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同送信的人嘱托后便丢开这件事儿不管,万事有杨文华顶着,家里还有伍老三一家并一帮子下人,总不至于亏待了这两个孩子的。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魏家同王名川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
明珠捂脸,好想躲起来不理这些糟心事儿肿么破。
就在明珠在魏府里头挠头之时,王名川那边也不好过的——薛明玉这货考完试之后再没了顾忌,又开始撺掇孙锦绣跑王家临时租的宅子里头串门儿来了,王名川倒是可以装不在地避开,可家里的两个小姑娘也不知脑子怎么就生得那般聪明,竟然给他们看出些问题来了!
“大哥,你不忠!”
“汪汪,汪汪汪!”
七岁大的王小潭指着大哥教训,她身边的小黑也跟着汪汪助势,王名川头疼,他也只是有些猜测而已这么大点儿的娃娃怎就看出来了呢?
“小潭,你还小不懂这些不要乱说。”
王小溪示意自个儿妹妹稳重些矜持些,然后极贴心地为王名川排忧到,
“大哥你无须担心,下次见着明珠哥后我一定会替你解释的。”
王名川:……
你这样说他才更担心好吗!明明现在明珠都不知道的,这么一解释不就坏了么!大妹你确定我没有得罪过你么!!
王名川带着一众聪明过了头的小孩儿很头疼,越发怀念王大河这个实诚孩子了,老实好啊,起码心里头踏实啊!
话说回来薛明玉那边也确实糟心,早先没看出来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他的意思自然不能再这般不清不白地纠缠着,需得想法子了结才是。京中读书人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往后总能遇见。
会试结束后离放榜还有些日子,可举子们已经结束了闭门读书的状态纷纷打理春衫走出房门开始新一轮儿的交际了,此时还不知到底谁考上谁未考上,可明眼人会看呐,那些个会试之前学问就一等一好的自然要稳当些,如今也成了众相交往的对象,而那些被巴结的人也因着要趁机积攒人脉而乐得往来,如此这聚会倒是比考试之前还频繁了些。
连一直闭门谢客的江南才子付涛也开始交际了。
目今举子之中,呼声最高的也就王名川同付涛两人,王名川那名头一多半儿都是江源给他造势弄出来的,相比付涛而言,老实说,水分很大。反观人付涛即便是不善交际不会逢迎,哪怕是给人甩脸子呢,那做得一手好学问的名声也还是极响亮的,如此也算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王名川存了心思去结交,是以寻着空隙递了拜帖就去了。
自然,身后跟着一堆人。
一行人来到付涛住的地方之后还有些忐忑,虽然主人家收了帖子,可早先也不是没干过关门儿偏头就是不让进的事儿,在场之人有不少是吃过闭门羹的,是以即便如今接到风声说付涛开始同人走动之后还是有些吃不准,好在有王名川在前面领头呢,他们跟着看热闹就行。
敲门,应门,然后……被主人家亲自迎进去。
不是书童哦,这回不是书童来打发人走哦,真的是活生生的付涛跑来迎接啦!他们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付涛的真人啦!
付涛其人在江浙一代的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而立之年便已有了一方名士之风,早在二十岁时便过了乡试还得了第一名的解元,其后得贵人指点并不急着参加会试入仕为官,反倒是背上行囊牵着老马去各地游学去了,这十年的时间里他徒步走遍了名山大川,更了解了南方诸省的人物风貌,每到一地必访名师辨议解惑,偏偏每个同他接触后的人总对其学识见地赞不绝口,是以早在其入京参加会试之时他就已经开坛讲过学,这对于同样年龄阶段的人而言……那绝对是值得仰望的。
所以说,人家傲,也是有资本的。
就是长得太……不符合时下审美了点儿。
王名川久仰付涛大名,早就想登门拜访了,无奈此前付涛一直闭门谢客他不好上门来打扰人读书,好容易考完试了便眼巴巴递名帖过去,没想到的是——人家收了!
