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霄自身修炼的是神族专有的“混沌真法”，是他接手天界后，在寻得玄冽消失前曾经被囚禁于内的封神殿之时，一瞬间领悟的。陈瑜对此独家专用的心法十分好奇，免不得询问了两句，楚云霄均无隐瞒。

混沌真法一旦修习了后，便无法再修炼其他心法，否则会爆体而亡，因此楚云霄才无法事先修炼天一守元决，再告诉陈瑜心得。

陈瑜听了，却含笑言道：“没关系，这‘天一守元决’确实是好东西，我自己摸索也多些趣味，免得枯燥无聊。反正有你在，万一真的走火入魔了也不怕。”

楚云霄微微点头，目光虽然柔和，神色却无比郑重：“我定会守护你。”

天一守元决既为顶级心法，不但功效显着，而且容易上手，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曲折，只不过修炼起来并非一日之功，需要长期的毅力与坚持。

陈瑜深知想要变强就得刻苦，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捷径可走，等价交换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就算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们，陈瑜也不会放弃增强功力。有些时候，武力还是必不可少的。

讨论完心法后，陈瑜目光一转，又继续问了下去。他本来便对楚云霄这三百多年的经历十分渴望知晓，正巧说到这个方向，便用尽法子让楚云霄多说一些往事。

楚云霄并不是不知道陈瑜的盘算，不过却不愿拂逆了陈瑜之意。

说到封神殿，当年无垠临死前，以九龙冰封咒将玄冽所在的北极深渊封冻起来，其目的便是为了不让颛顼冒犯玄冽的遗体，可惜颛顼毕竟是天界仙帝，因此无垠的盘算终究还是落了空，也让颛顼把已经陷入长眠的玄冽带回了天界，并禁锢在封神殿中，永世不得脱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不忍心之故，还是玄冽虽然沉睡不醒却还有一丝残余的意识，玄冽在封神殿中没待多久，便于一日之间忽然消失了，了无痕迹。

这些往事，都是楚云霄成为天界之主后，圣尊亲自告谕他的，并带他去了封神殿，追忆往昔。

楚云霄说起父母的旧事时，神色显得十分平静，仿佛已经不再介怀，陈瑜却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心疼，低声说道：“有些事情，倘若回想起来会让你难过，你也不必告诉我。”

楚云霄沉默一瞬，却道：“只要是你所询，我便不愿有任何隐瞒。”

陈瑜心中立时微微一震。就算两人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算短了，但每当听闻楚云霄如此坦然地表明心迹时，陈瑜仍是会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顿了一下，脸上忽然绽出一朵笑容，语气放柔道：“无论如何，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突然消失的。”

“我也不会让你离我而去。”楚云霄沉声应答，蓦然侧身揽抱住陈瑜。陈瑜也未挣扎，任凭两人的躯体紧贴在一起，默默享受着这份静谧的温暖。

却在此时，陈瑜感知到了照烨的气息业已进入了辰云城内，此刻正在渐渐接近城墙的位置，便从楚云霄怀中轻轻挣脱出来，转而一笑道：“看来照烨已经回来了。希望他带来的是好消息。”说着又忍不住轻微叹了口气，“你我留在魔界也已经快两个月了，天界那边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除了霁风会在紧急情况时联络楚云霄以外，楚云霄其实还有太清明澈镜这个顶级灵宝，所以对天界的变动举措绝不会一无所知。

楚云霄果然答复道：“诸事皆安，风平浪静。”

陈瑜心下微定，故作惋叹道：“下次再见到霁风，估计他要对我狠狠说教一番了。把天界的神上拐带到魔界不说，还待了足足两个月。”

楚云霄神色依旧沉静，整个人恍如渊渟岳峙，仿佛无物可畏：“有我在。”

陈瑜微微一怔，转眼已是眉梢轻扬，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你肯定是他埋怨的主要目标。”

