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难解——又耳先生
又耳先生  发于:2015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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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你做这些,都是在利用我?”我苦笑,轻问他道,“你发现我吃软不吃硬,所以想出这一招,好得个免死金牌,以后你怎么犯案我都不会怀疑你?”

他摇头,慢慢合上眼,泪水照样留下。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因为我和丁寻长得像?跟我在一起足够你回味杀害他时候的快感?”我恨不得立即扣下扳手,但我发现我在这人面前,比我想象中无力得多。

他依然摇头,一言不发。

“你说话呀!”我歇斯底里朝他咆哮,“你说啊!你觉得我很好骗对不对?你说话啊!”我全身都在颤抖,不知因为愤怒还是由于其他。

他还是沉默,顺从地,聆听枪口的审判。

“你为什么杀他们?”

“我爱你。”

“我问你为什么杀他们!”我听出来了,这一次我的咆哮中带着哭声,内心中的那个自己在呐吼,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我爱你。”他掩面哭泣,“我想让你发现我,我想让你看到我,我嫉妒他们,我嫉妒聂长东,我嫉妒夏晓成,为什么他们可以触碰你?我不想让别人碰你!”他抓挠自己的头发,仿佛身处痛苦之中。

“王浩宇呢?那两个年轻人呢?”

“我不能让你怀疑我,我还要……我还想和你永远过下去,但、但是我不得已,我不想被发现……”他边哭边叫,蜷缩在沙发上。

我不忍开枪,不忍去责备他,事实上,我想拥抱他,说无数遍我爱他,但是我不想屈服,更何况面对这样一个残忍的凶手。

“袁老呢?”我已经懒得去推测。

“他什么都知道……”

袁老什么都知道?那当时为什么要阻止我继续调查赵谨行?

“别骗我。”我突然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真像可怜的哀求。

“我没有。”他注视我,眼中还带着泪水,但没有撒谎的迹象。

“丁寻呢?为什么杀他?”我自己戳到了那一处最疼痛的伤口。

他再次闭上眼,听取审判似的,语气平静,但听来却悲恸。

“我没杀他。”

“什么意思?”

赵谨行神色黯淡,捧住我握枪的手,将额头抵上枪口,“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我太害怕……我用了所有办法阻止他寻死……我知道他很痛苦,但是如果我放他走,他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杀我吧。”他道,“杀了我吧。”

我感到无比好笑,从容赴死?还是在乞求我让他死?丁寻的死就这样让他痛苦?丁寻一人就能填满的内心,为什么还要拉我垫背?

“疯子!疯子!早知道你是疯子……我、我……”我就不会爱上你。

我从他手中抽出枪,恍恍惚惚地想逃开,却跌坐在地。

这场闹剧,我再也不想演下去。

我将枪口塞进嘴里,眼泪鼻涕一道流了出来,既然一切都是谎言和欺瞒,既然无法选择,那还不如、还不如……

“小越!不!”他扑上前,掰开我的手指,将枪从我嘴中拿开,情急之下用手掌堵住枪口,欲把枪夺走,“求你,放开吧,小越……”

我没听错吧,呵,一个杀人狂,叫我别自杀。你不是嗜血吗?你不是热爱杀戮吗?你不应该享受我的鲜血和冰凉的尸体吗?

我放弃了所有挣扎,任凭这副麻木的躯体被赵谨行抱在怀里。

赵谨行,你到底爱我吗?我说的是我,丁越,不是丁寻。

“小越,我求你了,别离开我,别像他一样……”他紧拥着我恸哭。

哈,我知道了,赵谨行这个可怜人,他既不爱丁寻,又不爱丁越,他爱上的是一个替身,既是十三岁的丁寻,又是刑警丁越。

而我,就死死地被囚禁在他的世界里,无力抽身。

第十二章:疯狂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仍然住在赵谨行家里。他照常上下班,警署又多了一份刑警失踪案卷宗,赵谨行亲自去报的案。我无从得知父母的消息,怕是又多了一份丧子之痛,而这次是一丁点希望也不剩。

阳光从玻璃窗中透过,越过一层轻薄的窗纱,铺在浅灰的床单上。房间里木质衣柜的棱角都被棉布包了起来,凡有些尖利的物品也已经被收走,被子裹在我身上,自从赵谨行离开房间就再没变动过位置。

我无法得知现在是几时几刻,太阳就躲在对面的山头,应该是下午了。我如失去生命般,蜷缩在被窝里,身上套着赵谨行的T恤,手脚都被细绳捆绑,无法动弹,只有额头上传来隐隐疼痛提醒我还活着。

大学里忙得不可开交时,我多想像现在这样缩在被子里,用整天的时间来睡眠,当时的我应该无论如何都料不到,梦寐以求的休息成了现在最可怖的折磨。

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稳重地迈上楼梯,不急不慢。我仿佛从几十米外闻到了赵谨行的气味。

