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连璟霄的手指拂过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笑了。

迟沧海出了书房的院子，才放慢脚步，脸上竟还有些烫，这些天努力的翻找资料，他的确没觉得辛苦，为了自己？他一向混吃等死，随遇而安，为了迎麟阁？他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所以……得到答案的一刻，他便不由自主的吻上去了……心里忍不住想：迟大叔，你发情了啊……

听到来喜声音的时候他才回神：“什么？”

来喜无奈：“世子妃，奴才问您现在回院子么？”

迟沧海想了想，随后问道：“来喜，你听说过扶离国吗？”

来喜愣了下，想了想摇头，不过随即笑着道：“回世子妃，这种番邦外国的事，林家二爷一定知道。”

迟沧海一喜，对啊，身边有个现成的，怎么就忘了呢：“派人去请林二爷过府一聚。”

来喜：“是。”只是还没去吩咐，就被迟沧海喊住了：“我屋里那两只狐狸哪去了？”

来喜回道：“今儿个一早，世子吩咐奴才把那两只放在院子里了。”

迟沧海看了看吹过的北风：“……会不会，有点冷？”

来喜：“世子说不会，他们穿的比奴才多多了，而且给他们在笼子外面搭了窝。”

迟沧海表情有些古怪的点点头：“……好吧。”随后在心里偷偷的鄙视了一下连璟霄，不就是昨天他想跟自己做什么的时候，那狐狸叫了一声嘛，虽说那叫声听着的确有点容易烙下病根什么的……

林丹阳的宅子很多，做生意的，天南海北的走，很多地方都有产业，但是自从迟沧海进了镇南王府，他便多数时间都住在岭南，离连家很近，所以刚过了晌午，林丹阳就到了。

下人来报，说世子妃请他过府的时候，林丹阳没什么耽搁的前来，以为迟沧海找他有什么急事，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有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一对……动物……

悠闲的很……

林丹阳看他无事，在心里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问：“在做什么？”

迟沧海这才发现林丹阳来了：“舅舅。”随后指着笼子，表情有些古怪的道：“这两只狐狸……似乎在行不轨之事……”

林丹阳挑眉：“……所以你在此目不转睛的看他们行不轨之事？”

迟沧海眨了眨眼睛：“但是他们是公的。”

林丹阳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专程让我来看两只公狐狸在此行不轨之事？”

迟沧海：“……算了，此事不是重点。”

林丹阳认真道：“很好，不然我会告知璟霄你在羡慕狐狸行不轨之事。”

迟沧海愣住：这货真是他舅舅？真是？我勒个擦……

不理会迟沧海的呆样，林丹阳已经径直进了屋，今儿个一早他才风尘仆仆的从外地回来，这小子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对着随后跟进来的迟沧海道：“找我来有何事？”

迟沧海问：“舅舅可知道扶离国？”

林丹阳愣了下，随即点点头：“知道，扶离国与缅西接壤，是离淮南最近的异国。”

迟沧海听林丹阳说‘知道’的时候就觉得有戏，他舅舅这个林二爷的称呼果然不是白来的：“扶离是个怎样的国家？”

林丹阳想了想道：“扶离不过弹丸之地，人口也不多，他们的手工业很发达，却也只是些家居摆设，缅西虽与之接壤，却也嫌少来往，缅西皇帝觉得扶离不过是个蛮夷之地，他们做的小物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也没有买卖可做，而且……”林丹阳神色略显尴尬的道：“扶离国的人多其貌不扬，所以也不屑与之接触……”

迟沧海接着问：“蛮夷之地？扶离人民风彪悍？”

林丹阳摇头：“不，恰恰相反，扶离人还算知书达理，从未听说过他们与哪里有过战争，只是他们国内似乎分为两派，终日朝上口舌不断。”

迟沧海放了心，知书达理最好不过：“往返扶离需要几日？”

林丹阳：“十日足矣……你问这个做什么？”

迟沧海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缓缓的道：“请舅舅陪沧海去一趟扶离国。”

林丹阳微讶：“为何？”

迟沧海把小几上的一本书翻开递给林丹阳，正是早上给连璟霄看的那本：“这上面所述的东西，舅舅可认识？”

林丹阳接过书，上面有一段用毛笔圈了出来，这是一个人出使扶离的游记，书中说他在扶离国见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瓦片铺盖成的屋顶，瓦片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极通透且易碎……

林丹阳看完慢慢的摇了摇头：“我几次去扶离，也都是途径那里，至少寻常百姓家的屋顶，不是这样的。”

迟沧海点了点头：“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东西，应该是琉璃，我去扶离，便是想学习制作琉璃的工艺。”

林丹阳：“为什么要学这个？”

正说着话，红梅和冰舞进来奉茶，把两杯茶放到两人面前，红梅笑着施礼：“少爷喝茶，二爷喝茶。”

