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心情不好。”说话的是萧云的一名随从，看主人吃饭都皱着眉头，忍不住问了一句。萧云立时收敛了神色，他暗自埋怨自己的大意，在官场行走这么久了，却被一名随从轻易看出心事，这样实在不妙。都是那个柳儿，让自己心神不宁，看来事情还是要早早解决才好。

吃过晚饭，萧云起身去烟雨楼，昨晚没给柳儿好脸色，相信柳儿足够聪明，该知道谁才是主人，不论用什么手段，要让柳儿听话才行。他坐在马车里，猜想着柳儿再见到他，会是什么表情，那张精致脱俗的脸上，会有怎样的惊喜。

他缓步来到柳儿房门前，停住脚步，隐去唇边的笑意，才推门进去，一进门，就发现柳儿还是昨日他离开时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他吃惊的止住脚步，难到柳儿竟这样跪了一日一夜。听到房门的响声，柳儿竟没有丝毫反应，萧云连忙过去查看，感觉到有人触碰，柳儿才吃力的抬起头，朦胧的双眼在看到萧云之后，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诧异中带着惊喜，“王爷，王爷您回来了，您别气了好吗，柳儿知错了。”柳儿一双手紧紧攥着萧云的袖口，像是怕他消失不见，双眼中，全是乞求的神色。

萧云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动，但很快便被他自己压抑了下去。“你先起来。”萧云从柳儿手中抽出袖子，柳儿生怕起慢了会惹萧云生气，连忙起身，却忘了跪了这么久，腿早就失去了直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急忙支撑住身子，努力挪着腿，却没有丝毫的成效。

最终，还是萧云将他抱了起来，安置在床上。萧云将他放在床上，起身离开的时候，柳儿伸手去抓他的衣袖，突然又停住了手，收回到了被中。萧云看到柳儿这样的小心翼翼，昨天的怒气都散了，虽然不再生气，但事情还是要说的，他故意板起脸说，“柳儿，你要知道，你已经被我包下了，你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柳儿慌忙的点头，“柳儿知道，柳儿知道，只是。”柳儿低下了头，心里有话，又不敢说不来，他偷偷看着萧云的脸色。萧云能回来，是他预料之外的，实在给他太大的惊喜，他愿意付出一切讨萧云开心，但是，他没办法放下离人，若有一天，他还要在离人和萧云之间做选择，那么，他依旧会选择离人。虽然心里很坚定，但是刚刚盼回萧云，万一自己冲动的说出口，萧云又转身而去怎么办。

不能瞒下去，柳儿没办法对萧云说出违心的话，“王爷，柳儿愿付出一切换王爷开心，只是有一件，柳儿，永远不会丢下离人不管，即便是忤逆王爷，柳儿也会尽全力照顾好离人。”

柳儿用了全部的勇气来说这句话，说完，有些晕眩的感觉，然后像候审的犯人，忐忑的等待着对自己的宣判。“柳儿”萧云用手掌摩挲着柳儿的脸庞，“不要对别人太好，任何人都有可能辜负你对他的好。”

“离人不会！”柳儿坚定的摇头。却得来萧云的一声叹息，“柳儿，你在烟雨楼生活这么久，为什么还是这么单纯。”柳儿很不同意的说，“我不是单纯，我只是相信我该相信的人。”

“那谁是你该相信的人呢？”萧云反问道。柳儿给了他一个幸福的笑，“只有两个，离人，和王爷您。”柳儿说完，却看见萧云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收回笑意，小心翼翼的拽拽萧云的衣摆，“王爷，对不起，柳儿不该乱说话。王爷教训，柳儿听着就是，不该回嘴的。”

“嗯，离人生活在这里，你不可能一直护他周全的。”萧云不去提刚才的事，反而说起离人。提到这个，柳儿紧紧抿着嘴唇，他也知道，离人生活在这里，就如同生活在虎穴中，随时会有意外。

以前的离人貌不惊人，可越长大越发的明艳起来，虽比不上柳儿，却好过这烟雨楼里的多数人。离人虽说是柳儿的小厮，但能不能继续当他的小厮，那只是老板的一句话。虽然攒下了一些赎身钱，但老板若是见了现在的离人，必定要提高价钱的，而那价钱，也必定是他们所承受不起的。

萧云见柳儿半天不吭声，知道他是没有办法。“柳儿，不如我把离人买下吧。”柳儿猛的抬头看萧云，然后摇头，萧云诧异的问，“怎么，卖给我不好？”

“不是，而是离人该有自己的主张，我不能替他决定。”

“你是他的主人，你说的算。”

“不，我不是。”柳儿摇头，“我是他的朋友，是亲人，不是主人。”

“好好，那就唤他过来，卖到我王府做个男宠，不比在这里好。”萧云一边说一边看着柳儿，果然，当萧云说到男宠的时候，柳儿忽然变了脸色，“王爷，离人很聪明的，也很勤快，您随便给他找个差事他都能做好，离人他，他不适合做男宠。”柳儿的声音越说越低，却十分坚定。

“哦？”萧云挑挑眉，“他不适合，那柳儿你怎么样呢？”

