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摆碗筷。”眼疾手快地在他腰上揩了一把油就兴冲冲地跑开了,这种小乐趣我一直改不掉,也不想改掉。
饭菜刚摆上桌我和阳朔都还没来得及坐下来突然就有人敲门了,敲门声急促而粗鲁,像是黑白无常赶着来催命的一样,我和阳朔在重庆都没什么朋友,甚至连李继都是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的,所以现下这种特殊的非常时期绝对不适合上演惊魂戏码,我和阳朔无声地对视一眼,均露出了猜忌的神色。
阳朔用手指指门又指指他自己,意思是他去开门,我怎么可能让他去开门,要是一开门就放进来一群扛着AK47一阵乱扫射的恐怖分子阳朔哪里还会有命在。
想来老头子应该不会恨我到非要杀了我才行,虎毒不食子,我对老头子仍保留着这点信心,那么由我去开门才是最合适不过的,如果真是老头子的人我好歹也能给阳朔争取一点跳窗逃走的时间。
“你先回卧室,我去开门。”我用口型示意阳朔,他还想坚持,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老老实实地躲进了卧室,连卡通围裙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我手里还握着两双筷子,现在是紧张得连五指都张不开了,只能任由筷子的棱角硌得我的手心生疼生疼的。
我把握着筷子的右手举高挡在身前当做武器,然后一点一点靠近那扇一直被擂得砰砰直响的木门。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恨死了自己当初为了节约那么一点点的租金居然租了一套二三十年前的老房子,大门上连猫眼都没装,我想透过猫眼看看门外是敌是友都没办法。
这个时候埋怨也于事无补了,我尽力调整好呼吸的频率,这才把耳朵贴近了大门,可是话一出口还是彰显了我的无比紧张。
“你……你找谁?”牙齿闪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
可是回答我的并不是预料之中的人声而是越来越激烈的拍门声,从拍门的节奏来听很容易会发现门外绝对不止一个人,也就是说门外的人至少是复数里面最小的“二”。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呢?门外的人不吭声反而加大擂门的力度难道是要告诉我他们不是我熟悉的人?而我的出声已经彻底暴露了屋里有人这个事实,他们敲不开门就要打算撞门了?
越想越觉得害怕,本就不牢固的木门也被擂得开始往地上簌簌掉灰,我几乎可以看清楚门框处已经裂缝了,印象中血腥的气息从缝隙里挤进来,灌满了整间房子。
怎么办?打开门和老头子的人拼死一搏?还是就这样躲在屋里等着他们破门而入?
不管怎么样都是逃不掉的吧?
如果非要我选,我会让自己死得稍微伟岸一点,而不是缩头乌龟。
颤颤巍巍地搭上门把手,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旋开门锁,只是露出了一点点的门缝门就被人从外面扣住猛地一把拉开了,变化来得太快,我被突如其来的外力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闭上眼用尽浑身的力气握紧手里的筷子就朝门外的人狠狠戳去,我心想的是最好一把戳死这群该死的王八蛋其中一个!
第二十六章
“要死啊?!”李继惊恐万分的声音突然响起,还伴随着曹蔚倒抽凉气的惊呼声和筷子猛地插~进塑料袋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不由得一愣,这不该是我预料之中的情况啊,门外不是老头子派来杀阳朔的人吗?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果然是李继和曹蔚没错,我立即收了手负在背后,还不好意思地往后挪了两步。
李继仍举着手里的东西挡在胸前,四根筷子以非常怪异的姿势插在上面,摇摇晃晃着,就是不掉下来。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靠在门边说话说得结结巴巴,他们俩居然会找上门来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我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为了防止被老头子找到我的藏身之所我是连任何人都没说过我的住址的。
“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呢?”李继好像仍心有余悸,胸口剧烈起伏着,还狠狠瞪了我一眼,“发了疯一样冲出来,冲出来就冲出来吧,你居然还用筷子插~我!一根筷子也就算了,你居然还用了四根!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就被你给插死了,真是多亏了这包烧腊,佛祖保佑!”说着还举了举手里那包东西,褐色的酱汁沿着洞口不断往外流,滴在地上一滩一滩的。
曹蔚也被我的突然发难吓得够呛,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一边顺气一边说:“我说小岩岩你这是怎么了?鬼附身啊?我们家呆子差点就命丧你手了。”
我被说得有些尴尬,连他们俩是怎么找上门来的都忘了问,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们在门外,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我从来就不适合说谎,一说谎脸就红,那等于自己拆了自己的台,没法下去了就。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是谁?”李继一根一根拔着筷子顺手扔到地上,没好气地说,“难道大白天的还会有土匪强盗入室抢劫不成?我和小蔚心心念念想来看看你请了那么久的病假到底死了没有,结果你倒好,一开门就给我来这一出,吓得爷爷我差点尿裤子。”
曹蔚也帮腔道:“可不是,我们还特地绕道到磁器口那边先去买了你最爱吃的李府烧腊来慰劳你,这下好了,最精华的酱汁被你这一插全流光了。”
就在我被两个嘴皮子功夫远在我之上的人夹攻得毫无还手之力时阳朔如同天神一般降临了。
“是谁刚才拍门拍得像土匪一样的?问你们是谁还不肯应,真当这门不是你们家的就不知道爱惜啊?你们这样乱搞一通怪得着我家左岩用筷子插~你们吗?”阳朔从后面单手搂住我的腰让我把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好听的嗓音很好地安抚了我乱糟糟的心,“要我说左岩没有一下子插死你们你们就该回家去烧高香了,居然还在这里唧唧歪歪数落左岩的不是,真当左岩好欺负还是把我当摆设啊?”
