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情痴年少——墨与尘风
墨与尘风  发于:2015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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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过,那就骂吧,什么娘娘腔啊,小白脸儿啊的,殷日月平日里就对人疏远,对这种言语上的中伤更是不屑于理会,秦峰虽气不过,但看看殷日月不怎么搭理,也就口头上给个警告,一直没有翻脸。

秦峰和殷日月依旧双生子般,形影不离。

开春的风,也就跟三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早晨上学去,就刮东北风,下午放学了,就转西南风,这结果就是每次秦峰带殷日月,都要半顶着风。秦峰再怎么结实,到底还是年纪小,骑起来很吃力。遇到上坡了,殷日月就下来在后面推着,推到坡顶再跳上去,秦峰就就着下坡一路冲下去。

这一天放学,难得是个没风的日子。两人一路说笑着出了校门,东南西北的人群一散,就见那三个男生和几个高年级的,对他两指指点点,还不时的嘲笑。有一人指着殷日月对旁边的人说:“就是他,那小白脸儿样,就跟秦峰小媳妇儿似的,走哪带哪!真不要脸!”另外几个也跟着哄:小媳妇儿,小媳妇儿!不要脸!

少年的情怀里,做为男人的尊严,那是大于命的。殷日月脸一下就白了,秦峰把车一扔,抄起路边一块砖头就冲了过去。那几个许是被秦峰凶狠的样子吓到了,骑上车一哄而散。

几个高年级的和他们不同路,那三个同年级的却跑不了。秦峰回身骑上车,让殷日月坐在后座,说:“坐稳了啊,看我不削死他们!”

殷日月觉得,秦峰从来没有那么卖力的骑过自行车,一脚一脚蹬下去,车身都左右摇晃,他真怕就这样跌倒了,紧紧抱着秦峰的腰。秦峰很快追上了一个,一脚就把他连人带车踹倒,自己还借着力往前狠骑了一阵,追上第二个,照样踹倒,那个说殷日月是小白脸儿小媳妇儿的却跑得远了。

秦峰呸地吐了一口,说了句“你抓紧了”,猛地就窜了出去,车座也不坐了,身子伏下来,几乎贴在车把上。殷日月耳边呼呼的风声,他很想说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去追,可是又觉得这是为自己出头,即便是打架,也是要两个人一起的。

最终他们追上了,把人狠揍了一顿,殷日月也踢了两脚,专找那不着眼的地方,秦峰逼着人问:“谁他妈是小媳妇?嗯?谁他妈不要脸?嗯?”

可怜的同学一边哭还得一边应着:“我,我不要脸……”

秦峰还在回想他们接下来干了什么,殷日月已经放开他,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这回忆。

秦峰用他那不怎么多的文学知识感叹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011、来我家吧

他和殷日月,七年没见过了。

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从相知到陌路,从相爱到分离。秦峰不知道这七年里殷日月在哪里,做些什么,是否有了家庭,是否有了子女,他只是为这次相遇由衷的开怀,甚至有一些激动。在这个城市他不是没有朋友,但那不一样,不说在相识时就各怀心机,起码不是在单纯的年岁里倾心相交,而他和殷日月,最默契的时候,仅用眼神就可以交流。

一路走,一路聊着过往,直到殷日月在一处公寓门口停下来:“到我家去吧。”

“你……?”

“我一个人。”

殷日月家小区是个小高层,他住五楼,简单整洁,很典型的单身男子。秦峰每个房间转了一圈,主卧里一张大到离谱的床,小卧里根本没人住的痕迹,书房里很多书,大多是医学类的,还有一些名着啊武侠啊,分得很清楚,厨房根本就是全新的,甚至连锅碗都没有。

“你租的房子?”

“买的,还在还贷款。”

“结婚用的?”

殷日月微微一笑:“我没有女朋友。你呢?”

秦峰躺倒在沙发上:“我的前一阵也刚分手。”

“为什么?”

秦峰叹了口气:“唉!异地恋,她在S市,我们两个都忙,一个月也见不了几面,还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她跟我谈了两年,已经不易了啊!阿明,你说我本命年早就过了,怎么今年就跟犯太岁似的……”

秦峰喋喋不休地讲着他的背运,殷日月坐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这样的交谈让他们彼此都很放松,彷佛回到许多年前。在听到秦峰说在找房子时,殷日月微微皱了皱眉,仿佛有什么犹豫不决,最终还是说:“别找了,来我这住吧!”

“多麻烦,不太……好吧?”

殷日月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别假客气!这两天就搬过来,哪天有时间去鸡鸣寺烧香。”

这两天秦峰跑城郊工地,累个半死,晚上殷日月还是帮他把家搬了。秦峰东西不多,只是在看到前女友照片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塞进了行李箱。殷日月把小卧收拾出来给他住,拿了干净的床单被子帮他铺好,让秦峰先去洗漱,他来整理衣物。

直到准备上床睡觉,秦峰才发现没有枕头。走到殷日月门口,忽然闪出一个是否要敲门的念头。他知道这七年里,殷日月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泪眼汪汪跟着他的小阿明了,没谁会一成不变。

只是在面对着他时,那熟悉的眉眼,不经意的神情,彷佛可以抹掉这七年的光阴,但是在见不到他的时候,比如此时,他又觉得没来由的陌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没有敲门,只是后退了几步,喊了声“明啊”,隔了一会,就径直推门进去,却见殷日月正坐在床头发呆。

“怎么了?累了?”

