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世外高人——翻云袖
翻云袖  发于:2015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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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中计了。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客官,您要不要收拾……”

店小二略显谄媚滑稽的声音渐渐变得温和而端雅。

“味道如何?”

真是……完美至极。

75.揭开朦胧迷局

“不错,甚至可称为我吃过最美味的云吞面。”

我无力的支撑在桌子上,尽量维持一点体面,然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蚕食我身体上下的气力,叫我几乎只能软倒在椅背上。

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还牵着一个孩子。

这两个人我都很熟悉,一个人叫顾温然,一个是修齐。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修齐,他才不过是那么一个孩子,懵懂无知,天真纯善,自我收养他那一日起,直至方才,都未曾怀疑过他。

“你似乎并不是很愤怒,也不惊讶?”顾温然隐含笑意道,施施然抱着修齐坐了下来。

“愤怒什么?惊讶什么?”我笑道,忍不住摇了摇头,“时至如今,又有什么好愤怒惊讶的,难不成我愤怒惊讶了,一切便能重来,什么都不会发生?更何况,我谈慕丹从来不会后悔走过的路,自然也不必愤怒惊讶,你有什么招,尽管说,也尽管使便是了。”

顾温然似乎轻笑了一会,平静的看着我,温柔道:“你果然是这样的反应,我没有猜错,你你就不好奇巫瑞先生发生了什么吗?”

“哦?那他发生了什么。”我心里一沉。

“你看,你还是在意,你在生气,我只是提了提他,这么大反应做什么。”顾温然轻佻的一扬眉,笑嘻嘻道。

我怒而反笑:“看来我反应的确很大了?”

“你眼里的怒意太明显了。”顾温然感慨道,“你简直都不像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无垢先生了。”好在他的废话也仅仅到此就结束了,他很快就对我说道,“巫瑞的虫蛊反噬了,你说,少了主要的蛊王也就是情蛊在他身体里抵抗,他最后是会被吃空,还是变成一个废人?”

“什么意思?”我几乎扑在地上,无力的贴着桌子,连指尖都不再打颤了。

“我的意思就是……他当年为了你亲自除掉了他半条命,然后之前又为了讨你欢心消耗了不少虫蛊治疗自己的眼睛,现在他总该吃点苦头了。你说对不对?”顾温然故作害怕的站起身来往后一退,他怀中的修齐害怕的缩了缩,泪眼朦胧。

我不知道修齐是怎么了,然而也没有余力去担心他了,只是抓紧了最后几分力气问道:“你对巫瑞做了什么?”

“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慕丹,是你对他做了什么。”顾温然的声音此刻听来分外残酷,甚至连尖刀都不及他的尖锐,硬生生将我心底最柔软无助的那一部分彻彻底底剖切了开来,疼的几乎叫人窒息。

“你说得对……我太忧心他了,甚至远超他自己忧心的程度……”我苦笑道,然后顿了顿,低声问道,“看来我体内的蛊毒,与你有关了……”

顾温然歪着头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开口:“它与蓝玉泉有关,是蓝玉泉给你下的巫蛊。你隐居的太久了,久到你封闭耳目,偏听偏信,久到你……太相信蓝玉泉,又太怕劳烦姬乐逸了。你实在不该毫无一丝怀疑的,慕丹……也许你太相信自己,又太不相信自己了。”

“哈……”我摇着头不置与否,又问了一个问题,“修齐……也是你安排好的吗?他才这么小,什么都不懂……怎么会……”

“他是个没被牺牲掉的牺牲品。”顾温然轻柔的摸了摸修齐满是泪痕的脸颊,轻快的笑道,“恰到好处的被你带走了,你简直不知道我多感激,连老天都在帮我。幸好他还熟悉他的父亲,他当然什么都不懂,但巧合跟亲情,总能让一个孩子放下所有戒心……甚至我今天说了什么,他过一个月两个月就会忘记,只要我还一如往昔,那我依旧是他高大完美的父亲,你说对不对,慕丹?”

不知为何,我忽然哼笑了出来,浑身上下毫无力气的趴在桌子上,只剩下声音渐渐低哑:“修齐,你过来……让谈阿叔好好看看你。”顾温然挑了挑眉,还是将怀里不停抽泣的修齐放了下来,那孩子斟酌了一会,小跑到我怀里,我艰难的伸出手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却惹得他放声大哭。

“阿叔……修齐……修齐……”他狠狠抽噎了好几下,大眼睛里不停浮出泪珠,然后毫无阻挡的流了下来,“修齐好怕。”

“阿叔在这,别怕。”我的手轻轻落下去,毫无知觉的拍在他的背脊上,任由他大哭着往我怀里挤着。

在这一生之中,这一次大概是我最为无能为力的一次了。

这时我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想起了墨朗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桑罗花期长久,芳香也难以淡去,即便是折断了,至少也可以留存半月,极是顽强。”他没有说错,巫瑞这个人即便受了何等的重创,在我面前也非要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叫人生气……

