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莱恩脸上挂着微笑，“我却觉得，此时才是最安全的。”

说话间，末影族已经抵达战场。它们变化无常的影子围绕在亚莱恩周围，却丝毫没有攻击他的意向。

“是你。”

云亦看着他，又看着被黑雾制住的烈嵘，恼恨与后悔交织，他狠狠道：“背叛者！”

“终于被您发现了，陛下。”

亚莱恩向他行礼，“可我没想到，第一个发现我的竟然是烈嵘，否则，刚才被困住的那个人就是你了。真是遗憾。”

这种熟悉的口气，一下子让云亦回想起另一个人。云亦冷声道：“原来你在安铁达城时所说的组织和同伴，就是指烈风。从头至尾，这都是你们设计好的陷阱。”

骗取他的信任，伪装成和纯白议会敌对，加入他们的队伍，甚至将云亦等人引诱来北方大陆，都是这些人一步步策划好的。云亦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愤怒，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小丑，被人戏弄于掌心。到头来，发现所有的事情不过都是对付早有预谋！

亚莱恩将食指抵在唇间，“可是，秘密却不止这一个呢。”

“我没有心思听你的秘密。”云亦冷冷道，一挥手，将幻兽火云放了出来，“放开烈嵘，或者你死。”

亚莱恩却毫不受威胁，“陛下还是如此自信呢？可是，这样有用吗？幻兽王如今身负重伤，我手中还有人质。”他操纵黑雾，竟然将烈嵘腾空拽起。“这种情势下，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威胁到我？”

“你要求是什么？”

秦楚突然开口：“现在的局势，的确是对我们不利。但是如果你逼急了，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亚莱恩，这不是你和烈风会做的选择。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他说：“放了烈嵘，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安全撤退，我可以答应你们一个条件。”

“秦楚！”

云亦回头怒瞪他，秦楚却对他眨了眨眼睛，“不要太紧张，云亦。我相信，聪明人是不会提出太过分的条件。”

幻兽王加上希亚赫斯，他们两个人的实力如果完全爆发，甚至可以摧毁半个大陆。虽然秦楚现在受着伤，云亦也没有王权之剑在手，但是他们的威胁也是不容小觑。如果真将这两个人逼到绝境，那肯定是伤敌一千自毁八百。

亚莱恩想了想，道：“可以。如果幻兽王陛下自愿将这些黑雾吸走，我就放了烈嵘。”

他指的是缠绕在烈嵘身上的那团黑雾。那其实是末影的外放能量，可以轻易地摧毁人类的意识和大脑。所以烈嵘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如果继续被困在黑雾里，会对他的精神造成莫大的伤害。

云亦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拒绝，然而看到烈嵘，剩下的话却又堵在了喉咙里。

烈嵘是为救他而被抓，而自己之前甚至还怀疑他。云亦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要为了秦楚的安危而放弃烈嵘。但是秦楚本身受末影侵袭已深，刚才烈风刺入他胸口的也是一种末影力量的实体化。秦楚身上被末影感染的部分已经越来越多了，他的银发已经有一半被染成了黑色，甚至连原本清澈的银眸也染上了一丝阴影。如果继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然而，这也是烈风他们的目的，将秦楚彻底末影化。

“条件只有这一个。”亚莱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果陛下你不肯答应，我们也没有办法。”

“可以。”

代替云亦做决断的，却是秦楚本人。

他安慰着自己有些焦躁不安的契约者，对亚莱恩道：“但是为了防止你们言而无信，你必须将烈嵘交给我们。我们可以当着你的面，清除他身上的黑雾。”

“你这是信不过我吗？”

秦楚看了眼他身后的末影，摇摇头：“投降异族的人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信的。”

亚莱恩的眼眸刹那似乎颤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若无其事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烈嵘被送回了他们身边，此时，这位年轻的少将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黑雾笼罩在他全身，他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昏迷中与不知名的敌人战斗着。

云亦蹲到他身边，心情复杂。

“小心，那些黑雾也会沾染到你身上。”

秦楚提醒他，同时也伸出手开始吸取烈嵘身上的黑雾。那些无形的雾气似乎受到某种呼唤，抽丝剥茧般地一点点离开烈嵘的身体。等到完全脱离时，云亦上前去扶住失力摔倒的烈嵘。而在半空中，脱离宿主的黑雾咆哮着冲向秦楚，似乎下一秒就要钻进他体内。

然而，风向骤变。在触及秦楚的前一秒，黑雾被硬生生地打了个弯儿，一股脑儿地钻进另一个方向。

艾提亚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末影十三。

就在刚才，这个貌不惊人的人型末影将那团黑雾全都吞进自己身体内，连半个饱嗝都不带打的。

“这就是你们的信用？”

目睹了这一幕，亚莱恩轻笑，“我倒不知道，原来末影族也能出现一个倾向于人类的叛徒。”

