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沉碧玉(包子)下——白眉煮酒
白眉煮酒  发于:2015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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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迟心中一亮,忽道:“不知徐谦还在不在禹州,若能找到他,公子还能有救。”

明珠看了过来道:“你能否绘出此人画像,凭画像寻找?”

江淮连连称好:“我可让衙门的捕快挨家挨户去找人。”

雁迟知道明珠要借凌家暗探之力,当即铺纸研磨,将记忆中的徐谦画在两张纸上。他绘画功底虽不甚好,也能有七八成相似,让江淮与明珠各拿一张。刚定下此事,只听外面吴三敲响了门,轻声道:“雁先生,车马场的老伯和几位领头来了。要不要见见?”

雁迟将门打开,只见那耳背的老伯与两位领头男子站在门外,神情焦虑,不禁一阵头疼,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车马场出什么事了?”

那耳背的老伯急忙道:“我们都听说了,闻公子病重,城里好多郎中都不管用。我有个方子尽可试试,用葱白、姜水、红糖……”他尚未说完,雁迟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老人家,偏方正方我们能用的都用了。老实说,公子现在情况很不好,如果找不到神医,恐怕……”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惧怕,话也说不下去了。

领头的一位男子开口道:“雁公子,是哪位神医?可知道他的住所,我们去为闻公子寻来。”

雁迟摇了摇头,迟疑道:“我来到建昌的当日,偶遇他去邙山访友,也不知他今时今日走了没有。我为江大人绘了此人的肖像,请衙门的捕快代为搜寻。”

那男子一听,当即道:“正好我那里有个懂画的秀才先生,请他摹个百十张,让大伙儿拿着肖像去附近的村镇去找。”

雁迟道了声“好”,回房又绘了一张,写上徐谦的大名,样貌特征,交给领头男子。

车马场的百姓受过闻静思的恩惠,一心想要报答,听了领头人的一番话,见此时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纷纷活动起来。三五成群,有的在建昌城内挨家挨户询问,有的借来马车直奔邙山,更有的带上食水准备沿着官道向南而行。这一番大动作,几乎整个建昌都知道闻静思病的不轻。曾经,闻静思一颗心挂念着千百个受灾的百姓,如今,这千百颗心挂念他一人的病痛。有煮了米粥过来探望的,有送民间偏方的,有富裕人家送珍贵补品的,客栈门前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可无论贵贱多寡,都被雁迟和明珠一一婉拒门外。

日出月又落,雨下了又停。如此焦躁地等待了两天,明珠夜出归来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意外地带了丝轻松。雁迟了然于心,试探地问:“有消息了?”

明珠不急着答他,走到床前摸了摸闻静思的额头,热度比他外出前退了不少,又伸入薄被握了握他的手,这才道:“徐谦找着了,他正回京城,让人给截了下来,今日已达松镇,最早明日上午就能赶到。”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我在外面赁下一座小院,今晚就搬过去。”

雁迟吃了一惊,忽觉不对,肃声道:“客栈水火俱齐,何必另居他处,凭地不方便。”

明珠凝视着闻静思憔悴的病容,良久才轻声道:“那位这两天也会到,此处人多嘴杂,才是不方便。”

明珠虽未说明“那位”是哪位,但是雁迟几乎瞬间就能听明白,心中不禁一颤,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走出房门,吩咐吴三吴四去了。一行人迅速地收拾好物什,明珠将闻静思裹在薄被中,抱着下了楼。掌柜听说他们要走,虚虚挽留几句,结好了账,亲自叫店里的伙计赶来马车,将他们五人送出门外。

明珠赁下的院子并不大,却是十分干净,厢房厨房澡房,所需物品一应俱全,说是富户的旧屋,更像凌家的产业。雁迟与明珠仍似往常般,给闻静思用姜水擦洗了身体,按揉了四肢后,两人才在屋内青石地板上铺开褥子,留下一盏油灯,浅浅睡去。

丑时一刻,雁迟准时醒来给闻静思翻身,观察病情。油灯将要燃尽,只余暗淡的一团昏黄。他用铜针将棉纱灯芯挑出来后就要睡下,耳边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个小院走来。雁迟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连明珠也坐直了背。不一会儿,门扉上清晰地扣响三声长三声短。明珠忽的从地上站起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门外。雁迟心中一惊,刚要随他出去,隔壁的吴三打着哈欠开门问道:“雁先生,是不是那个徐谦来了?我给公子烧水去。”

