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情痴年少——墨与尘风
墨与尘风  发于:2015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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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峰和殷日月是邻居,一墙之隔。

北方农村每家都有一个大院子,中间一道土墙,秦峰经常骑在墙头上,吼殷日月:“我妈叫你来我家吃饭,我捞的鱼!”殷日月经常趴在墙上,脆声叫着:“秦峰,我妈喊你来吃荞麦饺子!”

两家主母也经常倚在墙头聊天,东家西家,你家田地收成好,我家小鸡长得快,你家日月聪明,我有小峰捣蛋,时不时秦母就会大声喊秦峰:“小峰你别老欺负日月!你是哥哥知道不?”

秦峰说:“我哪能啊,哪次下雨,不是我背他回来。”

殷母说:“小峰多懂事,不像日月,胆子小,性子弱。”

然后轮番夸对家的孩子。

彼时正值计划生育,殷日月是独子,秦峰家百般艰难的怀了个二胎,却没能生下来,所以对于殷日月,秦峰就想着,我没了弟弟,那我愿意哄你的时候,我就哄哄,我不高兴了,我就欺负。

所以当那天下过雨,殷日月望着满是泥泞的田地两眼含泪时,秦峰恨恨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弯下身,恶声恶气地说:“上来,我背你。”

“不……不用了。”

秦峰扭头瞪他一眼,殷日月就乖乖趴上去。走得累了,就找个稍稍干爽的地方休息,然后再走。秦峰看不见前路,只顾低头看着脚下,踩过的地垄又泞又滑,一步一个小心,偶尔瞅见搂着他脖子的小胳膊,白白嫩嫩的,纤细如柳,气就不不打一处来,心想我这是抽什么风了,要背着你,于是狠狠咬上一口,殷日月大叫一声,也不敢多说。

只是从此后,但凡下雨,都是秦峰背着殷日月,从此后,殷日月的胳膊不知被咬了多少口。

那一年,秦峰八岁,殷日月七岁。

006、名之所来

殷日月是个乖孩子,安静,听话,学习好,那是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八岁就熟读四书五经了,呃……错了,这是吕秀才。他本就比同班同学小上一岁,又比正常这个年岁的小孩长得弱小,面貌却是乖巧俊俏,班上的小女生都众星捧月般宠着他。而少年男儿身上的顽劣,就在班上的小男生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本能的不喜欢比自己出色的同类,所以暗地里刁难,操场上使绊,嘲笑他的名字,倒不是有多恶劣,但这个“日”字,总归带着那么几分猥琐。殷日月都默默的忍受了,被欺负的厉害了,就大颗大颗地掉眼泪。秦峰也一并欺负他,看他哭就更加嗤笑他:“你说你一个男子汉,你哭什么哭!没出息!”对于殷日月这个名字,秦峰是介意的。秦峰原本很是为自己这个名字得意的,朗朗上口,秦家父母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这个“峰”字是好的。当时还请教过殷父,殷父和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不一样,他是从南方的某个省份来的,读过书,后来娶了村里最美貌的姑娘,多少也算半个书生,村里哪家办个红白喜事的,都找他来写写画画。殷父说这个“峰”字很好,意寓“若山川之傲然,如峰峦之伟岸”。秦家父母就更高兴了。而殷家的儿子就取名“日月”,虽然殷父的本意,是觉得殷字过于寂寥,取名日月,是希望以朝气蓬勃之意,冲淡殷字的萧索寥落,但是怎么看上去,都是意求“与天地之齐寿,与日月兮同辉”之感。当然,这是很久之后秦峰才能懂的意境,当时的年纪,只知日月在上,而再高的山峰也在其下,这怎么行。只是从此殷日月每个书本上的名字,都故意写得紧挨在一起,乍一看去,分明就是个“明”字,于是秦峰就叫“明啊,作业写完了么?给我看看”,“明啊,作文帮我写了”,“明啊,回家了”。也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二年级的时候,殷日月悄悄把自己带的菜埋进秦峰的饭盒里,引来一阵臭骂:“本来你就长的不大,以后想让人叫你小不点儿?”那时候经济还没缓过来,尤其是北方乡村,孩子上学都从家带饭,中午放在炉子上热热,一天也就过了。夏天还有野菜可以吃吃,冬日里就越发难了。大多是带些大米,洒上几滴豆油,拌上点食盐,带几条咸菜,放炉子上一蒸,好歹也能吃上顿热饭。而殷日月却是总有菜的,或是几片白菜,或是几块土豆,偶尔还能有着几片肉星,他也不跟秦峰争,放好了默默躲到一边去吃,秦峰也就不推辞了。三年级的时候,学写钢笔字,秦峰写得一塌糊涂,这里一块墨水,那里一个黑洞,殷日月就写的工整整洁,秦峰气得抢过他的作业本举过头顶,死活不给,殷日月抢不回来,就看着秦峰哭。班上的女生捧个小本子,求殷日月给她们誊写歌词,咿咿呀呀的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穿一株幸运草穿一个同心圆……”秦峰就嗤之以鼻:“什么破歌!”然后吼着那谁也听不懂的粤语: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四年级的时候,殷日月被外村的同学截在路上恐吓,秦峰就冲上去打成一团,打到连头上都挂了伤,还不忘对人说:“这小子我爱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别人碰他就是不行!”回家后又被秦母拿着扫帚从屋里揍到屋外:“让你不学好,让你跟人打架!”殷日月想去分说明白,秦峰拦着,说:“我都挨过揍了,你再挨一顿,多吃亏!”殷日月就小心翼翼吹着他的伤口,温热的风拂在皮肤上,秦峰觉得自己像个大侠,伤处也不那么疼了。小女生依旧在殷日月面前唱着:“滚滚呀红尘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时……”秦峰拉了殷日月就走,破锣嗓子吼起来:“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