“没,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你。”

秦峰笑他:“这都遇到多少天了,才想起感叹!”

殷日月往床上一躺:“怕不真实,现在觉得是真的了,这也是缘份吧。”

“你还是那样,也不知你哪来的那么多感慨。”

“天生的吧,你怎么不睡?不习惯?”

“那什么,没有枕头。”

殷日月笑了笑,顺手扔了个枕头给他,又把另一个抱在怀里,“我倒忘了,用我的吧。”

枕头上带着淡淡的奶香,秦峰曾以为,殷日月本来就爱干净,这做了医生更有洁癖了,还不得满屋子消毒水味儿?结果他的洗漱用品大多竟然都是牛奶味的,以至于他接触过的东西,都带着很淡很淡的奶香,秦峰暗笑,就跟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012、生死未卜

秦峰刚要走,忽然想起还在医院的江老太,这两天他忙,没去医院,江南倒是给他发过短信,正好想起,就顺便问了问。

殷日月说江家已经同意做手术了,江长风还咨询过他,用不用转去肿瘤医院。江老太的状况还算不错,肿块不大,又没有紧挨动脉和主神经,切除难度不大,成功率也很高,只是江老太上了年纪,具体能恢复得怎样,还要看她体质了。

秦峰也算放下了心,回房间睡觉去了。这两天他是真累了,枕着阿明的枕头,鼻息间充斥的都是淡淡的不属于自己的气味,这种感觉,他没经历过,新奇又诡异,或许是诸事顺利,安了心,秦峰很快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给江老太全身检查,确认身体状况,排期手术,如今住在殷日月家里,离医院很近,秦峰也能抽空去看看。江秋雁去了广州,江长风也很少出现,江万里更是不见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江南。

每次秦峰一来,江南就笑着扑过去,年轻的眉眼,笑得纯真,毫不作伪,所以很漂亮,很美。秦峰也就跟着笑起来。

秦峰也毫不掩饰他对江南的喜爱,有时摸摸头,有时拍拍肩,此时江南就会笑得很腼腆,底着头,甚至连耳朵都红起来。

也许是殷日月因了秦峰的关系,给江老太做手术的,是他和他老师。江老太在手术室门前,挨个将三个儿子看过去,最后还是停在江南身上。手术中风险太多了,她很清楚,光看看医院让你签的字就知道了。麻醉有风险,开刀有风险,愈合有风险,感染有风险,复发有风险……

她还要看着江南长大。

江南早红了眼,却不敢哭。往日里他的主心骨除了母亲,就是江秋雁了,结果广州台风,所有航班全部推迟,江秋雁终是没有赶回来。江南从小和那两个哥哥也不怎么亲近,所以秦峰成了他唯一的靠山。

他无意识地抓着秦峰的手,却抓得很紧,秦峰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手术差不多进行了六个小时,门开的一刹那,就如同拍好的电视剧一样,所有人都站起来围了过去,殷日月摘了口罩透气,说手术很成功,具体是什么瘤,还要做病理切片,他已经安排下去了,过了麻药,人就差不多该醒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江南缠着秦峰说:“你给我做好吃的吧?一直都吃不好。”

秦峰对殷日月道:“没想到医生这么累,你休息会儿,我给你买饭?”

殷日月一脸疲惫,却摇了摇手:“不用了,我要写手术报告,住院部那边还有几个病人我要看一下,你跟他们去吧。”

江南还在拉着秦峰胳膊,一迭声地问着好不好,秦峰笑着应了。

江长风拉过弟弟,对秦峰道:“真是多谢你了,还有你朋友,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把殷医生也叫上。”

“江先生客气了,晚上我还有事,再说医院什么规矩我也不懂,你自己问他吧。”

013、牙尖嘴利

秦峰不太喜欢江长风,有些不近人情。但他这种不近人情,又和殷日月不同,殷日月站在医生的角度,永远那么直接客观的表达他对问题的看法,而江长风呢,总觉得这个人就像包在壳子里,特别的假。那种心上的差距很明显,对殷日月他想靠近,对江长风他不屑。

秦峰打了很多年的工,毕业后又做了一年多销售,也算见过不少人,还真没有谁,直接就像江长风这样让他反感的。所以还是那句:没有眼缘。

夜里殷日月很晚才回家,秦峰迷糊中听到了他开门声,洗了澡就睡了,秦峰也就没起来和他打招呼,早上秦峰上班的时候,殷日月应该还没起。

公司开了一上午会,重点针对江北那一边开发区,秦峰有那里的业务,便将手机静音了,吃过午饭才想起来,正准备打电话给殷日月,就看江南打了十几通电话来,赶紧拔回去。

电话一通,江南带着哭腔的声音就急急地传了过来:“哥,妈妈还没有醒。”

秦峰也很意外,看下午也没什么大事,就赶去了医院。

ICU外难得江家人又凑全了,正围着几位医护人员,秦峰不用看到正脸,也知道那个是殷日月。旁边围着一些其它患者,不停指指点点。护士大约对这种事见得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秦峰还没走过去,就听见江长风质问:“这种情况,难道手术的时候不就应该预见么?怎么可能会有不明原因昏迷这种病症?”

