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而坐于崖边,双目轻阖,掌心向下相对,心神合一,运功调息。
一股股冰冷刺骨的寒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汇集于心口处竟被一道强劲浑厚的热息弹了回去,再次急速的隐匿于各个经
脉之中,等待下一次的攻击。
“呼……”
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浑身逐渐放松下来,内息平稳,精神盎然。
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近在咫尺的磅礴云海,梦幻朦胧,犹如仙境,云卷云舒,层层叠叠,令人神清气爽,盈盈于心。
微微扯了扯嘴角,我淡淡的叹息一声……
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是否还能够运用内体那些微薄的内力,来抵抗那股冰冷的寒气和痛楚。
伸开腿,我随意地支撑着手臂侧坐于原地,扭头环顾着四周的美景,借由安抚我惶惶不安的心境。
潺潺溪流,莺啼落落,秋风飒爽。
喷薄肆意的飞流瀑布如银如链,清澈汪汪的潭水鱼儿恣意畅游,红黄相间的树叶随风飘荡,薄薄稀疏的白雾缭绕山间
,一副大自然的美丽奇景,令我双眸眷恋,不舍得移开。
这处山崖是师傅经常带我来练功的地方,不过我喜欢每次偷偷的趁着毒发时,一个人躲在这里调息内力,缓解疼痛。
师傅年纪大了,我不能再连累他老人家了。即使,在将来的某日我真的会独自一人死在这里,似乎,也算个不错的葬
身地点……
不知为何,近来师傅总是愁眉不展,每次在看到我时,他那双霍霍眼眸,总隐藏着某种让我为之不解的担忧之色。
不详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
“小武,我刚刚听爹爹跟师公说话,听到有人起兵造反了。”
突然,一道细微的说话声打断了我紊乱的思绪,心一下子咯噔了一下。是岳武略,他刚才说什么……有人起兵造反了
?!这怎么可能!
“什么!你没有听错吧?”另一道十分惊讶的声音接着传来,是岳文才。
“是真的!听说是大将军韩丰带着他的军队在边疆起义,说是要让皇上交出妖子,不然就打到琉都逼反,还扬言要亲
自手刃妖孽,不让他再祸害我们玉国。”
我大惊失色,但为了不让自己暴露,便连忙闪身躲在了一边大石后,凝神聆听起来。
“妖孽?是谁啊?”
“我听张师兄说,那妖孽是咱们玉国的太子……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时日我们偷跑到山下去玩的时候,曾在街巷听到的
那几句传言?”
“啊?难道那段话是在说玉含香?可他不是在……”
“嘘……你小点声!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我们凌门就遭殃了!师伯不是说过不许我们把玉含香的身份说出去吗?”
呵呵,真没想到,这两个小师侄早已得知我的身份了……
“可他是妖孽啊!没想到我们竟然跟个妖孽一直呆在一起……师兄,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公?”
“你闭嘴啦!我不是说过不能再提起那小子的名字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我好害怕啊……”
“切!那有什么好怕的,我想师公一定会把那小子交出去的。”
“可是,师公他老人家很喜欢那小子的。”
“哼!所以说,他是个妖孽啊!你想想,若不是妖孽的话,为何师公不惜耗尽内力来帮他治伤啊?师公一定是被他的
妖法所迷!”
呵呵,妖孽?!我是么?若真是这样,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甚至,我早就把体内的剧毒给解除了,何苦还用得着
忍受每日极大的冰寒刮骨之痛?
“那我们赶紧走吧,这里可是那妖怪经常来练功的地方。”
“你怎么不早点说!快走啦……”
急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站起身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
头微微地眩晕了一阵,我摇摇头,决定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蹲下身,脚都有些麻了……
好半晌,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随手拍了拍少许凌乱的衣衫下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回去。
仰首,眼前一片乌云蔽日。
巨大的天幕云滚云翻,冷风猎猎,冰寒刺骨。
眨了眨酸涩难忍的眼睛,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忍不住低喃出声,“妖孽?是在说我吗?呵呵……父皇君父,你们到底
对孩儿隐瞒了些什么啊……”
第二十五章:祸起之灾(二)
没什么胃口,我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换了身衣服,等晚膳过后便去找师傅。
自从离开来到这里之后,我拒绝了师傅给我派个小厮的好意,任何生活琐事都是我自己在打理。说来也奇怪,我做这
些事情还有些得心应手。离开皇宫,离开君父,没有一大堆的宫女太监伺我,虽然刚开始不太适应,心里还苦涩涩的
,但还是熬过来了。最主要,我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身边,更何况还是贴身伺候,还不如亲自料理……
想着想着,我被一阵轻谈声打乱。
循声望去,昏沉的夜幕中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师傅和三位师兄。
“记住为师的话,任何人不许透露出去,知道吗?”师傅威严的声含着一股凛冽,让我心底为之轻颤。
“是,师傅。”
“都退下吧。”
等师兄们走远,我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师傅唤我。
“香儿,你进来吧。”
一声不哼,我迈着步子跟随师傅进入屋子。
烛光映照,视线所及便是师傅沉重的侧面,坐于榻上一言不发。
“师傅,您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我走上前随意坐于师傅面前,淡淡地说道。
半晌,师傅微微诧异的目光转换为幽幽的暗沉,道,“香儿,你可曾想过,为何你会身中奇毒?又为何会体带寒气?
