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难测,天地大劫之所以生出,是磨难,未必不是机缘。
勇者胜,而畏者消亡,将砾石化作珍珠,恐怕才是天道本意!
纪倾之言后,众多大能收回神识,便都默认下来。
之前虽各有猜疑,但若是定下,他们这些宗门支柱,就不可再来动摇。
一切,就唯宗主之命是从。
先前争执看似颇久,实则不过不足半刻。
纪倾本是阖眼倾听,如今睁开眼来,就看向那两位叫他极是欣慰的出色弟子。
他说道:“就依子青所言,以虞展为客卿,待魔劫大兴时,做我五陵先锋,诛杀魔头。日后若能立下大功,当正式请他入我仙宗,享长老待遇。而今他已成真魔,若是全无约束,也是不成。可使他取一滴人魔真血,交予子青保管。若他信得子青,我等亦信得那人魔,待魔劫过后,这真血究竟仍在子青手中,或是子青交换人魔,我五陵仙门,亦不多言。”
“子青,你可将此事告知人魔,他若允了,便可领客卿令牌,再赐下一座小峰头,归于小竹峰一脉。”
宗门让子青掌管真血,接纳人魔,并不威逼,此为宗门的诚意;而虞展若是肯交出一滴真血,则是人魔的诚意。只有双方互有诚意,才可以互相信任。
徐子青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多谢宗主及诸位前辈信重,虞展若知,必欣然应允。此事已成矣。”
早在来此之前,虞展早有说法,想必在那时,他便已然猜到有此要求。
人魔成就真魔后方有真血,总数只有三滴。
若是真血掌于他人手中,对真魔并无影响,但若是将其毁去,真魔力量立时去除三分之一。
倘使人魔背约,真血一毁,他必然难以逃脱仙门之围。而若是他诚心诚意,到时不论是否归还真血,对人魔都是无害。
只消人魔信了徐子青,而宗门也信了徐子青。
纪倾闻言,也是一笑,就先将此事放过。
不论如何,大劫当前,若是增加了人魔这个帮手,再一想方才人魔成就真魔时那等恐怖力量,当真便是一员猛将。
随后,纪倾的神色,又变得有几分凝重。
他这回,是对着殿中众人开口:“诸位,此次除却人魔之事外,尚有一件大事,要同尔等商议。”
当是时,就有几尊光影闪动,他们似乎已然猜知纪倾之后所言。
徐子青心里一动,也仿佛有所觉察。
纪倾道:“仍要归功于我门弟子徐子青与云冽二人,杀灭了一尊血神宗里的佼佼人物,得到了关于那奇矿的消息。”
622、
因为那团蕴含着血蒙记忆的元神才刚刚被送到宗主手中不久,他及时寻人一起破解已经很费精力,故而也不曾告知他人,唯独只有宗主与少数参与破解元神的散仙方才知晓。现下纪倾这般说,显然是要趁此机会,将其中隐秘,都说给在座众位大能并上两位巡察使知道。
纪倾话音落后,那些仙修大能看向师兄弟两个时,目光越发和气。
若说先前因着人魔的处置还让他们仍有隐忧,如今知道了这两人的本领、功劳,也很是认同纪倾之言。
如此良才美质,不当让他们寒心,何况他们两个,也确是言之有理。
当下众大能的心思,又重归宗主身上。
既然能被宗主郑重提出,想必那消息非是一般二般,应当颇有分量才是。
纪倾面容一肃,手心里,就放出了一团光芒来。
此光声势虽不浩大,却是直接飞上半空,倏然化作了一片光幕,显露出许多连续闪动的影像来。
纪倾又道:“血神宗极是狡诈,若非还有两位师叔保驾护航,及时抢出,这团记忆早在破解之时立刻自爆,要让我等白费心机了。”
众大能心中一凛,对这记忆,便越发看重三分。
那影像里,正将许多琐碎略过,以众大能神识,自然立时寻到了得用的消息。
因着这记忆乃是由血蒙得来,因此诸位大能所见,也是血蒙所见。