两人相差接近十岁,王名川是从心底里佩服甚至于敬仰付涛的,是以马不停蹄地跑来要见真人儿,当时孙锦绣也正好在,他又是个大嘴巴,这么一嚷嚷平素走得近些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对付涛这么个人好奇得紧,听到点儿风声自然也跟打鸡血似的拿了名帖就跟了上来,今日一见——卧槽这个黑得流油的家伙就是付涛?
事实上付涛长得并不难看,三十岁的成熟男人身形高大魁梧已然将一众小年轻给比了下去,只因着在外漂泊了十年经历了风吹日晒,那一身皮肤自然白不到哪儿去,可人五官还是极出彩的……就是隐在那黝黑的肤色下瞧得不甚分明罢了。
旁人乍一见着正主都有些楞,心目中的偶像崩毁了肿么破?唯有王名川神色如常,同付涛一揖到底随后垂首低眉态度极恭敬地道:
“久闻足下大名,先前未曾得空拜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旁边的人(⊙o⊙)!——兄弟,你说谎话都不脸红的么,你以为你的脸跟付涛一样黑么!
事实上王名川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同明珠生活了三年他已知晓什么是看人不能只看脸,内在比什么都重要,是以今儿个他也是真正为付涛这一身的久经风雨锤炼得了岁月积淀的出众气质所折服,至于那偏黑的肤色倒是没怎么引起他的注意。
付涛这人到底是经过事的,旁人心中如何想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当下满意地对王名川点点头,然后在后面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两人把臂入屋,然后……闭门谢客。
站在外面的人:……
特么的是谁说这货改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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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名川那边热闹了明珠这边也不冷清,因为魏家想为他正名,所以现在便开始……逼他读书发愤图强为将来报效祖国而不懈努力。
明珠:=皿=
有一种他折腾了王小湖这么多年终于报应来了的即视感。
好在他底子还是有的,只不过对于繁简转化神马的有些吃力,那一手字也还拿得出手,只是书写有些慢罢了,对其总体基础薛氏还是挺满意,然后薛夫人大手一挥——请老师,继续恶补!
家里倒没想过让他当官儿发财,只是在那个圈子里头你肚里有墨水儿总会让人少笑话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明珠流浪在外十多年没受过正经教养的事实是没法子抹去的,将来即便正名了别人同情之余也不会高看他多少,是以眼下需得将他的贵族气质给补上来。
读书是一样,琴棋书画也是一样,连走马投壶这些个小玩意儿也是让薛芳盯着教的。每每累成狗之时明珠总会想,要是当初他对王小湖好一些管得松一些,这报应会不会就不会落到他身上了?
会不会不知道,明珠只知道他每天都累成狗,好在前阵子将生意上的事儿安排得差不多了现在这般被抽打也不怕耽误事儿,实在累得撑不下去了就跑去王小湖耳朵旁边念忏悔经,念啊念啊念,把小孩儿都念魔怔了见着明珠就躲,这么一打岔明珠倒不会发疯一样忧心王名川的成绩,因为他已经快要被满满的课程给愁死了,还有礼仪,礼仪你妹啊,老师的小教鞭都快把他胳膊腿抽肿了有木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魏家为明珠准备的第一次露面机会,那就是魏芳的老爹魏华的五十大寿,寿宴当日京中贵人汇聚,江源也在其中,老人家还不避嫌地带了两个学生来,左手付涛,右手……
魏芳看着王名川那忒刺眼的笑容,跟吞了十只苍蝇一样难受。
第二十一章:放榜迎探花郎
