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从七点钟开始一共进来了多少人？”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支吾着说：“七点啊……那个时候客流高峰啊……大概三四十吧……”

“总共五十七人次。”周小维微笑了一下，冷冷地将那柄叉子从臧清脸颊边上抽了出来。臧清连忙弹跳起来：“哎哟小叶他们呢，都这个点了还不出来是要我们今天的活动打水漂么……”

周小维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我拉不动他们。你把人带出来吧。”

“好嘞！”臧清利落地站起来，抖了抖腿将那本杂志偷偷揣进怀里藏好走进了工作间。

这是他和周小维开的咖啡厅。为了赚足人气，他们特意选择了这个日子，还招呼了他们认识的所有人摆脱他们帮忙。小叶非常豪爽地满口答应，光是他一个人就呼朋引伴来了不少人。以小叶在B市的人脉，让这个新开业的点开业大吉显然是毫无困难的。

站在门口的两个圣诞老人这个时候忽然动了。被埋了一头雪花的郁剑扭过头的时候有一大块雪花掉在了他的脚边上。郁剑回头看了一眼走进工作间的臧清，然后用眼神询问周小维。

周小维没有半点抱歉地看着郁剑说：“辛苦你们了，再站一会儿，等到活动开始后半个小时就可以进来换班了。”

郁剑不出声地点了点头，他头顶的雪花又扑簌簌落下了一堆。而站在和他对应位置的那个圣诞雪人这时候才来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转了回去。他贴在鼻子下面的大白胡子上积了一堆雪花，看上去有几分好笑。但是站在那里的人的表情却很严肃。不，不如说什么表情也没有。

周小维之前的那句话提高了音量，似乎是特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似的，只听到工作间里传来了臧清的咆哮：“再不出去老子就要给小维切片了！”

“不曾想下界竟然是如此繁华的地方。”随着一道声音的临近，云开珞踏了进来，身旁跟着外门弟子李翼。李翼恭谨地回道：“十九师兄的邀函也别出心裁，不知这所谓的女仆装又是……”就在两人对话之间，工作间的门开了，是被人强行推开的，臧清先出来了，看到云开珞时表情一愣，招呼道：“哎哟小叶的大师兄啊。”

云开珞于他点点头，正要开口，第二个被推出来的人却让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一头白发的男人散着长发，穿着一身黑白的裙子，样式古怪，暴露出了双腿，腿上还有一双被极力拉高却终究没能遮盖住全部大腿的白色袜子。云开珞一瞬间忍不住，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算是止住。

“大、大师兄……”出来的男子愣了一下，随后气急败坏地大叫：“我就知道叶十九不怀好心！这……”他的话没有说完，紧接着又有人踏了出来，龙夏眼神平静地看了一四周一圈，问臧清：“要干什么？”

他的话是很平常不错，神色也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只是他身上镶满了蕾丝的装束以及大腿袜和他健壮的身躯在一起让刚刚进门就咋呼不已的睚眦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涨红了一张脸盯着龙夏强壮的手臂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哥你这是……”

龙夏微微侧身一让，一个女子穿着裁剪合身的鹅黄色女仆装袅袅婷婷地踏了出来，看到屋内的云开珞，便向他微一颔首。云开珞身旁的李翼脸颊立刻发红，双眼不断往女子的身上飘，口中微声道：“三师姐……”

武珣涵的美貌让那一身鹅黄的女仆装愣是穿出了高雅的感觉，她冲李翼微微笑了笑，来到了周小维身边。周小维看了一眼臧清，臧清连忙点人数，接着喊了一声：“小叶！”

“哎……那个……我……”叶未双的头有些局促地冒了出来，脸色隐隐有些发青。臧清正要去拉他，只见另有一人先踏了出来，一边搭住了叶未双的肩，将人强硬抓了出来。那当先出来的人一身火红，装束形似旗袍，然而开衩极高，腰间围着一个白色的精致围裙。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个松松垮垮的髻，如果不是他高大的体格，竟然令人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男女。然而站在那咖啡厅吧台前的云开珞却彻底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嗓子仿佛哑了一般等着那火红的人。

叶未双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师尊”便被拖了出来。他瞪着臧清低吼道：“你他妈就不能准备正常一点的衣服？就算是正常一点的颜色……”

臧清已经忍成了内伤，此时板着脸异常正经地说：“粉色不错。”

叶未双忍住了没飞腿把他踹到桌子底下。他捏着拳头似乎想要挡住自己那身粉红色的充满了蝴蝶结的高腰裙摆，但是显然不奏效。他的裙最低沿只到尾椎，臀部被牛仔热裤包裹，在这开了暖气的屋子里，反而觉得挺凉快。他修长的腿没有袜子的包裹，连带着脚趾都裸露出来，双脚踩在一双比凤燚鞋跟稍矮的纤细高跟里，走路都快扭成麻花了。但这总归是比他大哥要好。龙夏的整个背都是镂空的黑色蕾丝，低胸的女仆装在倒三角的身材撑持下居然被他穿出了威武的感觉。叶未双觉得他日后都无法再直视他大哥了。

