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世外高人——翻云袖
翻云袖  发于:2015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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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事到如今,既然已成阶下囚,难不成撒泼谩骂便可以出去了?”我摇着头苦笑道,“你当我不曾试过什么法子吗,然而你瞧我现在还坐在这儿,他们到现在还只会喊叫不停,便知道是都无能为力了。若是可以,我自然希望巫瑞能好好的,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做不到,既然如此,我又何不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巫瑞身上。”

慕元清冷笑了一声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种人的性子,说得像是冷静明白无比,却毫无希望。”

我实在不想跟慕元清再多说什么,我的全部心思几乎都被巫瑞占去了,他看起来愈发平静,然而这却也是造成我恐慌害怕的由来。

若真有满天神佛,我谈慕丹这辈子只求巫瑞平平安安,再无他想。

……

又过了几日,人越来越多,几乎有头有脸的都进了这地牢,有些人倒是不在其中,比如说乐逸与凤先生,濯仙自然也不在,还有一些……

然后有一天,忽然有个人被抬了进来,我本不太关心,到最后却仍是忍不住瞧了一眼,这一眼便几乎叫我肝胆俱裂。

康青!

他的黑发枯槁,俊美的脸上满是狼狈,脖子处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痕,血迹与结起的痂印斑驳着,被关押在我右边那间空牢房之中。

康青瘦了许多,几乎可称是皮包骨头了,他被那些守卫摔在地上的时候微微发出了一点疼痛不堪的呻吟,然后蜷缩了一会,慢慢的半坐了起来。他先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看见了就半跪在对面的我,不由伸出手来轻轻扑了一下我的衣摆,我鼻子一酸,伸手握住了他瘦骨嶙峋的手掌。

“阿青。”我轻轻的喊他,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哎呀我的傻慕慕,你难过什么个劲儿,瞧你康姐姐我现在是不是柔弱的多了。”康青的手指几乎都扣不住我的手掌,他艰难的笑起来,轻轻道,“你这么难过,惹得我也要伤心了,说呀,我现在是不是像姑娘家多了。”

我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哽咽笑道:“的确颇见婉转柔媚。”

康青疲倦的笑了笑,轻轻靠在了铁栏上,细声道:“好慕慕,还是你会说话。”他说得简直叫人心碎,然后很快便在沉默中静静睡去了。

顾温然!

我几乎全身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寒冷与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毫无遮掩的愤怒——玉丹、巫瑞、阿青……

这账,我要一笔笔的算,一笔笔的讨!

即便憎恨是毒酒,我也绝无后悔。

78.大火后的决堤

巫瑞的情况依旧那样,倒是康青慢慢好了起来,他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说:蓝玉泉死了。

是康青亲眼看着顾温然一掌杀了毫无防备转身离去的蓝玉泉,他说蓝玉泉死时虽有些许惊诧,然而神情却更多的是从容喜悦,想来对蓝玉泉而言,死了自然是远远比活着受罪好的。康青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有些遗憾可怜,却更是舒了口气,淡淡道:“他那般活着,实在是太苦了。”

这让我莫名想到了一句话,我曾以为是梦语,如今想来,大概是顾温然对蓝玉泉起杀心的事实了。

“你想要的我已经做到了,别再对我发号施令,你算是什么东西。”那声音,的确是蓝玉泉的。

大概那时候,他就已经早早忍受不了,我不知道蓝玉泉为何要帮顾温然,然而这现在也不重要了。许是恩情、许是什么因果,直至今日都已经毫无意义了,那名医者已经离开人世,我无法替所有人饶恕他所犯下的罪孽,然而最起码我能原谅他,原谅他曾对我所说的谎言,原谅他对我所做过的一切。

一切都皆已归为尘土,不必再提,由他安息吧。

我这时已对顾温然恨之入骨,然而巫瑞与康青都有伤在身,地牢之中的气氛也渐渐喧哗焦躁起来,无端叫人不安了许多。但是这样的气氛没过几日,便到了顶点,我还未想出什么办法,地牢之中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康青偏巧在这时又虚弱了下去。这地牢里没有药,饭食也算不上端正,康青的伤势反复个不休,实在叫人担心。

如果非要说,于我一生之中,眼下几乎可以说得上此刻是我穷途末路之际了。

有些事大概是你以为足够坏了,它却偏偏要告诉你还能更坏到一个地步。

地牢起火了。

地上还慢慢渗进油来,便一路毫无阻碍的烧了进来,这地牢虽多是精铁所铸,但也有守卫歇息的小住所,木凳木椅不在少数,更别提还有些许刑具。地牢封闭,只有一扇小窗,大火烧进来,我们恐怕即使没被烧死,也要被浓烟熏死。

康青本昏睡着,呛了烟,反而醒过来,只是这么一折腾,他身子骨更是受不住,竟轻声问我:“慕慕,咱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我听说烧死跟呛死都难受的很,要不你一掌杀了我吧。”他经过这般长久的折磨,终于也丧气起来,我心中已是绝望,便想着若是真的要被活活烧死,不如我先一掌将他打死,也好叫他好受些了。

偏偏我一掌高高扬起,却最终狠不下心,只是狠狠一掌扇在他脸上,冷声道:“说什么傻话,咱们能逃出去的。”

对面却有人哭道:“哪还能逃到哪儿去啊。”

接二连三传来有人的惨叫,慕元清休息了这么几天,这时忽然精神起来,厉声喊道:“可有人出事了?”

