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情结难忆
“主子,快过来用早膳。”
刚下楼,就听到锦秋那独特的高亮嗓音。我忍不住想,当初是怎么看上这个小丫头的?摇摇头,我忽然间想起刚出生时,君父身边的锦秋也是这般天真率直、叽叽喳喳……
我之所以如此宠她,或许是因为她貌似那个替君父焚身而死的锦秋吧……
“主上。”
刚坐下,乘风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随即退到一旁。
疑惑间,锦秋这丫头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主子,昨夜那个公子一大早就来了,说是要见您。喏,他执意在那边等着呢。”
顺着锦秋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身穿月白狐裘的老乡正不断地向这边张望着。
呵,还真是不死心呐!不过,倘若他真能为我所用,或许我会帮他找到他的爱人。但前提是,这个人得拥有一身让我满意的本领,不然……必杀之!
“风,请他过来。”
收回目光,吩咐了一句。我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兄台,你好。又见面了。”
“坐。一起吃吧。”
没有抬头,我只是随意的伸出手示意他入座。这么早就来这里等我,应该还没有吃早餐。
“谢谢。”
他到不客气,没有了昨夜的激动情绪,此刻显得有些恬静从容。
一直无话。
若非必要,我在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而对面的白衣老乡,显然很懂得察言观色,从头到尾,他只是默默的用餐,动作优雅,没有打搅我,这不仅让我对他升起了一些好感。
锦秋迅速撤走餐具,并摆上了茶饮,然后退至我身后。这丫头,不用我观察,她的眼睛一定是在瞄着对面的白衣公子,好奇又新鲜。
“何事?”
早餐完就喝茶,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习惯,若是咖啡,我会更高兴。
“啊?哦,是这样的,我、我是来给兄台送礼物的。”
被我打断了思绪,白衣老乡连忙一边解释,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做工精美的盒子,并放在桌上推到了我面前。
“礼物?”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难道他是在讨好我,想要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昨天兄台答对了灯联,按照规定,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他素净如兰的面庞漾起一丝淡雅的笑意,只是隐约可见,那双幽幽清润的眸子却闪烁着些许紧张之色。
“呵呵,难得公子还记得,那谢了。秋儿,收起来。”
我笑笑,没有任何推词的接受了这份礼物,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你不看看吗?”
白衣老乡看着那只盒子被锦秋拿了起来,不解地对凝视着我,眸色颇有点失望。
只是个小小的礼物,何必亲自打开来看。我淡笑,不予解释。
果然,锦秋这好奇丫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乍然惊喜。
“哇!好漂亮啊!主子您看,是个吊穗诶。”
音未落,我眼前就出现了一抹鲜艳的红色物体。
待我仔细一看,心中骤然震惊!
是中国结!
长长的红丝穗子一根根的飘散在空中,上面那朵有掌心般大小的花身,被一条条有花茎粗细的红绳编织而成,芯蕊处镶嵌着一枚拇指大的玄色琉璃珠。这般精细的做工,华美的设计,绝俏的搭配,就是放在那个时代,也定是人人竞相喜爱的坠饰。
……
“怎么,你喜欢这个?”我带着好笑,看向身边正爱不释手的捧着一个中国结的柏文。
“嗯……荣,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喜欢这个。小的时候,家里虽然富裕,但我妈妈总喜欢买些红绳回去,自己编一些各式各样的中国结挂在家里。她做的中国结很漂亮,很多亲戚朋友都喜欢,还要求我妈妈为他们做好多呢。而且我也会做,跟妈妈学的。只不过……爸妈死后,为了照顾小妹,我就做了现在的工作,好多年没有动手做过了……”
看着他一脸幸福陶醉的怀念,我没多大感染力,只是笑着随手掏钱便拉着他离开柜台。我可不想等会车子里装满这种颜色刺眼的东西。
预感,真的是个很灵验的东西!
第二天,我的车子里便挂上了一只漂亮的红色中国结。
“荣,喜欢吗?我编的好不好看?”
很难想像,一直动手调教出各种宠物的柏文,竟会亲自做出这种只有女孩子才喜欢的手工饰品。看他满含期待的目光,我不忍心拒绝,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我以后多编几个更大的,挂在家里好不好?”柏文立刻拉住我的手,依偎在我怀里征询我的意见。
果然,预感再一次成真!