客人已经多了起来。武珣涵作为唯一的女性风景线，顶着她姣好的面容用微笑和周小维一起招徕了不少客人，而站在屋子里面待命的那些“女仆”的脸色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沈锦澜一直在对背对着他和叶未双捂嘴的大师兄忍无可忍地挥舞拳头，叶未双躲在吧台后面不让人看到他的下身，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被定格了，而龙夏和凤燚的神色倒十分正常，只是没有半点服务人的自觉。凤燚交环双手于胸前，靠着一张咖啡桌站着，而龙夏的双腿与肩同宽，像是尊威武的门神，似乎见了谁都能来上一拳。

不知为什么，这天晚上光顾这家咖啡厅的人异常多。生意火爆。两个圣诞雪人半个小时后终于动了一下，回屋去似乎打算换班，但是周小维压根儿没有准备换班的人。在发现这两个一动不动的雪人居然是真人时，又有不少客人挤了进来。姬灵茭在摘下自己的圣诞帽看着屋子里的“女仆”们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接着他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向了郁剑，正撞上郁剑抽搐着眼角投射过来的视线。接着两人的脸都黑了。

周小维算账算得不亦乐乎，臧清的唯一任务就是看管那些“女仆”不要“偷懒怠工”，反面典型沈锦澜和叶未双被盯死了，只得在各个桌子之间端盘子送咖啡。他们的胸口各自有标号，叶未双是“1”，沈锦澜“2”，龙夏“3”，武珣涵“4”，凤燚是“5”。客人有权申请相应号码的服务生服务。

在莫离抖落一身雪花走进温暖的咖啡厅时，他看到的就是一身粉色的衣裙和一双雪白的大长腿从他面前晃了过去。莫离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热，连忙捏住鼻子在心里大声骂了句娘，接着定睛看到了屋子里忙乎的几个人。莫离还没有抽完筋呢，后面就又进来了一批人。来者见到莫离先是打了声招呼，接着感叹了一句室内的温度，然后和莫离一样站着不动了。

其中一个少年终于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张飞捂着肚子笑得靠在了周瑜身上。周瑜迎着那几道冰冷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凉，连忙克制住自己的笑，把张飞踹到了一边。那个5号，他当然是知道，那可是上界紫云学院的朝主之一啊！那个3号，小叶告诉过他是他大哥。那可是条金龙！还有那个已经用杀人的眼神盯着他们的沈锦澜，当初割断张可凡的喉咙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他们第二天就接到了消息不带预告的。

周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跟在他们后边的柳子翼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他重新走进来，眼角有点湿润，脸色泛红，这家伙竟然先出去笑了个够本才重新走进来。

叶未双现在很想一刀砍了自己。他很后悔帮周小维和臧清发出去了那么多张请柬。当然他最后悔的是答应臧清和周小维一个“可怜巴巴的要求”。

在周瑜等人之后，紧接着走进来的人已经让叶未双的变得面无表情了。紫云的人来了七成，龙谷的居然一个不落，三三两两在零点前后都到了。在紫云和龙谷的人先后到来的时候，叶未双注意到凤燚和龙夏的神情都有些细微的变化。当然脸色最黑的是叶未双。不，是莫离。

每一个人都对叶未双表示了“慰问”，顺便用视线在他的双腿上逡巡一周，这在莫离眼里就好像是当着他的面摸了叶未双的腿一样。莫离没有忍多久，终于按铃叫来了1号，把人干脆截了下来。

“你来这儿就是这么给朋友帮忙的？”

叶未双有点儿心虚，也有点恼火，他咬牙道：“我怎么知道……”

莫离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说：“回家。”看到叶未双的神情一愣，抱着圆盘的手动作竟然和他的粉色宽肩裙异常相配。莫离一把将人的脖子拉了过来，在他的嘴角落下了一个吻。叶未双像是被烫到一样跳了起来，兔子似的蹿了开去。

郁剑虽然知道莫离和叶未双的关系，但在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莫名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的不爽。他的不爽几乎没人看出，只有一个和他几乎一样面无表情的家伙发现了。于是姬灵茭的脸上也露出了那种好似自己的东西被抢了似的不爽。

圣诞节的第二天，周小维清点的时候得到了一个令人相当满意的营业额数字和一批经常转悠在附近的顾客。

第一百零一章：2/3

黑夜里的光让一切都显得暗淡。黑色的影子映在错落的草丛上，隐微的血气将空中甜腻的花香割裂成无数碎块。一个灰色的人影站在月色下，下身陷入一片无垠的暗色花海。灰色的人影盯着花海中一片凹陷下去的形状，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一步让那个凹陷下去的形状有了变化。一个银色的头颅从一片白银色的花海中猛地弹了起来，却又很快倒了下去。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和咳嗽，那个形状不断发生变化。

灰色人影又上前了一步。银发的男人开口了：“谁？”他银色的发被暗色的血截得断断续续，杂草般散乱在身周。

“鬼化瞳？”灰色人影蓦然开口的，声音模糊，仿佛隔了数十层玻璃。

银发男人瞬间不动了。他血红色的双眼睁大了一瞬，冰冷地望向那被包裹在灰衣里的人形。周围的一切瞬间寂静得可怕。

灰衣人很微弱地笑了。他缓缓抬起了手。月色下那手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反光。那只手的手指非常长，外形不断发生变化，像是有什么在里面鼓动。银发男人警惕地看着那只手，额头的神经都绷紧而凸暴了出来。

