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个圈,套里边——月落猪蹄
月落猪蹄  发于:2015年08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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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放不下这事,我想找到你爸爸,问问当年的事情……我不想问母亲。你不这么想吗?我们两个可是彻底的城门失火,池鱼遭殃啊!”

“这个啊,”余思源耸肩,他似乎也站累了,他跳到写字台上坐下,看着我道,“我已经不那么介意了。人是不可能不被自己的父母连累的,除非老天突然良心发现,给每个胎儿都发一部能跟外界通话的手机,表达我们想不想诞生的意愿。”

我一时无言,这个场景想象就太可怕了,孕妇的肚子里传来手机铃声?还是彩铃么?

“所以,”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跳下桌子来,拉开写字台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瓶跌打油,塞给我,“没办法的事就算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更多的是逃难。”

“逃难?”

“嗯,不过我没想到爸爸居然不在这里。他明明是把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连小型发电机、水质净化器都有,根本是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我瞠目结舌之后嗤之以鼻:“你父亲是打算做隐士吗?”

“看起来像,所以我才奇怪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周边,叹了口气,“我简直没办法想象爸爸是花了多少力气攒下的这些钱。”

我听着好笑:“你的意思是,收入基本上你母亲在控制吗?”

又是一声叹气,然后才是解说:“不止是爸爸啊,连我的收入也要咯。不过我当然,不会全部给的。”

原本想出言讽刺,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这么欺人太甚。毕竟,荒郊野外,杳无人烟,我现在可是明显处于劣势,万一把这人惹得炸毛(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他一怒之下把我扫地出门,那我可找谁哭去?

感慨结束,他瞄了我一眼,倏然道:“你怎么还不上药?是要我来动手吗?”

真作势要伸手抢药,我挪了挪身,自己弯腰去把裤管再次卷起来。红肿的地方火辣辣得疼,药涂上去更是火上浇油,我边上药边听着他喃喃自语:“奇怪,爸爸他到底去了哪里?他的确是来过这里没错……”

“我觉得你父亲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问题的更基础吧。”

“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叫为什么这么说……余思源,你父亲又不是个还不懂事的少年,这把年纪搞离家出走,会不会太可笑了一点?而且,看他这准备的劲头,就像你说的,根本还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好的吧,这房子是哪里来的都是很值得头疼的事情好不好!”

话出口了,我对这人毫无现实感的愤怒终于冲破了围栏,万马奔腾:“还有,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你知道不,你母亲和你可爱的未婚妻杀到了阿涵的办公室,硬是要我,跟你撇清关系……你倒是说说看,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可以撇清?说你同意了解除婚约,但是不能跟我见面,这是哪个意思啊?我和你是非见面不可的关系吗?”

听着我愤怒的鬼叫,余思源不为所动,他先是看着我,然后移开视线,等我吼完,他忽道:“你吃了东西没有?要不要喝水?”

我一时间无语,真有种拳头挥在棉花堆里的感觉。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不太接得上剧情,余思源从里面的房间里搬来了盛了水的锅,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整来鸡蛋面跟鸡蛋,烧好水给我煮面条。

在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厘清现在的剧种时候,他开口了,脸藏在蒸腾的水汽里:“你觉得不可思议吗?我倒是认为很好理解的。对爸爸来说,我也长大了,他该尽的义务都尽完了,如果这个时候还不能做想做的事情,难道要等到死了再做吗?”

27、

“再说,你生什么气呢?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的话是谁说的?难道是我吗?不见面,没联系什么的,是不是正中你下怀呢,冯乐?哎,别那张脸么,我可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

“对,我是解除了婚约,不但这样,我还辞职了,怎么?很意外?我还以为你那么久没在公司见到我,已经猜到了吧,看来实在是我太高估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了,哈。”

“……不,和你无关……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吧。我的确喜欢她,跟你的喜欢,大概是不一样的。冯乐,其实那段‘三人行’的关系里,你才是第三者,你知道不?”

