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一会儿，树林中传出骆琅的怒吼：“该死的！为什么脱不掉衣服！”

“啊，我还是灵体……”小天师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沙哑，透出一股平时没有的娇憨，听得骆琅腹部又是一紧，差点就踢倒了旁边的树。

暴躁的骆大师黑着脸，狼狈地从树林里冲出来，一手拉着戚卜阳，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那些种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

［哔——］火焚身却得不到满足的骆琅本来还对种子的培育不怎么上心，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翘首以盼的老农民，天天守在埋种子的土堆旁边，给它浇水。

“骆先生，再浇就要淹死了！”戚卜阳在旁边慌张地阻止。

“现在都没发芽，不会已经死了吧？”骆琅有理有据地推断，说着就准备把种子挖出来看看。

戚卜阳哭笑不得地劝他：“才种下一天，哪有那么快发芽。”

“真慢。”骆琅撇撇嘴，不客气地在土堆上踏了一脚。

也许是他这一脚的关系，也许是被他盯着感到压力太大的关系，总之一个星期过去了，种子还是没有发芽。这下连戚卜阳都开始着急了，每天就蹲在那里望着土堆发呆，神情一天比一天失望。

“骆先生，”他沮丧地问骆琅：“是不是我们种的方法不对？”

“种地不都是这样么？还有什么别的方法。”骆琅已经对这什么破种子失去了耐心，搂着小天师哄他：“走，今天我们去看云海。”

灵界是一个世外桃源，除了种子不发芽的烦恼外，他们这几天其实过的还是很开心的，每天起来浇浇水，然后就到处游玩，就连晚上都是直接找一片柔软的草地躺下，或者干脆在树梢上看夜景，这里常年温暖湿润，也不会觉得冷。这种悠闲的日子让戚卜阳都有些不适应了，就好像补偿他跌宕起伏的前十七年，不对，板着手指头算算，他也快满十八岁了，干脆把之前的约会全部留到现在来体验。

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来打扰。骆琅对这样的日子满意得不得了，除了某些想做的事情无法得逞以外……一想到这个他就烦躁，恨不得把那些不识相的种子翻出来踩上几脚。

这天晚上，骆琅抱着小天师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怀里好像有动静，于是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看到戚卜阳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臂拿开，偷偷摸摸爬起来不知道要去干嘛。

跟踪狂骆琅好不愧疚地尾随而去，只见戚卜阳回到每天浇水的小土堆旁边，抬头看看头顶的月光，双手合十，虔诚地嘀咕道：“生命之树，非常抱歉我拿了你的果实，但是我真的很需要它，请你保佑你的种子发芽吧，我想要一个身体，如果没有身体，我就不能一直和骆先生在一起……”

本来还想出来吓他一跳的骆琅，没有出声叫他，只是在树后默默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胸口闷闷的。

等戚卜阳做完迷信活动溜回去，在原地重新躺下来，旁边熟睡的骆先生突然伸过手来紧紧抱住他。小天师吓了一跳，生怕被发现了，可是一看，骆琅仍然紧闭着双眼，发出匀长的呼吸声。他这才放下心来，安静地窝在骆先生怀中，闭上了眼睛。

等他睡着，骆琅抱住他的手又收拢了一点，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在清冷月光映衬下，那个眼神显得特别温柔。

第二天，戚卜阳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种子。骆琅慢吞吞跟在后面，还没走到地方就听见小天师兴奋的声音——

“骆先生！发芽了！快来看！”

只见昨天还毫无动静的小土堆，今天就拱出了一小根细细的，嫩绿色小豆芽，虽然还很娇弱，但看起来生机勃勃。

戚卜阳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昨天晚上许的愿实现了……”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赶紧闭上嘴。

跟来的骆琅意味深长地朝他微笑，“昨天晚上的什么？”

“没什么……”小天师不自在地转开眼睛，赶紧去旁边的河里取水过来浇小苗。

看着绿绿的小苗，戚卜阳心情大好，放松下来突然就想到羊咩咩，自从在深渊里把它收进乾坤袋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会不会闷坏了，于是赶紧把绵羊放了出来。

“阳阳！”一看到戚卜阳，咩咩奶声奶气地哼着，把毛茸茸的脑袋扎进他怀里就不肯出来，头顶上的小粉花开得正艳，精神抖擞地立着。

揉了半天，羊咩咩才总算肯离开，戚卜阳便放它自己去玩。

吃货羊咩咩在周围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那棵嫩芽，立刻迈着四条短腿跑过去，嗷呜张大嘴，就要咬下来。

“咩咩！”戚卜阳一看，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冲过去把它抱开，严肃地进行教育。

被训得眼泪汪汪的羊咩咩委委屈屈站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连一棵豆芽都比自己得宠了。骆琅趁戚卜阳在那边给小苗围上篱笆的时候，踢了羊咩咩的圆屁股一脚。