说到这里，陈瑜便收了戏谑之色，敛容转身看向前方。

但见几个呼吸的功夫后，照烨英挺的身影倏然出现在陈楚二人眼前，疾步向他们走来，并欠身行礼道：“于辰大人，萧云大人。”

对于“大人”这个尊称，早在救出紫绶之后，照烨便已改成了如此称呼。陈瑜说了两次不必拘礼，照烨却执意不肯不对陈楚二人带上敬称，陈瑜也就随他去了。

楚云霄对外人一向冷漠少言，就算见到照烨，也仿佛跟见到一阵轻风没什么两样，神色毫无变化，只是微微点头，算作致意。

照烨跟随了他们一个多月，也早就摸清了楚云霄的脾性，自是毫不介意。

陈瑜却微微一笑，招呼道：“你回来了。不知此行去朗夜城，结果如何？”

照烨立即端容道：“照烨不负于辰大人所托，已与紫绶达成盟约。”

所谓盟约，自然是与紫绶互不相犯，如果其中一方遇上危难，另一方则还要派兵相助。

陈瑜虽然对紫绶有救命之恩，但是并不想挟恩图报，也不愿强迫紫绶归顺他。而紫绶顾忌部下数万魔族，虽然说了如果陈楚二人有所需求，他自己个人是无论如何都会达成，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但却不能强迫他的下属也一样做到有求必应。

陈瑜很能体谅紫绶这份心思，也觉得紫绶这样的领导才是手下人之福，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就罔顾下属的命运。

不过到了如今的情形，他恐怕在未来不久便要与鸣翳开战了，所以必须确定紫绶的立场。毕竟紫绶手下统驭有好几万魔族，数量绝不算小了，就算大多都是魔力低微的老弱妇孺，也不能轻视。

陈瑜一面心念转动，一面听着照烨继续汇报道：“紫绶还说，他已与部下商讨过了，倘若二位大人可以铲除鸣翳一党，他必会率领众魔归附二位大人。”

陈瑜顿时颇有几分意外，不由轻笑道：“能让他答应这样的条件，想必甚为不易，辛苦你了。”

照烨声态依旧平稳，毫无居功自傲之色：“不敢。我毕竟曾经做过他一个月的上司，对他来说，想必也有几分威信。”

陈瑜遂即道：“这样也好。日后他若加入我们，你与他既然有旧，想必也会比寻常上司与下属之间更加和睦。”

照烨脸上浮现出些许讶异，声调亦微含吃惊：“于辰大人……？”

陈瑜却暂未解答照烨的惊疑，倏然正色道：“这一月来，你为我奔波操劳，所做甚多，我一直不曾问过你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实在有些失职。如今大局暂定，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也想知道你的答案。”

照烨立刻神色恭谨地道：“但请于辰大人示下，照烨必无隐瞒。”

陈瑜却又沉吟了少时，才道：“我知道，自从当年仙魔之战过后，这三百多年来，你一直避居在玄阴谷中，不问世事。而眼下你随我来到此地，亦只是为了报答恩情。”陈瑜顿了顿，继续道，“可如今鸣翳要杀你，你已经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玄阴谷虽然隐秘，但倘若他花上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也未必找不到玄阴谷的位置。”

说到这里，陈瑜忽地微微一笑，语气亦为之一变：“昔日意气风发、光华四射的星纪使，如今是否雄心壮志全被岁月消磨殆尽了？你想不想以后不必再隐姓埋名，而是光明正大地游走魔界各地，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鸣翳等魔族算计？”

说到后来，陈瑜的语调愈发清脆激越，仿佛清泉击石一般，泠泠入耳。

照烨听完，沉默了一霎，随即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突然面朝着陈瑜屈膝跪下，声音铿锵有力，显得无比坚定沉着：“照烨愿意奉于辰大人为主，今后必将听从于辰大人之号令！”

“奉我为主？”陈瑜却有些猝不及防，容色浮起一丝错愕，“你说什么？”