雁迟正色道:“你烧了水放在门外就行,这里有我们在,你安心睡觉罢。”

吴三应了声“好”,便钻进厨房生火去了。这时,明珠打开一扇院门,只见门外是三位用黑衣斗篷遮盖了全身的男子。他们一言不发地踏进院子,走入厢房内。当先的那位一进房门,便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凝重忧郁的年轻的脸。雁迟垂下双眼,伸手抱拳,沉声唤道:“雁迟见过王爷。”

萧韫曦淡淡地应了声,坐到闻静思的床边,伸出掌心轻柔地覆在他的额头上,温热的肌肤仿佛一瞬间将他压抑在心底的思念融化成水,凝聚于睫。他的五指顺着闻静思的额头眉眼,停留在消瘦的脸颊上,凝视的目光温柔又忧伤,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徐谦何时能到?”

明珠答道:“马车已连夜赶来,最早要等明日。”

萧韫曦点点头,不再说一句话。

******

问题2:萧韫曦去封地后,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禹州,请问萧韫曦为何去禹州?

A:闻静思在禹州声名大噪,萧韫曦心中欢喜又思念,所以悄悄去禹州看他。

B:闻静思在禹州帮助受灾百姓,朝廷念其功德,令宁王前去嘉奖。

C:萧韫曦得知闻静思在禹州病重,私下八百里快马去看他。

童鞋们,你们答对了吗?

第十六章:秋叶落兮聚还散

萧韫曦连夜赶到,雁迟与明珠像似有了主心骨,提起的心终于能落回胸腔里。因为他未得圣旨私自离开封地,放下的心又要警惕消息外泄引来祸事。

凌家暗探虽说徐谦次日便到,可清晨城门刚开,一辆蓝布马车便头一个冲入城内,向城东的偏僻小院驶去。徐谦原本已在回程之中,刚出了禹州境地,就被人拦截下来,来人话语虽带恭敬,态度却是十分强硬。徐谦多少有些持才傲物,对飞禽走兽心生慈悲,对人却是爱理不理,听到病重的是闻静思才愿意走这一趟。可这一路奔波,竟除了给马喂食,更换马匹才停顿休息,连夜晚睡觉都在赶路,让他不仅分外疲惫,也察觉出情况的紧急。因而他刚一踏入小院,便直入厢房,亲眼看见闻静思之后,实实在在吃了一惊,随即冷静下来,坐上床沿,一边询问他平时饮食状况,一边两指扣关细细把脉,片刻之后又翻看他的眼睑与甲床,按了按胸腹。

雁迟见他眉头紧蹙,神色凝重,递上几张药方,轻声道:“这是建昌的几位郎中开的方子,并无多大用处,不知有无疏漏?”

徐谦随意瞟了一眼,道:“这些都是寻常辛热解表的方子,治标不治本。你刚刚说他胃口不佳,忧思过多,这才是他的本因,风寒只是表因。他这急症蓄势已久,来得凶猛,热毒极重,十分耗伤元气。幸好我来得早,不然再过两天,便会四肢厥冷、脉微欲绝,这就是由阳证转化为阴证,一般郎中都会被这虚实夹杂蒙蔽过去。”他忽然一顿,自嘲般笑了笑。“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懂。”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幸亏闻公子身体底子好,只要悉心调理,完全康复指日可待。”说罢,徐谦走到桌边准备写药方。那桌旁坐着一个人,从他进来就一直默不作声,原以为是下仆,此时定睛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过了半晌,徐谦才僵硬地开口道:“原来宁王也在。”

萧韫曦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闻静思身上,听到徐谦此言,也只是淡淡地道:“快开方子,令人拿药罢。”

徐谦眼中的萧韫曦从来都是自信又高傲,今日这般恍惚的样子还是头一回见。他定了定神,提笔写下药方递给雁迟。雁迟细细看过道:“黄芪、当归这几味我们都备着,只差郁金一味,我叫四郎去医馆走一趟。”

徐谦实在不想与萧韫曦有过多的牵扯,趁着药材未到,溜去澡房好好洗了个干净。吴四脚程快,带回郁金时吴三尚未做好徐谦的早饭。徐谦也不着急,将药挑出根茎果实浸泡了一刻,再放入花叶之属同浸一刻。

吴三看徐谦一边吃早饭一边亲自动手煎药,心中十分感激,可又担忧闻静思病情,迟疑许久才问:“徐大夫,郎中说公子是风寒入体,公子能不能好起来?”

