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阳勾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坐了没一会,就有两个丫鬟来上茶,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然后齐齐的拜见少爷,林丹阳说,这两个丫鬟叫红梅和腊雪,还有两个小厮,以后都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迟沧海也没推拒,毕竟他身边只有银杏和木头,这么大的宅子,总要有人打理,不过随即又有些自嘲的笑笑:“只怕这里我也住不上几日了。”
林丹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有些迟疑的开口:“沧海,这桩婚事……”
迟沧海笑了一下:“我明白的,皇命难违。”
林丹阳失笑:“我是想说,也许,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糟。”
迟沧海微楞,然后看了眼守在前厅外面的两个‘保镖’,是啊,也许没有想的那么糟,男妻……随即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林丹阳看着他,缓缓的开口:“沧海,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家财万贯?妻妾成群?”
那句‘妻妾成群’让迟沧海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嗽了半天,纵然这里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但是他接受不了这种观念:“我只想以后和相爱的人相守一生,过平凡日子罢了。”
林丹阳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迟沧海狐疑的看了林丹阳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林丹阳知道他问的是谁,拿起茶杯拨了拨:“见过几面。”
迟沧海有些好奇的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丹阳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是个……以后你便知晓了。”
迟沧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说您废什么话……
只不过迟沧海对林丹阳的鄙视心情在晚上就烟消云散了,看着林丹阳给他的那一沓从迟家拿回来的地契,还有屋子里的几大箱子银两,迟沧海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土豪,这种感觉直到第二天看到他娘那些地契代表的房子和土地的时候,更加强烈……
其中有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迟沧海很满意,规格齐整,占地够广,环境清幽,重点是边上还有两处紧挨着的小一点的宅子,后面还有大片土地,而且居然离林丹阳给他置备的宅子也很近,完全符合他要做的买卖,迟沧海甚至在想,他娘是不是掐指一算,才给他留着这么合心意的布局。
地契真不少,迟沧海带着银杏和木头走了一上午,也才看了不到一半,不过其中这几处他就已经很满意了,剩下的也不急着去看,有空再说,而且那些他都可以租出去,每月收收租金。
迟沧海兴奋了一路,当三个人坐进饭馆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双腿走的直抽筋,本来前几日就没睡好,而且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身子骨,现在只觉得浑身酸疼,他实在应该先置备一辆轮椅……
因为走的急,迟沧海的脸色带着几丝红晕,他虽然穿的并不奢华,衣服的颜色也不显眼,只是简单的月牙白的长衫,配着浅灰色云舞广袖纱衣,但是趁着他的长相,也让旁边的几桌客人一直往他身上打量。似是感觉到这种目光,迟沧海皱了下眉头向旁边看了一眼,随后原本在远处跟着他的四个保镖就走过来围住了他,既不会离得太近,影响他吃饭,也隔开了别人的视线,迟沧海有些惊讶,他原就发现这十个人不是一般的保镖,因为配合默契且训练有素,如今竟发现心思也这般细腻,很显然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身份。
银杏看着他的脸色,急忙给他倒了杯茶:“少爷,下次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吧,您可不要这么奔波了,身上发了汗,要不要把大氅披上?”
迟沧海挥挥手:“不用不用,热的很,歇一会就好。”
身上的大氅早脱了让木头拿着,虽然穿的不多,但是林丹阳给他置备的衣服里面夹着的是貉子毛和丝绒棉,既挡风又保暖,自然不是他在迟家时候那几件夹着薄棉的长衫可比的。
隔壁的几桌看没什么热闹可看,而且那四个护卫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于是也就不再关注他们了,开始自顾自的闲聊:“听说了么?迟家的三少爷,已经离开迟家了。”
“迟大人同意了?哪有儿子跟爹闹分家的,太不像话了。”
“哎,我听说不是三少爷闹的,是林家把人接走的。”
“哎啊,早听说迟家对那个儿子不好,原来是真的啊。那这三少爷亲娘都死了,林家就是接回来,也不大会管他吧?不是说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岂不是白养着?”
邻桌的听了这个话头,竟自来熟的走过去:“兄台这就猜错了,林家对这少爷重视的很,听说林二爷花了大价钱给他置办了一处大宅子那。”
另一桌的男人也凑过来:“没错,而且我还听说,迟大人之前得了怪病,请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结果,被三少爷给治好了,而且去复诊的大夫都说三少爷的医术神乎其神啊。”
这桌的一个男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堂堂镇南王府会娶迟家少爷做世子妃,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饭馆里一下热闹起来,极热络的谈论着迟家的八卦和这位神秘的三少爷的医术,而且越传越神。迟沧海微微勾起嘴角,看来他安排的人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市井百姓的言论力量是巨大的,即便是假的,传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的,而且会越来越传奇。
第十章:见面
比肩叠踵,门庭若市。
几个人坐的位置很好,临街的窗户边,点了菜,叫了茶,迟沧海一边等上菜一边听着大堂里的闲谈,忽然看见街上很多人急匆匆的往前赶,门口的小二喊住了一个人:“林大哥,这是怎么了?”
