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不识字，手里紧紧抓着叶明泽写的两人名号，仔细熟悉着，非常努力地想把这五个字装进脑中，以便榜单一张贴出来，就能快速找准。

一声锣响，人潮便开始涌动，主动让出一条道来——榜单出来了。

叶明泽望着贡院方向，有一些生员没考中，神情沮丧，这还算好的，那些情绪不稳定的，放声大哭的都有。这也不怪他们，三年才有一次机会，等下一次，又如何能确定自己肯定会中？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没见旁边那个，年纪比叶明泽父亲都大？

比起科举，高考简直算是小儿科。叶明泽本人无意仕途，自然不在乎。像他五叔那样的才算是正常情况。

这次叶明泽所在府城只收录百多名举子，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青峰单打独斗，战斗力不算太强，努力一会后，总算挤到榜单前。一眼扫去，前三名都不是。一名一名往下看，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随着前面的名单越来越长，青峰也随之越来越紧张：中，一定要中。主家越好，他们下人自然也过的越好。

很快，名单就过半，青峰的心越旋越紧。按捺着继续往下看，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名字——叶则全，六十七名。青峰看了，只有一咪咪高兴。毕竟，他的主子是蒋敬之和叶明泽，叶则全再好，以后和他们关系都不太大。

又往下看了十几名，‘叶明泽’三字突兀地出现在青峰眼前。那一刹那，眼前只有这三个字，在他眼中，这三个字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炫目。

定了定神，又看了一遍，发现没看错，赶紧挤出人群。

“少爷，中了，中了！”

“说清楚，谁中了？中了一个还是两个？中了第几名？”叶明泽看旁边的叶则全都急了，赶紧示意青峰把话说清楚。

“少爷，都中了！五爷六十七名，少爷八十二名。”

“嗯，知道了，先回客栈，一会官差会来报喜。”叶明泽虽然不怎么在意，能中自然也是很乐意的。考科举确实麻烦，换成原主的话，成绩应该会好很多。原主十来年的知识，他不可能几个月就全盘领会。

“诶，五叔，赶紧回神，客栈都到了！”叶则全一路愣神，被侄子一喊，总算回归正常。

“中了，真的中了！”像叶则全叔侄俩这样，秀才和举人都一次中的真心不太多，可以想见他有多激动。

“明泽，红封都准备了？”叶则全进了客栈，算是彻底请醒过来，开始张罗起迎接喜报的事物。

两人住的客栈很大，离贡院不近不远，贡院附近的租金比较贵，不是他们的首选。在等待期间，同一个客栈中，不断有生员接到喜报，再高高兴兴地送走官差。那些落榜的多数都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三年后再战。

喜报是按名次来的，叶则全名次稍微靠前，自然更早一步接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官差来了又走。虽早知道自己中举，但只有接到喜报，才能真正安心。叶则全握着手里的十五两银子——当地官府对举子进帝都考进士的补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叶明泽也一样来了一遍，对于还有补贴，颇为惊喜。

原本以为马上可以回叶家村，谁知还要面见主考官，有的还要拜见座师。又忙碌了几天，叶明泽叔侄俩，总算可以把自己打包回家。

回程时，已是八月末。有不少地方，麦田只剩下光秃秃的的麦茬，小孩子们仔细地在田里捡着麦粒。真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两人归心似箭，行程自然排得很紧。不到十天就到了叶家村，家人早就翘首以盼。

“则全，明泽，怎样？”叶老爷子仔细看了看，发现一行三人，虽然疲惫，却神采飞扬，料到考得不错，才放心的询问。

“爹，中了，我和明泽都中了，我六十七名，明泽八十二名。”

在叶家围观的村民十分羡慕。叶家村都多少年没出过举人了，叶林福家居然一次出了两个，不知道祖坟冒了多少青烟！

“好！好！累了吧？赶紧进来。都别问了，让他们先回去歇歇，晚上再说。”叶老爷子打发两人回房稍事休息。

蒋敬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说话，一直安静地看着叶明泽。直到叶老爷子下令解散，他才上前：“回来了？一切可好？”

话不多，诚意却十足。

“有没有想我？”叶明泽离家一个多月，蒋敬之的身影时不时会出现在脑海中。

“贫嘴！青天白日的，好意思问这种问题？”蒋敬之哪有叶明泽放得开。

“如何不好意思？”叶明泽笑的一脸荡漾，“我可是有想你！”

“怎么出去一次，变得这么不老实？”蒋敬之疑惑中。

还不是回归本色？叶明泽默默地想着。他和原主性格相似，那也只是相似而已，总有很多细节方面是不一样的。等混熟了，自然解放自我。

“身体还好？”其他可以慢慢来，蒋敬之调养身体是第一位。

“嗯，再过个把月就差不多了。”蒋敬之帮叶明泽脱去外套，递上浸好的帕子。

在蒋家当大少爷时，他基本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来了叶家几个月，他不想太特殊，平时除了让秦妈浆洗衣物，其他的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进步不可谓不大。