只见血蒙身披灰黑长袍,与一众同样打扮的弟子,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黝黑甬道。这些血神宗弟子,大多都是金丹后期巅峰修为,还有少数元婴初期,但看起来,境界都不甚稳固。
然而他们身上血气煞气都极旺盛,血蒙在其中亦算不得最佳,想必这些弟子,也都是血神宗里极优秀的数十位了。
众多大能都生出了警惕。
若是这些弟子,全都进阶元婴,且巩固了境界,血神宗的实力,无疑将是大增。
需知每一代弟子中,能称为天才者虽多,可若是要在天才里占有一席之地者,则是甚少,名气不足,修为不足,悟性不足,皆不可如此称为。且即便是天才中天才,成就金丹容易,成就元婴则十分困难。十位天才佼佼者里,九成九都要在结婴之时陨落,剩下的那一人,才可说是绝世天才。
在倾殒大世界里,不论仙道魔道,同代中的绝世天才,相差都不会太大,即使有稍胜一筹者,却也只是多出数人,绝不会强势压制。
五陵仙门里,优秀弟子极多,又是这倾殒大世界中最巨仙门,每每都能压制其他各大门派,镇压一方气运,为仙道领头巨派,才不至于让仙道损于利益之争,对与邪魔道争斗不利。
可是显然血神宗所图甚大,他们将这许多弟子都带了去,倘使能有六七成顺利结婴,在这一代里,便几乎可以同好几个门派相抗了!
尤其是,纵使并非是天才里的天才,有些光芒暗淡些的杰出修士,若是在金丹期卡了多年,积累雄浑,能借此一举突破——到那时,仙道危矣!
影像里,众多血神宗弟子,已然走出了那甬道。
眼前是一间密室,里面立着好几位血气浓郁到几乎要凝聚成实质的血神宗长老,他们一人手持一件奇怪的血色法宝,忽然往前方一凑,登时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一个血色的拱门,里面似乎隐隐能够瞧见什么。
下一刻,有血神宗长老说道:“尔等速去,自行挑选奇矿!若是承受不得那异铁煞气,当立时更换,否则必然难以打磨,亦不能助尔等突破了!”
那些血神宗弟子都是露出喜色,纷纷争先恐后,走进那拱门之中。
影像在这时,稍稍扭曲了一瞬。
等再度清晰时,另一幅画面,就被显露出来。
血蒙看见了一条蜿蜒的小型山脉,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灵、植株,只有灰褐色的土皮,以及黏在上面的,一颗一颗大小不等的奇怪矿物。
这些矿物看起来毫不起眼,好像是石头,又好像是铁块,可是在这些邪魔看过后,则都是面露奇异之色。
记忆到底只是影像,不能让人产生同样的感知,只凭血蒙的感受,那似乎是一种极邪恶的气息,仿佛是许许多多的煞气怨气负面之气结合起来,最终全都汇聚在那小小的异铁上一般,让这些修炼邪魔道的血神宗弟子,都在一刹那感觉到刺痛,甚至有些被迷惑一般!
渐渐影像近了,是血蒙接近了其中一块异铁,那异铁的本来面貌,也更加清楚。
色泽偏褐,七彩流动,而彩光轮转时,在那红色处稍显滞涩……这、这是!
此物为何,真叫师兄弟两个再熟悉不过。
徐子青心惊之下,喃喃出口:“天魔石……”
这话一出,满座俱是看来。
“小子,你认得此物?”
“天魔石为何物,老夫不曾见过!”
“若是你知晓详细,还要速速道来!”
徐子青苦笑。
他当真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传说里的奇矿,居然会是整整一条小型天魔石矿脉。
要说天魔石此物,据千傀万儡门传承所言,乃是天陨石变异而来,而那天陨石每每许多年方会发现,每每发现必然只有一块……既然如此,天陨石数目如此之少,那天魔石必然也是极少才是。
哪里能有人想到,会一次出现这许多?