是的，秦楚一开始就不打算真的吸收黑雾。他只是用了个障眼法，骗取亚莱恩信任，暗中早就和末影十三联系好，由他真正吸取黑雾。十三本就是末影，对于黑雾的操控自然得心应手。两人联手演了个双簧。然而此时亚莱恩的表情，却让秦楚心中不安起来。他没有预料中的那么愤怒。

秦楚转身，突然听到身后的动静，几乎是心惊地喊道：“云亦！”

只见原本昏迷躺在地上的烈嵘突然睁开双眼，他眼中一片黑暗，似乎被人操控了。烈嵘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向云亦扑了过去。云亦猝不及防之下，只能护住要害。然而，对方竟然不是攻击他。

下一秒，云亦觉得腰间一凉，一个东西被夺走，然后被扔到了亚莱恩手中。

那是……一支木笛？

“就像你们不信任我一样，我同样不信任你们。”

握着笛子，亚莱恩笑道：“还好，我可没有愚蠢到，把真正想要的东西告诉你们。”

可是一把看似普通的笛子，要它究竟有什么用？很快，亚莱恩就替他们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只见他飞快退后十丈，让那些末影阻挡在他身前。同时，将笛子放在地上，掏出十几张可有暗金色花纹的絮，似乎在布什么阵法。

“传送阵！”

云亦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双向传送阵！”

没错，开启这个双向传送阵才是亚莱恩的最终目的。这个传送阵，可以跨越两个遥远的大陆，将阵法的两端联系在一起。但是它需要准备很多高级纸絮，并由五级氏行师在传送阵的两端同时布阵。

最重要的是，开启这个传送阵，需要以两个有深刻联系的物品作为媒介。

既然亚莱恩这边的媒介，是从云亦身上抢夺过来的木笛。那么传送阵的那一端的媒介，自然就是——另一支笛子。

60、战场

“元帅，各部已经准备好了。”

王城外的旷野上，数万名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凌冽寒风中，接受检阅。烈钺作为远征军最高指挥，站在点将台上看着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人。

副官向他汇报集合完毕，烈钺微微点头，迎着台下士兵们一个个热烈的目光。作为守卫国家的军人，这些士兵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出征，又为何而战，他们要做的只是服从上官的命令，在战场上献出自己的热血。

烈钺退后一步，向身后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道：“陛下，您的士兵们已经集结完毕，请检阅。”

希亚赫斯三世孤高地点了点头，往前一步，手里拿着王宫侍从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开始他的出征演讲。

“士兵们，勇士们，今天……”

烈钺站在后面听着那激昂人心的言辞，表情却十分木然。他低垂着眼，被岁月抚摸过的脸庞上满是沧桑痕迹，却也叫人看不穿他的情绪。

“元帅貌似觉得很无趣，听说您并不赞成这一次出征？”

身旁一个人走过来，低声和他搭讪。烈钺抬起头，看见是笑意妍妍的谢尔，正站在他身侧。

烈钺不动神色道：“谢督军何出此言。”

谢尔微笑，“这只是我的一些小小揣测，元帅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过，即便是我，也并不是很赞成这次元老会的决定。”他看着前面的希亚赫斯三世，眼里是一闪而过的轻视，“毕竟让陛下跟着我们一起去战场，未免也太轻率了。”

“元老会自有考量。”

“是吗？”谢尔笑看着他，“比如不让沃尔文元帅率军，而是由您带队，这也是元老们的考量吗？”他虽然在笑着，但是眼中的锐芒却犹如一把利箭直射而来。

烈钺作为这次与幻兽城作战的最高指挥，表面上看来位高权重，深得元老会信任，但其实他只不过是被放到最前面的一面挡箭牌。无论战争结果如何，烈钺都将面临严苛的结局。如果战胜，作为最高指挥官，烈钺势必会得罪反战派的氏行师；而万一战败，等待他的更有可能是军事法庭的起诉。

在这个局面上，作为最高指挥简直是骑虎难下。但是烈钺明知这是一个陷阱，却毫不推辞的接受了。这让背后等着看他好戏的政敌们，心里也诧异万分。

毕竟没有谁会傻到故意往陷阱里跳，他究竟在想什么？

谢尔不像别人，他认为烈钺这么做必定有所图谋，所以在出征前借着这个空档，就直接来套话了。谢尔故意丢下话头，等着对方接下。谁知，烈钺轻轻接过，又轻轻放下。

“作为军人，只需要恪守自己的职责。”烈钺淡淡道：“我只是尽好一个军人的本分。”

“本分？”谢尔轻笑了，不屑道：“难道烈钺元帅也像那些保守派一样，认为死守命令才是本分？或者说，您所图谋的更超过我们的想象？”他看着烈钺毫无表情的脸庞，又觉得无趣。跟这种人，又问得出什么来呢？

谢尔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而在他身后，烈钺的目光越过台下数万士兵，扫向远方的天空。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那里藏着一支木笛子，触碰到它后，烈钺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紧紧按住自己的心脏，似乎是在克制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我只想……守护这个国家。”