“好,只要你喜欢。”无奈,我只好随口答应。
他都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有心情摆弄些小玩意,甚至还跟我撒娇讨好……
……
“主子,主子……”
倏地,锦秋的喊声,蓦然唤回了我的回忆。
暗自凝神聚气,瞬间平复翻涌不断的心绪,我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放在了对面的白衣老乡身上,隐藏其中的复杂和闪躲。
“很漂亮,谢谢你的礼物。风,送客。”
起身,我收回目光,抬脚就走。
“等等……”
手臂上突来的拉力,让我猛地停住脚步,而身体上的自动防御也在第一时间迅速解除。
刹那间,我似乎感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正逐渐急促起来……
“什么事?”我暗哑着微微发颤的嗓音,耐心地问道,极力的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
“兄台,我还未请教你的名字。我叫柏文,是个大夫,希望能跟你交个朋友。”
急急的问话和迫不及待的自我介绍,轻易地揪扯着我的心弦,却是异常的苦涩酸痛。
“萍水相逢。公子不必挂心,就此别过!”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我立即拨掉臂上的阻力,仅仅只有一刻的留恋他那细腻温润的触感,我冷冷地断然拒绝,遂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第六十二章:轮回之命
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想逃离它的安排,它却总是让你有无数的波折苦难,你越想随遇而安,它又这般让你心绪不宁。
柏文的出现扰乱了我一直平静的心湖……
我没有想到,还会有见到他的一天,更没有料到,他就算是变了个样子,重生了一次,那份对我的执着依然没变!
他在找我,他在不停的追寻着我!
临死前的那句话我没有忘记,更不敢奢侈,只希望他能忘了过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所以,我不能跟他相认……
我是个天煞孤星!
只要是所有我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柏文,对不起!狼狈不堪、懦弱胆怯的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出这句话……
目送那道远去的白色背影,纤长的身躯在寒风中有些摇摇欲坠,飘扬的长丝残飞四落,我心中猛然一揪。
抬手,鲜红的结花印入眼帘,那跳跃飞舞的丝丝红线,带走了我最后一点想念。
“风,派我的暗卫去保护他。记住,他今后就是他们的主子,不得有误!”
“主上。他是……”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吩咐下去,即刻赶路。”
转过身,我淡声打断乘风的疑问,直接步入客栈,没有看到身后那双一直追随着我的黑瞳,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主子,我们现在就走吗?”
刚步入屋内,锦秋便带着一口不满的语气跟随进来,让我挑眉望去,“怎么?”
“主子,我们带上那两个姐姐好不好?”像是察觉出我的不悦,锦秋立即奔上前拉着我的手臂,眨着大大的水润眼眸,一副很无辜的模样,眉眼弯弯地对我讨好起来,“主子,她们好可怜哦!”
“是不是只要是你觉得可怜的人,都得带上?”我好笑问道,把手伸向了腰间,传音警告正欲出击的小银。
“主子,秋儿不是给你开玩笑的。那个白衣姐姐是被家里逼婚嫁给一个恶霸才逃出来的,不幸在路上遭遇劫匪,还想对她们主仆俩强行侮辱。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白衣姐姐又受了伤。那个小颦又哭着说她家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她们如今不仅身无分文,更没有地方去。秋儿不是可怜,是心疼。记得秋儿六岁那年,家逢巨变,若不是遇到了主子,秋儿也不会有今日……主子,您就收下她们吧,好不好?”
看着眼眶微红、神色伤感的锦秋,我心疼地拍了拍她轻颤的肩膀,笑道:“你想带就带上吧。”
果然,这丫头瞬间眉开眼笑,连忙放开我雀跃着跑了出去。
我摇头好笑,目送变脸如翻书的调皮丫头,待她走远,随又敛去笑意。
哼!逃婚?遇匪?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只能骗取单纯的锦秋信任。
她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若不然……
寒冷的天气持续回暖,厚厚的积雪逐渐融化开来,雪水灌溉了大地也滋润了万物,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露滴滴凝落,在这平静的街道上形成一种动人悦耳的乐章。
似春雨朦胧,又若泉水叮咚,美轮美奂,泼洒一幅韵味别致的水墨画。
步出客栈,不由自主地,我朝着街道的另一方失神望去。
云烟蒙蒙、似真似幻,那道纤细颤抖的白色身影,俨然早已遥遥远去,残留一抹淡淡的药香,沁入心脾,却是异常的苦涩……
暗自轻叹,我收回流连往返的目光,决然转身。
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那就不能再回头……
“姐姐,你放心好了,我们主子人很好的!”
正欲放下幔帘,一道熟悉的高亮嗓音让我回眸一瞥。
只见锦秋扶着一位身穿雪白衣氅的女子走出客栈,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服饰的绿衣姑娘。那白衣女子容貌清丽绝伦,脸色苍白,微微蹙起的秀眉让人心生怜爱,尽管衣衫平色,却不掩盖那身柔静高雅的气质。
“风,查到了吗?”放下布帘,我传音问向候在车外的乘风。
“主上,这是刚刚送过来的。”
车帘掀起,一道墨色身影闪入,我接过那叠薄帛。不经意间,又看到那只分外青白的修长骨节。
我皱眉,抬眼看向正跪于我面前的乘风。
依然清俊冷丽的面容,一如既往地被额前的一摞青丝遮去了大半,低垂的眼睑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只是那微微暴露的苍白脸颊,却让我心生疑窦: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了内伤?