照烨垂下目光，一时语气听不出喜怒，脸上却似有几分阴云：“于辰大人法力高深莫测，想必照烨这点微末之力，还入不了大人之眼。”

陈瑜立即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照烨虽然看上去性格比较温和，但毕竟也是正宗的魔族，而一般来说，如果哪个魔族要认谁为主，绝对是真心诚意的，并非作秀，要是拒绝了对方，对于魔族来说，是瞧不起对方的侮辱，而非谦逊。

陈瑜话语一顿，复道：“我只是一时过于惊讶，倒不是瞧不起你。”说着便微微一笑，“既得照烨真心相助，我岂敢不应？”

照烨面色果然缓和下来，朗声道：“属下参见于辰大人！”

陈瑜刚刚“嗯”了一声，算作应答，只见照烨忽然慢慢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属下认为，以大人之力量，鸣翳等诸魔皆非大人之敌手，取得魔尊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说到魔尊之位，陈瑜心中一动，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照烨要认他为主了。

魔尊必须是魔界最强的一位魔族，否则难以服众。照烨虽然法力已是罕见敌手了，但却自知不及他和楚云霄，自然并非魔界当前第一。既然如此，照烨不傻，即便有了雄心壮志，也不会妄想到可以居他之上，自然会选择拜入他麾下。

想到这里，陈瑜顿时生出几分自作自受之感，心中暗暗决意：大不了我先当这个领头人，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让位给照烨。目前鸣翳等魔尚未解决，照烨并非狂妄自大之徒，肯定不会妄想能够坐上魔尊这个位子。

陈瑜想通了之后，倒也不再介怀，见照烨兀自保持了跪倒的姿势，微微叹道：“你知道我不喜过于拘礼，快起来吧。”

照烨这才听命起身，却垂手静立，仿佛在等待陈瑜的下一个命令。

“与紫绶的盟约既定，我们便无后顾之忧了。”陈瑜继续把话题转回先前的正事上，陡然看向一直静默如江水沉凝的楚云霄，“云……咳，你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他差点叫出“云霄”二字，幸好及时想到了如今楚云霄的化名为萧云，急忙改口。

楚云霄略一沉吟，道：“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陈瑜点头道：“正是我心中所想。不过，要是鸣翳他们完全不动，倒也不太妙呢。”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高而宏亮的声音在不远之处响起，又逐渐接近他们：“启禀于辰大人！鸣翳派其下属递来请帖！”

“请帖？”陈瑜微微一愕。

只见瞬息过后，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蓦地闪现在陈瑜眼前，橙红短发，赤色盔甲，姿貌雄伟，鹰扬虎视，手中拿着一张光芒闪烁的五色笺纸，正是磐郢。

番外：魔界之行（11）

陈瑜慢慢敛起讶色，整个人已是镇定自如，面色如常，不见喜愠。

鸣翳会主动找上门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从鸣翳的各种行迹来看，对方并不是一个善于忍耐的魔族，肯定不会对他这段时间的举措视若无睹，毕竟他可是妨碍了鸣翳的“宏图霸业”不只一两次了。

因此虽然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请帖略感惊诧，但陈瑜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口中说道：“请帖上写着什么？”

磐郢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却并不迟疑地禀报道：“鸣翳说他将在下月初一举行‘万魔大会’，特邀于辰大人与萧云大人一同前往参与。”

“万魔大会？”陈瑜慢慢念了一遍，似乎颇有兴致，“鸣翳可有详说究竟是做什么的？”

“没有。但他说，此事对于魔界上下皆十分紧要，关乎魔界今后数百年的安危，希望二位大人务必前往一晤。”磐郢说完，恭敬地将那五色笺纸上交给陈瑜过目。

“这么神神秘秘的？”陈瑜眉毛微微一抬，接过来仔细阅读一遍，只见其中所写确实与磐郢转述之言毫无差误。

陈瑜又扬手释放了一个消除任何障眼法的显真咒，却见笺纸上的字迹毫无变化，看来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笺纸而已。