魏家是打定主意要让明珠借着这次机会给京中人留下好印象的,是以在衣着上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虽说男子衣装不可过于华贵,可薛氏却极大方地用好料子在不起眼儿的地方下硬功夫,是以即便样式简单穿在身上也显得高端大气,加之明珠脸上再没了那些个糟心的黑斑,两相得宜之下越发衬得气质如玉。
薛氏很满意。
“一会儿人多,你表弟都不认识呢你可得仔细着点儿,别让那起子没眼色的人欺负了去。”
虽然明珠这些日子来恶补了好些礼仪,可到底根基浅于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差别来的,好在他自有一番得意不会觉着如此就低人一等,是以与人交际时也不拘束卑微也不骄傲自得,那世家的贵气已然让他得了神韵,即便外表有些个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大精通也瑕不掩瑜了。
“我自然会护着他,娘你便放心去招呼女眷罢,前院儿有我和爹在呢。”
魏芳在他亲娘面前打好包票之后便拉着明珠的手臂出去迎客了,旁人见魏芳对这陌生的小公子如此亲昵也不敢明着来惹事,这见面了免不得要询问一番,言辞来往之中倒得知这少年郎乃魏家主母的侄子,观其颜色查其举止,虽说偶有差错却也无伤大雅,像是个世家出身的。今儿个来做客之人多是人精,瞧明珠如此虽说眼生不知其根底也暗自猜测是否是京外的大家出身,越是这般想便越是不敢轻视,让一旁的魏芳看得甚是满意。
嗯嗯嗯,我家表弟忽悠人的功夫棒棒哒。
魏芳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了江源旁边的王名川。
(╯‵□′)╯︵┻━┻
江源乐呵呵的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他辈分高名望重,加之人品还不错,是以魏芳打小就很尊敬江源,此番见着王名川虽说不乐意却也没当场甩脸子,而是极为恭敬地对江源行弟子礼。
“先生难得来一回,芳有失远迎着实该死,先生恕罪,恕罪!”
“哈哈哈,你这小子就是爱说这些个场面话,来来来,我同你介绍两个人——这是江南名士付涛,我此前曾与你提起过,学识见闻百倍于你,往后交际之时可不能给我怠慢了。”
魏芳对付涛一揖,态度也极是恭敬,偏头过来却见着江源同样笑嘻嘻地跟他介绍王名川,魏芳无法只得依样同王名川见礼,然后江源瞅着明珠愣了愣,抚掌“哎呀”一声道:
“这可是明珠?”
明珠:……这老货还跟以前一样不着调。
当初王名川带着明珠去江府找江承医治之时同江源也是见过几面的,可也没有熟悉到能一眼就能认出容貌变化后的明珠的地步,江源会有如此表现应当是听了王名川的解说,今儿个说不准就是为着见他才带了王名川过来。明珠虽说很高兴能见着活生生的王名川,可暗地里想是一回事,明面儿上……为毛要捅破窗户纸!那他之前为了王名川不受拖累跟他和离还有毛意思啊混蛋!
不管明珠心里如何吐槽,江源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继续发癫了,拉着明珠的手极稀奇地道,
“数日不见倒是变白净了,你有啥好方子可不能藏着掖着,赶紧推荐给付涛。”
默默中刀的付涛:……
魏芳:……说好的敬重呢!
有江源的打岔那些个后来的人对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明珠更是稀奇了,一听说是薛氏的远房亲戚就更觉着不能寻常对待,薛家如今正得圣眷呢,这后生瞧着不似常人又有薛家帮衬往后说不准会有一番作为。
江源自作主张地拉着明珠叙旧去,魏芳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恰好见着薛家二房三房一道前来便趁势将明珠放走。如今明珠需得出来留名是不假,可却也无须太早同薛家人对上,且不说那薛信是个难缠的,单是冒名顶替的薛明玉就是个心思重而不得不防的人。
魏芳不甘心地看了江源的背影一眼——这货绝壁是故意的,刚才来之前肯定眼尖见着后面有薛家人才会明目张胆把明珠拐走的!