被喊住的男人显得很焦急:“邱善人家出了事,他儿子只怕要不行了,邱少夫人听说刚又摔了一跤,都要临盆了,这可怎么好,乡亲们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迟沧海听到少夫人临盆摔跤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随即喊过小二:“小二,他刚刚说的邱善人……是谁啊?”
小二:“哦,邱善人是位大夫,平时会帮乡亲们看病,是位大善人啊,可惜好人没好报,就这么一个儿子,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迟沧海很纠结,他累的头昏眼花,肚子正在唱空城计,要不要等饭来?想了想一咬牙,给了小二一两银子:“饭菜好了给我包起来,务必等我回来取啊!”然后不管小二微楞的表情,转头对银杏和木头说:“走,我们去看看。”
邱家很好找,门口围着人最多的那家就是了。
很多百姓只是自发的安静站在邱家的大门前,并没有喧闹,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心,可见这位邱老爷,的确是位善人。
邱家并不大,只有一进,很可能后宅紧连着前院,并没有中庭,院落也很小,布置的甚是俭朴,迟沧海在大门这就能看到前厅里小厮丫鬟们进进出出,忙作一团,时不时的飘出一缕缕的药味,大家都像是在期盼着什么,或者说,等待着什么发生,气氛压抑的很,这情形,甚至让他仿若置身医院的急诊室,最为喧闹吵杂,让人紧张窒息的科室,也是每天面对死亡最多的地方。每个送进来的病人和家属都是那么害怕,焦急,他们总是带着希望的看着自己,他们希望医生可以挽留住那条生命。
迟沧海其实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过来,不要进去,不要多管闲事,强出头的结果不一定会被人理解,尤其这里不是现代,他的专业本来就不容易被接受,只是听到丫鬟跑出来喊,少夫人羊水破了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前厅走去。
一路进了前厅,并没有遇到阻拦,因为院子里和前厅聚集了很多人,没人注意他,他想了想,低声对木头说了句话,木头就转身出去了。
迟沧海不动声色的站在人群里,想先看看情况再说,前厅正中的上座坐着一个有些消瘦的男人,年纪应该不小了,长的慈眉善目,只是如今脸上那一丝悲痛和焦急,却是掩也掩不住,看他坐的位置,迟沧海猜测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位邱老爷了。忽然一个穿着素色棉袍的男人从里面冲出来,一下跪在邱老爷面前,神情悲恸:“老爷,少爷他,刚刚去了……”
邱老爷缓缓的闭起眼睛,用手拍着小几,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缓了许久,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屋子里的人都上前劝邱老爷节哀顺变,而邱老爷摆了摆手:“邱某感谢诸位同僚为了宁儿特意赶过来。”
原来这十来个人,竟然都是大夫,看到大家面上虽然悲痛,但是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迟沧海就知道这个结果,大家应该都有心理准备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边的噩耗刚刚传出来,另一边的内室就泪流满面的跑进来一个小丫头:“不好,不好了,少夫人没撑住,已经走了,孩子还没生出来。”
这下屋里的人脸色全都变的极难看,这不止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是邱家一下绝了后,只剩下老爷子一个人了,所有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忧色,只怕老人也挺不下去了。
果然,正座上的人一下站起来,随后踉跄了一下,向前倒去。小厮们赶紧接住,把人扶到椅子上,边上的大夫们乱作一团,有过来掐人中的,有顺着后背按摩的,有要取针进行针灸的,有人喊小厮准备炭炉要进行热烫的,还有人正在把脉……迟沧海摇头,让身后的两个保镖拔开人群,给邱老爷些新鲜空气,然后把人平躺在长榻上,接着翻了下对方眼皮,又把头贴在心脏上听了听,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一粒药送进对方嘴里,之后一手按着他的心脏,另一只手在上面锤击,几次之后,邱老爷终于幽幽转醒,苍白的脸上,渐渐回了一丝血色。
之前大家都被他和两个保镖的突然出现弄的愣住了,如今发现竟然是个绝色的少年,很多人都有些不服,觉得被抢了风头:“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迟沧海在心里叹气,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大夫了,很多都是来露脸的,只是因为邱老爷的名声,外面那么多百姓在看着,出现在这里就表示自己是位好大夫,反正所有人都知道邱家少爷的病,是治不好的。
迟沧海并不理会其他人,只是看着面前痛失亲人的老人,他明白医生不是万能的,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但是救了而没有救活,和根本不去救,是两回事。这下自己要是走了,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了,又叹了口气:“邱老爷,我可以救下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迟沧海的声音并不大,只是这句话,还是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大家反映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马上就有一个大夫先开了口:“这位小兄弟不要信口雌黄,少夫人已经走了,这孩子还在腹中,你又如何能救活?”