然而,他哪怕是这一点,也是叫我喜欢的。

我曾经对玉丹说喜欢便是喜欢,纵然是男是女,又有什么打紧的。古往今来,痴儿怨女,神仙眷侣,这个中滋味,只能由你自己体悟,旁人是说不清半分痴迷明白的。如今我才算真正明白,一喜欢上一个人,他哪些是好哪些是坏都已不重要了,只因为你心里他再坏的地方,也都是讨人喜欢,叫人无奈的可爱之处。

然而这时候我满脑子昏沉,再也撑不起半分气力来了,几乎要压在修齐身上时顾温然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强硬的将我半搀了起来,他的神色有些说不出的冷峻与漠然,直直的看着我,语气却是不符的温柔和顺:“你想见见巫瑞吗?见见他死了没有?他现在恐怕满身都是蛊毒,我可不敢碰他,但见一面,倒没什么大问题。”

“好啊。”我无力的靠顾温然抓着我的那几分力道撑着身体,冷冷笑道,“你即便敢碰,也要看我愿不愿意;但是他哪怕要搂着我,我也是高高兴兴的。”

76.蓝玉泉的为人

石板地冷的入骨,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听见了一人低声说道:“你想要的我已经做到了,别再对我发号施令,你算是什么东西。”

倦意沉重的将我拖进黑暗之中,没入悄无声息的夜间,我很快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做了一个黑暗而不见光的梦。梦里有很长很长的路,但见不到底,也没有任何光,我麻木的不停走下去,也终见不到希望,然而我却不知疲倦的走了下去。

将我再次惊醒的是巫瑞冰冷的手指,他脸色苍白,掌心贴合着我的掌心,颓然的坐靠在另一边,铁栏将我与他隔离了开来。

“巫瑞。”我低低的喊他,声音却在这空旷的地方轻轻幽幽的散了开来,空的叫人心惊胆颤。

噤声。

巫瑞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温柔的看了我一眼,很快闭上了眼睛,手掌也松松落了下去。我急忙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忽轻忽重,飘忽的很,但总算是还有,我竟不知该安心还是该慌乱,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被割开了一个大洞一样。

“他快死了。”

地牢里忽然出现他人的声音,我循声看去,只看见了蓝玉泉站在外头,他神色淡淡,眼眸里却满是悲悯。

“是吗?”我紧紧抓着巫瑞的手,苦笑了起来,“他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蓝玉泉平静的看着我说道:“我能救他,可你还敢再信我一次吗?即便你肯信我,我要你下跪求我,你又肯吗?”他半蹲下来透过铁栏之间的空隙看着我,神色平静,“你肯吗?你又敢吗?”

“我对你从未有过一丝怀疑。”我道,然后轻轻松开了巫瑞的手,平静的立起上身,轻轻跪了下来,但约莫是那蛊虫的力气还没有散去,我听见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响的可怕,“我求你。”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大概是因为这时候我心中已经绝望的过头了。

蓝玉泉急忙退了两步,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一脸慌乱的跑走了。

我跌坐回去,巫瑞还是毫无动静,我摸索着伸出手去抓着他已经落在一侧的手掌,沙哑着声音祈求他:“别丢下我,求你了……巫瑞,别丢我一个人。”我的声音渐渐从大到小,约莫是感觉到了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我便又开始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我第一次见你,只觉得你真是个单纯又俊朗的外邦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所以我即便喜欢了你,也一点儿都不知道,后来玉丹出了事,我带他隐居了之后,因为伤了你,便对自己说,我与你只是亦敌亦友,谎话说久了,我就连自己都不清楚是真是假了。”

“我不是因为蛊虫去见你,也不是因为什么琐事想劳烦你……只是我想见你。”我的眼眶干涩,竟连一点点悲伤的眼泪都流不下来,只能哑着嗓子慢慢说下去,心痛如锥,“我想见见你……找个无所谓靠不靠得住的理由,只是为了去见你一面。”

“我从来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感觉,它太痛苦了……巫瑞,求你拿回它,我宁愿我这辈子都不要懂得。”

我不知道我自己流泪了没有,但我却感觉到巫瑞的气息一阵弱过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再度充满我的胸口。

最后我实在是太疲倦了,只能隔着冰冷的钢铁与巫瑞相偎而眠。

这次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一直在山上隐居,后来有一天墨朗走火入魔,我为他疗伤时被误伤,不治而亡……再然后便是我的葬礼,还有顾温然沉静的面容,与巫瑞决绝的离去,他最终与秋蕴弥携手归隐南青再不复出。

再然后……便是一片虚无的苍白,遮天盖地的白。

等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蓝玉泉跪坐在我身边,他似乎正在收拾什么,身边放着一盆满满的血水,还有纱布上几乎干涸的暗红色。我看着他,他却低着头慢慢的整理着自己的银针,然后淡淡对我道:“我没欠你什么了,谈慕丹,该还的,我已经都还了。”

很久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这时候我只是看着他修长青白的双手,轻轻说道:“这是一双医者的手,我从来没信过这双手的主人,会由着它肆意沾上鲜血。”

蓝玉泉顿了顿,闭着眼睛静静道:“转过它手的性命太多,鲜血沾与不沾又有什么区别。医者的手,不该是把他的病人变成任人宰割的猎物。杀人就是杀人,再为他冠上什么冠冕堂皇的词也没有用,辜负病人的信任,我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配做一个大夫了。”

“玉丹他……与你有关吗?”我斟酌问道。

“谈玉丹?”蓝玉泉愣了愣,“他怎么了?”