前头有人回道:“快了,现下还好只是皮肉被烫了烫,但不过最多一盏茶,最前头便要会活活烧死了。”

这话又引得一阵喧哗,这时忽然有人递来了烧的几乎烫手的钥匙,数十把钥匙连在一块儿哐当作响,慕元清开了地牢,我将康青也扶了出来。这钥匙虽然传了下去,然而有些人却觉得心如死灰,反正是坐着等死,便拒绝了。因此也没几个人林林总总往里边去了。

约莫是天不该绝,这时有人运功在地牢之外大喊:“诸位前辈可都安好?”他倒也不罗嗦,只道:“这火势太凶,这地牢唯一的出口已经烧毁,晚辈现下从顶上打出一个缺口,堤坝已决,待会水便要来了。只是这水势来势汹汹,地牢又建得太深,晚辈一人余力不足,不知哪位前辈甘愿留下托送。”

现在虽然不会被烧死,然后却要选一个人留下,这个人说不好会被淹死。

只是这一刻大家听见了好消息,哪里还想得到什么水火,自然是越快越好,毕竟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事儿了。钥匙又再传递起来,众人逃出球笼与水势几乎同时,待汹汹涛水冲灭大火,我们也几乎被水没到了小腿部分。

众人这才想起要寻最后一个人,然而生死关头难得逃脱,便又推三阻四起来。

慕元清瞧了我一眼,默默走上前几步,我挽着巫瑞与康青,在他身后运功说道:“诸位不必推三阻四,谈某愿意留下。”我这一声出来,他们几乎都不说话了,众人只直直看着我,我涉过深水,平静的将康青与巫瑞带到顶上破口处:“只是这两位伤者现行,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唯独慕元清睁大了眼睛狠狠瞪了我一眼。

上头那人又喊道:“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我回道。

他便放下一条粗绳来,康青虚弱的推了推我,让我将毫无知觉的巫瑞先放上去,我心中一酸,却也只能将巫瑞绑好托送上去。水势很沉,好在上头也不含糊,巫瑞倒是很快便上去了,接下来便是康青,他不需绑着,毕竟意识清醒,只需抓着即可,我也如法炮制,将他送了上去。

一个接一个,到慕元清的时候,水已经没过胸口了,我内力几乎全空,袍袖尽数浸在水中沉得抬不起来手。慕元清沉沉看了我一眼,说:“我送你出去。”

我笑笑也不说话,抓着他的肩头便将他抛上了长绳送出去这地牢。

水势凶猛,我已无余力,若慕元清送我出去,地牢之中再无人送他,上头余力不济,下头无力,岂不是白害了慕元清一条性命。

送完慕元清,我内力便已经是一扫而空,左肩只是稍稍不慎被水势冲了一下,便立刻摔入了深水之中,再无力爬起。

慢慢沉底的感觉有些令人窒息,不一会又或者是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躺在了地牢的地上,感觉到眼瞳前漂浮过方才大火烧尽的那些尘埃灰烬,还有巫瑞温柔平静的面孔,与南青宁静的阳光。

大概……只能走到这里了吧。

79.恨火熄灭如烬

我大概已经死了。

在这漫长漆黑的道路上,我终于走累了,静静的坐了下来,不知过了有多久,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然后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句:“小慕儿。”她的嗓音那般轻柔温和,令人很快就想起了初春第一朵绽开的桃花,但又像冬日的雪梅,清冽而动人。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依旧如往昔那般美丽端庄,星辰般璀璨的双眸看着我,然后她伸出了手将我揽进了怀里,我顺从而无力的躺在了她怀里,却再闻不到记忆之中那若有似无的清香。

“你已经死了,不该来找我。”我对她说,然后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事,不由往她怀里更靠了靠,闭着双眼道:“是了,我也死了……”

她轻轻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小时候那样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可她太冷了,不像巫瑞的怀抱,那么温暖与恰好。

“不,小慕儿。”她怜爱的看着我,为我挽过了鬓发,轻柔无比道,“是你想来找我,但你不该来的。”

我愣了愣。

“你以前一直问我,为了一个男人,受苦了大半辈子值不值得,我当年不敢回答你。”她看着我,温柔笑道,“现在我想到答案了,值得,因为我爱他,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傻傻的看着她,她却忽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

我扑在了地上,抬头喊她:“师父!你要去哪儿?”