“我？”柳儿没想到萧云一下子把话题绕回到自己身上，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还没等他回答，萧云就拍了拍柳儿的脸蛋，替他做了回答，“就这么定了，我买你回去，离人，做你的小厮，随你一起到王府。”

听了萧云的决定，柳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直想要逃脱烟雨楼，现在就要成真了，而且，日后，他还能一直陪在萧云的身旁，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萧云看见柳儿眼里的吃惊，眼里浮现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又不见了，深沉的望不到底。

柳儿沉浸在兴奋之中，也没看到萧云表情的变化，只是傻傻的笑，笑的那么幸福，那么开心。萧云别过脸，不去看那笑容，因为那笑容仿佛有种魔力，像要将他的魂魄都吸引过去。

就这样吧，至少，一切还在掌握之中，萧云靠在床柱上，忽然感觉有了些疲惫。什么时候，他才能拥有这样幸福开心的笑呢，或许有过，只是太久了，早已经被虚假的笑容所淹没了，每一天每一年，笑的好累。

第五章：短暂幸福

“柳儿，你看，这里漂亮吧！”到翼王府有一个月了，柳儿还未曾在府里逛过，每日都是静静呆在屋子里，等着翼王下朝回来。今天却硬被离人拽了出来，说要给他看些东西，原来是一处风景。一座风雅别致的凉亭，四面环水，只有荷花状的石台供人踏步，水中莲花开的正好，淡淡的粉色，点缀在郁郁葱葱的莲叶之中，婷婷袅袅。

“你每天都闷在屋子里，多无聊，好不容易走出那个牢笼，你怎么又把自己给关起来，看看这风景……”离人正指手画脚，忽然看到凉亭里有一人，摇着扇子，冲着他们微笑。柳儿也望见了，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萧夜，他几乎要忘掉这个人了，柳儿礼貌的回以微笑，然后想走开时，萧夜招招手，却示意他过去。

柳儿踏着莲花石台走到亭子里，离人也跟了过来，萧夜看看紧跟在柳儿身后的离人，淡淡的说，“我和柳儿想好好聊一聊，你去取些水果过来吧！”看的出他是故意支开离人，离人看了看柳儿，柳儿点点头，离人只好无奈的又顺着石台走了回去。

“嗯，萧公子，不知找柳儿何事？”萧夜虽生在官宦之家，却无半点名分，柳儿想了一下，还是以公子相称。听到柳儿客气的称呼，萧夜皱了皱眉，“你又不是官场那些腐朽的老古板，怎么说话还这么讲究。”“那我该怎么称呼呢？”在柳儿询问下，萧夜一脸理所当然的说，“我比你大，你当然要叫我萧大哥啦。”柳儿一下子笑了，“你明明排在第二，为什么要叫萧大哥啊？”

萧夜摆摆手，“别把我大哥算进来，他和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他是王爷，怎么能和他称兄道弟！”柳儿实在忍俊不禁，大声笑出来，一边笑，一边指着萧夜说，“叫着大哥，还说不能称兄道弟，而且你明明就是王爷的弟弟，你……”柳儿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就只剩下笑，萧夜也不接话，看着柳儿笑，待柳儿笑够了，他严肃的问，“你叫不叫我萧大哥？”

柳儿看他一脸真诚，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好轻声喊了一声，“萧大哥。”“嗯，嗯，既然认了我做大哥，有些话就要听大哥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轻松的氛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柳儿不知所措的看着萧夜。萧夜重重摇了几下手中的扇子，“柳儿，你是真心喜欢我大哥吗？”

柳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一想起萧云，柳儿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萧夜看到柳儿一脸的温柔幸福，就知道了答案，叹了口气说到，“你该知道的，他是王爷，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臣子，生来便注定了一生荣耀。”说完，看了眼柳儿，柳儿不待他说什么，便接上，“我呢，却是街边要饭出身，又卖身于青楼，我们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我根本就不配和他在一起。萧大哥，你要说的，是这些吗？”柳儿早就知道这一切，但是，萧云的温柔让他忘乎所以，他要谢谢萧夜的提醒啊。

“是！”虽然是柳儿自己说出了事实，但是听到萧夜毫不犹豫的回答，他还是有些心痛，这命运生来注定，如何是他愿意，又凭什么，这一切罪过都要算在他的头上。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羞辱你，也不是在告诫你，只是作为大哥，想提醒你，你们一直以来生活的环境大不相同，性格不同，行为处事相差很多。现在他宠你，可他转眼就会去宠别人。”萧夜停顿了一下，看着柳儿，看他在认真听自己说的，又继续讲下去，“柳儿，你的生活中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不可以全部的人生都为了他而活着。”

柳儿轻轻摇头，无奈却又十分坚定的说，“柳儿一直无依无靠，陷在那种地方，连活着都是一种痛苦，现在能为翼王活着，即便最后落得个悲惨下场，柳儿也无怨无悔。”

见到柳儿如此坚定，萧夜深深的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着，“是我错了啊，人心，真是难懂。”

