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鬼护法真是见多识广,把晚辈看的清楚透彻。”君修言又行了一礼,心里对眼前这个长相诡异又眼光毒辣的矮胖护法又有了新的评价。
“什么见多识广,我就是从东大陆那边过来的。”鬼护法嘎嘎笑着,伸出一只手,那手臂像是橡胶做的一样直接伸长,拍了拍君修言的肩膀。
拍完了肩膀,他就笑呵呵的把手收了回去,随手抛出了一枚玉简:“看在你跑了趟我老家的份上,这件事怎么处置,你们几个小辈自己商量,传送记录在这里面,你们看着办吧。”
一枚小小的方形玉简浮在君修言身前,鬼护法晃悠着身子又不见了踪影。
此人怎么跟原文中的设定不太一样?不过,不用跟他对上更好。
君修言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发现火魔教弟子们也都是满脸的意想不到。看来这位鬼护法平时的确不是这么好说话。
“今天鬼护法怎么这么好商量?”鬼护法的身影刚消失,事务塔内就爆发了哄然的议论声,无论是来交任务的还是来发任务的或者就是来穷凑过来看热闹的,都纷纷议论起来。
“没听他老人家说吗?因为那个白头发的师叔去了趟他老人家的老家。”一个外门弟子紧紧攥着手里的任务卷轴,还不忘了跟众人八卦了一句。
“去东大陆可是要横跨通天海的,这位刚回来的师叔真是厉害啊!”跟他同队的一个队友一边帮前者不遗余力的插队,一边盯上了银发人的脸:“那位师叔长的真是漂亮。”
“你难道没听刚才这位师叔报的名字吗?轩辕异,四年前结丹出现血煞白雷的那位!能不厉害嘛,我看,能算得上是内门弟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一个外门弟子晃着脑袋,就跟自己当了第一人似的。
“咳!”沈彻看着闹哄哄的事务塔一层,又看见一脸‘习惯了’的君修言正淡定的翻看着手里的玉简,一副‘本人从来不管’的模样,身为教主首徒,只能无奈站出来咳了一声,认命地维持好秩序。
有了执事堂的记录当做证据,这件事也算是水落石出。姜凯臣之前的率先出手也被定性为‘不得已而为之’,将刑罚减到最小,只用扣去一部分贡献点数就可以脱罪,而红服青年则需要缴纳对于弟子来说惩罚相当重了的四十颗下品灵石,其本人也需要在‘思过堂’面壁三个月。
“轩辕师叔!”姜凯臣缴纳完了惩罚点数,看着君修言同沈彻说笑着要前往二层,不由出声叫住他。
“你还有事?”君修言停住脚步,转头看他,笑的依旧温和无害。
刚才他从姜凯臣眼里看到了类似于‘希望’的东西,早就知道对方有事相求,不过越是欠得多,这小弟就越会死心塌地,忠诚度也就越高,刷起来其实也并不那么困难。所以君修言也不会吝啬一些随手拈来的恩惠。
“多谢两位师叔替我解围。”姜凯臣先是端端正正鞠了个躬,一张淳朴方正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然后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刚回教,还没来得及去见师父,不如你先去我那里等着,待我见过师门前辈,再和你谈谈。”君修言也并不急着在这里听他说完,人多口杂,难免会让人落了什么心思。
“轩辕?”沈彻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历练归来怎么转了性子,明明以前对谁都冷冷淡淡,不屑一顾,现在连对待一个外门弟子都是予取予求的模样。
君修言也不管沈彻怎么想,伸手从戒指中拿出一张传音符和一枚身份牌,手指一划就放到了姜凯臣手里:“有事传音便能联系到我,身份牌出示给执事堂看,便能传送进我的精舍。”
做到这一步,谁都知道姜凯臣这是撞了大运攀上了这位教主弟子的高枝,一时间看向姜凯臣的眼里都是复杂。
“那么,告辞了。”君修言朝着二层的传送阵走去,身形一闪已经同沈彻一起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高大壮实的姜凯臣手里捧着两样东西,激动的有些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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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是入夜。
一方削平了的石桌,两壶酒,鬼护法半躺在石桌旁削成躺椅的大石上,翘着一只脚毫无风度的摇来摆去,大葫芦放在一边跟他并排躺着,熟稔的对着坐在石桌对面的人开口笑道:“你小子可是稀客,带着‘醉无双’来看我,又抽的哪门子风。”
“给你送酒都不行,那下次这酒我就自己喝了。”来人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声音却也带着笑意:“听说今天你那弟子给你长脸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明知道你这护短的性子,还要冲上去拔你的虎须,你还偏偏就服软了。”
“我收的那小兔崽子是挺不争气的,连坑人都学不会,活该丢人现眼。”
鬼护法倒也没因为对方话里调笑的意思而生气,笑骂了几句换了话题:“那小子是龙勋那老家伙的二弟子,修为不错,骨龄也年轻的很,连我都看不出来修到了哪一步,龙勋的眼光真是太毒了,不愧是陌天老大的徒弟,啧,比不上啊。”
之前趁着拍肩的动作摸过那小子的骨龄,绝对超不过三十年,实在令他震惊。
“你是说之前那个结丹时就生出血煞白雷的轩辕异之前竟然秘密出教历练,还练出了门道?”坐在鬼护法对面的人开口问道。
“对,就是那个你老是挂在嘴边问的轩辕异,啧啧,咱这几个人里,就你的眼光跟龙勋那老小子的眼光有的一比,现在看着吧,陌天老大的徒孙都比我厉害,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哎!”