原本气势正盛的两人被阳朔这一说立马就蔫了,还都不约而同地换上了讨好的表情,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只是想营造一点气氛嘛,这样拍一拍挺热闹的是不是?”
“热闹个头!”有了阳朔的撑腰我也硬气了不少,不客气地横了这两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粗声粗气地招呼他们进屋,“赶紧进来吧,别堵着道了,真以为唱戏呐?”
李继和曹蔚对视一眼,又看看我和阳朔,嘿嘿一笑就钻了进来,李继拎着不断漏汁的烧腊飞奔向厨房,嘴里囔囔道:“我先去把烧腊装进盘子里,然后咱们就开饭,饿死我了!”
曹蔚也依样画葫芦,跑得飞快:“我去卫生间里拿拖把把弄脏的地板拖一拖,然后咱们就开饭,饿死我了!”
我和阳朔禁不住都笑了起来,这对活宝!
原来李继和曹蔚之所以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是夜·阑珊的老板告诉他们的,我请的毕竟是病假,这两年多我上班总是风雨无阻,不要说病假,连周末都没休息过,这次一请居然就是半个月,老板挺担心我就叫平时和我最要好的李继来看看我,至于地址也是当初签临时雇佣合同时写上去的。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只要不是老头子的人查到了我的住处那就万事大吉。
午饭之后我们四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李继和曹蔚一直腻在一起,一张单人沙发他们两个大男人居然也能挤得下,我和阳朔对视一眼,默契地耸肩表示自愧不如。
“刚才的糖醋小排味道真是太正点了!”曹蔚是个嘴巴一时三刻都闲不下来的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又开始和阳朔拉关系了,“大美人,肯定是你做的吧?”
阳朔没说话只轻声笑了笑,不自觉地把手覆在了我的大腿上,我有些气不过,抢白道:“嘿,这你还真猜错了,今天是我下的厨。”
阳朔继续沉默着不说话,只用大拇指的指腹在我的大腿上轻轻摩挲。
曹蔚还没说话李继又不干了,啧啧两声指着天花板装模作样地道:“小蔚你看,天上好多牛在飞啊。”
阳朔有些没明白过来,禁不住侧头问我:“这是什么典故?”
我和李继小两口瞬间大笑了起来,曹蔚笑得最为夸张,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来,幸好李继伸手把他捞了上去,我也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阳朔仍旧不明所以,又被我们三人笑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问我:“你们到底在笑什么?”说着还用力在我大腿上掐了一把,疼得我登时笑不出来了。
“我们在笑天上有很多牛在飞啊。”我极力忍着疼和笑,憋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大美人,你不会连天上有很多牛在飞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曹蔚一边笑一边说话,差点岔气。
李继一边给曹蔚拍背一边配合我们嘲笑阳朔:“是啊,怎么会连天上有很多牛在飞都不知道呢?”
阳朔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我一看就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李继和曹蔚这小两口说话一向不知轻重,只要有机会吐槽别人从来不嘴软,更加不懂看别人的脸色,我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竟然同他们一道来调侃阳朔,真是失策失策。
“咳咳。”假意轻咳两声,用脚踢了踢李继和曹蔚顺道给他们递了个眼色,然后转过来安抚阳朔道,“我当初第一次听到时比你还不如。”
好在李继和曹蔚神经粗是粗,不过脑子也转得快,一看我递的眼色又看看沉着一张脸的阳朔立马就噤声了,撅着嘴佯装露出求饶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里泪光闪动着异常“楚楚可怜”。
阳朔也不是小气的人,一看面前这对活宝再大的火气也给压了下去,呵呵笑着搂了搂我的腰,大度地请教道:“那么天上好多牛在飞究竟有什么寓意呢?”