放下手中之物,我伸手微微运功,乘风的手腕立刻落入我的指间。
“主上?”
我看了眼神情愕然的乘风,示意他噤声,接着专注把脉,忽略了那张白皙的脸上,刷地出现的一抹可疑红晕……
内息平稳,功力淳厚。没有受伤,可为何看似病态?
怀着一丝不悦,我放开他,沉声说道:“风,如果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我身边不需要精神状态不好的部下。”
噗通一声!
他立刻双腿匍匐而跪,颤声道:“主上,乘风并没有任何不适,求主上不要赶我走,求主上……”
我不禁诧异。
自他立名以来,跟在我身边已有三年了,从未见过他这般激动的情绪,而且我也不允许自己教出来的手下容易感情用事。那么,是什么造成了乘风今日的异常?
转念又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或许是因为有心事,或许是因为别的,但只要不影响工作,我当然可以不用去介意。
“好了,退下吧。记住我说过的话。”
挥了挥手,我不再追究。他是我的得力下属,若非必要,我不会轻易遣走他。
车内恢复宁静,我拿起刚才的资料在手中辗转摩挲了一会,片刻后,开始翻阅起来……
慢慢凝聚内力,手中的布帛瞬间化为灰烬,目光渐渐犀利、复杂。
柏文啊柏文,为什么你要出现!又为什么,你偏偏是他的外甥!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捉弄,注定让我接下来的路荆棘丛生么?
不,我从不信命!
以前的玉含香不再是玉含香,如今的薛荣亦不再是薛荣!
我是血狼,冷血无情的嗜命修罗,只会将敌人毫无防备地捏碎在手心的死神掌控者!
“嘶嘶……”
伸手安抚,轻柔的触摸着盘踞在我腰间的小银,我烦乱的心绪逐渐平息下来……
“风,吩咐下去,你们直接前往盘山,与雷他们会合。我会在十日后到达。”收回思虑,我传音给乘风,接着起身掀帘走出。
“主上,属下随您一起去。”步下马车,乘风已单跪于车前,眉目尽敛。
我暗暗无奈一叹!
当初若不是成伯极力要求,我根本不会接受他让乘风做我随侍的意见。暗处有那么多的暗卫已经是我的极限,如今我的功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更何况,乘风还有别的要职在身,哪有时间分担这份“重任”。
默然不语,冷锐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面前的乘风。周围停下的护卫和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畏惧我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阴戾煞气。
青墨色的身影依然跪立不动,直挺的身姿有些倔强和坚持,垂帘的青丝遮去了他所有的神色。
只是稍稍的一阵僵持,我挥挥手,无从下令撵人,“走吧。”
目送远去的车行,我淡淡地斜睨了眼旁边垂首待命的乘风,冷声道:“若是追不上我,那就立刻回去。”
话音刚落,我轻足一点,瞬即消失在原地……
第六十三章:繁华玉城
北风渐逝,寒冷的冬天悄然远去,迎面吹来的风依旧带着冰凉。
开春时节,百姓们告别了短暂的祥和团聚,重新投入新一年的谋生忙碌,商人们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出动远行,想要赶在别人之前谋得更多的利益交易。
作为蓝国第二大经济城市,玉城可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因为它是独立的,不属于蓝国皇室管辖,更不受任何司法限制。所以,这里也就成为了许多商人盘踞获利的最佳场所,不仅带动了玉城的繁荣,更聚集了不少文人名客和武林人士。
高大的城墙魏耸而立,身穿盔甲的军兵持刃巡视,凛冽的风姿和泛着冷光的兵器,以及随风飘扬的数面军旗,都无不充斥着一抹肃杀之气。
曾经因为战火而残破的城墙被修筑翻新,萧条的街道早在数年前恢复繁华,记忆中那些残肢断骨和殷红的颜色早已不复存在。
最引人瞩目的,是城墙正中央的钟楼前,插着的一支迎风飞扬的巨大旗帜。
火红鲜艳的色泽,在白日里分外耀眼。
淡绿色的丝线缠成一根根筷子粗细的宽度,被一个个怀着满腔的家国仇恨和希望给予的玉国人,亲手绣成了一个偌大的‘玉’字,随着旗面的翻飞,它舞动在空中,昭示着无比的神圣和敬仰。
一路上轻功不停,我只用了一日的时辰,赶在城门即将关闭前,来到了距离烨城长达数百公里的玉城。
收回仰望的目光,瞥了眼天边的昏淡的夕阳,我没有立刻走进城门,决定只给乘风十秒钟的时间。
出乎意外,空气中的一股波动逐渐逼近,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我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