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你的功力又进了一层。”赞赏的话语,对于优秀的下属,我从不会吝啬。
“属下不敢辜负主上期望。”清简的嗓音恭敬严肃,却透着一丝疲惫,令我微微蹙眉。
“走吧。”不再多言,我率先迈步走进城池,还是尽早让他去休息为好。
拿出令牌,守门的官兵恭敬的引我入城,免去了繁杂的搜检。
漫步在繁荣的个街道上,我摊开手掌,细细的摩擦着这块玄玉令牌,脑中出现了一张温俊如玉的面容,不禁苦涩蔓延开来。
临遥啊临遥,你就这般信任于我?将这块可以随时通行玉城和郡王府邸的玉牌相赠与我,是真心把我当成了知己,还是……另有所图?
立刻抛去烦杂的心绪,我收好那块玉佩,朝着前方继续行走……
玉城繁荣昌盛,除了治理者的睿智远见,更少不了那些带动经济的产业链。
街道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前方摆设的摊位商品琳琅满目,抑杨顿挫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冒着热气的各种特色小吃,有手工繁杂精美的各种饰品,有嘻闹孩童穿梭街市。有执扇的书生朗朗颂词,有持剑的侠客厉目游走。
处处鼎沸,喧嚣热闹。
华灯初上,玉城的夜景更是一番别致的景象。
各个商铺的大门都会挂上两盏灯笼,街边修建安插的夜景灯也会被城中的巡卫及时点亮。城楼上的古钟塔顶,有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犹如黑暗中的一块宝石,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芒,辉耀着这片仅存的祥和之地。
每一次,当我看到在这份欣欣向荣的场景,都会心添欣慰。
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做好最后一道菜,我将黑盒子里的紫莲和雪参放入煨好的骨汤中,再将灶台上的所有菜一一放入托盘中,然后端起来走出了厨房,来到我跟临遥经常见面的厢房中。
玉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莫属‘珍馐酒楼’,这里一共四层。一层是普通顾客用饭的大厅,二层是贵宾用餐的豪华厢房,三层四层则是装修精致的客房。这里最普通的一道菜,就比平常酒楼里的招牌菜贵上三倍不止的价钱,更别说是用来震店的数到菜系,更是常人难以接受的天价。
消费,是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所需。有低廉的,就有高价的。相对于那些贵族,金钱的挥霍,彰显着身份地位的高低。
如今虽是乱世,疾苦的百姓随处可见,但那些皇族贵亲和各阶官员的银囊,就更为鼓满丰厚。若不赚取这些他们自认为身份象征的银两,那就实在对不起我前世的生意本能和经济智慧。
除了酒楼,当然也免不了获润最多的青楼和赌坊。为了美人,他们可以一掷千金。为了面子,他们更能不惜万金。那么,为了让他们更加堕落,若引诱其染上毒瘾,似乎就更有趣了。
人性,不论在哪个时空,不论经过多少年历练,贪,色,财,权,是所有人都抵挡不了的邪恶欲望。
那么我呢?用尽各种手段,将那些表面光鲜实则肮脏不堪的权势之人,从高出慢慢拉下地狱,是不是也是邪恶的?!
呵!似乎,我本身就是邪恶的共体!
为了生存,人们可以放下尊严和生命。
那么,为了复仇,我可以放下什么?
“主上,临郡王来访。”
突然,乘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其实早在他还未走进时,我就已经感到了他的气息。故意压抑住即将相见的喜悦,我不想这么快就隐藏自己的情绪。
临遥,事到如今,我该怎么面对你?
轻轻一叹,我咽下喉中的苦涩,转身打开厢门。
刚步出屋外,远远便望见一袭淡蓝锦袍的临遥,襟坐在轮椅上被部下小心翼翼的推走而来。
黑长的丝发高冠绾起,一支墨玉镶簪,两边的额前有一缕青丝垂落。面冠如玉,神色温润,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花,在看到我时,漆亮的瞳孔刹那间闪过一抹喜色。
心头猛然一紧!
“荣弟,半年未见,我可好生想念啊。”
温醇的嗓音含着愉悦,让我迅速剔去心中的悸动,随即拢起笑意,走上前,接过了他身后下属的工作。
“遥兄,近来可好?”
