他们扑来。
微红的应急灯光下,三个位于角落的巨大水槽瞬间被莱恩锁定。
靠左的两个水槽底部是巨大的圆形“茧”,其中一个的表皮已经浮现出了淡色的皲裂,而右边的那个水槽已经支离破碎。
淡蓝色的培养液在地板上溢开,带来了那种让人觉得反胃的动物体味一般的气息。
莱恩在地板上见到了那只人鱼。
或者说,塞壬。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与理论上来说只应该出现在传说中的生物实际接触。
莱恩的大脑一片空白。
任何属于人类的语言都无法描述出那个生物的奇妙之处,与那些资料上平板的画面相比,鲜活的塞壬是如此接近于那些传说——用歌声诱惑水手,将他们带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