叶明泽在家时，都是他负责提水。乡试期间，是叶明溪叶明江两兄弟帮的忙。叶明泽这一房人都盼着蒋敬之早日康复，自然不会舍得让他担水。

“那就好，我睡会。要不你跟我一块睡？”叶明泽笑眯眯地看着他。

“也好，我原本就打算休息来着。”蒋敬之也不扭捏。

“真不可爱！”叶明泽小声嘀咕。

也许是真累了，一沾床就入睡。

蒋敬之看着叶明泽安然的睡颜，心里思绪起伏。这人走了一个月，刚开始的时候，各种不习惯。这人在时，他没觉得怎么样，一离了他，倒是觉出不一样来。没他在的时候，打水时，各种不方便。原先一天两次沐浴，几次擦澡，逐渐被改为一天一次。叫小叔子给自己倒洗澡水什么的，简直不忍直视。

叶明泽在家时，两人多数时间也是安安静静的，各干各的事。他走了，也没更安静多少，却让蒋敬之生出一种孤独的感觉。

看来，你在我心中占了一席之地。蒋敬之笑了，和平常常挂嘴边的微笑不一样，这一次笑的更显真实。他从不会逃避，既然认识到这点，就欣然接受。当初选择嫁给叶明泽，他是仔细考虑过的。既然嫁了，就没打算以后反悔，即使蒋家重复往日荣光，他也不会后悔。

第9章：买船

蒋敬之看着叶明泽的侧脸，也慢慢地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已是上灯时分。叶明泽睁开眼睛，发现蒋敬之正靠在炕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醒了？再不醒，就错过饭点了。”

“这不有你吗？即使真错过了，难道你不会帮我留饭？”叶明泽起身，拉过蒋敬之，印上浅浅一吻。他没有错过那一刹那蒋敬之错愕的眼神。

“怎么，还在回味？那再来一次？”看他还愣着，叶明泽作势欲再来一次。

蒋敬之连忙拨开他的脑袋：“赶紧起了，今晚好像有场小宴，你这个主角之一可不能缺席。”

叶明泽除了正式场合，平时很少穿袍服，一般都是贴身短打，这回难得穿上撑门面。蒋敬之正好相反，毕竟穿了十八年，没特殊情况，他不想改。

蒋敬之还在养病，除非必要，否则他都不会出现在叶家饭席上，今天自然也没有例外。

其实说起来，蒋敬之都在叶家呆了好几个月，他的存在感真不强。大部分时间，他都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看书。偶尔在叶明泽的陪同下，绕着村周围逛一圈。他跟叶家其他人相处的机会真心不多。

叶明泽收拾完毕后，大步卖进堂屋。蒋敬之则开始准时进餐，看着菜色很是丰盛，味道却不大美，毕竟多数菜肴里都放了药材，这和大众都能吃的药膳不一样，有一些味道特别奇葩。

果然如蒋敬之所说，晚上有小宴。叶明泽到时，堂屋已经坐了不少人，爷爷两个弟弟，村长和族长都在。几个老人坐了一桌，话题中心却是叶则全。看到叶明泽进来，也乐呵呵的和他打招呼。

“明泽，来，过来坐这里。”族长示意，让他做在旁边空位上。往常，他一小辈，哪有这种待遇。

叶明泽倒不急着入座，先挨个给众长辈添了茶。

“大哥，怎么咱家风水都跑你这里来了？”二爷爷惯会打趣。

三爷爷：“大哥家好了，难道还会放着咱们不管？”

别看爷爷三兄弟平时往来不多，感情在那摆着呢！

以爷爷的为人处世，妯娌之间可以有矛盾，兄弟间却必须得打断骨头连着筋。几十年的兄弟之情，已经不需要靠常走动维系。无事时各忙各的，有事了，自然而然会想起兄弟。

“现在还不好说。举人想做官，没有关系难啊！继续考的话，以他们两人现在的成绩来看，想一次就考中进士很渺茫。”爷爷顿了顿，“刚才则全就跟我商量，明年春闱他没什么把握，就不去了。接下来三年，先把亲给结了，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授官。明泽，还没问过你，你有什么打算？”

“爷爷，这次我也不考，没什么把握，等下次吧。”

“嗯，行。你们俩自己把握，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甚懂。”

没说一会，饭菜就上了桌，大家放开肚子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话题变得不着边际，众人吃饱喝足，慢慢散了。

叶明泽喝了不少酒，脸色微醺，脚步有些微凌乱。听到声响，蒋敬之打开门，上前搀扶着他，喂他喝下醒酒汤，这个是秦妈早先就准备好的，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怎么喝那么多？能喝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喝醉不是还有你照顾？”叶明泽神智还算清醒。

蒋敬之不再跟他掰扯，帮他梳洗一下，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上午，叶明泽打算去看看蒋敬之嫁妆田的收成。红薯和小麦都收了，这些天正在收土豆。

