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不想露出更多的窘态,脸就愈发憋得红,直连耳根都滴血一般。
漠之尘呼吸贴着他的面孔,目光在他唇上打了一个转,狡黠地笑了,“小将军连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么?那不如漠某教你。”
手下捻转一重,又迅速下滑在腰间轻掐一把。
南九一颤,睁大了眼睛,大吸了一口凉气,胸腔方一盈起,漠之尘的唇随即堵了上来,趁着未闭的牙关将舌头推了进去,手下未停,舌尖也肆意侵犯着他温软的口腔,一圈一圈扫荡着牙上的红肉。
南九从没有过这样的遭遇,只觉得全身上下酥`软发麻,手脚软弱无力地挂在身侧,唯有舌头尚存一些力气,便卯足了劲,狠狠顶了一把漠之尘的。漠之尘却眼里一亮,顺势灵巧一勾,卷入一池混乱之中。舌面略微的粗糙感,舌尖灵活的卷舔,无不侵蚀着南九的意识。
如此下去,他大概都要从马背上跌落去。
眨了眨眼,心下发狠,管他谁是谁的,下颌猛然一缩,直接咬了下去,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道随即漫开。
漠之尘舌尖一抖,迅速从那一池温水中缩了回来,却还饶有功夫的趁机舔了一把。放开了,才阴沉沉的笑。
南九也笑,他欺负他,他偏生要笑给他看,不然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所以好调戏似的,他就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到他心里发怵。
但是漠之尘并没有发怵,南九也没能笑的起来。
因他捂着自己的嘴吃起了痛。
刚才那一咬,不知使了多大的力,竟连他自己也咬伤了。抬眼瞧了漠之尘,倒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感觉悲怆,得不偿失。
两方沉静了许久。
漠之尘依旧揽腰驾马,南九仍是顺毛发呆,好似刚才一番激烈碰撞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嘴里余下的微微痛楚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都是现实。
南九缘着牙齿一排舔了一圈,血腥味是没有了,却有一股子淡淡的茶香,咂舌,确是茶香。
身后贴着脊背、漠之尘的声音从头顶透了过来,带着浅浅的笑:“是西湖龙井。”
南九先是呆愣,忽而明白过来,脸上红白一阵。
这人怎么就这么厚脸皮!
但更加厚脸皮的是,南九平稳了心情,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是要加钱的。”
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咬回去,那就只好去找他的主人,坑上一笔损失费!
漠之尘忍住了,憋着笑问道,“小将军觉得,应该加收多少?”
这下倒把南九问住了。他虽然知道银子是用来花的,且越多越好,可并不知道多少银子能买一匹马,多少银子能吃一顿饭。
对一个一直花人民币的现代青年,他对银子没有丝毫的概念……
极其为难的掂量了一番,一匹照夜白五千金,他一个吻总值得上一条马腿吧。于是道,“一、一百两?”
漠之尘笑道,“原来一百两可以买小将军一个吻。那漠某出五百两,能不能换小将军今夜与我交颈而眠?”
南九又恼了,伸手道,“算上刚才那句轻薄的话,一共一百五十两!”
让你说,继续说!
再大的家业,再阔气的土豪也经不起这么坑钱的。于是漠之尘知趣的闭嘴了,掏出两个银锭子丢给南九。
这新鲜到手的钱就是热乎,怎么看怎么好看,比里飞沙好看,更比后头那个阴沉着脸的漠之尘好看千万倍。
南九喜滋滋的擦了一擦,直擦的银亮亮的才小心往怀里一揣。
第七章
骑着里飞沙,牵着照夜白,身后靠着人肉垫,怀里揣着银馃子。
南九觉得很是惬意,舒舒服服的,把破廉耻的事儿一股脑全丢马屁股后头去。这时候,又得套用一句老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南九看的开,在这种一穷二白、无依无靠的时候,想过的滋润就得靠身价,可是身价怎么提升?那就只有,节操滚滚流,银子才能似水来,只要不掉肉,怎么潇洒怎么来。
心里一高兴,就得哼个两首歌。还得是能够符合当下心情的,贴切咱们老百姓辛勤务实的好歌!
于是……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是个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
这一开口,连马背都抖了三抖。
漠之尘皱眉道,“这又是什么新的报复手段?”
南九脸一甩,不屑地说,“呿,土豪你懂什么,这叫民族艺术。最能体现我等劳动人民的心情!”接着继续哼。
漠之尘也没再说什么,二马一人忍受着这近在咫尺的噪音,权当锻炼心性了。
此时愈近傍晚,龙门的风沙渐起,沉红的霞晕了半边的天,昏黄的风色将他们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唱累了的南九靠着漠之尘的胸膛,昏昏欲睡,缓慢眨眼看着天边那抹巨大的红日,向身后问道,“漠之尘,之前的都不算,到了昆仑就放人的话总作数吧?”
漠之尘难得没有绕弯子,直直白白的答应了他,“这是与小将军约好的,作数。”马缰一振,里飞沙加紧了步子,天黑之前,他们总要赶到下一个驿站去。
南九调了调姿势,选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倚着,接着说道,“漠之尘,说真的,你人还不算坏到极点,怎么名声就这么臭?”