徐谦笑道:“这又不是绝症,怎么好不起来?”忽然想起一事,试探道:“屋里的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来的?”

吴三实话道:“昨晚上大半夜来的,我还以为是您到了,今天早上才知不是。”

徐谦又道:“你知道他是谁?”

吴三摇了摇头道:“雁先生不让我们进房伺候,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徐谦点点头,不再问话。算了算时辰,用武火将药煎沸两刻,文火煎煮一刻,将纱布绑在陶罐口,滤出汤药。走前又交待吴三将药做二煎,以备洗浴之用。

徐谦虽已到来,闻静思尚未有所好转,房内的几人仍然是忧心忡忡。萧韫曦坐在床边盯着闻静思发呆,雁迟与明珠坐在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徐谦端着药碗走到萧韫曦身前,只见这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慢慢俯下。身体,拇指按在闻静思的下巴上,其余四指轻轻抚摸着他消瘦的面颊,温柔地哄道:“静思,醒一醒,把药喝了,喝了才能病好,喝完我陪着你睡。醒一醒,静思,醒一醒。”

雁迟与明珠多少知道几分内情,第一次看见宁王毫无掩饰地表露情意,惊讶地无以言喻,更不要说毫不知情的徐谦。他骤然看见这一幕,震惊地连碗都端不稳了。萧韫曦哄了良久,闻静思昏睡中似有察觉,双眼睁开一丝缝隙,下颌也松动了些许。萧韫曦淡淡一笑,从徐谦手中接过药碗。

雁迟与明珠多少知道几分内情,第一次看见宁王毫无掩饰地表露情意,惊讶地无以言喻,更不要说毫不知情的徐谦。他骤然看见这一幕,震惊地连碗都端不稳了。萧韫曦哄了良久,闻静思昏睡中似有察觉,双眼睁开一丝缝隙,下颌也松动了些许。萧韫曦淡淡一笑,从徐谦手中接过药碗。往常要让汤药进入闻静思口中,必得明珠手持木筷,小心从一侧撬开他的牙齿,萧韫曦却无视明珠递来的筷子,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见他自己含了一口汤药,俯下。身,用拇指分开闻静思的下颌,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口哺喂。任谁也料想不到他有此一举,雁迟坐在桌边,满目怔忡,明珠惊得说不出话,徐谦脸上青青白白,变换不定,好看得很。直到萧韫曦花了小半时辰喂完这一碗,又哺喂了几口清水,淡化浓郁的药味,徐谦才静下心神,几番张口不知要说什么,最后竟冒出一句让自己也大吃一惊的话来:“姹紫千红,想不到宁王竟偏爱这一朵。”内里的讥讽嘲笑不言而喻。

萧韫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神色平淡地道:“我确实,偏爱这一朵。”他轻轻叹了口气,朝雁迟道:“去看看药浴准备的如何,好了就抬进来罢。”

徐谦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看了一眼床上的闻静思,不再说话了。不一会儿,明珠和雁迟将浴桶抬进房内,萧韫曦伸手试了试冷暖,不管三个神情各异的人如何想法,统统赶出门外,闩紧门窗,脱去外袍挽高袖子,轻手轻脚地将闻静思剥得如初生婴孩般光裸。看着往日肌肉均称的身体,如今骨骼凸出地清晰可见,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地疼。他小心地抱起闻静思,踩着椅子将人放入浴桶中,让黄褐色的汤药没过胸膛。

徐谦在门外站了片刻,听着屋内水声淋漓,朝雁迟二人道:“你们知道此事?”