冰舞看了眼林丹阳手上的书，也笑着行了礼。

林丹阳把书放下，拿起她递过来的茶杯，随即笑了笑：“看这丫头气色不错，想必沧海没有亏待你们。”

迟沧海失笑：“舅舅送的，我哪敢。”随后冲红梅笑笑：“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

等两个人出去了，迟沧海随意的问：“红梅当初是怎么到舅舅府上当丫头的？”

林丹阳看了迟沧海一眼，淡淡的道：“她在街边卖身葬父，我便把她买下来了。”

迟沧海叹息：“倒是可怜。”

林丹阳点头接了一句：“家境清贫，再无亲人。”

迟沧海笑了下：“我待她们，自然比世子屋里的丫头要亲近些。”

林丹阳沉吟了下，没说话，转而道：“所以你是要给镇南王府换上琉璃屋顶？还是准备在缅西贩卖？不过据我所知，缅西世家不会喜欢这种东西，不够庄重且过去张扬，而寻常百姓应该也用不起。”

迟沧海笑着摇了摇头：“沧海要学制作工艺，却并不是为了制作琉璃屋顶，而是另有用途，不仅可以一本万利，而且，也算造福一方。”

看着林丹阳脸上的不解和迟疑，迟沧海只得补上一句：“我真的是为了正事，只是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以后舅舅自然会知晓。”

听他这么说，林丹阳也不再问了，想了下道：“我有去扶离国通商的文书，你到时候就跟着我的商队一起出发便是，就说，是去扶离进货。”

迟沧海笑：“多谢舅舅，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林丹阳：“两日后。”

迟沧海：“能否更快？”

连丹阳眯起眼睛叹了口气：“一日后。”

迟沧海勾唇：“好。”

送走了林丹阳，迟沧海瞥了眼小几上的书，想了想，从一旁的书案上拿起毛笔又在上面勾画了几笔，之后喊了来喜：“若是我想置办个手工作坊，这府里的工匠，一般是谁在管理？”

来喜回道：“福公公，王府建造修葺的事，都归师父管。”

提到洪福的时候，迟沧海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毕竟因为连锦丰的那个香囊，让他多少对洪福心生芥蒂，不过想了想，毕竟那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坐着总管这么重要的职位，能拉拢还是尽量拉拢的好，趁着这次的事，正好可以试探一下，这么想着便满意的应了声：“好。”

来喜应着：“奴才这就去喊。”

迟沧海勾唇一笑：“不用了，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请你师父也一起去。”

马车很快备好，迟沧海走到门口的时候，洪福已经躬身候在那了：“参见世子妃，您找奴才？”

迟沧海点头笑了一下，冲着来喜说了句：“去迎麟阁。”之后便拉着洪福一同上了马车：“沧海有事劳烦福公公。”

书房里的连璟霄刚准备处理公务，便看到乔问之走了进来：“听说沧海刚刚带着洪福出门了。”

连璟霄淡淡的道：“恩，影九报过了。”

乔问之望了望门口：“你放心？”

连璟霄伏案看着一份奏折，并未抬头：“沧海既然会找上他，想必是有了什么主意。”而且，沧海身边可不止有影卫……

乔问之挑眉：“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你那弟弟有异心？”

连璟霄勾起嘴角笑了下：“还不知道，不过第一面，沧海就对锦丰起了戒心。”

乔问之忍不住感慨：“这么能干的人，怎么会跟了你这么个无赖的家伙，可惜了。”

连璟霄淡淡的白了乔问之一眼，懒得理他：可惜了？不知道有多般配……随即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与六皇子……”

乔问之顿住，随即低笑了下：“两小无猜，莫非他与你不是么？”

第三十五章：试探

暗自观望，左右逢源。

书房里，连璟霄回想着刚才乔问之转身离开时，笑里的自嘲与落寞，微微皱起眉头，乔问之与六皇子从小就交好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乔家被封了藩王，镇守山西，乔问之早已是六皇子的伴读，只是如今两个人的身份立场，怕是朋友都做不得了。

连璟霄与几个皇子虽不亲近，却也是熟识，他最后一次见到拓跋毅是在宫里的宴会上，那时候他十岁，而拓跋毅只有五岁，圆润可爱的小脸上，却是一脸的严肃认真，但是目光却格外清澈纯净，不同于太子的张扬，也不同于三皇子的跋扈，小小的年纪，除了天生的贵气，竟带着一丝清冷和隐忍，连璟霄印象中的拓钹毅一向如此，却唯独对自己很亲，周围那么多公子小姐，这孩子只有看到他的时候，眼中没那么淡漠，连璟霄甚至想过，如果以后做皇帝的是六皇子，一定比他那两个哥哥好的多……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拓跋毅，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