”
我摇摇头,静待师傅的解释。
师傅长叹一声,又道,“你身位一国储君,会遭奸人暗算也属平常。但,如此霸道之毒残骸年幼的无辜稚龄,便足以
证明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想要动荡玉国皇脉……”
“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急急地问出口,心里隐隐透着一股不安。
师傅不答,如炬的眸光深深地望着我,反问,“香儿,你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你会掌管江山,统御万民!你可曾想过
,将来待你执掌至高皇权之时,合纵其他六国,称霸这姶嫫大陆的万里河山?”
我一惊,不知为何师傅会这般问我,忙遥头苦笑,“我只要父皇君父疼我爱我就好,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皇帝。
师傅,徒儿本就不是什么睿智之人。更何况,我这副身体,别说是当皇帝,就连是否能活得过明天,也是未知数……
”
“唉……你想知道的,为师现在就告诉你……”
不再多言,伴随着师傅的一声叹息,他侧望向窗外的无尽黑暗,慢慢地向我道来……
我刚出生不久,玉国南方边境出现异乱。有无数凶猛野兽集结一起,攻击边城,撕咬百姓。有人传言那些是神兽,是
姶嫫大神派来灭妖子的,父皇不予理会,下令派兵将其尽除,下旨造谣生事者,斩立决……
第二年夏季,玉国境内各处山洪暴发,百姓流离失所,瘟疫横行。父皇下令修堤筑坝,派粮送银,遣医放药,安抚之
……
第三年,北方边境又起暴动。有一股流民组成义军起兵造反,在边城内烧杀掳掠,抢金夺银,厮杀兵官,并扬言玉国
有妖子降世,带来灾祸。父皇下旨派大将领兵伐之……
同年秋,嫣太奶奶的棺木巨变,还留有一行血红大字。当时各国前来吊唁的官员都亲眼所见,质疑父皇玉国是否真有
妖子临世。父皇断然否定,提前安葬了嫣太奶奶,并送走各国官员。可紧接着,便是各国君主所送来的文牒,严词让
父皇不可股息妖孽,大义灭亲。父皇立即一一回绝,厉称那些只是讹传,不足为信!玉国没有妖孽,只有未来的储君
……
我来凌门的第一年,以赤国为首的六国,纷纷呈牒文继续逼迫父皇,扬言不诛妖孽誓不罢休,还用起兵围攻玉国来威
胁父皇。父皇断然再拒……
同年春末,赤、紫、金三国,撕毁百年不战条约,同时出兵征讨玉国,父皇亦出兵迎战……
我来这里的第二年,其他三国也纷纷撕毁条款,出兵与赤、紫、金达成协议,围攻玉国,打着诛妖的名号……
今年秋,玉国大将军在边疆其兵造反,逼父皇将我交出……
当年,我得恒魄之时,眼睛骤然睁开,竟是令人心胆俱裂的血红色。那时的我一直昏迷不醒,生死难料。父皇和君父
震惊之余立刻封锁任何外传的消息,还斩杀除了临遥外的其他知情人。幸得,我被路过玉国的得道宗师爻真上人所救
,他用其强劲厚实的阳刚之气为我压制住体内的寒气,几番周折才让我得以保命。爻真上人临走时,曾告诫父皇不可
让我动大气、动大怒、动大愤。反之,阴寒噬体,血眸重现……
百年前,那位深得天下黎民百姓所爱戴敬重的学者静廖,曾在临死前留下一段惊天预言,“天降异子,红瑞煞香,血
眸问鼎,诛神灭王。”
而我,便是那位大学者口中的妖孽之子……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寒流刹时袭如体内,肆意冰冻着全身血液,心脏疼如绞割,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原来,他们隐瞒了我这么多事……
原来,我真的是个天生的祸害之妖……
原来,父皇那总是暗皱的眉头都是为了我……
原来,君父经常的叹声偷泣也是为了我……
原来,我在宫中横行肆忌没人敢反抗也是因为我……
原来,太傅对我又恨又气却不敢责罚于我,也是因为我……
我,真的是那个天降妖子啊……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个天生不祥之人!
我的降生,让玉国这几年来震荡不安、灾祸连起,如今更是战火烽烟,四面楚歌……
父皇,君父,我是不是真的让你们难做了?我是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你们这么疼我爱我,会不会真的与六
国大战,会不会把玉国陷入绝境之地,会不会令你们被天下人痛骂?
