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都在犯嘀咕，但是摄于帝傲氵壬威，这些小妖们还是恭恭敬敬地对姬晏彻礼拜起来。

听着下面山呼大王的声音，姬晏彻虽看不到实景，却多少被勾起了第一次被封为狐王的记忆：那时胡谈谈和姬晏青跪在他身前，在他们身后是臣服于狐族统领的妖怪们以及连绵山岭。年轻的姬晏彻傲然立于山顶，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掌握的。

一切仿佛是昨日才发生过的事情，而那时的人都已不在他身边。

如今陪在他身边的是个矛盾的，让他又爱又恨的家伙。

他曾以为会和这人做一辈子的仇人，却可笑地，不知不觉地对这个仇人动了心。

帝傲见小狐狸愣着不说话也不动，颠了颠他，有些期待地问道：“开心吗？”

姬晏彻想了想，道：“嗷（开心）。”

帝傲坚毅的眉眼间添了一抹笑意，他摸了摸狐狸的脖子，道：“你开心就行。”

自然的语气，低沉又宠溺的声音。

似乎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姬晏彻欢心。

姬晏彻心头不由一紧。

“……”狐耳动了动，姬晏彻不自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帝傲随便说句什么话他都能当真，心里暗喜半天。

姬晏彻觉得自己没救了。

可是帝傲总是这样，做些让姬晏彻会误会的，好像他很喜欢姬晏彻的事情。

姬晏彻能怎么办？

先动了心的人总是更吃亏。

姬晏彻认命地侧过头，伸出舌头舔着帝傲的手指，而后仰起头，“嗷”了声。

帝傲不明所以地低下头。

姬晏彻用头蹭了蹭帝傲的脸，而后支起身子，前爪搭在帝傲肩头，头埋在帝傲颈侧，先是舔了舔帝傲脖子的皮肤，而后用自己的脖子磨蹭起来。

帝傲：“？”

突兀地好像撒娇一样的亲昵举动让帝傲吃了一惊。

“嗯？怎么了？”帝傲问。

姬晏彻很少做这样的动作。

“……饿了吗？”帝傲一边享受着小狐狸难得的亲近，一边胡乱猜想道。

“…………”姬晏彻动作一僵，脸色黑下来，差点没忍住又想一巴掌糊帝傲脸上。

用自己的头或者颈部磨蹭对方的颈部是银狐族表达爱慕的方式，轻咬住脖子则是在求爱。

银狐们只有在求偶或者对着自己的伴侣时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这条蠢龙是不是除了喂他吃东西就不知道别的了？

姬晏彻嫌弃地轻咬了帝傲脖子一下，低声自语道：“嗷嗷嗷嗷嗷嗷嗷唔嗷唔（我为什么要喜欢这种迟钝又没情趣的蠢货）……”

“？”

之后，帝傲发现刚刚坐回狐王宝座的小狐狸好像又生气了。

直到晚上睡觉前，他借着给姬晏彻渡灵力，把小狐狸浑身都揉搓摸了一遍，无意间抚摸到小狐狸的脖子，一直不爽的狐尾才稍微高兴些，摆了摆。

37.

回到熟悉的地方，帝傲有时会化出原形，载着姬晏彻在领地上空巡视。

隔了几天，领地里的小妖怪们便都知道了，那天杀死上任狐王的强大男人是条叫帝傲的大黑龙。而他们的新任狐王不光是只幼狐，还是只盲狐。

“你们看，他是不是很像姬大王当初抓回来的那条黑龙啊，后来做了大王的坐骑。”看到帝傲又在天上飞过去，有小妖怪指着他们小声问旁边的妖怪。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

“那姬大王呢？”

“那只小狐狸也是银狐，和大王一样，说不定是大王的儿子。”

“嗯嗯，一定是了。大王被兄弟谋害，所以他回来给大王报仇。”

“那条黑龙倒是不错，对姬大王很忠心呢。”

“是啊是啊。”

