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冰 下——谦少
谦少  发于:2015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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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还以为双方能僵持多久,结果分家没几天就出了大事,先动手的是关映,让人怀疑传言中她身体不行了是不是真的。

虽然炮灰都是蠢人,但是直接说“我们当盟友你先上”有点太明显了点,关映做得十分巧妙,她没直接参与其中,而是把郑敖每天上下班的路线放了出去,几家同时收到了消息。

先沉不住气的是王家。

******

郑敖离开那个挂牌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说起来实在有点好笑,真正名正言顺的进口不让搞,害得他要弄个公司来做中转,不过要不是这样,他也弄不出这么大的场面,上面有周勋撑着,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米格35是哪里来的,他也可以大摇大摆地把废铁价买来的东西卖给夏知非,夏知非拿过去就拆,照着做“自主研发”,中间少了层层报上去的审批,简直皆大欢喜。

其实他真正想建的那条线不是这条,只是那边守得太严,他就算能弄到F22,估计也要被跨国刺杀,风险实在太大。

他连着加了几天班,周家只要搞好关系,夏知非只要拆飞机,其余的环节全部都交给了他,工作量实在太大,老毛子比较认死理,动不动就跟他直接对话,他换着三种语言上阵,每天下班,话都懒得说。郑偃倒是一看他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开着车送他回家。

做的不是什么明面上的事,他也没大张旗鼓带人,都只带了三辆车,前面两辆,后面一辆,车过西单,一辆悍马从斜刺里冲了过来,郑偃连忙打方向盘,悍马直接朝着他们前面那辆车撞了过去,直接抵着那辆小车撞在路中间的隔离带上,整个车头都瘪了。

郑偃的身体顿时绷紧了,迈巴赫一个急转,绕过那辆大货车,郑敖坐在后座,他是玩过散打的,反应很快,已经伸手抓住了车顶的把手,整个车子转了九十度,郑偃的车技不错,避开后面的车,一个转弯插进左转车道,瞄了一眼后视镜:“先生,他们在追,让小罗引开他们吧。”

后视镜里,几辆统一车型的SUV如跗骨之蛆一样跟在郑敖的车后,小罗的车和另一辆保镖车跟在郑敖侧翼,保护着郑敖的车。

郑敖冷冷笑了一声。

“让小罗他们都停下,我们左转。”他似乎并不意外:“是王家的人。”

郑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他跟了郑敖这么多年,也知道这位是说一不二,所以就算郑敖让他开车去撞隔离带他都会去,当即一打方向盘,左转进了岔路。

“小罗,你们停下。”郑偃在对讲机里指挥小罗他们。

侧翼的车和后面的保镖车都往路边减速,停了下来。

王家的几辆车都追了上来。

“先生,坐好了。”郑偃招呼了一声,猛踩一脚油门,迈巴赫的影子一晃,斜插进对面车道,堪堪避过一辆迎面驶来的公交车,一路逆行过去,引起无数愤怒的喇叭声,也有人识时务,及时减速开到了路边,有辆来不及躲开的小轿车,被跟在郑敖车后的悍马直接擦过去,整个车身右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车主一阵鬼哭狼嚎,大概想要理论,被后面呼啸而至的几辆车吓回去了。

后面的几辆车都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

追了几分钟,郑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一只手稳稳抓住拉手,接起来了电话,郑偃一个急转弯,他差点连人带电话都摔了出去。

“喂!有人说你在长安路上飙车,是不是真的?”李貅没点好声气:“我爸要我问你要不要帮忙。”

李祝融虽然不会做生意只会搞工业,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是啊,”郑敖一脚抵住车门,把自己固定住,上身靠在车厢上:“正在逃命,你过来玩吗?”

“具体位置在哪?”李貅那边已经有车子启动的声音了。

“你赶得上的话,就去广安门和我碰面吧。”郑敖优哉游哉:“别着急,有好戏看。”

“看你妹!”李貅暴躁得很:“你别阴沟里翻船了!到时候小爷不会给你收尸的!”

还没到广安门,后面就已经追了上来。

郑偃速度开得飞快,被后面狠狠撞了一下车尾,整辆车一晃,差点撞到护栏上,郑敖被晃得头发都乱了,换了个姿势坐着,还有时间逗郑偃:“稳着点啊,司机。”

但这时候对面已经围了上来,郑敖的车在最右的车道,速度飞快,后面的车也知道撞车尾没用,直接加速冲到左边,想把郑敖的车夹在隔离带和自己之间挤扁。

这样混乱的飙车,路上的车都纷纷闪避,只有一辆洒水车还后知后觉地放着音乐跟在后面。悠扬的音乐声中,郑敖的车被撞得偏向护栏,“砰”的一声,防弹玻璃上直接撞出了一朵放射性的花,好在没有炸开。

显然是逃不掉了。

“广安门快到了。”郑偃的声音里带着点欣喜。

郑敖却在看那辆挤在自己右边的车。黑色玻璃,看不出里面是何方神圣。

看到广安门南桥的瞬间,右边车后排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没有看到人,却伸出一枝黑洞洞的枪口。