再者,原本天陨石要变异为天魔石,就需得吸收大量恶气,即便天陨石形成了矿脉,可若要让一条天陨石矿脉化作天魔石矿脉,又当有如何海量的恶气,方能早就?单单一想,便使人毛骨悚然。
徐子青一转念,又想起乾元大世界里,有邪魔利用孩童血肉之躯,蕴养天魔石之事,心里一寒。
哪怕是那处,也不曾出现过这许多的天魔石。
而他更不知晓,天魔石居然还能相助邪魔道突破关卡,当真是不可思议!
千傀万儡门中毫无此类记载,莫非是他们也不曾察觉?
是了,那门派虽大,却是以研究傀儡为重,虽算是左道门派,但到底也是仙修为主。他们痴迷傀儡,不能想到借助天魔石突破之事,倒也不足为怪。
短短一瞬,徐子青思绪万千,居然难以理出头绪来。
他听得了好些大能发问,就往云冽处看了一眼。
云冽稍沉吟,微微点头。
此事关乎一界天地大劫,为一界之大事,虽在乾元大世界里,天魔石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他们亦不对旁人说起。但如今事到临头,还是需得让宗门师长得知此中厉害,方能便宜行事。
徐子青略一想,也觉确是如此。
当下里,他就从得了那千傀万儡门传承时说起,乃至几番发觉少量天魔石踪迹,后更发觉邪魔行恶蕴养天魔石,以及周天仙宗中五陵一脉亦有借助天魔石之事云云,全都告知。
在座众多大能,俱是五陵仙门里顶尖的妥当人物,绝无他宗探子,也对本宗极有归属之感。纪倾乃是深谋远虑、一心为宗的本门宗主,他所信任的人,自是德行、修为、忠心尽皆不缺,乃是核心中的核心人物,他们师兄弟两个,想来也不必担忧消息外泄。
听完徐子青言语,那些大能们,气势也都凝滞起来。
处处皆有天魔石的踪影,且一次比一次越加骇人,这偶然得多了,便不再是偶然,而是他们发觉的蛛丝马迹了。
若是这天地大劫不仅在此界有了痕迹,更是早早在乾元大世界里都有所反应,其中隐秘深奥之处,怕是一时是窥不清明了。
同时,所有仙修,都不由生出了一种芒刺在背之感。
就仿佛时,无形中有一双厉眼,在隐隐约约地,盯着他们……
若所想是真,那难以揣测之物,究竟在想什么,究竟,又在图谋什么?
再说当日,血神宗。
一道残破血影好似一抹流光,划破天际,直奔那宗内的血神海里。堪堪到了后,血影直闯其中,大口大口吞食血气,再将手里二人,掷到地上。
这二人里,一位是相貌英俊的邪异男修,另一人则是肤色苍白的绝色女子,两人看似气度十足,但落地后,却显得有几分狼狈。
血影也落在地上,是个极刚毅的男子,他浑身出血,显然身受重伤,肤色比起那女子更白,气势却异常阴冷。
他并未同两人说话,只是毫不停留,快步往血神海更深处行去。
很快,血气越来越浓,已经让人无法看清男子面容,周围之地,也再没有了一个人影。而这男子却是立刻寻到一处空旷所在,咬破十指,在地面上飞快地画出了许多诡异的图纹,一瞬间,就没入了地里。
再过得一霎,男子也消失了。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人影蹒跚而行,他每走一步,都要流出更多的血来,每走一步,都要嘶声出口:“魔主!魔主!小奴安天艾,求见魔主!”
一声一声,直如泣血一般。
他走得很远,也走了很久,直至脚底皮破血流,直至他自己的鲜血流出大半,直至他真元消散,几乎没了力气。他却还是伏下身来,慢慢地向前爬行。
终于,他感受到了一股威压。
一股可怕的,让出窍期的血魄魔尊都无比畏惧的恐怖威压,不知从什么地方,降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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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魄魔尊登时狂喜,他急急爬行几步,快声说道:“魔主!小奴愿意魔池炼体,愿意为魔主驱使!求魔主赐下魔池,小奴再不愿做这人族,情愿做魔主麾下一杂兵,求魔主成全!”