鬼护法油光发亮的脸上毫不介意,饶有兴致的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了口酒,吸溜着咂干净,才又开口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龙勋那老小子不像陌天老大,他这个徒孙却跟陌天老大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长得不像,气质却像极了,我第一眼看过去都走了眼。”
“教主的眼光当然好了,哪像你,教了群马屁鬼出来,活脱脱跟你以前似的。”对方呵呵一笑,依稀能听出来是个中年人的声音。
“嘿,我马屁鬼怎么了,马屁拍到了正经八百的地方,别人舒服我也舒服,这不,做成个闲散护法,比我以前在市集卖肉换酒来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哎呀,这一转眼都打了几百年的老光棍啦,当初陌天老大离开,我老鬼就应该跟着他一块儿走……”
鬼护法又说了几句,仰头咕嘟一声把酒壶里的酒全部喝了个干净,随手一抛就又将酒壶稳当当的扔在了石桌上,伸手换了另一瓶。
“酒送到了,我可就不管你什么时候喝完了,先走一步,明天还有大事要干,你可别耽误了。”那人起身,只跨了几步,就消散在夜色之中。
“快走你的,我呆这儿睡会儿,明天不就是继续封印后山那个玩意儿嘛,我迟不了。”
鬼护法看着对方消失不见,拎着酒壶晃了晃,腆着肚子从石榻上翻了个身,将酒全数倒入自己那酒葫芦里,才抱着葫芦眯着眼睡了过去。
第一一九章:流言
教主弟子居住的地方在火魔殿两侧,东侧是一排相当精简的屋舍,精简到只是由石头粗略搭建而成,而西侧则更是从头到尾的‘原生态’,是一大片未经开发的山头空地。
东侧是在教主弟子未结丹前居住的地方,意在磨练弟子意志,而西侧历来的规矩就是在教主弟子结丹之后自行选峰修筑,取独当一面之意。
此时西侧一座孤峰之上,一夜之间建起一座古香古色的纯木院落。其中的房屋用的俱是山中的赤红血木,这种木头虽然普通,但是色泽却是相当好看,整座院落都是向阳,窗明几净,自有一番结庐而居的闲适。
窗榭间有晃晃日光洒下,散在火色衣袍上,斑驳一片。窗边坐着的青年微垂着头,白金色的阳光就镀在雪白的长发上,映着绝艳的一张脸,将那人影周身好似笼罩上一层光晕,静静看去,仿佛连时间都尽数勾住不动了。
君修言带着笑坐在一张长案前,摆弄着手里的东西,不时有银色的碎片自他手中飘飞而出,消散在日光下。
“这一句传音,是问我‘剑气宗被屠一事’,这一句,是问的‘为何丢下人不管’,这一句又是问我‘为何不搭理人’……呵呵,这小鬼还真是闲的厉害,他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发这些闲话。”
仔细看去,在君修言指尖环绕着的是一只只银色的小蝶,正是之前石天轩发来的那些没被他看过的传音符。
他虽然不想去理石天轩这个大麻烦,但是对方的传音他还是要看一看的,万一其中夹杂了什么容易被对方误会的东西,那他栽的可真是冤了。
这么一张一张看下去,还是有些意思的。
“关于剑气宗被屠一事,我正在全力调查,至今略有眉目……”看完了所有的传音符,君修言单手捏出一只银色蝴蝶来,在其中注入精神力,开口回复道:“出手的是寻天教第十监察使,主使者应该是他们教主,听闻此次他们下手的对象是火魔教,我自然会全力赶回护教……你一切小心,切莫被有心人利用,我在海底脉矿时所说那句‘若与我为敌,必不手软’可不是玩笑。”
待所有的话都说得清楚,那银色蝴蝶便化为一道流光朝通天海的方向飞了过去。
“没想到那个外来者竟然是我的‘太师父’,而且他还真有本事,竟能一手建了火魔教。”
这消息是龙勋亲口告诉他这个二弟子的,也直言之前之所以突然传授给君修言红玉简和血魔心法,并将他订立为下任教主人选,的确是接到了他的太师父,也就是初代教主的一块记录着影像的留影玉。
“这样的辈分,还真是很有戏剧化。我就很好奇,怎么人人都觉得我像你。”
一想到龙勋再次看见他之后那副惊呆了的模样,君修言就觉得好笑。
世间哪有那么像的两个人,如果不出意料,他跟那位外来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穿进书里的,而且都接触过帝魂碎片而已。
“既然是你一手建立的火魔教,那秦钟之前又为什么说你要派人剿灭火魔教?”