其他妖怪纷纷点头赞同。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帝傲是前狐王的忠诚侍卫，小银狐是前狐王的独子，帝傲带着狐王独子归来，替旧主报仇，并拥立新主为王，自己却不邀功。

好感人啊——几只兔妖听完这个故事，默默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妖族虽然尊崇胜者为王，优胜劣汰这一铁则。但和人类厮混得多了，也有不少妖怪喜欢看这种强者归来复仇雪耻的戏码。

一下子，低调又剽悍的黑龙在妖怪们的眼里多了不少英雄神秘色彩。

这一切帝傲自然是浑然不知。

他依旧每天抱着小狐狸坐在高高的虎皮王座上，协助其处理各种公务。

瞎了眼的小狐狸已经习惯了趴在帝傲怀里，对底下妖怪们发号施令。

然后，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敏感或者错觉什么的，姬晏彻总觉得这几次他下达命令时，手下们回应他的声音，要比往日激动热血许多？

甚至有妖怪跑来肉麻兮兮地表白忠心，那妖怪最后想要按照惯例，跪身亲吻小银狐的前爪。

“……”

被看出他意图的帝傲黑着脸一脚踹飞了。

姬晏彻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喊到一半消了声的惨叫。

姬晏彻：“……”

“嗷嗷嗷（你做了什么）？”姬晏彻问。

“那只妖怪对你意图不轨。”帝傲冷声道，然后描述了一下那只妖怪的行为。

姬晏彻鄙视道：“嗷嗷呜呜嗷嗷嗷嗷（愚蠢，那只是狐族表达臣服的方式）。”

听着小狐狸又乌拉乌拉说了一堆，帝傲停下脚步，双手抱着小狐狸前腿腋下，举到和他视线水平的高度，认真道：“我知道你想说那只妖怪不是要伤害你，但我不想让他亲到你……只有我可以。”

说着，示威一样亲了亲小狐狸的鼻尖又咬了他耳朵一下。

姬晏彻怔住，过了会儿，默默抬起爪子捂住脸，埋头再也不肯抬起来。

“你怎么了？说话啊，喂，棉棉？……”

“……”姬晏彻抱团装死中。

……

直到冷静下来，狐王才又慢慢爬回帝傲肩头，挂到了他脖子上。

两人成天黏在一起虽然有利于增进感情，但也少不了口角。

都是些生活上微不足道的小事。

姬晏彻此刻还不能吐人语，根本说不过帝傲，总能被帝傲气得直蹦脚。

这次也是，因为帝傲最近总抓鱼回来，姬晏彻吃腻了，不想再吃鱼，便蹭到雪地上，用小爪画了一个向上弯曲一个向下弯曲的圆弧，代表小鱼，在旁边画了个生气的狐狸脸。又画了一小一大挨着的两个圆圈，在小圆圈上添两个竖长的耳朵，代表兔子，在旁边加了个会笑的狐狸脸。

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这画画得倒是挺生动。

帝傲都看懂了，姬晏彻这是在表达自己不想吃鱼，要吃兔子的意思。

姬晏彻蹲在画旁，狐尾得意地翘起，小幅度摆了摆。

“嗷嗷嗷呜嗷（看懂没有，抓兔子去）。”

“看是看懂了，你说想吃兔肉……”

“唔。”姬晏彻仰起脸点了点头。

“不过，”帝傲话锋一转，故意道，“这山上的兔子个头刚跟你一边大，成精后各个乖巧可爱，怎么忍心抓来吃啊？还是再吃几天鱼吧。”

姬晏彻尾巴一僵。

敢拿他跟兔子比——兔子比得上他英武霸气吗？

成了精的兔子乖巧可爱——可爱能跟你上床陪你睡觉吗？

姬晏彻笑容扭曲：“呵呵。”

帝傲逗完小狐狸就去抓兔子了。

而善妒又记仇的狐王这晚不光对帝傲送来的兔肉不屑一顾，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跳到帝傲头顶，用爪子和牙齿把帝傲头发咬秃了好几块。

帝傲：“……”

小狐狸冷笑一声，扑到帝傲怀里趴下睡觉，边道：“嘎嘎嗷嗷嗷嗷嗷（这么丑，我看谁家兔子还能看上你）。”

接下来一段时间，狐王统领的地盘上，忽然流行起了头戴斗笠，就看大小山头，各个妖怪头上都带着个或大或小的黑色斗笠。

据说，这幅打扮最开始是从狐王身边的得力宠臣帝傲那里传开的。

38.