邱家总管听大夫都这样说,也觉得不可能:“这位公子,我家遭遇如此厄运,就请公子不要再添乱了。”
迟沧海早料到是这种结果,他在开口之前,就知道别人不会轻易相信他:“在下保证孩子平安,请邱老爷让在下一试。”
旁边又有一位大夫开口:“胡闹!死者为大,而且少夫人的遗体,怎能让陌生男子触碰,你这样,岂不是让少夫人死不瞑目。”
迟沧海看向说话的年轻人:“在下是一位医者,比任何人都懂得死者为大,作为一名大夫,不谈男女,只看人命,难道这位大夫如果在路上遇到女子被蛇咬伤,你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就要眼看着对方死去吗?而且我对少夫人没有一丝龌龊的想法,只为救了她腹中胎儿,自然谈不上对少夫人不敬,恰恰相反,救了孩子,才能让少夫人死的瞑目。”
邱老爷的眼中带了些赞赏,但是这个做法,实在没有先例,他正在权衡,一位中年人看了看迟苍海:“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话是客气的,但是表情很轻视。
迟沧海心里清楚,对方是在暗示他,他说他能救,但是在场这么多大夫,却没人认识他。
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都一样,想治病救人,也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名气,他现在只希望,他救了迟有德这件事传的够快:“在下迟沧海。”
这下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如果之前十六年,迟家的三少爷低调到让人遗忘的地步,那么最近的迟沧海则是街头巷尾最常谈起的名字,据说他医术了得,救了迟大人的命,而且亲娘林氏过世了这么多年,居然被林二爷接回了林家,还备受重视,最重要的,他是皇上赐婚的镇南王世子妃——男妻正妃。
任何一点都足够人津津乐道,而所有事竟然都发生在面前这个有着绝色面容的少年身上,不光是前厅里的人,围观的百姓也有些兴奋的议论纷纷,很多人甚至喊着邱老爷让三少爷试一试。
外面百姓的喊声越来越大,几个大夫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甘,这时之前质疑迟苍海的那个年轻人又站了出来:“我们姑且相信迟三少的确有办法,你又怎么能证明自己就是迟沧海?”
这话问完,很多大夫附和,他们并不在意面前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只知道屋里这么多大夫都已经断定了那孩子救不活,如果真的被他救活了,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面?让他们以后还怎么行医?所以不能让他轻易去救,世子妃又怎么样?谁不知道,连家娶这个男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迟沧海心中着急,再耽搁,那孩子就是他也救不活了,虽然他救人的事传扬出去了,只是那是给患者听的,给百姓听的,他没想到拦着他的是这么多的大夫……但是他要怎么证明自己就是自己?抬眼看向上位的人:“邱老爷,人命关天,再迟,就来不及了。”
邱海邱老爷看着面前的少年,眼中的焦急绝不是假的,刚想点头,一个大夫又开了口:“如果没有救下来,又当如何?”
迟沧海咬了咬牙:“沧海一力承担。”
“ 对世子妃如此不敬,你们到底有几个脑袋?”
一句清冷的男声传来,让所有人都禁了声,黑衣男子说完这句,就侯在一旁,然后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清开门口围观的人群,恭敬的站在一边,随后,走进来一个穿着素色华服的男人。
迟沧海愣愣的看着缓步走进来的男人,那样优雅俊美的外表,身上却带着萧杀果决的气场,他知道,这是真正杀过人浸过血的人才会有的气质,仅仅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足以让周围的一切黯然无光。
男人冲上座的老人点了下头:“邱老,找人带路吧。”随后不等对方回答,转头看向迟沧海,勾了勾嘴角:“还愣着?”
迟沧海这才回过神,随即脸上一红,喊过正好去取他医药箱子刚赶回来的木头和银杏,跟着邱家的丫鬟匆匆向后宅走去,还不忘在心里腹诽:白活这么大,居然被一张脸皮看的愣了神,丢死人了……
第十一章:见‘长辈’
静观默察,噤若寒蝉。
前厅一片肃静,大家都在猜测这个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是谁,就看邱海急忙的站起身躬身行礼:“参见世子。”
这下,一屋子人再一次傻了眼。
连璟霄点了下头,亲自扶起对方,然后在上位坐下来,邱海待他落座,才坐在了他的下手边。连璟霄随意的抖了下长衫,淡淡的开口:“影九,刚才质疑世子妃的,拉下去打四十大板吧,不要喧哗。”
刚刚第一个进来的黑衣男人拱了下手,就直接扛着一个大夫出去了,正是质问迟沧海‘如果没有救下来,又当如何’的那位,不知道影九对他做了什么,总之四肢挣扎的厉害,冲着连璟霄拼命动作,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这场面,既凄厉又诡异,而刚刚那几个开过口的大夫如今抖的筛糠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