“咩！”羊咩咩不满地扭头瞪他。

骆琅笑眯眯地，又戳了戳它头上的花。

羊咩咩张嘴准备告状，可是刚喊出一个“阳”字，就被骆琅狠狠揪住了两只耳朵，阴测测地告诫：“这个名字只有我能叫。”

绵羊被吓得闭了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表示听不懂。

“我知道你能听懂。”骆琅朝它微笑，“要是下次再让我听见，就把你头上的花剪下来塞进你嘴里。”说着手下发力，把羊耳朵拧成了一个结，羊咩咩又疼又怕，连忙喊道：“骆大人我错了！不要杀我！”这本来是深渊里那个小鬼无意中说的话，没想到被它学了去。

“复读机。”骆琅很不屑地评价道，“有本事自己说句话啊。”

“骆先生！不要欺负咩咩！”小天师整理好篱笆，转过头来，正好看到骆琅在揪绵羊的耳朵。

骆琅飞快地放了手，面不改色道：“它想吃苗，我在教训它。”

“我刚才已经教训过了。”戚卜阳走过来，看到羊咩咩圆滚滚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觉得心软，忍不住又摸摸它的脑袋，“它还是个孩子。”羊咩咩看见靠山赶紧躲到小天师身后去，还不怕死地朝骆琅吐舌头。

骆琅表示以后会好好爱护羊咩咩，然后深深地看了那只绵羊一眼。

第83章：收获

一家三口（并不是）在灵界待了半个月，羊咩咩每天有吃有喝，睡醒了就到处疯跑，没几天就足足长大了一圈，看起来已经比毛毛还要大了，小天师再也抱不动它。而那棵原本只有牙签那么细小的绿苗也长势惊人，疯了似的往外窜，短短几天就已经长成了一簇茂盛的绿色植物，叶片肥大，植株粗壮，看起来完全是营养过剩的样子。

又过了几天，见它实在大得夸张，戚卜阳合拢手臂试了一下，发现居然快抱不拢了，可是那些茎叶还在不断生长，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羊咩咩现在也不敢去欺负它了，有一次偷偷摸摸想要啃一口叶子尝尝味道，结果竟然被那片叶子狠狠抽了一下，疼得他咩咩直叫，却敢怒不敢言。

一个星期以后，梵天带着圣光大驾光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神界交代的，居然把宝珠也一起带来了。灵界也是由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孕育而生，宝珠来到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一样，清新的空气仿佛在他身边跳舞，令他感到难得的亲近，恨不得就在这里住下来。

梵天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问道：“种子长得怎么样？看时间应该可以收获了。”

于是戚卜阳带他们去看埋下种子的地方，原先的小土堆已经完全被掩埋在叶片下面，只看得见茂盛的绿叶。

“长出了一棵菜。”戚卜阳有些为难地问他：“现在怎么办？要把它吃掉吗？”

梵天摇摇头，“真正有用的东西在地下。”

“你是说下面还有？”戚卜阳惊奇地睁大眼睛，跃跃欲试地抓住一把茎叶，奋力一拔，植株却纹丝不动。他不死心，又试了一次，这次使尽全身力气还是没办法把它拔出。小天师求助地看向骆琅，骆大师只好也上来帮忙。

宝珠在一旁看得有趣，梵天知道他没见过，笑着问道：“想去试试吗？”

他立刻摇头，“不要，好脏。”

“……”

在两个人的努力下，那棵奇怪的植物终于从地里被拔了出来——绿色的茎叶下面连着一坨超级大的根，就像膨胀起来的怪物。戚卜阳仔细洗干净上面的泥土，发现手里的东西有点眼熟，不，应该说十分眼熟。

“这是什么？”骆琅没好气地问，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被耍了。

梵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人参。”

“放屁！人参有这么圆吗？”

诚实的小天师瞪着这棵白白胖胖的蔬菜，下了定论：“这是个萝卜。”

梵天依然面不改色，“萝卜又叫小人参。”

“那是胡萝卜！”

“咳。”梵天不自在地假咳一声，“总之，这是很有灵性的东西，趁它还没有孕育出自己的灵识，你就来做它的魂灵吧。”

戚卜阳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我要进去萝卜里面吗？”

梵天点点头。

小天师僵硬地迈开手脚，还没踏出去就被骆琅拉回来，脸色不善地质问梵天：“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梵天准备要解释的时候，一旁的宝珠见他被欺负，瞪了骆琅一眼，信心满满道：“你等着看吧。它现在虽然还是个死物，不过一会儿就不是了。”

少年说着，走到萝卜跟前，伸出手，轻轻放在上面。他的手心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光芒逐渐包围了整个大萝卜，然后那颗圆圆胖胖怎么看都是萝卜的东西居然开始显现出人形，脑袋、四肢，甚至包括脸上的五官都有了模糊的轮廓，原本萝卜的质感也变得光滑细腻、莹润如玉，甚至有了轻微的透明感，看起来栩栩如生，就像一个蜷缩的胎儿。