天劫后，姬晏彻修为全消，体内空空，如白纸一张，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他自然不甘平庸，每日得空都会修炼。

可惜他根骨已毁，再勤勉也只能勉强吸收些日月灵气，连那些普通的小妖都不如。至于需要实力和机遇的结丹就更不用想了。姬晏彻早已试过不少次，从未成功。

曾经的姬晏彻是整个妖界的佼佼者，天赋实力运道，样样不缺，哪怕断尾后，他的修为依旧远甩其他妖怪一大截。可那道天雷不光毁了他所有根基，更似乎把他的修行之路也彻底劈断。

无边无际的黑暗，翻来覆去的失败。

始终没有增进的实力让高傲自负的姬晏彻不由焦躁质疑起来：难不成他就这样再也结不出内丹，一辈子只能是一条寿命略长的狐狸了吗？

没有修为也化不出形的狐王，这该是个多大的笑话！

——整个妖族上下都没有这种先例。

若真如此，沦为同族笑柄，他情愿不要这个狐王之位。

姬晏彻变得比以往更专注修炼。

三九严寒的冬夜，依旧蹲在山顶，吸纳微薄的月华。哪怕暴雪冽风，从不间断。

其勤奋刻苦的程度，让帝傲看着都心疼。

有一次帝傲等到深夜也不见姬晏彻回来，他往姬晏彻日常修炼的地方走，半路看到被凛冽寒风吹得，缩在雪地里抱团取暖的小狐狸。

帝傲连忙上前把冷冷一坨冰团子抱起来，塞进怀里捂着。

“棉棉，你这么着急修炼做什么？有我在，没有妖怪伤得到你。”帝傲不解地问。

姬晏彻自然不愿把自己的短处在心上人面前暴露，只别着头不说话。

帝傲无奈地摸了摸小狐狸明显因为心事重重而低垂的耳朵。

在他看来，既然姬晏彻已经退回幼形，就该好好休养，修炼之事，来日方长。帝傲很珍惜这段时光，眼看着小狐狸一圈圈长胖，皮毛变得愈发滑亮，他仿佛也看到了当初姬晏彻一点点长大的过程。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补全了他未曾参与过的姬晏彻的少年时光。帝傲甚至都想好了，等小狐狸再长大一些，他就去寻些灵芝仙草回来喂他吃，伴他重新修行。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可此时姬晏彻身体还未完全长大，却急着修炼……

帝傲不知道姬晏彻急什么，但只要是姬晏彻想做的事，他都会尽自己所能帮他实现。

只是自那之后，帝傲再不准许姬晏彻雪天去修炼了。

他自己则每日都会给姬晏彻输入灵力，助他修行。

纯净而源源不绝的浩然之力，让姬晏彻浑身都暖融融的。

没想到帝傲会这样做，姬晏彻的心情十分复杂。从那年被帝傲砍断数条尾巴，到后来他抓住帝傲把柄趁机囚禁虐待他，再到之后帝傲护他逃命，以及之后的龙珠抵天雷，今次的灵力助修炼……

他和帝傲之间的“账”似乎越来越算不清了，早已不知该是谁欠谁。

这日在山洞中修炼完，姬晏彻抖抖身子站起来，伸展四肢。

帝傲在一旁打坐，见小狐狸在伸懒腰，便用手指挠了挠他的肚子。

姬晏彻变回幼态后，最不喜欢这种被当做小动物一样的摸法，他尾巴一翘，正要发脾气，结果帝傲手指一路挠到了下巴那里。

“……”姬晏彻沉默了一下，仰起脸，狐眼笑眯眯的模样，狐尾愉悦地摆了摆，原本扬起来要打帝傲的两只前爪，改为抱住帝傲的手，示意他继续。

帝傲边给他顺毛，边继续送入灵力。

姬晏彻正把头靠在帝傲手上享受着，狐腹一阵发热，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是这些日子姬晏彻体内贮存了不少灵力，如今在帝傲的催动下，机缘巧合，内丹重新结成。