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夹杂着一丝丝淡淡药味。
“没什么好不好的,还是那样,忙碌公务。闲暇时,也会来这里吃酒饮茶,听些民间趣事。”轻快的语气一言带过,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色,我却能感觉到,他说这些话时,有些无力和疲倦。
“走,我们先进去喝上两盅。”心疼之余,我没有忘了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膳。
“好啊!今晚我们可得彻夜畅谈,好好跟我说说你最新的游历和见闻。我可是日日盼你,就等着听你说故事呢。”
每次一来,临遥总会很认真的细听我在各国的见闻铁事和一些我编摘的前世典故。而这次毫不意外地,他仍旧很感兴趣。
“好。这次保准你不枉此行。”
会心一笑,我示意乘风在门外守候,推着临遥进入了厢房……
第六十四章:心涩酒苦
外面天寒风冻,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古代没有像现代那样的先进科技,暖气和电热器就像是天马行空,那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技术。
但对于我来说,取暖却很简单。
壁炉、灶屏、瑞炭,这三种都是中华五千年古人的智慧之作,运用起来,就成为了让我赚钱的另一个好方法。
珍馐楼每层都建有火墙,客房中亦有无火而有光的炭炉,在这冬日里,这些就好比电暖气,所散发出的热量,足以让任何人驻足而不愿离去。
灶屏的功用更有利益,将其建成温室,培育出冬季中不可能见到的蔬菜和水果,供给皇室和达官显贵们享用,以谋取巨额利润。
也因此,许多人纷纷借鉴。
富人不再畏惧寒冷,不再单一的只靠着烧火和厚帘来取暖,更有可口的鲜菜鲜果。
而穷人,依旧饥寒交迫。
突然间想起前世的一首诗,我不禁轻声自吟,“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到处热红炉,周回下罗幕。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汗滴。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啪啪啪!
“好诗!”顿时,临遥拍掌赞叹,漆黑如墨的瞳孔闪烁着微微波澜,温玉的面庞漾起一抹笑意,对我道,“荣弟,没想到你这般闲云野鹤,也会怜悯世人。”
闲云野鹤?呵……
若是他知道我谎称的身份都是在骗他,不知会是何种表情?刚刚他眼中隐藏的一丝探究和深意,我不会傻到没有看到。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执起酒杯仰头灌下,轻扯了下嘴角,对着他淡声道,“何来怜悯?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贪腐罢了。”
“贪官污吏纵然可恨。但,比起那些利用权势欲将天下揽入手中,而不顾黎民百姓之安乐发起战争的残暴君主,那些人,不足为论!”
温醇的嗓音低敛而又冷冽,双眉间含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和恨意,这般凛然的临遥,让我心中百般滋味。
“遥兄不必如此。如今玉城在遥兄的治理下繁华荣锦,百姓安居乐业,遥兄应当高兴才是。”含笑安慰他。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他蹙起的眉头柔和下来,这也许,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人生的大起大落,生离死别,还未及而立的临遥却已悲惨的经历过。
国破、家亡,瘫痪在床上近十年,不能动,不能视,不能闻,不能听,不能说……
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黑笼子囚禁,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感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独,煎熬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种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清楚。
只记得第一次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全身的皮包骨头,形如枯槁,皮肤灰白,只剩下骨架的无肉躯壳,若不是胸口处有微微的起伏证明生命迹象,我会以为那是一具即将腐化的尸体。
那种足以震颤我灵魂的场面,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仍是不敢置信。即便是前世的我,经历过无数次恐惧血腥的画面,对那些残肢断骨已经是麻木无视,可临遥的惨状还是让我第一次感到了可怕……
“荣弟,荣弟……”
轻声的呼唤立即拉回我的思绪,对面那张温润如玉的容颜真真实实的呈现在我的眼前,曾经看不出五官的脸庞已然恢复了记忆中的清隽笑靥。
不由自主地,我伸出手去触摸,不愿这是梦境。
下一刻,温热的触感让我心中的恐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
如玉无瑕的面容渐渐浮起一丝红晕和不自然,临遥把头扭向另一边,掩盖了些许的慌张。
搁置在空中的手突地一顿,我如遭雷击!
“对,对不起……我……”
我狼狈地收回手,心中后悔万分,暗骂自己的失礼。可嘴上却不知如何解释,尴尬不已。
“没关系。”仿若昙花一现,呈霞的面庞迅速恢复淡然,临遥对我温和地笑了笑,随问道,“荣弟这次来玉城,预备要留多久?”
“大概十日左右。”
沉沉地失落和苦涩浮上心头,怎么也压抑不下去。
临遥啊临遥,究竟是玉含香亏欠了你,还是我亏了欠你……
“这么急?荣弟可否再等几日?”
“何事?”
“这……”临遥踌躇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赧然对我解释,“半个月后,是我的大婚之日,希望你能来参加。”
“……是吗?”
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荣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看向他,我牵强一笑,打趣道,“没想到传闻天下的临郡王也有心动的一天。不知是哪家名淑夺得了王爷的青睐?”