在他求恳之时,在那无尽黑暗深处,就有一尊更为晦暗的影子,由小至大,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到最后,几乎笼罩了四面八方,投下了让人无法反抗的气势。
那个影子很晦涩,声音也很是奇异,带着点沙哑,开口说道:“上一次,本座看中你那颗魔心,赐你奇矿矿脉,你却不愿去魔池洗去凡身,成为我族寄子,只说待大仇得报时,肯为我族在打开世界之壁上,出一份力气。如今你却突然召唤本座,可是因为已然报了仇,要配合我族计划了?”
血魄魔尊浑身僵硬,他面露恨恨之色,十分阴狠:“小奴的两个仇人,一时竟不能除去,这回猝不及防,倒吃了个大亏。求魔主垂怜,让小奴借魔池之力,提升本领,将他们彻底宰杀!如今我血神宗有意搅起风云,让魔道大兴,小奴愿意倾本门之能,全力配合魔主!”
那影子“桀桀”笑道:“哦?你偌大的宗门,竟肯为我族做嫁衣?若是有人不肯,你该当如何?”
血魄魔尊一咬牙:“若是不肯者,杀了就是!只要魔主率部下进得我倾殒大世界,此界必然是魔主囊中之物!”他说到此处,指尖掐进手掌,“不瞒魔主,小奴的仇人,便是仙道当代最出众的两个年轻天才,仙道迂腐,必然会阻碍魔主。若是魔主杀了他们祭旗,也正可显露我族的威风!”
听他已然自认是“我族”了,那影子似乎放心了些,他便说道:“也罢,就将魔池赐你,待你洗去凡身,便是我族寄子,也是我族中人了!”
说完之后,一个钵盂从天而降,落在了血魄魔尊的面前。
血魄魔尊大喜,再度行礼。
而笼罩在周围的可怖气势,也如流水一般,飞快地退去了。
血魄魔尊抓紧了那钵盂,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徐小儿,云小儿,等本座来取你们的性命——”
议事殿中,众仙修大能虽是后背沁出冷汗,却仍是将目力汇聚在那光幕上,继续观看血蒙的记忆。
影像里,血蒙接近那块天魔石,立刻用手触碰起来,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在手掌上缠了一层血光,去接近于它。
同时,天魔石也冒出一片微光,跟血光相接,瞬时就纠缠起来。
你进我退,此消彼长,天魔石显然占了上风,血蒙再注入更多真元,血光也更加浓郁。一点一点,把那微光逼近天魔石中。
徐子青看得出,这是血蒙利用一种奇异法门,去把自己的真元与天魔石磨合,想必若是能够成功,就是他所能承受的那一块了。
事情也是如此,但并非一挑则中。
到最后,血蒙手掌几乎都变成了血块凝聚的一般,那天魔石的微光,还没被完全比入进去,血蒙略有失望,就往旁边挪了挪,挑了块稍小一些的。
这一块的光芒倒是顺利被全部逼进去了,可血蒙又不满意起来,似乎嫌弃天魔石太小,又去找了另外一块。
反复再三,精挑细选,才终于找了块比鸡蛋大,却比拳头小的天魔石,仔细捧着。
这时候,另外许多血神宗弟子,并未全部挑选完成。血蒙就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手心里血光吞吐不定,继续跟天魔石磨合起来。
直至好几个时辰后,终于所有人都选定了,之后他们一齐做了个手势,顿时血色光柱自高空落下,把他们全数笼罩起来。
再一瞬,这些血神宗的弟子,就再度出现在那一间密室中。
血神宗长老们见弟子们都已出现,纷纷撤手,血色的拱门也就消失了。
于是,血蒙的记忆在此处,便暂且告一段落。
有仙修大能说道:
“难怪我等寻不到奇矿踪迹,原来是在一处秘境里。”
“这秘境很是险恶,进入之法分掌于诸位长老手中,那些邪魔,心思好生缜密!”
“我等想要毁去奇矿,几乎不能做到。”
“除非翻覆整个血神宗,否则这些长老但只要逃走一个,就仍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