漠之尘笑道,“漠某的名声怎样,不妨小将军先说一说。”
南九掰着手指头认真替他数起来,杀人放火一项,四处作恶一项,目中无人一项,纵容下属一项,残暴冷酷又一项……数到最后,竟是十个手指头都不够用。
一双手举到头顶,冲着漠之尘抖了两抖,“你看,这么多项,还没有数完。”
将那一双挡了他视线的爪子拍下去,漠之尘问道,“那这些天小将军看着了几项?”
南九仔细想了一番,且不算路上马蹄子踩着的蚂蚁蜗牛,也就目中无人加上四处作恶两项能成立,且是目中无南九,恶向身上来。
十分真诚的同他讲了,漠之尘接着放声大笑,夸他总结的精辟。
他说,“漠某手掌无心教多年,恶确实做了不少,但漠某却着实问心无愧。不知这话,小将军信不信。”
南九没懂,只仰了头看他。
他抬手抚了南九的额头,“是非正恶,皆是人心。若无心是恶,有心该当如何?”
这话南九似乎有一些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八个字他信,就像他一直相信当年逼得隔壁王师傅一气屠城遁入谷中,拐带莫雨,日夜吹奏魔笛以宣扬自在唯我的,也是因为这八个字。
着实唏嘘来着。
忧郁了一番,又抬头顶了顶额头上那只手,好奇的问道,“之前经常有人来杀你?”
漠之尘也装模作样的数了一数,“少了三天一回,多了每天都有。”
南九点点头,这频率,是连泡个澡都要往澡盆子里挂把刀的节奏哦,活生生移动的悬赏牌,会跑的大金库。
当个反派,也太不容易了。
“不过,你是唯一还活着的。”他道。
性命大事,开玩笑!我也是差点死去活来的好么!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句,“你真肯放了我?不担心我回去报信?”
身后人低笑,“小将军夸我是白足乌骨鸡的事,我记得十分清楚。”
南九眼珠乱转,这人除了脸皮厚,而且记仇。
“当时就与小将军约好的,不会反悔,漠某也不怕小将军报信,”他低下头,轻声细语一般呢喃,“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会找到你,然后将你变成一具新鲜的尸体。”
话里浓浓的血腥气,惊的南九立刻坐直了身体,都不必回头就知道,那人脸上此刻一定挂着暖融融的笑。你若是敢回头,都会怀疑他刚才说的是不是一句情话。
反派的魅力,大概也正在于此,能叫你陷到他的温柔包袱里,然后给你来个透心凉。就这一点狠,南九就做不出来,也活该自己被人家耍的团团转。
接下来数日,除了漠之尘偶尔不安分的魔爪,倒算是风平浪静。
一路的奔波,虽说没有吃一点的苦头,但总是劳心累力,致见着了白茫茫的一片雪原时,南九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再操心自己尚未碎尽的节漕了。
心里一兴奋,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漠之尘反手抖出雪白的一件狐裘,利落一披,将两人一起包了进去。
南九浑身发冷,整个人往里一缩。
半天觉得暖和了,又动手动脚起来,感叹道,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就这手感的狐狸皮,他上辈子摸都摸不起,这得杀多少只小狐狸才能凑齐一张啊,有钱人真是罪恶。
果然,广告说的对,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但是,没有土豪就没有买卖,说到底,他又开始仇富了。
漠之尘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又将狐裘往他身上堆了堆,方便他认真、仔细的观察。以至于他观察的太出神,连漠之尘把他载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只觉得马走的慢了,眼前的景还是一如既往的亮的刺眼。
漠之尘忽而缰住了马,问了半月前问过的话,“小将军以后想去哪里?”
南九四处扫了一眼,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印象,诚实摇了摇头,说还没想好。
谁知漠之尘笑了两声,揽腰一个横抱,就把南九丢下了马, “那小将军就站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吧。”
其实,包养的日子还算滋润,跟着土豪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可,漠之尘是悬赏榜上重金第一的事也可以原谅,名声太臭可以慢慢感化。
总之,没有出息的南九有些舍不得了,毕竟漠之尘也算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人。
抬着眼看他,“你就这么走了?”
南九满脸委屈的表情,好似漠之尘亏待了他。恍然,将手中照夜白的缰绳仔细地绕在他的腕子上,又把腰侧沉甸甸的锦袋整个放到他怀里。
笑说着离别的话,“这是小将军应得的,这一路多谢小将军的陪伴。”
又遥遥指了南九身后的一片冰崖说,“小将军往前再走一里,就是昆仑的浩气大营。小将军无处可去,就先回营休整吧。”
他虽然一如既往的笑着,但南九听出,那里面语气平淡,寡然清冷。
有些遗憾,他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诚然,他也不过是他付费消受的卖笑人,本也就没什么关系。
收拾完毕,漠之尘策马转身,融向那一片苍茫的雪原。
南九仍是呆立在原地,身旁是照夜白,怀里是银馃子,茫茫大雪,孑然独立。
叹了一口气,昆仑的天气,着实太冷了,不知兜兜里他给的钱够不够买一件结实暖和的裘衣。
抬手摸了摸雪一样白的马,“大白,咱爷俩以后去哪?我不想回浩气了,你说呢?”