强行压制住所有异常的情绪,却不想那份痛楚在全身蔓延开来,酸涩的喉中带着一些颤音。
“呵呵……荣弟别开玩笑了,我这个样子会有哪家姑娘能看得上呢?”自嘲一笑,临遥呷了口酒,修长的手指在瓷杯上轻轻摩擦,温润的眉宇优雅逼人,仿若一幅远山含黛的水墨画,又像似一缕幽幽碧潭,令人难以捉摸眸子波光粼粼,“承蒙皇表哥不弃,这些年来对我关怀有加、宠爱备至……他已经下旨,封我为临贵君。”
“哦?恭喜遥兄!”
抬手,隐藏掉眼中的那抹惊艳,我再次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临遥,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不论做任何事,我都会守护你、默默在你身边、看你快乐!
这也是,为了过去曾经喜欢过你的玉含香,所作的最后一个承诺吧!
“谢谢!”同样举杯,临遥真诚的朝我展颜一笑。
热煮的烈酒下肚,临遥白皙的面颊浮现一抹嫣红,漆点得瞳仁直视于我,轻叹道,“这些年来,除了表哥陪在我身边,最多的就是你这个好友了……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
“遥兄,到时候我会送一份大礼恭贺你新婚大吉。”
“唉……若是真有脱不开身的要事,我也不勉强……荣弟,你我认识至今已有三年,还不知你是否成家?”
“没有。”
我诧异,疑惑着临遥怎么会问起这些事?不料,下一刻,他的目的就直接说出来了。
“你的事情我跟表哥提起过。他是个惜才之人,希望让我能说服你为他所用。我知道荣弟是个淡泊之人,不喜官场,因此也没有向你提起过。不过,看你孤身一人,我实在心中不忍。再者,他日进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荣弟,我为你说门亲事,你看可好?”
我沉默不语,眉目微敛,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心绪复杂:临遥啊临遥,蓝以淳真的值得你为他这么做吗?亲事?哼!说得好听,无非是想拉拢我的变相方法。
见我不语,临遥笑意融融,接着又道,“礼部侍郎张大人的千金刚刚及笄。不知……”
“遥兄。”立刻打断他的话,我看向他,淡淡地道,“我以前有过一个妻子,只可惜,他已经去世了。我曾经发过誓,为了他终身不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啊?这……那好吧。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他歉意一笑,眼神中那些瞬即而逝的精光我没有错过。
恐怕,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派去查我身份的那些人都是我的部下……
“无碍。”
“来,不谈这些事情,喝酒。”率先举杯,临遥面色轻快的对我弯唇一笑。
“好。”同样举杯与他对饮,我看了看一桌子还未动筷的菜,催促他道,“遥兄,先吃些菜。这些都是这里的厨子们最新研制的菜系,我就叫了几个让你尝尝。”
“哦?是吗?”
捻起筷子,临遥夹了一块送入唇边,轻咬了一口。顿时,清眸微眯,赞叹道,“不错!不错!”
“那就多吃点……遥兄,这是我为你特意叫来的骨汤,你也尝尝。”
“好……”
我轻笑一声,斟满两只酒杯,并为他盛了一碗散发着淡淡紫色荧烟的补汤。
“咦?这是?”
“也许是店家为了吸引顾客,所作的小戏法吧。”
为了抹去他心中的疑虑,我一边解释,一边自己喝了一口。
“呵呵……怪不得这里的生意这么好。能想出这么新鲜的法子,想必定是个多才之人,若不是这里的老板从未见过,我定当好好结识一番。”
淡笑不语。
我独自饮酒,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品尝,心中的阴霾逐渐扫去不少……
第六十五章:续骨赎心
打开窗,丝丝透着冰凉的气体扑面而来,吹散了满屋的温暖。
街道的喧嚣早已宁静下来,只有巡夜的士兵和稀少的人影在夜色中行走,路边的照明灯光线柔和,一片安详。
目送临遥的轿子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我双手负于身后,眸光阴沉地对着身后人开口质问。
“为什么他的身体还不见好?”
“请主上恕罪!属下不敢懈怠您交代的任务。临王爷体内的毒素已完全清理,其他病症经过这三年的疗养,也基本痊愈,只不过……”
“说!”
袭雨并不是个言语吞吐之人,她的医术我很信任,将临遥交给她更为放心。可如今的治疗效果并不如我意,她又这般迟疑,难道是……
“王爷的内脏被毒素浸染十年之久,再加上各处经脉寸断,骨骼也在缩变之中。特别是腿部关节,骨髓已经败坏,不可能再生,所以王爷想要站起来,是难上加难!就算这三年来有无数灵丹妙药护体修筑,但是,若想让人体已经坏死的骨头再生柔韧,是不可能的!”
沉默不语,我遥望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心情沉重复杂。
她说的没错!
即便是现代科技,也不可能让临遥的腿骨复原,除非……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转身回到桌前坐下,我拿出腰间的黑木盒子放在桌上,抬眸看向袭雨,交代道,“从明天起让临遥每日服用一朵,剩余的都做成药水。三日后子时,我会去一趟……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