他打开房门,床的一边塌下去,他隔着被子将我拥入怀里。

“醒了吗?”赵谨行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呢。

“嗯。”我低声应着,想躲开他的拥抱,无奈手脚都被绑紧。

他小心地触上我额头的伤口,我却疼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迅速躲开。

赵谨行动作顿了顿,拂开我额前的碎发,“起床吃饭。”他在我脸颊轻吻一口,终于松开手,起身去衣柜前翻找。我从被窝中蹭起,靠在床头,麻木地看着他动作。

赵谨行翻出一套衣物,又坐回床边。他将毛衣放在腿上,空出两手来解开绑在我手脚上的细绳。我偏头打量他,再不抱任何情感,从他的眼角寻找一丝动容,来当做从此地逃出的机会。

他像照顾幼童一般,帮我穿好毛衣,又帮我套上裤子,手移至大腿处刻意放慢了动作,眼中的光芒令人胆寒。我连忙并拢双腿,试图挡住大腿根处的吻痕。赵谨行柔柔地笑一声,却直叫我后背凉了半截,好歹他并没有多余动作,只道‘乖,菜要凉了’,随后帮我穿好裤子。

七天内,我并不是没尝试过逃走,也不是毫无机会,我发现我最惧怕的不是这屋内的一切,而是屋外的种种。我害怕赵谨行的罪行被曝光,我害怕再回到那个世界里却没了他,我无颜面对我的父母,更不敢再去回想丁寻。在这栋别墅中,我却只用考虑怎样保护自己。

七天内,我有三次趁他动情时扼住他的咽喉,他却并不还手,听天由命般捧住我双手,瘫倒在我身上,轻吻我,颤抖着、痛苦着轻声说爱我。我无法狠下心来,松开手后,他愈发温柔,仿佛在奖励我的顺从,我却从肉体的欢愉中体味到更加尖锐的讽刺。

我放弃了逃走的计划,却觉得对自己的保护也是无用的——我无时不刻不受着折磨,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内心。

我憎恨赵谨行,无比憎恨,我恨他所作所为,但与此同时,我又不可自制地爱着他。我徒顶着‘刑警’的头衔,放任罪犯,我徒为兄长,放任杀害弟弟的仇人,我徒爱着此人,疯狂地嫉妒着那个永远活在他心中的丁寻,永远无法抹去的丁寻。一面恨着丧尽天良的罪犯,一面深爱这个罪犯;一面恨着杀害丁寻的凶手,一面又恨着丁寻,为何不早点在他心中死去。

死亡就是解脱。

但寻死的最后只留下额头那条隐隐作痛的伤口。

“不合胃口?”这是赵谨行七天来,每顿饭必问的问题。

“没有。”我垂着眼睑,对此种温柔感到无所适从。赵谨行的菜一向让人喜欢,只是于此时的我来说味同嚼蜡。

我坐在赵谨行对面,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像赵谨行的温柔,哪怕有一件是为我而做也好啊,可惜都是为了他心中那个‘丁寻’。

“谨行。”

这可能是七天以来我第一次叫他。

赵谨行欣喜地抬头,饭粒还黏在嘴角,就像以往一样的笨拙。这副模样却让我的泪水争先恐后地往眼眶外钻。

“你为什么要杀陈景然?”我边吃饭边问他,就像在问他‘今天为什么吃芹菜炒牛肉’。

他沉默了许久,继续吃饭。我认为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也不再纠结,也对,人都死了,探究原因又有什么用呢。

“本来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低头,拨弄碗中的饭粒,“后来也用绑架信息来掩人耳目,还找袁科换了钱……”

“袁老?”我惊呼,见赵谨行沉闷的表情,便略知一二,袁老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刚正无私,知此我便噤声。

“她后悔了,但是我不能有污点。”赵谨行无比平静,我也平静,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即便质问他‘你明白丧子之痛吗’也是徒劳。

“汤岑呢?”我继续问他。

“偶然遇到的,背影很像丁寻。”他道。

“王浩宇?”

“汤岑的案子得有个解释。”

“聂长东呢?”

“他碰你了。”

“他没有。”

“有!他用右手!”他有些生气,我只觉得好笑,并不想计较。

“袁老呢?利用他不是很好吗?”

“自从聂长东死后他就不打算再继续跟我合作,已经没有价值了。”

“那两个年轻人呢?”

“他们差点让你被车撞死。”他继续吃饭,丝毫不觉得愧疚,“他们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扶额,揉开就要流出的泪水,濒临崩溃。

“你怎么找到李元的?”

“他曾经到我爸的公司应聘过。”

“丁寻呢?”

赵谨行沉默。

“丁寻呢?”