我心中已经明了恐怕蓝玉泉与玉丹一事无关,不由语气更为温和了一些,说明道:“玉丹他不知患了什么嗜睡之症,他十八日睡下后,之后每一次醒来都是十八日那时的记忆,之后醒来时的记忆全无,日渐衰弱,也愈发长眠不醒,我心中实在很担忧。”

蓝玉泉听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很快就收拾了药箱离开了,我也因此看见了他方才身形遮掩了些,就躺在我面前石板上的巫瑞。

巫瑞几乎浑身都被裹上了药布,然而呼吸与脉搏却趋渐平静了下来,我急忙扑在石板边缘抚摸他苍白的面容。蓝玉泉果真没有骗我,他的确治好了巫瑞,虽然他还没有醒……然而我却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一个人若真到无能为力的地步,简直做什么事都束手无策。

巫瑞的眼睛在我指下轻轻动了动,我急忙移开手,贪婪而专注的盯着他苍白的面容。直到他的眼睫微微颤动时,才无意识的发出了声音,几乎喜极而泣。

77.愤怒下的仇恨

巫瑞好的不算太快,一直半睡半醒着,而这几日又陆陆续续有人被擒到这地牢里头来。

地牢里昏暗无光,只常日点着烛灯,我也不知过了几日,只知道渐渐的地牢里几乎都快塞满人了。人一多,自也有些人心中愤懑难平整天叫喊谩骂不休,然而我只挂心巫瑞,蓝玉泉再也不曾来过,我因而也无法询问任何人巫瑞如今的情况是否正常。

不过蓝玉泉能让我同巫瑞在一块,叫我能好好照顾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又过了大约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我近来实在是分辨不清时辰了,地牢之中又来了一个人,似乎是因为性情暴烈,便同我们锁在了一块。

巧的很,这个人我也认识,是慕元清。他带来了一些情况,跟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的好消息。

我与巫瑞已经被关了几乎有半个月了,凤先生的身体近来衰弱了许多,江湖许多有些名望的掌门人或是散人都没了踪影(自然,都是被关在了这儿或是死了)。然后他为巫瑞诊了脉,平静的告诉我:如果巫瑞能够醒过来,就能活;如果他还是这么一直睡下去,那就只能是一直睡下去了。

他也许……再也不会醒过来,待到生机散尽,他便会于香甜沉眠之中死去。

“蓝玉泉答应过我会救他的。”我坐在床边,不知所措的抓着巫瑞的手,他的手很凉,怎么暖也暖不起来。

“所以他现在还没死啊。”慕元清道,“我不知道巫瑞是怎么回事,这样的脉象我也只是凑巧听轩和提过而已。不过他这个级别的高手居然会被蛊虫反噬,顾温然倒还真算得上是个厉害角色,我原先还以为他只会一些蝇头苟利的龌蹉手段。”

我轻轻抚摸过巫瑞的脸庞,低声道:“您难道没亲自领教过他的厉害手段吗?”

“他使阴谋诡计,用轩和的药引逼我就范罢了,无耻小人一个。”慕元清不屑道。

“是啊……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他不必花费一分一毫的力气,也不必要什么绝世的武功。他抓人痛处这般厉害,就已经是厉害的不得了了。”我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瑞的脸庞,伤心难过的厉害,却依旧干涩着声音说道,“无论什么手段,他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咱们却只能乖乖听他的……”

这次慕元清没有说话,但他几乎是愤愤不平的踢飞了地上的那些稻草,然后愤怒的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我希望巫瑞快些醒过来,越快越好,别再这么沉沉的睡下去,别像我曾经失去过的那些人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我的生命。憎恨是一件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事,我不想恨任何人,更不想失去巫瑞……

其实这么想想,难道不是很不公平吗?明明是这个人肆无忌惮的唤醒我沉寂的感情,然而这一刻他却毫无理由的打算就这么撒手离去,彻底离开我,去我永远找寻不到的地方,这算是什么?

然而我心中明白,这一切苦果皆是我咎由自取,怨怪不得任何人,只是看得越明白便总会怨恨自己看得太明白。做人痴迷憨傻一些有何不可,少些烦忧苦恼,便也少了纠缠,自然会过得快乐起来。

“你不恨吗?”慕元清忽然问我,一根空心的稻草在他手心里转悠,他平静的侧过头看着那些至今依旧叫骂不休的江湖人士,然后转过头来看向我,“你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阶下囚的身份,你不想早一点出去?不想找个好大夫治一治巫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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