蒋宅地窖，麦子一袋袋整齐地码着，红薯则直接堆在角落上。叶明泽还看到一些花生，就那么散乱的堆着。花生衣可以补血，以后让蒋敬之多吃点花生，对他有好处。

当初，蒋敬之买地的时候，春播基本已经结束，反正，地到他手里时，四十亩田全都种了庄稼。当时这些都是张伯在管，叶明泽也就没有多问，以致他现在才知道那地里五花八门地种了不少东西。

花生，大豆绿豆红豆，甚至还种了一亩地棉花。这里光照度将将够棉花生长所需，因此产量不高，叶家村很少有人种植。

一亩地棉花，再次总能收个一百来斤吧？正好给家里人都换上新被子。叶明泽没把媳妇当外人，他也没有用媳妇嫁妆可耻的观念。从成亲那天起，他们两人就是一体的。在自己还没有能力时，花媳妇的钱，他毫无压力。

田地收获，他根本没打算卖。古代粮食产量本就不高，今年还碰上旱情，粮食收获更少。在这里，闹灾荒时，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还是多储备一些粮食才能安心。

古代安全保障确实不高，因此家家户户都有存粮的习惯。

今年十亩上等田的小麦只收了一千八百多斤，正好装了十八袋，堆在一起也才一小堆。红薯每亩差不多能收三百五十斤，减产不多。

看完之后，叶明泽有了计较。蒋敬之没什么意见，他一个大少爷，当时是往官场培养的，田产铺面之类都不归他管，他都没接触过，哪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

既然短时间内，粮食收获不能卖，那他们两个就没有收入来源。叶明泽想起他手里还有三百两银子，昨天匆忙都没来得及告诉蒋敬之，现在说也不迟。

两人稍一商量，最终还是决定按原计划，买一条船，不用太大，当然大船他们也买不起。

回家后，叶明泽找到父亲：“爹，渔船去哪买？”

“谁要买船？”

“你儿媳妇啊。”

“要买多大？”

“两百两银子的预算，能买多大就买多大。”叶明泽只能拿出这么多，剩下一百两还可以买点田产或山林。

“行了，这事我来弄，你别管了。”叶父果断接过买船的事宜，“船买了，你们谁用？”

“敬之不是有十来个下仆吗，农闲时我带队，让他们跟船。”

“都举人了，你出海，我都不放心，更不用说你娘了。”叶父持反对意见。

“爹，摔个跤都可能没命，有什么事能保证绝对安全？这样吧，爹，到时候我跟你们一块出几次海。”

“行吧，鹰长大了总是要飞的，你娘那你自己说去。”

“嗯，知道了。”

叶明泽回到屋里，翻出戒盒。昨天忙忘了，府城带的礼物都还没有分发。

“敬之，这个给你。”叶明泽拿出刻有‘泽’字的那个银戒指，戴在蒋敬之左手无名指上。自己则拿了另一个，让蒋敬之帮他戴在同样的地方。

这对戒指一看就是同一款的，不用叶明泽解释，蒋敬之自己都能猜到大概意思。

戒指简单又大方，戴在手上很有美感。蒋敬之嘴角弯出更大的弧度，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动了心思。

“怎么样，还算满意？”

“脸皮真厚。真不知道婆婆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该不会是捡来的？”蒋敬之适当回击。

“呦，不得了，嘴皮子都变利索了。”

“你就贫吧！”

“行了，不跟你扯了。刚才走了一圈，累不累？要不你先休息会，我去处理下礼物。”

“行，你自己忙去，不用管我。”

都半上午了，叶明溪叶明江两个都不在。

“小妹，剩下的络子编出来没？”

“嗯，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种，这个月应该能成。”叶柳平时也很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做绣活，再加上只有图样，没有成品，编起来有很大难度。因此几个月过去，还没全部编成。

“喏，这是给你们几个小丫头带的，你自己挑几样，剩下的你拿去给小姑和几个堂妹。”

“大哥，你真好！”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头花，叶柳很兴奋。

一通忙下来，到晚上为止，该送的礼物都送了出去。虽说礼物不值多少钱，收到礼物的人还是很高兴。

叶明泽还额外给明溪明江这两个弟弟一人一两银子做零花钱。家里丫头都能绣花打络子赚私房钱，小子几乎双手空空。

“哇，大哥，这个真的给我？”长这么大，叶明溪还没有拿过银子。

“都放你手里了，还能有假？”叶明泽嫌弃地看着二弟。

“大哥，谢谢。”平时话比较少，很稳重的三弟叶明江，这个时候都有点激动。

“都是兄弟，不用谢来谢去。”

两人捧着银子傻乐，叶明泽实在看不过去，干脆回房找蒋敬之温存去。

“银子还够用不？”叶明泽看蒋敬之餐餐吃郎中特意为他配置的药膳，吃了几个月，想来开销不小。

“嗯，暂时还够。没钱我会向你要的，丈夫养妻子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会不好意思的。”

“怎么办，你越变越坏了？”叶明泽佯装生气道。

“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吧。”蒋敬之自己都觉得嘴巴变得越来越厉害，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还还意思说自己。

自从洞房花烛夜那次圆房后，两人还没有过夫妻行为。叶明泽有点心动，却还是忍住了。再等一个月，等蒋敬之痊愈，他再来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