大白摆着头,蹭着南九的手心,低低哼气。
“不如我们去巴陵吧,那里战火还没有烧到,天气也暖和,整好可以去看一看桃丘上的桃花。”
大白又嘶喘了一声,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雪漫无天际的飘,身上铁制的铠甲凝上了一层霜,没了大白狐裘的御寒,冷冰冰的贴着里面的衣衫,凉的彻骨。
阿……阿嚏!
接连打了数个喷嚏,南九还是在原地一丈内来回踱步,悻悻地思索:
现在回昆仑大营,会不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受到责罚呢?
现在不回昆仑大营,会不会被当做叛徒诛杀出盟呢?
揉了揉冻的发痒的鼻子,无趣地踢踏着脚下的雪,刨出了一个浅浅的土坑。
大白突然挣了挣他的手腕,低吼着往前将南九拽了几步。南九踉跄了一下,正要愤懑的教训一下它,却见那人消失的方向涌来一阵雪尘。
南九退了两步,直直望着那阵飞扬近了,一个急刹遏在他面前,接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如天降一般从他头顶笼罩下来。
南九惊讶,张嘴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在寒风中凝成了一束白雾。
漠之尘替他系好了狐裘的锦带,拍散了落在身上的碎雪,动作轻柔。
南九只仰头看见一片白雾之中,马上那人俯身,一张煞是好看的脸缓缓靠近,颈前锦带被他一拽,整个人被单手拥进了怀里。
这一瞬间,南九倒有些慌乱起来。
他道,“都怪漠某,忘了小将军畏寒,小将军没有被冻坏吧?”
南九忙摇头,但奈何鼻子又一痒,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跟小将军说几句话。倘若过会有人问起,你便说是跟踪我时被人敲晕在这里的。”他笑着,语气轻且温柔,像是在叮嘱你冷了要穿衣、饿了要吃饭、千万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一样。
但是南九一下子就凉了,他不过是害怕暴露了行踪,故而回来确认的罢了。
他一把推开了漠之尘,轻笑说,“漠大侠既然害怕被人跟踪,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
漠之尘不在乎道,“若是小将军跟踪我,漠某当然喜不自胜。先前听了小将军一番肺腑之言,自然决定要好好珍惜这条性命。除了小将军,其他人一概都将变成尸体。”
南九觉得胸中一片滞闷,想问他,为何独独对他这么宽宏大量,却也自觉太过突兀,不知从何开口,只好扁了扁嘴。
漠之尘笑夹起南九额前洒下的一缕碎发,顺至末尾,看穿了一般说道,“我见小将军觉得亲切,心中自然欢喜,故而如此。”
南九只觉这人果然十分的自大。
他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似一融暖流,倦懒中透着几分暧昧,“其实,漠某只是想问一问小将军的名字。”
南九一恍惚,告诉他道,“南九,七八`九的九。”
漠之尘眼睛轻轻一眯,发出了一声饶有兴味的感叹,南九啊……凝视了片刻,突然的就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那唇上带着风雪浸染的凉意,落下来,却是化开了的春`色,并没有多余的挑逗,只是轻轻的碰触,却让南九觉得唇上滚烫滚烫,心里也翻腾不息。
片刻,漠之尘离开了他的唇畔,温笑说,“以后,便叫你阿九罢。”
尔后,他只看到漠之尘上下轻动的唇瓣,却是说了什么他再一句没有听到,直至他再次抬手,重敲了南九的后颈。南九从头顶到脚底、从脏腑到四肢,直至倾倒在冰冷雪地上,望着他策马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仍是久久回荡着那一声 “阿九”。
再熟悉不过的,每个字,每个语调,每个停顿都一模一样的,再听一次,大概都会忍不住颤抖。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竟有些想哭。
漠之尘,我究竟是把你当做哪一个漠之尘?
漠之尘独自趋马,茫茫大雪中,只有他一个渺然的活物。马掌仍是陆行用的,尚未来的及更换,驰在雪原上,有些险险的打滑,他只能放慢了速度。
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风雪漫天,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不知将他敲晕在那里,多久才能被人发现,该不要真的冻坏了才好。
这个小将军着实有趣,是以往都没见过的有趣。敢跟他反抗,与他斗嘴,又爱财如命,不管怎么调戏都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一路抱怨着要与他一刀两断撇清瓜葛,真要分别时却又满脸委屈,像被丢弃了的小动物。
让他莫名的,有些上心。
于是又忍不住回去找了一趟,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冻得瑟瑟发抖。他抬头迷茫看他的那一瞬间,眼里一片雾气蒸腾,他就什么都不要考虑了,只想紧紧拥住他。想继续与他调戏斗嘴,想再听他唱难听却很欢快的歌,想再揽他的腰,想再吻他的唇……
想知道他的名字,想带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