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马丁这个人似乎生来就是靠嘴巴吃饭的，他能忽悠一帮土豪跟着他满世界聚众赌博，同样也能画个压根儿没影的大饼给HSEE的最高管理者们，最后，明年该怎么花钱还是得花。

马丁认为他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奉献给了HSEE，不仅努力发挥市场部的光与热，还积极地为公司找风水宝地，盖楼，开新的百货商场。

他的理想就是要把HSEE打造成遍布全国并且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大型集团。

他先花家里的钱买地盖楼，在还没热完身的时候就发现兜里没钱了，马丁眉头都没皱一下，奋斗了几天拿着自己满是数据的计划书找到岳父，说服了这个韦家的当家人把HSEE一个百货商场抵押给了银行，拿着钱又买地又盖楼又开新的百货商场。

不得不说马丁的运气非常好，在祖国房地产发展的喷井期，他就靠着这种把一栋楼抵押给银行又盖一栋楼的模式把HSEE的百货商场开在了所有的一二线城市。

HSEE年底的报表非常好看，市场部也从只花钱的部门变为全公司最赚钱的部门，因为他们收租金。

采购部收商家的进场费，而在马丁主持下的新楼盖得又高又大，哪有那么多的商家进，所以绝大多数楼层就作为办公室向外出租了，原本单纯负责负一层自家超市的销售部改名为了运营部，因为他们要开始兼管整栋楼的物业了。可物业费却交给了市场部，因为马丁的脸大手长，没有他的人脉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地盖这么漂亮的楼！旧的利润不说，原来谁拿着还是谁拿，但是新的盈利他找的就得是他的！

如此，马丁着实在HSEE风光了几年，在韦家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从卖百货的变成了收房租的，因为收租的利润已经超过了卖货的利润。

这不行呀！

韦家从有族谱开始，每一辈都是开杂货铺的卖货郎，这是写进家训的，上上下下每一个韦家嫡系男丁从小就知道他们长大了要继续开杂货铺，继续当卖货郎，不愿意就滚出韦家的大门。所以说从卖货的变成了收租子的，这是要翻了韦家的天，灭了他们的根啊。

韦家老爷子急忙出手拦住了马丁：我们不能再买地了，我们的专业是开杂货铺，就该好好卖货！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是马丁后来说给安哲听的，稍微翻译了下。

不能向外扩张了，马丁只能把精力放在内部整顿提高上，这个时候他发现公司上下除了市场部全都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小作坊，只有二三层的小百货楼了，HSEE的生意已经扩展到了东南亚，合作伙伴遍布欧美，我们是全国行业第一的商城卖场，就该对得起这份荣耀！

接着，年终大会从所有部门集体喷市场部，变为市场部单个喷其它所有部门，最集中的批评落在了采购与运营上，人事财务这种后勤部门如果不惹马丁，他也不会吝啬个笑脸。

一夕间，HSEE的风向变了，曾经最弱的市场部成为了公司的强权部门，因为他们挣钱最多，底气最足，以前能把你忽悠得找不着北的口才同样能把人批得体无完肤。

外聘的高管被马丁安哲气走无数，CEO也干掉没商量，直到韦家人忍无可忍，韦老爷子把自己的儿子马丁的小舅子放在了CEO的位置上，虽然这个儿子没什么能力，但是他只要有巍然不动的定力就行。韦家历来的重心都在采购与销售部门上，只要护住支持他们就好。

这样的结果让马丁很失落：我努力了十几年，把韦家的资产翻了十倍，最后你们集体跟我打擂台？！

一气之下马丁去了HSEE在香港的投资公司，把市场部留给他的徒弟安哲，让他继续和采购销售掐架！

文晓梦到公司快半年了，跟着安哲参加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会议，但是每次一提到开会，她还是有些紧张害怕。

会前，她会加班加点甚至利用周末的时间为安哲整理资料，准备PPT，里面的每一个字她都读了不下十遍，每一个数据与结论反复核查，务必做到要么不说，要说就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正确，因为她知道，市场部的工作是不允许一丁点错的，否则全公司都会抓住不放，群起而攻之，尤其是对安哲。

这一点，她有过深刻体会，她不想再看见她的老板为了她的错误被人批判奚落，虽然安哲不在乎，他说：“你是新人，犯错是无可避免的，只要你知道改正并且成长了，我就愿意为你买单。”

文晓梦坐在安哲旁边，看向推开玻璃门走进会议室的韦恩一行人，很奇妙，她已经不太迷恋这个HSEE的太子了，她看着他的目光是掩藏不住的戒备，这种改变也许是从他为了她的错误攻击安哲开始。

韦恩的穿着总是赶着潮流的花哨，每件衬衫或者Polo衫不是印花就是拼图，不同的条纹圆点，不同的色彩，他估计不知道其实安哲很看不起他来开时装秀的范儿。

韦恩拉开扶手椅，避开安哲的目光在市场部对面坐下来，吐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不用想象就能知道安哲肯定憋足了劲儿喷他们采购运营上上下下所有人，因为上个季度HSEE的利润下滑了。