“你应该感到荣幸。我需要你的眼睛。”灰衣人模糊的声音含糊道，“就算有银鳞花，你也无法净化……”

银色的发疯狂地甩动起来，夜色下，灰色覆盖了那片银白，血红蔓延开来。

“人怎么还没回来？”钱八坐在一间斗室之中的蒲团之上，忧心忡忡地看着许灵望。许灵望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手中三方阵图呈犄角之势盘旋。

“我说这等怪物，最是难控，哼，你如此轻易将其放出，到时候造成了什么后果，我可不替你承担。”一面走进来的灰白胡子长老维村冷笑了两声，在他身后隐约能看到一个青年的身形，许灵望和钱八都认出那是维村的得意弟子江浪。只不过这个他素来宠上了天的得意弟子在这一回的九域封禁中表现却不尽如人意。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至今还惦念着紫云学院的叶未双，成天想要离开天人宫上紫云去挑山。这在当下，可不是个好选择。紫云学院这一次大获丰收，天人宫可不容许在他们嚣张的当口儿去打自己的脸。维村为了打消自己弟子这个主意，可算是好好领教了一回这小子的刁蛮跋扈。

维村对江浪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即进入了这个小小的斗室。许灵望在此期间收起了手里的一道阵图，抬头道：“看来是碰上了点儿事儿。”

龙夏靠在一棵已经歪斜的千年老树上，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庞大的圆球。那东西的颜色比最初沉暗了许多，血丝已灰暗了下去，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体态也小了不少。从那圆球的根部，长出了无数粗壮的筋脉，如同老树虬结的根般死死扎入了地下。而在那无数粗壮的筋脉之下，一棵真正的粗壮的老树，将那圆球托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树枝包裹着圆球，嵌进那团血肉里。树枝带着一种浅淡的金色，把周围的灰土染得金黄。

龙夏沉默地看着这一团毫无形状意识可言的东西，憔悴的脸上有了一丝疲倦。

“大哥……”龙玳站在龙夏身后，带了几分犹豫试探性地叫唤了一声，“大哥……大哥，你再这么等下去也……大哥？！”

龙夏的身形歪了一下，一个踉跄，连忙又立稳了。龙玳上前跑了两步，又慌忙停下。他有些心惊了。天人的定力极强，而身为神兽的龙族龙夏，就算是打坐上千百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这小半个月的工夫，不眠不休的龙夏，竟然站立不稳。难不成龙夏还真就这么占了半个月连半点吐纳都没有？！

“大哥！大哥！”一个略显青涩的声音从龙玳身后响起，一条翠绿的小龙从龙玳身后只窜出来，转眼到了龙夏身边。龙夏的神情有些发木，只是斜睨了那翠绿色的小龙一眼，道：“龙疋啊。”

那小龙眼见龙夏又转眼去看向了那个奇形怪状的肉球，忍不住气得在龙夏周围团团转，一面叫到：“大哥！大哥你别看了！再看那东西也就是个肉球！长老都说了，时间越久，那东西越无希望变回龙型，你别指望了！”

龙夏的眼神有些空，听到这话瞬间黑了一下，他低沉地道：“龙疋，回去。”

龙疋急道：“大哥！你这样，一连半个月不吐纳，就算是龙体……”

“这是我对不起他的。如果他真的……”龙夏的眼里凝重得化不开。一股阴郁蒙在他的眼底。龙疋在他身边不住打转，忍不住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杂种，为什么大哥和长老都这般看重他？不惜毁了自己的修行？大哥你……”

“龙疋。”龙夏突然厉喝了一声，龙疋惊得蜷成了一团，在龙夏瞬间爆发出的灵压下连连后退。龙夏站直了身体，没有看龙疋一眼。龙玳连忙化作龙型将龙疋护住，扯着退开：“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那性子，当场你破壳的时候险些没成功可是大哥护着把你带出来的，调养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他那责任心作祟。如今他对那龙双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兄弟里面哪个不被他带过，你别吃那干醋了，倒是想想怎么让大哥好好吐纳。”

龙疋不服气道：“大哥对我一向最好，这个龙双不过半路出来的野杂种，怎么也能算龙？！”

龙玳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无比头疼。他看了一眼那专心致志盯着那萎缩的肉球的男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只是闪现了一瞬，又随即变作了担忧。他不反感龙双，但到底是才相处了几日的人，还不算真正的同族，和他大哥对比起来，天平不免抬升了。

龙玳见龙疋听不进去，干脆松开了他，道：“你不服气你就去吧，看大哥会不会跟你回去。”

龙疋摆脱了龙玳，心里一喜，连忙向龙夏蹿去，却在这时，一道细微的碎裂声忽然之间让龙夏化为了龙型。龙夏的灵压再度将龙疋拒之门外，只见到那半个月不曾有所动弹的枯萎的肉球，竟然猛地弹动了一下，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