007、懵懂儿时

五年级的时候,殷日月病了一个星期,秦峰被指派去给他补课,殷日月趴在炕上,白白的小脸染上一层红晕,看一眼秦峰那东倒西歪的字,就看着他笑,秦峰被他笑得起了火,恶狠狠抓过数学作业换上,殷日月笑得更浓了。秦峰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摔在他面前,一脸的不怀好意:“许丽娜让我给你的。”殷日月见是一方手绢,迭得很整齐,却已被秦峰捏成一团,殷日月埋了头不吭声。秦峰说:“她送你这个干吗?给你擦鼻涕?”秦峰知道这是个定情信物,但为何是手绢他不懂,只是像个惯例一样,不好意思写情书的,就送个手绢表心意。殷日月却是懂的,他父亲有很多书,也从不限他看哪本,看不懂他就会去问,父亲说手绢是用来表相思,他只是不懂相思为何物。其实那哪里就是情爱了,不过是不懂事的朦胧好感。殷日月回去上学后,就被人围着唱:“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秦峰撇撇嘴:“去!去!不想说就别说!明啊,那个《云破天开》你会唱不?听哥给你唱:腰仗三尺正义剑,胸怀柔情千万千,潇洒来去山水间,两情千里也缠绵……”生活日渐好转,昔日抄写歌词的作业本变成了精致的日记本,彷佛记录了时光流转。六年级的日子并没有多难熬,依旧是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只除了老师布置的写也写不完的作业。秦峰难得的安静下来,坐在操场边小树林里的石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子,殷日月也放下笔,望向操场。学校四周种满了白杨,秋日里落了一操场的树叶,金黄又柔软,厚厚的一层,风起时翻滚着远去,低年级的同学跑跑跳跳,在松软的黄叶间嬉闹,秦峰说还挺好看,殷日月说:“嗯,会让人怀念。”不知是谁那边幽幽地唱着:书上说有情人千里能共婵娟,可是我现在只想把你手儿牵……殷日月说:“写累了,我们也去玩会儿吧。”拉起秦峰的手,走向落叶深处。那一年的秋天,他们在成捆成捆的玉米杆堆里玩耍,搭出长长的隧道,从头钻到尾。里面狭窄漆黑,殷日月害怕不肯钻,硬是被秦峰拉进去,拉到一半丢下他,快速从另一边跑出去了。殷日月在里边低低地哭,一点点往出爬,秦峰在出口笑到岔气。那一年的寒假里,滚滚红尘也翻了两翻,张三丰张翠山张无忌翻了又翻,秦峰对四女轮番指点,慷慨激昂,对正在写两份寒假作业的殷日月说:“我就喜欢赵敏,你喜欢谁?”殷日月头也不抬,说:“我喜欢杨逍。”“切!你有杨逍那么爷们儿么?!”殷日月把作业一推:“你爷们儿你自己写!”“嘿嘿,明啊,别写成一样啊,老师会看出来的。我给你剥瓜子。”然后抓一把瓜子一边剥一边哼哼:“滚滚呀红尘翻呀翻两翻,天南地北随遇而安,但求情深缘也深,天涯痴心长相伴……”那一年的暑假又长又没有作业,就是撒了欢地玩,虽然殷日月总是被欺负的那个,虽然殷日月总是泪眼汪汪,虽然殷日月总是秦峰的跟屁虫。