“现在可以进去了。”少年站起来拍拍手说。

戚卜阳点点头，安抚地看了骆琅一眼，才小心翼翼地钻进这个身体里。随着他的灵魂与躯体开始融合，原本模糊不清的脸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四肢也逐渐拉长，整个人舒展开来，过了一会儿，就完全和小天师一模一样了。

“我看起来怎么样？”戚卜阳看看自己又有了血肉的双手，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充满了力量，迫不及待地想要跑一跑跳一跳。可是他才刚一动，就觉得脑袋上好像顶着什么巨物，差点被那个重量拽倒。

骆琅笑得很甜蜜，温柔地告诉他：“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萝卜。”

“……”小天师可怜兮兮扶着脑袋上的穗子，觉得脖子好像被扭到了，委屈地瞪着他。

骆琅欣赏够了，才动手把那蓬巨大的茎叶掰掉，戚卜阳赶紧扭扭脖子，瞬间觉得轻快了许多。

“过来我看看。”骆琅把他拉过来，捏捏他的脸蛋揉揉腰，最后不怀好意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眯起眼评价道：“手感不错。”然后低下头在他嘴上咬了一口，皱起了眉，“就是有股萝卜味。”

被骆琅黑死圣光照射到的梵天无奈地解释道：“刚刚融合当然会这样，过几天应该就没了。”

“应该？”骆琅脸上有一种打算退换货的表情。

“你那是什么样子？肯定会没的！”梵天咬了咬牙，“要是还有萝卜味我就吃给你看！”

“你敢！”骆琅警惕地将小天师往怀里带了带，用下巴点点宝珠，“你的在那里，自己去吃。”

（⊙_⊙）纯洁的宝珠少年睁着一双透明的眼睛，一头雾水。

这时，祁穆和封百岁也回来了，看到戚卜阳的新身体，很为他高兴。

“我正打算回去看爷爷呢，我们一起吧。”得到重生的小天师异常兴奋。

祁穆却摇摇头，“我们现在要赶去妖界一趟，我爸和鸦在那里，就不陪你了。”

戚卜阳虽然有些失望，也没有勉强。

祁穆告诉他，灵界已经接纳了他们两个，下次再来的话就不用祁穆领路了，这个桃花源自然会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过有些话祁穆并没有说出口——灵界会接纳小天师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戚卜阳的灵魂非常纯净，可是居然连骆琅也获得了认可，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爷爷他们在祖宅等你。”祁穆说完，突然看了一眼骆琅，笑了一下，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不用谢。”

什么意思？小天师压根没有听懂。

骆琅挑了挑眉，总觉得这句话有问题，但是祁穆已经拉着封百岁急匆匆地走掉了。

他们也准备出发回人间了，戚卜阳又期待又忐忑，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向爷爷说明自己和骆先生的关系，不行就实话实说吧，老实孩子戚卜阳这样想着，默默握紧了骆先生的手。

宝珠却不愿意那么快离开，梵天只好陪着他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

他们到人间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戚家祖宅屹立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比平时少了几分阴森肃穆，看起来温暖可亲得多，那些青色的砖瓦经历了多少代风霜依然坚固挺拔、古韵犹存。

站在大门前，戚卜阳才发现自己有多眷恋这里，这个和记忆中一样古老的宅子，还有那些迷宫一样的院子，通通根植在他的记忆中，血脉里，难以割舍。走过那么多奇妙诡谲的世界，终于又回到出生的地方，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激动，指尖发颤，和骆琅对视一眼，才敢跨过高高的门槛。

虽然很想大喊，可是严格的家教让他喊不出来，只能加快脚步，更快更快，几乎一路小跑地穿过前厅，刚好撞上了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戚管家。

“戚叔！”戚卜阳叫了一声，停住脚步。

戚管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看见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少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一点哽咽，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爷就在里面等你呢！刚吃过饭，我再给你们去做几道菜。”

戚卜阳刚想说不用，戚管家就已经转身进了饭厅，一边走一边喊：“老爷老爷！您看谁来了？”

“小七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女人似的大喊大叫。”里面传出一个老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满地嘟嘟囔囔道：“谁啊？”

听到这声音，戚卜阳心里一紧，连忙跑进去——

“爷爷！”

少年的声音依然清澈，一直喊道老人心里去。戚老怪吃惊地抬起头，一见到他，下巴抖了抖，还是勉强绷住脸，可是却被眼角的泪光泄露了情绪。他久久地瞪着失而复得的孙子，就像要把小天师全身上下都看一个遍似的，戚卜阳突然有点紧张，怕爷爷生气要骂人，可是老人最后只是感慨地点了下头，然后问他饿不饿。

诶？没料到这个反应的小天师愣了一下，摇摇头。

老人瞪眼道：“不饿也过来吃一点！你有多长时间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

戚卜阳乖乖拉着骆琅过去坐好。

戚老怪这才有空注意到骆琅，想起这个人之前还想要取孙子的魂魄，顿时有些不高兴，“他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