我和李继、曹蔚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非常严肃地异口同声地说道:“因为有人在下面吹啊。”
第二十七章
晚饭后终于送走了李继和曹蔚这两尊絮絮叨叨的菩萨,但也只是送他们到门口就没下楼远送了。
这半个月以来在我的坚持要求下阳朔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我也是平均三天才出门一趟去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菜就立马飞奔回家,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久了突然被李继和曹蔚这样一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同时我也怀疑老头子这次到底是在和我玩什么把戏,都这么久了居然还不来找我和阳朔的麻烦,照理说这不是他的性子,要不把对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相比于吊着对方的命迟迟不肯下手老头子更加喜欢把对方一击毙命,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玩拉锯战的,这一点我倒是很欣赏老头子,至少他不屑于用肮脏的手段来慢慢折磨敌人,他会爽快地给敌人一个痛快。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阳朔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问我。
“哈?”我被突然出声的阳朔吓了一跳,飘忽的神智还没完全回魂,手里的调羹更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行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帮不了我的忙,你去歇着我来收拾就好了。”阳朔说罢就绕过椅子跨到我面前,吃完饭他又穿上了卡通围裙,说的话却是斩钉截铁般不容置喙。
“嗯。”我自知自己心神不宁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也就顺了他的意,先到客厅里去坐着等他,待会儿有些事情我需要和他好好谈谈。
阳朔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把饭厅和厨房里的一片狼藉搞定了,他端着一碗冒着冷气的绿豆沙在我旁边坐下,停顿了两秒钟之后把绿豆沙递给了我。
我笑着接了过来,现在虽不是盛夏,但重庆的天气也还是不会让全国人民失望,持续保持着高温。
迫不及待地勺了两勺进嘴里,绿豆沙入口即化,淡淡的绿豆清香配合着冰糖的甘甜,还有丝丝凉气,一咽下去顿觉清爽无比,突然间想起了李继和曹蔚,我一拍大腿,有些羞愧:“我都不记得冰箱里还有昨天没吃完的绿豆沙,刚才该拿出来给他们吃的。”
阳朔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双手在我脸上又揉又捏:“就剩这一碗了,我当然要留给你吃,可不能便宜了那两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你怎么就能对我这么好呢?”我放了碗和阳朔在沙发上纠缠在一起,他摸我的脸,我就掐他的腰,在他身上挠痒痒。
“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啊。”身下的人说得认真。
我却一顿,有些手足无措了。
“怎么了?”他扶着我重新坐直了身子,关切地问。
“我……”我紧咬住下唇,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还在想左一天的事?”他倾身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语气平淡地猜测着。
“嗯。”我也不想隐瞒他,这一次可能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或者根本就是我一时眼花。
“他不会来了吧。”他把下巴放在我的肩窝里,硌得我有些疼。
“我不知道。”
“都过了这么久了,要来的话早该来了。”
“我也觉得奇怪,他不会是这样肯给我们这么多时间的人。”
“或者是……”他有些欲言又止。
我调笑道:“你想说那晚是我眼花了对不对?”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他也不扭捏,直接承认了。
我把他推开,让他坐直了看着我:“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他是老江湖,谁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想换个口味和我们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
“岩,你活得太累了。”他脸上露出怜惜的神色,“你不该活在左一天甚至是唐吟的阴影里,唐吟已经死了,无法复生,而左一天远在香港,他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这样沉重的话题让我没办法直视他,只好微微别开脸:“我亲眼目睹唐吟惨死在我面前。”
“我知道唐吟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他猛地拉住我的手让我去抚摸他的脸,“可我还活得好好的,照你说的左一天不可能让我活这么久,可是你看,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他根本就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或许他早就放弃找你了,走出来吧,不要再活得这么小心翼翼了,我很心疼。”
“你知道吗?”我有些动容,覆在他脸上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描摹他的脸部曲线,“以前的我就是太懦弱了,唐吟才会无辜惨死,可是你不一样,你很强大,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这是你和唐吟最大的不同,唐吟很弱小,他需要人保护,而你喜欢保护别人。”
他咧开嘴笑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别人。”
郁结胸腔多时的瘴气奇迹般地开始消散,我一把勾过阳朔的脖子,笑得邪气:“今天你不就替我把李继和曹蔚骂得狗血淋头了吗?”
他挑眉自傲地说:“那是他们自讨的。”
“他们没有恶意的。”我在重庆就这两个朋友,再多的就没有了,所以我很珍视他们。
“我知道他们都是好人,不会害你,可我就是见不得你受半点委屈。”他倒是说得我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其实很多时候只是我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