江源才不管魏芳心中如何想,领着三人便找相熟的一桌坐下了,虽说宾客皆在一处,可场地够大人头过多,若不是太过巧合那后来的薛家人还真不容易瞅见有明珠这么个人,这也是魏芳敢明目张胆地将人带出来的原因。
宾客陆续入座,魏华作为今天的主角儿自然要说一番话开席的,前半段儿有歌有舞有酒有菜,再加上四周都是些地位相当且颇谈得来的人,也算得宾主尽欢,可偏偏世事不尽如人意,魏家以为在场宾客这般多明珠名声不显面容又与以前大不相同,总不会让薛明玉认出来才是,可坏就坏在他们错估了一点——薛明玉对王名川有意思,而王名川坐在明珠旁边。
薛明玉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可谓不高,他又有举人身份算是个出息的,是以京中之人即便不能似对待正常勋贵人家后辈那样待他,明面儿上也还是极客气,只有一点不同的就是,薛明玉自个儿清楚这身份来得不光彩,心里总有些发虚,为着掩饰他力图将所有事都做到最好,那作为贵族象征的礼仪也是下了苦功夫去学的,可偏偏就因为他太在乎这些样样仔细处处小心一举一动都力求精致无瑕疵,反倒让人觉着过于小家子气。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举止不过是媒介罢了,薛明玉主修外在而忽视了内里修养,更兼他本有些患得患失,接触一两次或许觉察不出,可多接触几次便能觉出不同来,是以他难以融入这圈子除开半路进驻外也还是有些个人因素在的。
没人跟薛明玉说这些,他久不得正法便更着急,心中苦闷越发想从旁处得到慰藉,王名川正好在此时撞了上来。论出身王名川不如他,面对他时薛明玉自然而然的会有一种优越感,这在周围都是比你尊贵的人只有你是个冒牌儿货的日子里是极为珍贵的,是以他同王名川相处真真是一点压力也无。再者王名川学识过人人才出众又足以让他倾心,如此才使得薛明玉对王名川这般执着,即便是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也仍不气馁。
今儿个听闻王名川要来赴宴,薛明玉随叔父并几个堂兄入座后便四下瞅王名川,奈何这人着实太多他又不能看得太明显,再加上举杯碰盏交流寒暄,愣是等到宴席后半段儿才要他找着人,可不看还好一看却是让他阴沉下脸。
王名川做了什么?他什么稀奇事儿都没做,只是在给媳妇夹菜而已,外人瞧着只会以为哥俩感情好彼此看重,可薛明玉却不会这么以为,他自己对王名川有别样心思是以平时对王名川的神态举止观察得极为仔细,眼下自然观察得出来王名川举止与往常不同——他就没见过王名川给别人夹过菜!而且虽然离得远,可那脸上灿烂得跟朵花儿一样的笑容也明显同平时的谦和疏离完全不一样!
待自己水火不侵,待别人却面若春阳,这等差距薛明玉如何能忍得下去!
虽说有心要给那不知羞耻当众勾搭人的小子一个教训,可薛明玉也不是个莽撞的人,他按捺着心中的不满转而唤来书童让他去打听王名川旁边之人的来历,得到的却是魏家远房亲戚这么个答案,当下也没了顾忌端了酒杯就直奔那桌过去了。
“江先生这边好生热闹,学生未同先生一桌倒是错过了好些东西呢。”
薛明玉也不是个傻的,来这儿之后先同江源客气一番,又敬了一桌的酒,在场多是本届举子,彼此之间也大多熟识,聊得正兴起呢见着薛明玉这么个颜好礼数周到的熟人过来自然也欢喜的,纷纷邀他一桌,薛明玉也不推辞,打发了一个小厮过去同二伯父说自个儿与同窗说几句话再过去便入座了。
“兄台瞧着眼生,可也是这届举子?”
薛明玉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是个白身,薛魏两家是姻亲,彼此之间打听消息自然比外人要多些门道,是以方才不过些许时候便要他问出了不少:眼前之人是个毫无根基的远房穷亲戚,未曾有过功名真真是除了张脸能骗人之外没甚可取之处,只不知为何得了主人家青眼现下正宝贝得紧呢。
也是薛明玉会打听,偏偏着人去问了魏芃身边的人,两边本来就有过过节这评价自然不会高,连个名字都未曾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