“真的,骗你做什么?在你来之前,在学校里几乎是个受气包的我,女生里只有她会和我说话,只有她会陪我做值日。……不,我到现在也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兴许只是出于女生特有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你可以直接去问她的,呵呵。”

“你转学过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只不过这高兴是很阴险的。插班生,尤其是不合时宜的插班生,总是不那么受欢迎。所以当时,我主动向你示好,其实是希望你能取代我的位置……对,被欺负的那个位置,就算不行,我也要把你拉过来,跟我一起。那样就算我被孤立,班里没有人愿意主动和我说话,至少你也可以陪着我……”

“……别,现在打架的话,你肯定打不过我,信不信?谁让你自己笨,摔伤了腿,那就好好坐着,听我说……”

“你真的是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吹口琴吹得那么难听,还是来陪我学,我一直觉得你很笨拙,开心有你做我的垫底。……不,并不是一直都这样的,从有一次……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天下午放学后,我本来是要回家的,走到校门口才想起忘了带一本书,便走回课室去了。”

“……稍安勿躁好不好,这件事很重要……我走到教室门口,你还留在教室里面做作业,你应该是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你看到我,对我笑了……冯乐,你可能不会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笑过。”

“……这不是恶心,我没办法告诉你当时你的笑对我有多重要。你看到了我,是觉得开心吧,所以你才笑了,笑得那么好看,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因为看到了我,露出那么快乐的笑容。”

“就是这样,我完全否定了之前的想法,一心一意要和你做朋友,真正的朋友。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你总让我意外,用一些奇怪的方式让我感动到无以复加。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翘了晚自修去废铁路那里喂蚊子的事吗?”

“我们说到了死,说到了杀人,说到了一切不能跟别人说的事……你对我说,思源,如果你觉得活着不快乐的话,那我的快乐分一些给你,要是那样还不够的话,我们再一起去死吧,只是在那之前,你不可以死啊。”

“……对,冯乐,你的确说过这么肉麻的话,真是抱歉,我到现在还记得。”

“……我早就知道了我父亲出轨的对象是你妈妈……我没有说,不能说,我觉得我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也或许,我是在妒忌你吧,冯乐。我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对他们来说,我的在与不在,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代表家庭完整人生圆满的儿子罢了,是不是我并不重要,不,可能不是我,更好吧。”

“我不是猜,是真的。父亲失踪,作为妻子的母亲却是漠不关心,你觉得呢?是啊,我妒忌你,有段时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你有我没有的一切啊,冯乐。你有一个会向儿子甚至儿子的同学撒娇的妈妈,有一副好到可以考全班前三的头脑,有能投中三分球的身体,还有……你自己也发现了吧?要我说出来?是,你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的脸。”

“……知道了父亲的事,家里有母亲,学校有老师跟同学,每一个人都让我痛苦,包括你。嘿嘿,是啊,包括你,你有了你的篮球,你还擅自把我们那‘三人行’变成了你和她的青春恋爱物语,你有太多要关注的东西了,冯乐,每当你跟我说起与她的事情,你信誓旦旦向我保证你们在我面前绝对不会过分亲昵的时候,我都想哭。”

——那你就哭啊,混蛋!

——我又不是资深的心理学教授,也不是什么FBI的微表情研究专家,更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让我怎么懂?

——你说,我的笑容让你喜欢上我,可是你又明白不,每天到学校,能看到你,看到你的笑,对我又有多么重要?

——当你挥手笑着跟我说“拜拜”的时候,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安心呢?对,你不是她,你不会像她那样对我嗔怨作闹,我觉得她可爱,觉得你可亲,若一定要分个区别,我甚至要说,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更舒服……

——可我怎么能想象得到,这样总是笑着的你,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

——我竟然不知道,你受苦那么深……

28、

“我身边的人,也许就只有你的妈妈,发现了我的不快乐。直到今天我仍然这么认为,她用一种外界看来非常奇怪的方式安慰了我……冯乐,我知道重新提这件事会伤害你,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看不起我,看不起你的妈妈。”

——我并没有看不起谁,或者更准确得说,还轮不到我来看不起谁。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哪一位,从我有记忆时起,就一直是妈妈边工作,边带着我。实在是她分身乏术的时候,有和她一起工作的阿姨们帮忙照看我,不过那样的时间并不太多。这样的妈妈,我竟从未见她哭过。你说,身为儿子的我,还算健康平凡得长大了,没有沦落成街头的混混,没有变成哪家老板厂的工人,不是已经够了吗?

我的妈妈,就是妈妈。而余思源……

“对不起,冯乐。现在说对不起,也太晚了。但是我……我没想过我也能伤害你……那晚,你兴高采烈得吐露出跟她的事情,这真的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觉得我的世界天翻地覆到再没有一点正常的残骸,我开始恨,恨我的家,恨我的父母,恨你妈妈,恨你,当然最恨的还是我自己。我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加倍得恨自己。冯乐,我也恨你,恨你为什么可以在我面前笑得那么没心没肺,我曾经有多喜欢你的笑,后来就有多恨。直到你忍无可忍开始打我。我惊讶得发现,自己居然也可以伤害你,当你打我的时候,嘿嘿,套句俗语,那叫‘痛并快乐着’,很变态是不是?”