“先生快低头!”郑偃大叫。

他原本是相信郑敖让那些保镖停下是自有安排的,可到了这紧要关头,还是被人追着打,枪都拿出来了,实在让他十分心焦,要不是他是司机,这时候已经在帮郑敖挡枪口了。

防弹玻璃还是颇牢固的,连着几枪,也只打碎了,没有爆开,但显然是经不起下一轮的了,眼看着玻璃就要被打烂,郑偃咬了咬牙,把油门踩到底,想要直接横过南街冲进护城河,只听见“砰”的一声,左侧的那辆车直接被撞得飞开。

那辆洒水车追了上来。

后面的车还没反应过来,洒水车又是往左一偏,把追在郑敖车后面的那辆车挤到了护栏上,虽然造价也许比不上这些德国车,但是毕竟体积在那里,几吨重的洒水车一挤,那辆车直接发出了金属被挤变形的哀鸣声。

但这么短的时间里,后面王家的车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避开了那辆洒水车,郑偃赶紧猛踩一脚油门,车子一个转弯,驶进了南街。郑敖还有闲心透过后窗回头看,那辆洒水车正和王家的车撞成一团。

李貅直接开着军车过来接的,大概郑敖的车实在被撞得太惨,他脸色也十分难看,看着郑偃把腿受了伤的郑敖从车里拖出来,不知道是他还是李祝融考虑得周全。后面还带着急救车,迅速给郑敖消毒止血。

郑偃惊魂初定,坐在郑敖身边,看着医生把带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给郑敖划伤的腿清创,不解地问了句:“先生,为什么不让小罗他们跟着我们呢?”

郑偃的意思是如果有小罗他们保护,郑敖也不至于受伤。

他问的时候,郑敖坐在简易担架上,皱着眉头看医生往伤口上倒双氧水,确实是痛,他嘴唇颜色浅,双氧水一倒,嘴唇都白了。

他没空回答,李貅却听得清楚,当即眉毛一挑:“你竟然支开自己的保镖!找死么?”

郑敖靠在车厢壁上,脸色苍白地笑。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蠢……”

李貅一瞪眼,郑偃大概以为他要打郑敖,连忙不着痕迹地挡在前面,还试图转移话题:“小李先生,那辆洒水车是你派来的?”

“什么洒水车?”

“就是刚刚帮我们那辆洒水车,”郑偃本来只是转移话题,现在也惊讶了:“原来不是你派来的吗?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开始不插手,后面看王家要杀先生了就上来帮忙了……”

郑敖懒洋洋地靠在那里,看着“还是一样蠢”的小蛮牛和郑偃一起讨论那辆洒水车。

和他们不同,他心里可是从一开始就清楚那辆车是何方神圣。

甚至在它出现之前,他就猜到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支开保镖的原因。

这世上唯一一个又希望看到郑敖倒台,又不想郑敖死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按郑偃他们查到的消息,她手上只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如果郑敖死了,外面虎视眈眈的人她应付不来,那个婴儿长不长得大都是问题。但是只要郑敖不死,而是被软禁,真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她还可以放权给郑敖,总不至于毁了郑家。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先是想用许朗来威胁郑敖,不成之后也不沮丧,又想借刀杀人,让王家来耗掉郑敖的力量,她知道王家杀不了郑敖,两家斗起来,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这种时候她一定会派人跟着王家准备收尾的,而且还会做好准备应对一切状况。可惜郑敖没有按她的剧本走,而是直接支开了保镖,方便王家来杀人,她不想郑敖死,只能出手来救,如果她不来,还有李貅在后面,小蛮牛虽然蠢了点,打起来还是很厉害的。

本来以郑敖此刻的处境,是不需要走这样的险棋的,这其中但凡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致命的危险。他只要稳下来,关映是斗不过他的,他手上握着郑家的实权,又有和夏家和周勋合作的那条线,他还这样年轻,怎么看他都不用急躁。

但他等不起了。

因为和夏家有合作,他去过夏家,自然见过陆非夏。

他从来不觉得关映比夏家当初的那些长辈会好上多少,他们的套路太像了,先扶持,被自己扶持的人反抗之后,就变得比外人还要狠,最后还要伤害你最重要的人。

但他这时候还不知道,关映比夏家的长辈更狠。

他还在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打败关映,剪除掉她所有的羽翼,找到许朗,然后用自己最真诚的态度,和他好好相处,认真地谈一场恋爱。他甚至还在工作的闲暇看好了房子,他以为自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他并不知道,抓到许朗不到十分钟,关映就已经下了灭口的命令。

第64章:玩具

李貅最近很不开心。

最近郑敖风头太劲,他和关映的较量,不仅让关映气急败坏,也让很多同龄人活得水深火热——这些家族的长辈,虽然一面骂着郑敖“兔崽子”“不尊敬长辈”之类,但掉过头来,看着自己家那些还一脸天真无辜的晚辈,都油然而生一种“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