这就要说HSEE变态的RP系统了，任何报表中只要数据同比下滑它就会为这个分析结果加大加粗加红，让人一目了然。所以采购销售这种本来就是看数据说话的部门，根本藏都藏不住。

等所有人都坐下来后，安哲笑着望向大家：“我们开始吧。”这个笑容估计只会让市场部的人安心，其它人都有种噩梦将要降临的感觉。

“先从市场部开始吧。”韦恩轻轻咳了下，嗓音有些低沉。

“好。”安哲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没有变。

HSEE市场部的风格就是视觉大宴，除了Miranda的广告海报MD这种本来就是靠图像说话的成品外，Richard的新产品开发与Ava的市场战略分析也是喜欢制作成DVD，Flash或者图形数据，简单易懂，吸引人的眼球，听市场部的报告总结一点儿也不枯燥。

也许只有市场部核心的几个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文字，除了老大安哲对图像的偏好外，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文字这种东西很容易产生歧义，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抓住把柄了。

市场部完了后，财务部把上个季度的销售分析拿了出来，RP系统果然不负众望地把所有下滑数据加大加粗加红。

安哲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韦恩，这个太子爷从美国回来空降到采购部半年了，HSEE每个月的利润都在下滑。

“AELY是我们今年主推的品牌，去年毛利30%以上，为什么现在下降那么多？”韦恩望向自己手下AELY品牌的负责人。

“因为产品开发那边换了种原材料，我们OEM的工厂做不出来，只能向德国进口，成本就增加了。”

韦恩明显舒了口气，他看向安哲，似乎在等待解释。

还没等安哲回答，老好人Richard就说道：“我们接到运营部大客户经理的通知，竞争对手Aries推出了和AELY同样的产品，价格比我们贵些，但是等级做到了E5，他接到老客户的几个大订单，要求我们同样的等级标准，所以我只能修改了参数与原材料。”

“嗯，Richard和我说过这件事，我们市场部的宗旨就是努力配合你们采购和销售，提高公司业绩，只要提了要求，一定配合，所以我也同意了。”安哲笑眯眯地看向韦恩，对方快被这句无赖的话气炸了。

“但是成本增加会影响到我们的利润，你应该通知我这件事！”

“你的小采购没告诉你吗？”

“韦恩，这件事AELY团队写了邮件给你了，那个时候你在休假，你回复说一切以销售为主。”Elaine凑近韦恩，轻声说道。

韦恩有点难堪，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想挑战安哲，但是对方总是能轻描淡写地把球又踢了回来。

“安哲，无论如何AELY是我们今年重点推的品牌，每一家HSEE的商场都有门店了，我们不能让我们自己掌控的品牌才不到10%的利润。你们产品研发部门一定要想出替代的原材料，降低成本。”

“对！产品开发的技术标准是你们市场部的工作，你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运营部总监罗易和安哲是死对头，别说有机会了，没机会也要想方设法拍安哲。

“Richard的邮件你们都看过了吧？”安哲转头看向罗易，“是你们承诺给顾客E5标准的，达到这种标准的原材料只有德国两家工厂能够生产，Aries的产品是从德国直接进口的，你们不知道吗？”

“这我不管。”罗易无赖地摊了摊手，“我们销售只负责接订单，不能有顾客我不卖吧？！”

罗易的话让韦恩皱了皱眉头，安哲却只是轻笑了声：“我们也只负责做新产品的技术标准。”

皮球转了一圈，又回到韦恩这里。

他有点烦躁，安哲罗易这些人根本不像集团高管，跟帮流氓一样。

“安哲，你有什么建议？”罗易掐架推托责任还行，但要解决问题还是得和安哲讨论。

安哲笑着看向韦恩，帅气的大男孩还是比较养眼的：“韦恩，这是你的生意，你掌握了公司的顾客和供应商，遇到问题你应该与你的顾客和供应商谈判，只要有利益你就有谈判的机会。”

“我明白，我会与OEM的工厂谈谈怎么在其它方面降低成本，但是订单已经下了，我只能按照合同签的质量标准出货。”

韦恩的话安哲并没有接，他沉默了下，脸上又浮现出轻松的笑容：“AELY一直是我们的高端产品，只覆盖一部分人群，其实还有很多中低端的顾客对它感兴趣，既然E5不赚钱，我们可以做些E3，E4 赚钱的产品，平衡下毛利。”

“不行，这会降低AELY的品牌形象。”

“呵，现在全民倡导接地气，老牌奢侈品都做折扣了，既然你怕影响AELY的品牌形象就再做个子品牌好了，比如……AELY P，Promo嘛。”安哲毫无压力地对韦恩说道，心里觉得AELY P才是最符合这个品牌的名字，采购销售那边提出来的新产品开发就是个屁！

是的，AELY并不是市场部自主研发出来的新产品，而是据说根据采购销售那边的客户订单做出来的，他们也很喜欢卖AELY，跟自己的亲儿子样，所以AELY的销售业绩一向很好。