这种亲手建了又亲手拆了的做法很好玩吗?起码他君修言就不会这么做。
至于白妹子之前传音说的道修一脉组织人手企图对火魔教不利,还真不好说是不是跟他那个惊才绝艳的‘太师父’商量好的。
火魔教的水真是深不见底。
“轩辕师叔,你要的柴我劈好了。”正思索间,君修言就听见姜凯臣的声音从屋外的院子里传进来。
什么叫我要的柴?我好像只是说了余下的木材你自己处理吧。
君修言差点吐槽出来,他虽然知道姜凯臣的忠诚属性很爆表,但是也没想过他这样子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节奏。
昨天在火魔殿中与龙勋详谈良久,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等到他提起要回精舍休息的时候,就发现龙勋眼里‘嗖’的一下就冒出了类似于‘不怀好意’的绿光,然后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师父打发到了西侧荒山中属于自己的那一座山峰,而姜凯臣,正热火朝天的顶着夜色给自己造房子。
收小弟的好处于是就体现出来了,他只要在旁边画出阵法路线,然后人高马大的‘硬汉小弟’姜凯臣就欣欣然处理了木材,把力气活儿一手包办了。
而自己不问,对方也不说到底要自己帮他做什么。
“你之前说要我帮忙,那就进来说吧。”君修言衣袖一挥,房门便打开了。
这处院落看似普通,却被他建在一个小型的天地阵法之上,通过阵法,屋内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所以谈事情也方便得很。姜凯臣的表现让君修言挺满意的,于是也好奇他到底求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在原文里叛出火魔教。
“希望可以让你自由出入山门?”君修言有些不解的用指尖敲着桌子,阳光下像是一尊红衣玉像。
姜凯臣愣愣的看着,觉得这位刚从外面回来的师叔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即使对方是个男人,他在看的时候也控制不住有些紧张的缩手缩脚。
“教内近日有些不太平,就连我师父也是极为重视,此时频繁外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教,都没什么好处。”
龙勋之前和他说过,最近这些天正好是魔火教后山禁制松动的时候,那禁制下是火魔教的禁地,除了其中封印了一头幼年魔兽之外,更是魔界通道所在。
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正是要查一查上界通道的消息,正好就拿这个魔界通道试试水。
而在这之前,七个周天之后,关于后山禁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修复加固,包括火魔教教主在内的所有长老和护法都要全力出手,作为继任教主,君修言那时也是有资格在旁观摩的。
寻天教和道修一脉都不安生,火魔教内又有禁制牵制,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妙,即使是老实本分如姜凯臣,也不能轻易破坏了规矩。
“我……”听到君修言的说辞,姜凯臣有些着急了,索性什么都交代了出来:“我家世世代代就在火魔岭下居住,我有幸被教里选进来当了外门弟子,我娘却还留在祖宅里住着。她最近病重,听说连郎中都看不好,我就求了教中的医馆。医馆的执事说只要我能给他一块通玄铁,就能给我一颗‘三春丹’救命,可是‘三春丹’需要成三炉炼制,每次都需要用元气激化药性服下,教内弟子无事不许出山,可是我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病死。”
“对于修者而言,最需要耐得住的,就是时间和岁月,你娘肉体凡胎,总会有与你生离死别的那天。”
听到君修言开口这么说,姜凯臣的眼里顿时浮现出一片死灰。
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想到这里,他的四肢发凉,眼神呆愣,一时间周身充斥了莫大的哀戚来。
“恩?”感受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不太对劲,君修言开口问道:“我又没说不答应,你怎么就先伤心上了?”
差点被姜凯臣眼里的神色闪瞎了眼睛,君修言伸手指点了几下刚建成不久的院落,笑道:“你这不是早就建好了,接你娘进来住吧,我已经同师父说过,调你入我峰上做洒扫,他老人家也同意了。”
“我等魔修,只求万事随心而为,你想尽孝,那就尽孝。”
君修言本来还想来几句‘百善孝为先’的,后来想一想自己没道理跟人说这个,所以干脆扯了个理由把自己的决定圆了过去。
在这个档口,姜凯臣必然是不能随意出入山门的,而要看住姜凯臣,刷他的忠诚度,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无疑是最方便的,更何况他要是真拖家带口的来了,也算是彻底掌握在他手中,对于自己的阵法,君修言还是很自信的。
刷了小弟的忠诚,卖了个无伤大雅的人情,还不耽误自己的大事,这样一块石头打了几只鸟,挺好的。
当晚姜凯臣就接了一位面色青黄的老太太来到峰上,本来君修言提议要两人住在侧边客房,可是那位老太太坚持说自己已经受了恩惠,又加上柴房也不小,又离搭了炉灶的厨房最近,君修言也就随他们母子俩去了。
之后几天,接连不断有内门弟子前来拜会,沈彻也来过一次,龙灵更是常客,有时候带点女儿家的绣品点心过来,沈紫衣同她的玄明鸟也跟着一起来,叽叽喳喳一番下来,让君修言着实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