不敢再想下去,我感到体内有一股急冲的躁流瞬间冲撞向我的心脏,那股阴寒至极的剧痛急速攀升,骤然间,双目所
及之处尽是血色的火焰在燃烧……
不行!
我要忍住!
我一定要坚持住!
我不能再辜负父皇和君父的苦心,他们费尽心思为我压制下血眸,我绝对不能让它出来……
可是……
“啊啊啊——”
无边无际的疼痛灼烧着我的双眼,眼前一片艳红的血色。
“香儿——”
第二十六章:祸起之灾(三)
血!
漫天都是刺目的红光和腥鼻的空气,遍野都是支离破碎的残肢断骸。
窒息……
恐惧……
“啊……”
蓦地睁开眼,入目便是熟悉的床顶,我惊惶未定,大口大口的喘气,全身被冷汗浸透,冰凉刺骨。
噩梦,似乎还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播放着,那是一种真实又残酷的地狱之梦……
急促的呼吸渐渐缓平,我吃力的撑起身准备下床沐浴,却在这时,一阵阵铮鸣的刀剑碰撞声从门外传来,异常刺耳。
骤然间,我心中大骇,连忙套上外袍想要出去查看。刚奔至门口,身体猛然一轻,旋即被人抓抱在怀里,待要呼叫,
耳边响起一道苍稳的嗓音:“香儿,是我!”
是师傅!
我扭头望去,师傅的脸色异常沉重,如炬的眸光锐利冷峻。
“师傅,发生了什么事?”暗送一口气,却听到门外的厮杀声愈来愈大,我不禁急急地问道。
“香儿,记住!从此刻起,无论你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响!知道吗?”师傅将我抱于怀前,神
情凝重的嘱咐我。
我重重的点点头,不敢怠慢,立即屏息凝神。
我知道,外面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随即,师傅快速将我抱入怀里,衣袖轻震,飞出一条长长的黑色布带,随着手臂的翻转,那条布带将我跟师傅的身体
紧紧缠绕在一起。
安置妥当,师傅便带着我立即破门而出。
而此时,我这才看清外面的一切——
黑夜笼罩,清冷幽凉,数道火光跳跃燃烧,照耀着凌门的一排排屋檐,通天刺红。许多蒙面黑衣人手持着长剑正与凌
门众子弟缠斗,抬眼上望,房顶处竟也有数道黑影,手举着火把立于夜色之中,手持箭矢,笼罩在一片冷酷噬血之中
。
“他在那里!”
顿时,伴随着一声大叫,那些黑衣人迅速朝师傅这边看来。下一刻,所有黑衣人纷纷飞身而至,身影如魅。
人未到,剑先刺!
师傅大手一挥,首先刺来的黑衣人瞬间被震出数丈之外,闷哼一声倒地不起。紧接着,又有数条黑影随之冲来,师傅
亦一一将其拍飞,身姿凛然,神色俱厉。
“何人胆敢在凌门造次!”是大师兄岳德。只见他手持一柄染血长剑,目光冷锐。
那些黑衣人都没有回答,仍旧刺杀不停,特别是师傅这里,被大部分黑影围攻,如潮水般向我们这里涌来。
大师兄怒喝一声,随即飞身之上,拔剑迎战。
二师兄和三师兄也迅速赶到,同样抽剑斩杀刺客,身形翻飞。
恶战,在所难免!
刀光剑影,血液溅飞,黑幕如血,凉风刺骨。
许多黑衣人纷纷倒下,接着,却又有无数的黑衣人从房顶飞下,厮杀不断。
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浓重,尸体越来越多,有敌人的,也有凌门弟子的。
须臾,不远处有火光升起,伴随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我心中大惊,那是师嫂嫂们的院落!
“德儿,义儿,仁儿,你们速去保护妻儿,不要忘了为师的吩咐!”师傅再次震飞三道黑影,对着三位师兄大喊,声
音宏劲有力,在我耳边嗡嗡直响,震彻心扉。
“师傅!”
“快去!”
师傅一声令下,正待再次开口,突闻一道阴寒嘶哑的声音传来。奇迹般地,那些黑衣人在听道这个声音时,竟纷纷停
手,齐齐退到一边,垂头恭迎。
“岳祈山,咱们好久不见了。”
闻言,师傅微微一震,扭头看去,不禁瞳孔一缩,一股怒恨油然迸发,“绝杀!是你!”
我赶紧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从天而降,他全身同样被黑色所包裹,看不清面目,只有那双露在外的眼睛很是可怕,黑
幽阴寒,像是只嗜血的妖物,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黑暗杀气。
“呵呵,原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老朋友啊。”那人站在一具尸体上,阴森森的笑出声。
“绝杀,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师傅恢复镇定,挺直身躯,对着那人沉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