“我不想他死。”

我轻笑,眼前这人也不过如此,可怜。

“我呢?”我不依不饶,与他同样可怜。

他沉默。

我仰天大笑,边笑,泪水边从眼角流下,流入耳廓。笑到无力之时干脆蜷缩在椅子里抽泣,赵谨行再拥抱我时,我竟一点体温也再感觉不到。

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幕,我最后一丝希望和救赎,被他的沉默扼杀。

不知过了几天,某日清早,我还在因头一夜的纵情感到疲乏,赵谨行便将我叫醒,穿上衣物之后将我藏到昏暗的阁楼里,绑住我的手脚,用胶条封上我的嘴。

我还以为他已经腻了,而我终于等到解脱的一刻,事实上我不会哭号更不会呼救,根本不需要在我嘴上封上胶条,就此解脱,我求之不得。不料在他吻过我的耳垂之后只是转身下楼,关上了阁楼的暗门。

不过一会儿,我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匆忙的、刻意驻足的,还有说话声,我能隐约听见熟悉的嗓音。此时我意识到,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想发出声响,但我的嘴被胶条封住,而在阁楼中,我的声音更如蚊子一般,毫不引人在意。我蹭直身子,又弓身,用头撞击暗门,直到头晕目眩,门外的脚步声依旧渐行渐远。救救我……可我能发出的不过这三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下楼声响起,大门关闭,希望远去。

我跪在暗门前,泪水顺着鼻尖落到地板上,曙光就这样消失在将来漫长的黑暗中,去而不复返。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死赵谨行的欲望。

等我跪到神经麻木,暗门终于开启,光线刺眼,一缕一缕,都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残忍的魔鬼!该死的凶手!扭曲的变态!杀了他!杀了他!’

我想我会后悔,如果后悔,那我跟他去地狱便是了。

我将来人撞下楼梯,直到他硬挺挺躺倒在地,光线将他的扭曲的身体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可笑而不可原谅的错误。

血从他的后脑流出来,在地板上将那具还未闭眼的尸体包围。血泊猩红,他面色苍白,黑洞洞的瞳仁中还留着生前最后一丝恐惧。

我想嘶吼,但我无法嘶吼。我涨红了脸,泪水浸了满面,却无法弥补这可笑的错误。

赵谨行在楼下听见巨响,慌忙冲上楼,只见走躺在血泊中的夏晓成,和疯狂地用额头撞击阁楼地板的我。

咚咚咚、咚咚咚……我只看到满眼的红,只感到钻心的痛,而伴随着这种痛苦的是解脱,再也不会恨,再也不会爱,再也不会愧疚,再也不会心存希望。赵谨行,不过是漫长睡眠中的南柯一梦,再无可挂念。

他绝望的眼神和无措的拥抱不过是虚假的谎言,他所有的爱,都给丁寻,而只有愚蠢如我一样,才会因他的体温痛哭流涕,贪恋他的言辞,回应他的亲吻。

失去意识之前,我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我想起小时候和丁寻一起在海边堆沙堡,他穿着蓝色的开裆裤。

我想起母亲因我害弟弟撞破头而罚我跪了一天的地板,但看见我紫青的膝盖时又抱着我抽泣,直道‘对不起’。

我想起父亲坐在沙发前扶额,他的头发已经斑白,他看着我填下的高考志愿,叫我‘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我想起丁寻老是抢我的玩具,用我的旧书时还老是叫我把所有的课后题答案留下,想起他收下我送他的生日礼物时,那样的不情愿,他就是不信那块表是我的幸运物,还问我‘你的幸运物干嘛送给我’。

我想起赵谨行,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却最不舍得就这样将那些东西抛弃。

但愿父母能忘记我,我罪孽深重,只有死亡才能吞灭所有嫉妒、愤怒、恐惧和爱意,所以但愿他们再也不要把我记起,以免他们心中充斥羞耻。

但愿赵谨行也别记得我,我不想一直被当做一个替身,不想再被当作丁寻。

但愿丁寻也别在那头等我,我嫉妒他,不想再见他,更无颜见他。

我想孤独地走完这条路,不需要目送,不需要悼词,让我自我忏悔这些污秽,或是让我就此走入下一个轮回,不再管这些解不开的心结。

赵谨行颤抖着,紧拥着我,拂去我脸上的血迹,泪水将血迹冲淡,而我宁愿他再也别目睹这副容颜。

“别走啊小越,别走,我求你了,”他恸哭,呢喃着,我仿佛能听见,却又不可闻,“我爱你,我爱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求你……”

赵谨行,你求的不是我,是一个叫‘丁寻’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你的世界里死去的人。

第十三章:尾声之天堂

叮——

微波炉响了。

赵谨行将煎鸡蛋装盘,放两片土司配在鸡蛋旁,涂上丁越最喜欢的果酱,最后点缀两颗小西红柿,一片薄荷放在小西红柿旁,一片薄荷放在玻璃杯中的酸奶上。

早餐两份,放在餐桌两边,阳光从窗框中照进来,春天的风恰好暖软,窗外的桃花有了小花苞,粉嫩的,小巧的,缀在枝头。

赵谨行到温室里剪了两枝玫瑰,刚绽开些许,还未怒放,黑色的花瓣紧紧包裹在一起,神秘而性感。他将两枝玫瑰插进玻璃花瓶里,精致的花瓶将直愣愣的阳光变得无比绮丽。

沉稳的脚步声停下,二楼卧室的房门悄声开启,赵谨行轻声走到床边,在床沿坐下,俯身拥抱蜷缩在被窝里的人。

被窝里发出一阵轻笑。

“你醒了?”他掀开丁越捂在头顶的被子,丁越憋红了脸,还不肯睁开眼睛,哼哼地傻笑。

“骗我?嗯?”赵谨行把手伸进被窝,凉得丁越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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