明珠避重就轻道:“主人的事,哪里轮到我来评说。”

雁迟盯着院内的一棵枣树,淡淡地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徐大夫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徐谦见他二人闭口不谈,倒也不再追问,想了想道:“你们备的药材有几味受潮颇重,我去城里医馆看看有没有好的。”

雁迟“嗯”了声,从腰间解下荷包递了过去。徐谦摆了摆手道:“我的诊金不便宜,你出不起。”说罢,头也不回地走过院子,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小院地处偏僻,门外是一小片空地,此时围坐着一群男女老幼,听见开门的声音,纷纷扭头看过来。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徐大夫”,人群瞬间喧闹起来,若不是有那耳背的老人家出声阻止,几个离的近的中年男子甚至要冲到徐谦面前。徐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正莫名奇妙,那耳背的老人从人群中站起身,伸出双手示意大伙儿安静,足步蹒跚地走到徐谦跟前,一揖到底。

屋外秋风习习,吹不散一室的苦涩。闻静思坐在浴桶中,双目紧闭神情安详,萧韫曦手持布巾,仔细的一寸一寸地擦拭他白。皙的肌肤,无论心中爱意如何深沉,此时此刻都被怜惜与惧怕压在心底。浸泡了小半个时辰后,萧韫曦将他从水中抱回床榻,阳光从窗棂间隙中透出,照射在还未擦干冒着丝丝热气的粉红肌肤上,一样的晶莹剔透,一样的润如凝脂。萧韫曦擦着擦着,情不自禁地亲吻上他的额头,又从额头吻至双唇,双唇吻至心口,亲吻如何甜蜜,心头便如何苦涩。待他将闻静思擦拭干,穿上寝衣盖好薄被,这个从未伺候过别人的天潢贵胄,已经汗湿了衣衫。

秋日的傍晚,天黑得早,城中华灯初上,烛火荧荧。徐谦不知去了哪处,此时才踏月而归,回到小院随意吃了晚膳,给闻静思把了一次脉,看着萧韫曦如初哺喂汤药,这一回,他只蹙了蹙眉,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徐谦的到来,吴三吴四让出厢房,将柴房收拾一番将就着宿下。雁迟和明珠共用一间,萧韫曦理所当然的宿在闻静思房内。夜过三更,徐谦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穿上外袍走出门外。院子里枣树下有一方石桌,石凳上坐着身披黑斗篷的萧韫曦,靠在桌边抱臂沉思。徐谦踟蹰再三,迈步走上前。萧韫曦抬眼见来者是他,并无表示,依旧微微低着头,不言不语。

徐谦在他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轻声道:“王爷也睡不着?”

萧韫曦不答反问:“静思什么时候能醒?”

徐谦道:“现在他体内热毒渐退,这一剂药下去,清醒也就三五个时辰内的事,真要痊愈,还要调养个把月。”他看了萧韫曦一眼,难得善心大发地劝说:“王爷私自出封地,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恐怕会惹祸上身。不如趁早回去?”

萧韫曦听着这话好似事不关己,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沉声道:“现在还不能走,我不放心。”

徐谦见他坚持,也不再劝说。两人沉默了片刻,徐谦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早上我言辞多有不当,还请王爷海涵。”

萧韫曦不料他这样一个任意妄为之人也会低头道歉,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我既然做了这事,便不觉是错,又何惧人言?你言辞不当,与我何碍?”

徐谦被他驳地哑口无言,微微垂下双眼,陷入沉思之中。半夜的弦月散着朦胧又温柔的清光,将这个小小的院落照得十分幽静。徐谦盯着闻静思房内昏黄的灯火,缓缓地道:“你们若早生二十年,或许父亲就不会遭此大劫。父亲沉冤得雪,我心中十分感谢王爷。母亲临终有言,若有人能为父亲平反,我此生便为奴为仆来报答他。”说到此处,他闭了闭眼。母亲含辛茹苦的抚育他成长,殷殷期盼他成材,最后被辛劳与对亡夫的思念衰败了身体,记忆中慈祥又严厉的母亲仿似又出现在他眼前。“我一朝从富家公子沦落到与母亲躲藏在寺庙中相依为命,只因父亲不肯妥协。我年幼时不懂是非,既痛恨父亲的顽固不化,又埋怨苍天的不公。直到师父逼我熟读《史记》,我才明白何谓流芳百世,何谓遗臭万年。”他顿了顿,忽而自嘲道:“我一直觉得王爷与闻公子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早上骤然得知王爷竟是个断袖,好像从云中堕入泥田,十分失望。直至我出门去医馆,被门外守着的百姓拦了下来,才得知你们二人,对禹州的受灾百姓,是何等恩重如山。可笑我自以为识得人心黑白世间冷暖,一叶落能知秋,却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一念障目,惭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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