近乎叹息的回答，然而没有人听到他的这句话。

一个半小时后，各个部队都整装待发。

氏行师们在准备一个大型传送阵，可以直接抵达幻兽城。说起来讽刺，这个传送阵还是当年希亚赫斯一世与幻兽王路西法多缔下盟约时所做。传送阵是单方向的，只能有人类这一边向幻兽城那边传送。当年是设计用来转移战争难民，一旦末影攻打到王城时，可以把平民即使撤走。这其实是幻兽对人类的保护，而王权之剑格洛利亚，则是开启这个大型传送阵的唯一钥匙。

然而如今，这个本该起着保护作用的传送阵，却被人类用来进行战争和杀戮。不可谓不讽刺。这次突袭，人类并没有准备太多人马。因为可以直接传送到幻兽城，他们只安排了数万精英部队做突袭，不成功便成仁。

在上万人热烈的目光中，希亚赫斯三世捧起王权之剑，郑重地将它放入阵法的最中间。一道冲天的光芒亮起，阵法被开启了！一道一道的波纹从最中间，逐渐向外蔓延，直到覆盖在所有人身上。

烈钺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踏进白光之中。再一睁眼，他已经是在另一片土地上。

这里不似王宫附近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是山脉起伏，多是高低不平的丘陵，而在一片苍翠之中，一座白色的城堡格外引人注目。它是幻兽城，幻兽们的家乡，世间最后一片净土。

当人类士兵通过传送阵抵达，扰乱这一片宁静时，早有准备的幻兽们也已经全阵以待。上千名幻兽从城内飞了出来，他们手持弓箭，身披盔甲。这些幻兽大多负翅，有的是一对，有的是两对，洁白的翅膀在他们身后缓缓扇动，吹起浅金色或白色的长发，一时之间，竟让人错觉是看到了神话中的天使。

幻兽城已闭城五年之久，很多从未见过幻兽的人类士兵，见到这场面竟然都愣住了。

“人类。”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幻兽城中传来，只见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美丽幻兽飞到列阵的最前方。他同样金色的眸子，冷冷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来这里是想要挑起战争吗？”

幻兽的声音并不咄咄逼人，却带着属于强者的威压，不由令人暗暗折服。

“我们并不想引起战争。”

作为人类一方的首领，希亚赫斯三世也越众而出，他挺了挺胸膛，努力使对方注意到自己。

“只是你们首先违背契约，违背了先祖的规定。如果幻兽城愿意继续履行诺言，对人类提供幻兽，并承认我的……”

金发幻兽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我们只承认真正的人类之王，而不是你。人类，离开这里，我们还可以饶你性命。”

被对方毫不给面子地给鄙视了，希亚赫斯三世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他看这那些目中无人的幻兽，却又突然笑了，“谁说我不是真正的人类之王，你可认得，他是谁？”

他一抬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走到众人面前。黑衣人拉下披风，引起了一阵惊呼，就连镇定自若的幻兽们也因此引起了一阵波澜。

希亚赫斯三世高傲地笑了，牵起身旁的人。

“银发银眸，司世间自由与正义，幻兽之王路西法多！有他在我身边，难道我的身份还不够得到承认吗？”他看着错愕的幻兽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骄傲的幻兽啊，难道你们连你们的王都不认识了吗？”

幻影瞬间打开双翅，美丽的银色羽翼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神圣不可侵犯。他冷漠地看向对面的幻兽们，没有开口，却将对方的士气一下子击落低谷。

“是陛下？”

“陛下还活着！”

“怎么会，当年……”

就在幻兽们惊疑交加之时，希亚赫斯三世大手一挥，“攻击！”

一场毫不平等的战争就此展开。受到意想不到的冲击的幻兽们早已经失了原有的战意，哪怕再次组织起进攻，也已经是再而衰三而竭。而早有准备的人类士兵却是节节获胜，眼看战争的局面正在向人类一方倾倒。

希亚赫斯三世十分满足于眼前所见，得意忘形地吩咐一旁的幻影，“带我飞到阵前，我要给那帮幻兽一点颜色瞧瞧。”

然而幻影却无动于衷，眼里并没有他的存在。

希亚赫斯三世恼怒了，“连你也瞧不起我吗！你这个伪——”

“陛下！”

谢尔及时打断了他，“幻兽王陛下伤重未愈，不如先请他回去休息？”他及时的打岔，才免得这个愚蠢的家伙将幻影的真正秘密揭露出来。

希亚赫斯三世悻悻地哼了一声，挥手让他们离开。

谢尔带着幻影离开，“为什么要违背他的命令？我不是让你听从他吗”

幻影脸色不变，银色眼眸却盯着另一个方向。谢尔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笑了，“你还真关心那群幻兽。怎么，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是幻兽王？”下一秒，他的表情变冷，“记住你的身份！路西法多，你只不过是我的人偶，别去妄想不该有的东西！”

听见此话，幻影眼中露出挣扎的神色，却紧抿着唇，不愿显露出半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