街道上，连家的马车经过迎麟阁的时候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后面的树林驶去。

马车里，迟沧海刚刚煮好了茶，用手帕擦了手之后，亲自倒了一杯放在洪福的面前：“福公公，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还是二少爷带回来的。”

洪福一路都坐的不安稳，如果是主子的侍从随车伺候也是应当的，如今迟沧海拉着与他同乘，显然是对他的抬举，只是洪福对这位世子妃一直都有些猜不准，不知道迟沧海到底有什么用意，连忙接过茶杯道谢：“多谢世子妃，二少爷一向如此，总想着给大家带好东西。”

迟沧海眯起眼睛，随即微微一笑：“不知道福公公的阵咳可好彻底了么？”

洪福一愣，他两年前染病的时候，别说连家都没什么人知道，更别提迟沧海那时候根本就还没进门……虽然奇怪，也只是恭敬回道：“只是小毛病，已经好了。”

迟沧海一脸释然的点了点头：“好了就好，前几日世子特意跟我提起福公公的这个毛病，还问我有什么好药材能帮着调理。”

洪福愣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半晌才道：“劳烦世子和世子妃记挂，奴才该死。”

迟沧海笑：“公公说的哪里话，世子对公公一向看重，公公只要记住世子对你的恩情就好，毕竟，他是以后镇南王府的主人，我想王爷也乐于见到福公公能在世子身边尽心尽力。”

洪福低着头道了声：“是。”

只是心里却越来越忐忑。

马车刚好停下，来喜在车外道：“世子妃，到了。”随后掀开车帘，洪福亲自扶着迟沧海下了马车。

面前的树林在迎麟阁的西南方向，其实并不算远，但是后面多是崇山峻岭，周围荒草丛生，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经过，洪福不明白迟沧海为什么要来这里，转头看去，却发现对方已经迈步往树林里走去了，急忙跟上。

迟沧海轻松的寻到一处小路往林子深处走去，显然对这里颇熟悉，一边走一边淡淡的开口：“福公公，沧海想在这里盖一处作坊，占地甚广，能否劳烦公公帮忙安排？”

洪福顿了下，急忙道：“这个好办，世子妃只需把规格和想制作的东西交待下来，奴才定会操办妥当。”

迟沧海半回头，浅笑了下：“公公办事，沧海自是放心的，只是这里制作的是重要东西，沧海并不想其他人知晓，还请公公……”

洪福立刻躬身道：“世子妃放心，奴才绝不会让外人知晓，镇南王府的工匠也绝不会透漏半句。”

迟沧海只是笑，并未答话，又拐了几道弯，里面豁然开朗，露出了一大片空地，洪福很惊讶，如果不是今天迟沧海带着他进来，他怎么会想到这林子深处竟然会有如此大面积的土地，而且看着远处，恐怕还不止这一片。

迟沧海：“就是这里，占地就在西面那片吧，按照铁匠铺的规格就好，操作的屋子空旷些，至于工具和材料，我会让人弄来，公公无须理会。”

洪福点头：“是，奴才明白了。”

迟沧海带着洪福在土地左右都简单的逛了逛，大体的指了指方位和落点，说明日会命人画好草图交予公公，洪福点头应下。

迟沧海点头，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便转身往回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这件事，公公会告诉二少爷么？”

洪福愣了下，还没等他回答，迟沧海忽然叹了口气：“蕲艾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洪福看着迟沧海离开的背影，觉得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若说他存了什么归顺连锦丰的心思自是不敢的，但是他的确是想要在世子与二少爷之间左右逢源，两不得罪。

他在观望。

连锦丰的心思，他一直都能猜到几分，目光中隐隐的嫉妒和不甘，他这种靠察言观色吃饭的奴才，自然看得出。本来按照连璟霄在镇南王府的地位，连锦丰想超过他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从连锦丰过继给孟王妃，王妃对他的确喜爱的很，甚至疼爱的程度超过了世子，以镇南王对孟王妃的重视，连锦丰在王府自然不敢有人轻视。而且连璟霄为人过于冷漠，而连锦丰却完全相反，很会讨人喜欢，从他第一次给自己蕲艾，洪福对他就很感激，一个庶出的儿子能混到现在的地位，也的确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洪福对于连璟霄虽然不算背叛，也绝对算不上忠心，他以为这种事不会有人知道，但是今天他才发现，原来世子妃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迟沧海的话逼着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他是明白人，墙头草的下场不言而喻……想到这，快步追上去，这次的语气颇为坚定：“世子妃放心，奴才绝不会对王爷，王妃和世子以外的人透漏半句。”

迟沧海勾起嘴角，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有劳福公公。”

洪福扶着迟沧海上了马车，忽然在他身边低语了一句，随后恭敬的合上车帘，这次没有上车，只在车外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