008、单车校园

等到初中一开学,殷日月就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骑自行车。初中在乡里,离家有十里路,断不是走路就可以解决的。那时的自行车没有那么多品种,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凤凰”、“永久”,“永久”、“凤凰”。二八车的大梁,殷日月骑上去都够不到脚蹬。殷日月很愁,殷父殷母也很愁。

小学六年来,那些同村的同学,辍学的辍学,留级的留级,结果升上初中的,就秦峰和殷日月两人,秦峰一拍胸脯:“我带你!”

殷日月还是那么小巧,有时秦峰把他放在大梁上,秦峰湿热的呼吸,就在殷日月耳畔颈旁,一呼一吸,灼得殷日月无处可逃。

有时殷日月坐在后座,小小的身体彷佛没有重量一般,轻轻地揽着秦峰的腰,秦峰说你挠痒痒么?一会咱俩都摔了!

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同进同出,可巧了又分在同一个班级,初中已经不再需要用男女同桌来杜绝课上说话了,秦峰和殷日月自然而然地坐在一桌。彷佛小学里那无忧的年纪,并未随成长远去,秦峰依旧笑得爽朗,殷日月依旧笑得明媚。

殷日月长的标致,又温顺文静,衣服朴素却很干净,这在北方农村并不太常见。北方的男孩都野性,疯起来,几匹马也拉不住,尘土里滚几圈,草垛上蹦几蹦,常有的事。

小时候秦峰像个泥人的时候,殷日月就会躲得他老远,秦峰却非过去蹭了不可,一直到把殷日月蹭哭了为止,后来日渐大了,小孩子的自尊心强得要命,秦峰不想在这点小事上也输给殷日月,也越来越像个人样了。

这样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自然是比较拉风,当然,秦峰不会以为,那些借作业啊,问问题啊都是冲自己来的,或者更确切的说,人家都是冲殷日月去的。当然,那时候的女孩子,也没有如今那么脑残,她们懂得什么是腼腆,什么是矜持,什么是女孩子应有的教养。

秦峰没什么想法,乐得看个热闹,还能时不时拿这个打趣殷日月几句,美得很。

初一虽然不忙,却开了许多新课程,物理化学,历史政治,生物地理,最让秦峰头疼的,那就属英语了。最初那种卷着舌头说话的新鲜劲儿一过,一看见单词,就两眼冒金星。侧头看看殷日月,正写的认真,一板一眼,干净利落,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的,秦峰想:我就不忿了,他怎么长这么好看?!

那听力就更不用说了,一天一节英语课,课前十分钟听一遍,他还没分清几个单词,听力结束了。秦峰抓狂地用头一下一下撞桌子,殷日月说:“别撞了,本来就傻。”秦峰刚要去掐他脖子,就听殷日月慢悠悠接着道:“老师说过一阵子就有磁带了,可以买了拿回家听,我妈也说了,买个录音机。”

秦峰眼睛亮了,像秋日里的豆杵子似的,盯着殷日月:“真的么真的么?”