——原以为遥遥无期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完成了。

姬晏彻心头狂喜，面上不动声色，默默伸爪推开帝傲的手，四腿收拢，端正地蹲坐在地上。

帝傲：“？”

“怎么了？”

“……蠢龙。”姬晏彻嘴巴张了张，许久未使用人类语言，他开口时音调还有些怪异。

帝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高兴道：“棉棉，你能说话，这是已经结出内丹了？”

“嗯。”

“好快啊，你真是太厉害了。”帝傲由衷赞道。

这种夸赞恭维的话，姬晏彻早已听过无数次，从不当回事儿。只不知为何，偏偏这次听完后，觉得面上一热。他冷哼一声，故作不屑道：“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本王。”

“恭喜。”

帝傲抱起姬晏彻，不顾他反抗亲了好几口。

“你恢复得这么快，是不是也该奖励我一下。”帝傲的声音一本正经，偏偏手掌不老实地摸向狐尾根部。

姬晏彻羞恼道：“不要脸！”

帝傲道：“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不要脸的。况且这是你欠我的。”

姬晏彻闻言，闷声道：“呵，那等我修完内丹，就把龙珠赔给你，以后再也不欠你了。”

帝傲愣了一下，没想到小狐狸还记着他那句话——真是小气啊。

他刚刚那么说纯属随口戏言，能保住姬晏彻的性命，别说只是要他一颗龙珠，就是要他用命来抵也是无妨。

帝傲想了想，鼻尖抵着狐狸鼻尖，低声道：“等你修出内丹，那可要好久啦。”

姬晏彻身子一僵，眼皮跳了跳，凉凉道：“你是在说我修炼速度慢吗。”

“呃……我的意思是……”

狐王却不听解释，恼羞成怒，嗷呜一下，张口狠狠咬住帝傲鼻子。

帝傲：“……”

……

最近，狐王统领的山林里流行佩戴能正好盖过鼻子的面具。

39.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

狐王的腿伤也终于养好了。

小银狐外形上看已长大不少，得益于经常和帝傲亲密接触，整日吸收龙族灵力，外加隔上几日就有龙精滋养，姬晏彻体内的内丹很快稳固下来，修炼速度更是与日俱进。

虽然眼盲，年幼，体弱，天天被帝傲抱着走来走去，看上去一点都不威风霸气，但新任狐王处理事情的手段却并不优柔寡断，让之前轻视他的妖怪们安静不少。那几个曾怀疑他还没断奶的妖怪更是各个被派到了领地边界负责站岗巡逻。

五月的某日，一群妖怪忽然从天而降，气势汹汹围住姬晏彻的居所。

原来是妖皇展啸得到消息，说姬晏彻的私生子回到旧居，占山为王，为他父亲报仇，便立马召集人首杀了过来。

妖怪们各个凶神恶煞。

地上跑的，半空中飞的……狐族的小妖们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好几个胆子小的还吓得手脚发软，抱头大哭。

帝傲面色阴沉地走出山洞，头上顶着一只银毛狐狸。

展啸来回打量帝傲半天，也分辨不出他是什么妖怪，他看着帝傲，傲慢道：“你就是姬晏彻的儿子，新任狐王？连内丹都没有，你拿什么替你父亲报仇？该不会跟你爹一样，靠屁股杀人吧？哈哈哈哈！”

姬晏彻：“……”

展啸自以为幽默地一阵氵壬笑，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妖怪小声提醒他：“陛下，那个高壮男人只是狐王的侍卫，他头顶那只银狐才是新任狐王。”

“哦？”展啸这才正眼看向姬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