“送信的是谁？”陈瑜微一沉吟，遂即询问道，心下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是鸣翳手下一个无名小卒，名字叫黑灼。我已用‘灵照术’搜寻了他的全部记忆，他确实不知半点详情，甚至连信中内容亦不知晓。”磐郢回答道，眉头微微叠起。

陈瑜略一思考，便转头对照烨道：“照烨，若是你不介意，便帮我去凌霄城探查一下鸣翳究竟有何目的，如何？”

凌霄城即鸣翳所居之主城，鸣翳命名为凌霄，也与凌天君这个封号一脉相通。

“是。属下必当达成于辰大人之命。”照烨毫不犹豫地应声，随即整个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照烨离开后，陈瑜容色依旧和悦地道：“磐郢，你也下去休息吧。不必太担忧，鸣翳再有什么举动，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磐郢应了一声“是”，便没二话地转身走下城墙，把空间留给陈瑜和楚云霄两人相处。

眼见磐郢的背影已经远去，陈瑜这才沉吟着对楚云霄道：“奇怪，鸣翳这一举措倒是出人意表。我想他送出请帖的肯定不只是你我二人，应该也邀请了其余四大势力的首领。难不成……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可别的不说，就算光看人数，他也不占丝毫优势。”陈瑜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眉毛，仿佛陷入苦思之中。

五大势力并不是一句空话，每派势力的人数与战斗力基本上相当，所以才会陷入僵局并已长达数十年。而位于魔界东北方为暗夜一族及其部属，西北为萧宇与众符灵，东南为墨华一族的势力，西南在原辛一族的掌控之下，最后中部则归属鸣翳一党。

其中，鸣翳的地盘虽然最大，但地理位置反而是最不利的，跟其他四派势力相接，万一被合力围攻就很容易陷入劣势，不过目前魔界尚未见到此等局面。

而如今受到陈瑜庇护的地盘则比较分散，并不连接在一起，因为是剩下的无主或中立之地，以及边境荒凉之地。

楚云霄静静听完陈瑜的意见后，神色不动，仅是低声道：“要去么？”

陈瑜轻微挑了挑眉，容色恢复成一派淡定，道：“当然要去。不管鸣翳打得是什么主意，难道你我还会怕了他不成？”

陈瑜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如今每次出手，其实只用了三成法力，根本未尽全力；而楚云霄，恐怕更是连一成法力都不曾用上。

鸣翳再怎么厉害，恐怕也不及当年的暗夜冥，否则早就当上魔尊了。陈瑜以前既然连暗夜冥都不曾真正畏惧过，现在又怎么会惧怕鸣翳一个后辈新人。

楚云霄微微颔首，道：“只怕其余魔族亦是如此想法。”

陈瑜眼光一转，扬眉一笑：“那也正好了，你我还没有见过如今的三大氏族之首，以及……三百六十年后的萧宇。”

三日之后，照烨完好无恙地归来，向陈瑜和楚云霄汇报最新消息。

据照烨所探听到的，所谓万魔大会，其实是万魔选拔大会的简称。

而选拔的，乃是魔界新任魔君。

魔族尚武，这位新魔君也自然必须以武力服人，所以才会从万魔之中选拔出优胜者，当然实际上参加的人数可能超过万数，或者不及。

鸣翳说，以如此方法定下来的魔君，诸位应该可以心服口服了，不必在日后妄起争斗之念。

如果此事成功了，或许将来的魔尊之位，亦可按照同样的方式在诸位魔君之中选拔。

鸣翳还说，无论这位魔族是什么出身，是否孤身只影还是从属众多，只要能够打败其他魔族，成为唯一的胜者，鸣翳便愿意将手下一半兵马及地盘交付给他，与他共治魔界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