虽然李祝融没表露出什么,可是小阎王自己是很不爽的。

不过郑敖是个伤号,他又不能揍他,也就没事在旁边凶上两句。郑敖现在不知道是真成熟了还是懒得和他吵,反正是越来越像那只老狐狸了,眼中总是懒洋洋地带着笑意,让李貅有劲无处使。

倒是关映撑不了多久了。

她手上的权本来就被郑敖收了不少,现在郑敖又抓住了她命门,每次都逼得她不得不出手相助,王家虽然傻,也看出端倪了,恨她坏了规矩,不肯再被人当枪使了。她自己出了一次手,想抓住郑敖,没想到郑敖一眼就看出来,直接来了个硬碰硬,她元气大伤。

李貅一直在旁边看着,也不得不承认郑敖虽然手段下作了点,但收效还是很好的。

这个春天还没结束,关映的气数就差不多了。

平谷的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郑敖要下手收网了。李貅本来要一起去的,但陆嘉明他们班集体去看桃花,陆嘉明女生缘向来不错,李貅一身杀气腾腾地去捉女干了,临走还记得兄弟义气,问郑敖要不要帮忙。

郑敖骂了他一句重色轻友,让他走了,虽然是骂人,他嘴角还是带着笑的。

李貅要去找陆嘉明,他也要去找许朗了。

******

场面彻底稳定下来是在晚上。

今年是个暖春,晚上也有点暖洋洋的,院子里的芍药开得很好,空气里有甜腻的花香,到处都带着一股春天特有的,萌动而温暖的气息。

郑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双手插着裤袋,带着郑偃穿过回廊,还有不少在收拾场面的保镖,看到他都恭敬地打招呼。他嘴角噙着笑,虽然没回应,整个人步伐却都是轻快的。

关映被安置在主屋里,管家似乎刚送了夜宵出来,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茶杯砸的乌青,看见郑敖,喜出望外地叫了声“先生”。

郑偃推开门,郑敖走了进去。

“你们在外面等着。”

******

关映身板挺直地坐在客厅里,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她也始终高傲地昂着头。

郑敖拉开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越来越像他父亲了,连坐姿也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着摆在腿上,侧着头探究地看着关映。

关映看着高几上的那株兰花。

花期过了,枯黄的花瓣挂在枝头,这两天节节败退,她都没有心思去管它们了。

郑敖仍然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关映把头转了过来,冷冷地看着他。这么暖和的春夜,她仍然裹着云锦刺绣的披肩,暗蓝色的缠枝莲衬着她枯枝一样的手,白得像石膏印的模。

郑敖勾起了嘴角。

“奶奶,你什么时候才会把许朗交出来呢?”

关映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以郑敖一贯的作风,也许会步步为营,一直逼得她主动说出来为止。但这个人是许朗,就像等了十年的未拆封的礼物,所以他追问一次,也没有什么。

“早和晚有什么区别呢?”他仍然带着笑问关映,眼神却带着点锋利的东西:“你也不希望我生气吧,奶奶?”

关映一直抿着的唇终于张开了。

“你小的时候,玩过很多昂贵的玩具。你最喜欢和李貅赌气,他买什么,你也要什么。我从没让你失望过,”她的眼中有点恍惚:“你有没有试过很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感觉呢?”

郑敖笑了起来。

他仍然吊儿郎当地坐在那里,懒洋洋地回答道:“那也得有人有那个能耐才行。”

关映没有接下去。

她只是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灯光下的刺绣光华暗蕴,她的眼睛顺着披肩看了下去,不知道在看着地上哪个地方。

“你为什么不肯帮关家呢?”关映像是在轻声地自言自语:“你小时候你舅爷爷对你那么好,子华他们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

“我想那是因为他们犯了我也挽救不了的错误。”郑敖不耐烦地回答道:“这世上的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自作孽不可活,没有人欠他们什么。”

“是啊,自作孽不可活……”关映自嘲地笑了起来,然而她的眼中没有一点笑意,她似乎在努力掩饰什么一样,颤抖着手,抚摸着自己的披肩。东北关家嫁女,风光无限,京中盛事。孔雀毛攒成线,织成的蓝,那么葳蕤璀璨,珠光宝气,日复一日,也终于褪掉了颜色,连带着做出这件东西的家族,也已经树倒猢狲散。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的关家长女,也成了朽木枯枝一般的老妪……

郑敖有点不忍,伸手想要扶她。

然后关映抬起头来,她的眼中没有眼泪,只有一股恶毒的快意,亮得发了光。

“这么说来,许朗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她看着郑敖的眼睛:“谁让他骨头贱,命格轻,自己要找死。”

郑敖嘴角的笑容凝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奶奶。”

关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她的眼神里有种疯狂的东西。

“你不知道吗?”关映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许朗死了,郑敖。”

******

李貅到郑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小李先生,你可来了。”管家抹着眼泪:“快去看看先生吧。”

李貅径直推开了主屋的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被打碎的花瓶,白瓷的,水迹停留在地上,花瓶里插的是桃花,花瓶碎片上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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