——当然很变态,相比起你的自虐跟虐人同时得到满足,可怜的我,虽然是施加暴力、揍人的一方,但是打人,尤其是打你的时候,我却是痛苦得要死。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声嘶力竭得叫着住手,另一半却在狂笑狂叫。

——可是即便如此,余思源,我也没有恨过你。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我当时是觉得我压根没做错什么,是啊,直到今天,我才晓得,原来我错得那么离谱……人真的是一种非常自以为是的生物,你说是不是?

“本来,我们三人行之后,我跟她是渐渐疏远了。可是,当我们闹翻以后,很奇怪得,她却跟我更近了。不要说是我,我想你也是,很不理解,对不对?我也是,可是我乐于接受,因为这样也能伤害你,我跟她越是亲昵,就越能让你伤心。”

——嗯,这一点你也很成功。同时被两个人背叛的我,也几乎要疯了。雪上加霜的是,我还不慎撞破了你父亲跟我妈妈的成人故事。那段乌烟瘴气的过去,拿来拍电影都嫌过于戏剧,欠缺真实性,可偏偏就是我们真正曾经过的日子。

“我会给你留那张在体育馆后面道歉的纸条,也是因为你跟她说了吧,说你下学期要转学的事……知道了这事之后,我就一直在盘算着,故事要怎么样的落幕才算高朝。既然可能再无交集,不如就让双方都伤得体无完肤好了。”

——余思源,你脑子正常不?我可是差点就把你打死了。

“我还记得你大哭。”

——我以为你死了,死在我手里。我杀了人,那个人是你。等我稍微冷静下来,我看到你脸上全是血,我被吓傻了,过去的一切电光火石间回到混沌的脑子里,我决定,要是你死了,我也不要活着。人真的很可笑,把你打成那样,我才突然间明白,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里面,有你。

“是啊,迷迷糊糊中,我全部的意识,居然就只集中在了一点:我要是死了,你伤心了怎么办?是不是很鬼扯?明明费尽心思,就是想让你痛不欲生来着。”

——别说了,说说之后的事情吧。你跟她……认真的吗?如果是,为什么又要解除婚约?难道真像她说的,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我不想再伤害你,余思源,真的不想,那时候的噩梦,我不要再经历一次。情愿死了,也不要。

“冯乐,我就算说与你无关,你也不会相信吧?……虽然很难启齿,但我在你离开之后,曾经在医院里试过吞药,下次要自杀的话坚决不能再用这种手段了,成功率太低,洗胃还难受!是她,一直陪在了我身边。她对我说,现在就死,不觉得不甘心吗?就是这样,我活下来了,还挺认真得活着。我不再疯狂得想你,我慢慢得安静了下来,继续学业,毕业,工作,然后,顺理成章得,她要成为我的伴侣。”

——那为什么……

“因为父亲啊,冯乐。正当一切走在所谓的正轨的时候,我的父亲却给我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失踪了。所以说,人是不可能不被自己的父母连累的。天意吧,我居然又遇到了你,十年前的债,终于可以清算了。”

——天意?好吧,还真的是天意,可是这作死的天意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我们明明都把对方藏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做该做的事,过该过的日子,这才是人生的真谛不是么?

他突然站起来,从最里面的门走了出去,过了会,又回来,对我道:“水烧好了,我给你放盆里了,你先去洗个澡吧。”

啊?

我目瞪口呆,来不及应话,他已经把我扶了起来。

29、

总觉得这剧情转折得非常怪异,明明是一场久别重逢之后的互诉衷情剧,带了《忏悔录》的风格,怎么过不多时,又变成生活剧了呢?

恕我不要脸得说,还是活色生香的那种戏码。

余思源中断了对过往的追忆,积极主动得给我准备接风洗尘的洗澡水时,我已经有些不适感,待到他理所当然得伸手来搀扶我的时候,我终于爆发了:

“我是残废吗?”

理直气壮得甩掉他的手,用双掌支撑着起身。

不就是一条腿行动不便吗,又不是两条腿都不利于行。

孰料,他却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手是没伸过来,气却从鼻孔中喷出,啧啧有声:“好,不扶你。你是更希望要公主抱吗?”

我转头怒视,他微昂着头,眼神里的认真我实在没办法强硬得解释成开玩笑。

小心得吞咽了口唾沫,我笑道:“少来啊,这个玩笑不好笑。哥的体重可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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