“你这个建议也许可行……”韦恩点了点头，然后，接下来的会议就开始沿着AELY P一直讨论了下去。

中间休息时，文晓梦悄悄地问Ava：“我们不会真的做个AELY P的品牌吧？”安哲说话时的语调听起来好轻率。

Ava笑了笑：“其实，有些看起来高大上的决定，也许只是当权者们一拍脑门下的，尤其是在HSEE。”

这话说得文晓梦纠结了。

第3章

Rosythe酒店的三楼有个私人会所，城市里总会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个小圈子，然后大家就想有个固定的聚会的地方，最好是圈子里的朋友自己的。

这个会所是马丁带安哲去的，见客户喝酒放松的地方，后来安哲和这里的一个小老板成了朋友，一个月总会固定来几次，为了个见不得阳光的原因。

安哲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件见不得阳光的事情。

唐军到的时候，安哲已经喝完了一杯冰啤酒。他穿着深灰色的条纹衬衫，头发有些凌乱，没有平时的精明伪善，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拿着Ipad，窝在沙发里，一边抽着烟，一边看邮件。

“我以为你这个月不来了。”唐军也点了杯冰啤，这是他的最爱。

“听说你们公司要安装那个聊过即死软件？”安哲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屏幕，吞吐着烟雾。

“为了保护公司机密与客户隐私。”

呵，安哲略带深意地笑了笑：“约炮外遇的好助理。”

“你约我，什么软件都不需要。”

听了这话，安哲慢慢转头望向唐军，把他全身上下挑逗地看了个遍，最后笑着说道：“我的性道德还没这么低，搞个有妇之夫。”

唐军嗤笑了声，摇了摇头，和安哲碰了下杯，“那边那个服务生，你要看得上，就带上去吧。”

顺着唐军的目光，安哲找到他口中的服务生，有点瘦小，像从学校里刚出来，很干净。

“新鲜吗？”安哲把本放进旁边的包里，含着烟低沉地问道。

唐军淡淡地看了眼安哲，他觉得这个男人总是会说出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语，冷得心寒。

“包你满意。”挥去心中的些微不适，唐军玩笑般的说道。

安哲伸出手，把一张房卡递给唐军：“你让他先上去吧，我再喝杯酒。”

唐军接过来，什么也没说就朝那个服务生走去，低头耳语了番。

安哲又点燃了一根烟，他最近有些忙，忙着给韦恩收拾烂摊子，这种状态像回到了马丁在HSEE的时候，疲惫却充实。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忙得什么都忘记了。

韦恩打开车门，突然发现旁边的车有点像安哲的，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压力太大了。

韦恩坐进副驾驶座，林秋却没有丝毫开车的打算，他趴在方向盘上，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门的方向。

“不走吗？”

“等会儿。”

韦恩没有说话了，反正他今天就是为了陪心情不好的林秋出来的。

时间过得很慢，在韦恩都快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车门打开的声音。韦恩急忙也走了出来，意外地，他看见林秋死死盯着的人居然是安哲，而他们旁边那辆车也的确是安哲的。

快午夜的停车场非常安静，安哲有点背光地站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韦恩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安哲对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离开。

一直等安哲的车消失后，林秋才重新坐回车里：“那就是我这么多年喜欢的男人。”

韦恩没有说话，心里有震惊也有复杂。

“我们好过一段时间，他很疼我宠我基本上什么都依我，但是我总感觉我们之间少点什么。他从来不对我生气，从来不告诉我他自己的事，从来没说过爱我。

后来，我就闹了几次，还提出了分手，接着他就真的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去找过他很多次，开始他还能和以前一样跟我说会儿话，但是时间长了，越来越不耐烦，他骂我贱，叫我滚，每次我都会气愤地离开，可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想听他的声音，想见见他，然后再被他骂。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贱的。”

林秋苦笑了下，他没发现在他一想起安哲一提起这个人时，他的眼睛就红了，眼泪不断地顺着脸庞流进衬衣里，冰凉冰凉的：“他对我太温柔了，我爱他，很爱很爱……”

这个夜晚，韦恩过得有点混乱，他惊讶安哲的性取向，也惊讶自己的朋友会不要尊严地爱一个男人，这是他完全没法想象的。

车里还在放范逸臣的放生，安哲打开车窗抽着烟，眼里闪过林秋的身影。

这种男孩类型一直是安哲喜欢的，有点娘C会撒娇，呻吟的声音也很好听，他不说分手，也许他们的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曾经孤单加上孤单是爱火，燃烧过你和我。

爱的时候，说过的承诺，爱过以后，就不要强求，从此分手，不必再回头。”

周一再见到安哲，他的脸上还是那种极富热情与阳光的笑容。韦恩的心情反而有些微妙，有点想避开安哲，又有点想靠近他。

所以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时，他的工作时间表在悄悄发生着改变。以前他会在HSEE总部大楼呆上八个小时，有问题就让底下的人来总部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