殷日月单手抱着病例夹子,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喝口水也会噎死,你能预见么?这世上不明原因事的多了,你都知道了,要科学家下岗?一把年纪了,还玩十万个为什么!”

江长风被噎住了,江广英马上接过去:“什么不明原因,我看就是麻醉打多了!你们这些医生都没良心,就是把人弄昏了多住几天。这病房一天得多少钱?看我出得起你们就这么干,出不起钱的,你们早打发出院了!”

“你这么懂,手术之前怎么不说你来给麻醉?还是你认为,一个连麻醉机理都不懂的人,比我们的麻醉医师强?不过确实比他强,在蛮不讲理和胡搅蛮缠上!”

“你——”汪广英大约想冲上去撒泼,被另一位医生不动声色的拦了,“这位大姐,麻醉剂量我们都严格控制的,都跟你们说了,每个人恢复也是要看体质的。”

“谁是你大姐,你眼瞎了么?!瞧你那地中海脑袋,还好意思管别人叫大姐!”

“妹子,小姐,女士,夫人,美女,成么?别在这闹了,影响其它患者休息。”

殷日月:“美女?你眼瞎了么?”

正巧一小护士路过,手上一滑,托盘着点摔了。

“老二!你就不管了?不出钱也不能总让你妈住这吧?”

江万里嘿嘿两声:“我连你都说不过,对他们更不行了,嫂子你继续。”

江长风拉着汪广英:“那也是你妈!别在这丢人了!”

“好!我找你们院长去!”

殷日月:“找吧,院长我岳父。”

假装做正事的护士们终于忍不住笑喷了。此时走过来一位中年医生,个子不高,满脸堆笑的,赶着跟江长风握手:“你好你好!小殷乱说的,当不得真,院长连女儿都没有。”又转头向殷日月道:“小殷呐,别胡说八道,给我们医院招来不良影响!有事不能好好说么!”

“说了一上午了,油盐不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起码汪广英应可对着这位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子,也不想再对着殷日月了。那人三句两句把江家人请走了,秦峰这才走过去。

014、我找枕头

“这谁呀?这么会说?江阿姨怎么回事?”

“医院办公室主任,对这种事最拿手。昏迷不醒,目前查不出原因。”

秦峰有一瞬间沉默,“会不会……”

“不会的,这和撞击外伤缺氧休克不同。你要去看看么?”

“我能去么?能不能带江南进去?”

“去吧,好好消消毒,引起颅内感染就麻烦了。”

走进重病监护室的那一刻,秦峰说不上是什么想法,就感觉上天布好了棋局,你一步一步被牵着走,不管你想不想。

江南拼命忍着哭的样子,江老太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他都不想看,可是他都要看下去,他轻轻握了握江老太的手,在心里默默地说:“快点醒来吧,您儿子还没长大。”

ICU里不让呆太久,出来后江南就忍不住趴在秦峰怀里哭,秦峰一面安慰他,一面心里惆怅,为什么都要在正是青春年少时受这样的打击,非要这样成长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峰白天上班,晚上就过来跟江南一起陪夜,就那么静静地在门外看着,守着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人。江南的小脸儿迅速消瘦下去,连秦峰做好吃的给他,他都没心思理会。

一直到第五天,江老太醒了,除了有些虚弱之外,一切正常,手术恢复的也很好,彷佛那不明不白昏迷的日子,就是做了场梦一样。

秦峰也由衷的高兴。晚上江南硬拉着他,让他大哥请吃饭。江长风也不过说了些客套的话,汪广英除了觉得秦峰看望江老太是理所当然外,还暗示他不要企图攀附他们江家。

一桌子上,真心待他的,大约也就江南一个人,秦峰心里嗤笑。

回去的时候有些晚了,殷日月已经睡下,秦峰也没吵他,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的时候,发现枕头不见了,秦峰无奈笑笑。

轻轻走到殷日月卧室门前,手一推门就开了,屋里还开着落地灯,大约是在等他回来,结果睡着忘记关了。殷日月弓着身子,把他的枕头整个搂在胸前,夏被只一角斜搭在胯上,背心卷了上去,露出一大片腰背,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一屋柔色。

眼前的景色温馨美好,秦峰忽然觉得很感动,或者说很安心。有这样一个人,会为你在黑夜里留一盏灯,等着你回家。再不是往日里几处饭局上奔波下来,空荡荡的房间,杂乱的床褥。

他鬼使神差地,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他觉得很幸运,可以再一次遇见殷日月,仿佛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不再孤独地前行着。

秦峰过去帮他把被拉上,想着就这么将就一晚上,结果他一动,殷日月就醒了,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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