(——某风:豆杵子,请度娘“东方田鼠”,谢谢!

——某峰:瞅瞅你这什么比喻,不说像水灵灵的葡萄似的,起码也像亮晶晶的星星,一看你就小说作文没学好,还好意思跑来写文,真是猪八戒啃猪蹄啊!

——某风:再叽歪信不信我让你Nρ?)

殷日月报之一笑,秦峰得意忘行,被老师一粉笔头揍在脑门上。

009、火爆脾气

要知道,他们小时候录音机绝对是个稀罕物,那是哪家姑娘出门必要的四大件之一,殷日月的大姨家有一台,他俩却谁都没碰过,平日里放的除了二人转,就是一些老段子。后来日子慢慢好了,基本上都买了电视机,没谁再花那个钱去买录音机了。

如今殷母亲口答应买一台,这无疑了结了垂涎欲滴却一直未能得手的两位的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件憾事,两人每天像盼天秤座黄金圣衣一样盼着。

所以那天下午第一节课课休,秦峰嘘了个嘘回来,就看见殷日月站在走廊里,怀里不知抱着个什么东西,惨绿惨绿的,被隔壁班的三个男生半围着,一个男生手里还拿着教鞭。

殷日月摇头说着什么,那男生就拿教鞭戳他的肩膀,秦峰顿时就火了,大吼一声就冲了上去,跟一人扭打起来。秦峰是个生猛的,火气长了,力气也跟着见长,几下就弄倒两个,剩下那个倒不敢上来动手了,秦峰手指戳到他鼻前骂:“婊子养的,欺负他你问过我了么!”

闹大了惹来了老师,几人被请到了教务处,殷日月本就是老师眼里的好孩子,况且平时就是个文静出了名的,这次又实实在在是别人惹事在先,因此那三位被通知了家长,他两个就被在走廊罚站了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斜斜照进来,暖融融的,秦峰发现身上好些地方都疼,打架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才觉得自己挂了不少彩。殷日月抿着嘴笑,秦峰说:“傻笑什么?!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还手么?”

“知道,我也打他了。”

“打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就逞能吧!”

“用教鞭,抽他肋条了。”

秦峰咧着嘴笑,一笑又扯的伤处疼,说:“嗬!你还会玩阴的了。他们几个找你干嘛?”

殷日月把那绿油油的盒子往出一送:“我的英语磁带到了,他们要借,我没给。”秦峰接过那三个盒子,崭新的九盘磁带,也许唯一愿意听懂的就是那句:“fly fly a kite,high in the sky ”,他也根本没想过会不会坚持如一听那些枯燥的对话,只是一个新对象到手的喜悦感过于明显,何况,这还是个罕见的对象,全年级也没几个买的。

他嘿嘿地笑,一笑,嘴又疼,殷日月一边给他擦嘴角干了的血渍,一边说:“回家你妈又要骂你了。”

“没事,上你家住,就说写作业。”

“嗯,我去说。哎你骂人怎么还是那么一句?”

“你有更好听的?”

“听着啊:嘿!你是有爹生没娘养啊,还是有娘生了,不知道哪个是爹啊……”还没说完,秦峰已经笑弯了腰,喘着大气说:“这不一个意思么?不过挺好,显得比我有文化多了!”

……

“阿明,你能借到磁带么?”

“我知道你想听哪个。”

少年的心,单纯又高远,两个张扬的声音低低在走廊里回荡: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静,雪里一片清静,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

010、冲冠一怒

人说男人打完架之后,会变成生死弟兄,女人打完架之后,会被成生死仇敌,可是这回,许是那三个被家长修理得狠了,每次见面,都是分外眼红。做操时翻个白眼,唾个唾沫,平时遇到了推推搡搡,结果积怨越结越深,好死不死的,放学还是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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