她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很快就想起来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甚至在我的记忆之中都快要模糊了她那张脸,然而今日我却又无比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于是我又静静的坐回了原地,想起了我的过去,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看着别人被杀,第一次遇见乐逸,第一次看见濯仙,第一次跟巫瑞喝酒,第一次牵起玉丹的小手,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失去重要的人,第一次为他人立下坟冢……

那些模糊的,被我以为没有的记忆,全都倾泻了出来。

我二十八岁初窥天机那一年,所有的记忆几乎都模糊不清了,我忘记了乐逸,忘记了很多人,我将自己尘封的太久了,几乎前尘皆忘了。后来……后来我看着天机,却觉得它写的,与我像是两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便执着的觉得,大概这便是我以后的命运了。

如果爱上巫瑞是错的,那便不要对好了。

我想,如果这是一个错误,那我便舍弃正确,无论日后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改变什么。于心所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脑中一片光怪陆离,终究慢慢归于沉寂,又很快被新的吵闹喧哗打破。

疼痛无边无际的袭上身体每一个部分,等我能够勉力睁开双眼的时候,只看见了坐在我面前不远处的巫瑞,他单手撑着脸,沉沉的睡着,一只手搭在我的腹部。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搭在那,只是我现在动不得,便也看不清。

然后过了很久,知觉与触感才慢慢的回到了我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在慢慢渗入我冰冷的右手与冰冷的身体。我迟钝的想了很久,才想到那股温暖大概是来自巫瑞的手心,然后我才缓慢的感到对巫瑞醒来的欣喜与一点担忧。

看来我还没死。

我笑了笑,却立刻觉得胸口几乎痛的叫人喘不过气来,看来虽然捡回一条命,代价却也不小。

胸口的剧痛并未因我放轻了呼吸而减弱,反而更加猛烈的翻涌了上来,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在这过分深刻的痛苦里反而更为清醒,但这毫无休止的疼痛却又令我想要昏厥过去。

“师娘!”我听到有人古里古怪大声尖叫起来,将手放在我胸口顺了顺,然后那疼痛便立刻停止了下来。那人很快把容貌探进了我的视线里,原来是有琴琼,我看了他好一会,他却忽然发起憷来,缩了缩肩膀缩回去道:“无垢先生您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我正无言以对时,忽然巫瑞接下了话来笑道:“说出口哪有反悔的道理。”他不知何时醒了,坐到我身边来,紧紧扣着我的五指,将我的右手捏在他掌心里。

“慕丹。”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露出了喜悦欢欣的笑容来。

“顾温然。”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抖动着唇不停的重复着顾温然的名字,然而这般轻而易举的举动,也叫我很快就感到了疲惫。巫瑞描摹着我的唇形,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问我:“你在问我顾温然?”

我点了点头。

巫瑞沉默了很久,然后他慢慢点了点头说:“我会为你带他来的。”

之后我不知道又睡了几日,迷迷糊糊间总是有人守在我身边,不是康青就是濯仙,有时是乐逸或者巫瑞。我之后总共醒了两次,一次康青为我梳了梳头发,我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一句话便晕了过去;还有一次是巫瑞,他与我说那一日的月色很美,我看了很久的月光,却也看不出哪怕一分美。

大概是我心中只余下憎恨,便再看不出哪怕一点快乐来。

我第三次醒的时候,情况比之前两次都好了许多,一睁眼便瞧见了顾温然穿着一身白裳站在房间中心,神情镇定自若的很,他甚至还对我笑了笑,温文有礼的问了一声:“不知先生可曾见过蓝大夫了。”

房间里大概有很多人,然而我却一点也瞧不见,只觉得眼睛黑了一片,唯独看见顾温然冷冰冰的笑容。我一眼看见了一人腰间的长剑,也不知道从哪儿涌来的气力,猛然起身抽过长剑,双指轻抹过利刃剑锋,毫无迟疑的往顾温然心口刺去。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却大概是我最放心最快意的一次。

顾温然的笑容很快僵硬在了脸上,他神情扭曲而震惊的看着我,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利刃,像是看见什么鬼怪似得。

呵!我可不正是要索他性命的阎罗王。

然而这一击过后我便感觉到了无休止的痛苦再次从胸口蔓延了开来,指尖微颤着从剑柄上滑落,我也猛然坠落于地。

“慕丹!”像是有人急叫了一声。

我毫无知觉,只感觉到最后落在了一个温暖而恰当的怀抱里,温暖的仿佛心口的疼痛都快消散了。

80.为了你醒过来

“慕丹前辈杀了顾温然此举,实在有些欠妥了。”

这是谁呀……我迷迷糊糊的觉得很熟悉,却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

“既然慕丹想杀,那杀就杀了,又有什么干系。”

巫瑞冰冷的声音轻飘飘般的带过了这件事,我只觉得手心温热,似乎与他人的肌肤纠缠着,想睁开眼睛张口说话,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气力,只能安静的躺在榻上。

另一个人是谁呢?

“但顾温然藏的秘密太多了,我们还没有问出什么。唉,倒是我等太过草率,不过实在没想到慕丹前辈对顾温然这般……”

“顾温然该死。”巫瑞的手似乎移到了我的额头上,轻轻抚了抚那一处,“既然慕丹觉得他该死,那么顾温然就不该再多活一天。你最好也不要太烦人了,要是吵到了慕丹,我就连你也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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