“好了，是我不好，说这些让你心烦的事情，柳儿，你记住一件事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说罢，一纵身，踏着几片莲叶就回到了岸上，柳儿张大了嘴巴看着飘然离去的萧夜，一直以为这个人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没想到竟有这么好的轻功。正端着果盘站在岸边的离人也呆了一呆，随后一脸怒气的奔上凉亭，　“明明是他要我拿水果的，我拿来了，他又走了，这是耍着我玩呢！”柳儿揉揉他的头，　“别那么大火气，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

“才不是他的，是翼王的！”离人争辩道，提到了翼王，柳儿又想起萧夜的那些话，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做男宠的下场，有哪个是能安然终老的。刚才那番话，是对萧夜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这些年的生活，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做人，首先要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要去奢望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萧夜最后的那些话，柳儿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叫了声萧大哥，虽然萧夜只是小妾所生，但仍然是自己高攀不上的。

“柳儿，想什么呢，他不吃，我们自己吃！”离人捻起一粒水晶葡萄，哄着柳儿吃下去。酸酸甜甜的滋味，冲散了些心里的苦味，柳儿淡淡的笑起来，能拥有这么美好的片刻，也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柳儿，刚才二公子和你说什么了？”离人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耳朵却竖起来等着柳儿的回答。

“二公子？原来你们是这样称呼他的。”柳儿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离人却常常跑出去和王府里其他小厮混在一起，所以离人知道很多柳儿不知道的事情。

看到离人还等着自己回答，不想骗他，可又不想说出让他担心的事情，用手点点离人的脑袋，“人小鬼大，什么事情你都管，我们不过随便聊几句，就让你这么关心了。”

“柳儿所有的事情，我都关心。”离人不满的躲开柳儿的手指，“不说就算了，我只是怕那个二公子和你说什么不好的事情，这府里没几个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你看他刚才露那一手，肯定不是什么太简单的人。”

柳儿眼睛轻轻一瞪，嗔怪的训到，“怎么开始学会说人闲话了。”

虽然是嗔怪，却也依然温柔，离人当然是不怕的，却还是乖乖闭了嘴。

“好了，我们回去吧。”柳儿宠爱的看着撅着小嘴的离人，“一会我给你画一幅画好不好？”

“真的，柳儿最好了！”离人开心的端起吃剩下的水果，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岸上，看的柳儿为他捏了一把汗。

“柳儿快画，快画！”一回到房间，离人就把纸墨都准备好。柳儿不常画的，但是离人却知道，柳儿的画工很好，曾经送过他一副“柳岸图”，离人自然是没有地方去悬挂，却也小心翼翼的收好，经常拿出来看一眼。

“急什么，答应你了，自然不会反悔。”柳儿刚提起笔，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他对着离人歉意的笑了一下。离人苦着一张小脸，也不敢说什么，乖乖在旁边站好。

“在做什么？”萧云刚下朝回来，因为没什么事情，所以回来的早些。看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纸墨，不知道是要写字还是作画。

“因为闲着，所以想画幅画，刚提笔，王爷就回来了，今天好早。”柳儿熟练的帮萧云更衣，换上家里的便服。

“是吗，打扰你们的兴致了。”萧云还没见过柳儿的画，有些好奇，“有时间给本王也画一幅，看过你写的字，还没见过你画的画呢。”

“是，王爷，只是柳儿文笔粗浅，登不了大雅之堂。”柳儿不敢拒绝，又怕自己的画上不了台面。

“你只管画就是！”

既然王爷已经吩咐了，柳儿便不再推脱，重新回到铺好的纸墨前边。只管画就是，那该画些什么，柳儿执起笔，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阵子，有了主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即蘸墨，在宣纸上勾画起来。

柳儿身子微微前倾，白皙的手指握住笔身，纤细的手腕露在袖口外面，另一只手提着这只衣袖，免得碰到纸上，精致的脸庞，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画作。

萧云被这一幅“美人作画”图吸引了，静静的坐在一旁，品着茶，欣赏眼前的景致。柳儿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不经意，却好似故意摆弄出来吸引人心的。这样的一个人，陷在烟雨楼里真是委屈他了。

宣纸上，慢慢显露出了形状，萧云踱到柳儿身后，望向纸上。那纸上只有一人一马，那人，英气勃发，散发王者风范，那马，神气骄傲，亦是马中之王的气度。这赫然是那日柳儿在烟雨楼中看到翼王出巡时的样子，萧云并不知道那天有一双爱慕的眼神，在紧紧盯着他，看到柳儿能把自己和踏云画的如此形象，不由大为惊叹。

画完最后一笔，柳儿直起身子，审视着刚完成的画作，自己的能力的确不够，真实中的翼王，要比这画上英俊的多。柳儿皱着眉头，很想把这幅画撕去重做，抬手抚摸着画上翼王的脸庞，又心有不舍。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竟然没有发现这画作中的翼王就站在他身后。

萧云向离人摆摆手，离人立刻明白，弯腰施了一礼，随后退出了房间。萧云贴上了柳儿的身子，双手环住他的腰，下巴靠在柳儿的肩膀上，柔声说道，“画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