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大学了,在杭州。”符钦若礼貌地回答。
“这么小就上大学啦?”刘姐惊讶极了,看到施诗磊捧着两个小罐子走出来,忙不迭还是去客气拒绝,嘴上还对符钦若说,“这可跟你一样,真不愧是一家子,净出些聪明伶俐的孩子!——诶,真的不要了。”
施诗磊已经径自往外头走了,还笑说,“别客气啦,刘姐,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也上您那儿串门儿去。走吧!”
“啧啧,这孩子真是!”刘姐陪着笑,回头对符钦若说,“那我先回去了啊。再见。”
符钦若把她送到门口,望见施诗磊已经跟她那六岁大的女儿在门口说起话来,便对刘姐微笑道别,“谢谢您的芋头和红薯了。”
施诗磊不过是当着刘姐的面乖顺伶俐,其实他哪里知道李大婶是谁?奈何已经捧了一罐子的雪梨酒出来,如果再拿回去,哪天真的见到李大婶,反而是不好说清楚。
他在刘姐家里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天,出门以后给符钦若打电话,问李大婶住在哪条街、哪条弄里。符钦若告诉他以后,问,“你要吃几个芋头?”
施诗磊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要……两个红薯,不吃芋头。”一阵寒风吹来,把街边的红灯笼也吹得摇摇晃晃,他把脖子缩起来,嘟哝道,“起风了啊。我忘了戴围巾。”
“嗯,早点回来。”符钦若说。
照着符钦若指的门牌号,施诗磊找到了李大婶他们家,没有想到,这家的男主人正是那天遇到的冯老汉。冯老汉仍然记得施诗磊,听他说送来雪梨酒,不免十分惊喜。
“原来小符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弟弟啊!唉,一家人果然不一样,都这么好看!”李大婶听说他是为了对联来道歉的,好笑道,“真是两个孩子,随口说的话,哪里能当真?还特意送这个来,真是!”
施诗磊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也不全是为了这个来的嘛,这个雪梨酒真是挺好喝的,我刚才还吃了呢!”
李大婶手里捧着他送来的雪梨酒,佯怒嗔怪道,“小孩子喝酒可不好,瞧这香味,度数挺高?”
“他也是大学生了,喝点儿酒算什么。”冯老汉反倒是笑话自己的老伴,又笑眯眯地说,“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了吧?”
施诗磊腼腆地笑,用小拇指比了比,“就一点点而已。”
李大婶往他身上闻了闻,叹气道,“哟,还真是。长得这么乖,却不学点儿好的。”话语间完全是喜爱的意思,不见一丁点真的责怪。
说到后来,李大婶竟然有些不放心施诗磊一个人回家,正巧冯老汉要将修好的船送回一家客栈,便让施诗磊乘船回去。
施诗磊本想拒绝,可他到底没有乘过乌篷船,想到现在天也晚了,起了风,还是要再点回去,便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烦了。”
老夫妇对视了一眼,李大婶笑道,“你和小符可真像。”
坐上船,施诗磊刚刚站稳就又站起来朝李大婶挥手道别,李大婶恐怕他喝醉了,忙让他好好坐下来,又对自己丈夫说,“早点回来。”
听到这句话,施诗磊在船头坐了下来,朝摇橹的冯老汉笑了笑。
乌篷船顺着河流的方向往前行,船头的红灯笼是刚换上的,红通通的颜色照在老汉脸上,反倒是他更像喝醉的人。施诗磊望着两岸闲情散心的游客,还有酒吧那边传来的歌声,头昏昏沉沉的,有点儿犯困。
在船只划进桥洞里时,他揉了揉眼睛,依稀听到远处飘来越剧的唱词,不由得打起精神四处张望了一番。
“找什么呢?”冯老汉笑着问。
施诗磊已经看到了歌台,惊奇道,“那边在唱剧呢!”
“对啊,你不知道?镇上的票友时不时会唱的,还有几位就是搞越剧的。”他侧耳听了片刻,“这唱的,是《陆游与唐婉》吧?”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施诗磊跟着哼唱了几句,总觉得夜里听这曲子不好,撇撇嘴。
谁知冯老汉却道,“怎么不唱了?你唱得挺好听的,声音很清透。”
他笑着摇头,“我只会这两句。”
风吹散了天上的云,露出又圆又大的月亮,昭示着十五将近了。
院里的积雪和冰霜还没化全,被月光照得雪亮,流淌下来的雪水落在河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在船只行近时,跟船橹扬起的水波碰在一起,恢复了平静。
符钦若没有想到施诗磊是乘船回来的,看到他在靠岸以前就站起来朝自己挥手,便在炉火旁起身,放下手中的酒壶走过去。
施诗磊一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就从船上跳上了岸。
“谢谢冯叔。”符钦若朝冯老汉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冯老汉笑着说不用客气,跟他们两人道别以后,又把船划离了河岸。
施诗磊闻了闻符钦若的颈子,笑得有些昏昏然,“你一个人喝多少了?”
他摇头,“没怎么喝。饿了吗?吃东西吧。”
“嗯!”施诗磊往里走,踩到地缝里的冰,险些还滑了一跤,好在还是自己站稳了。
符钦若把已经烤好的红薯给他,看他接过以后在两只手之间抛来抛去好几次,又摸了摸耳朵,便用一方干毛巾把另一个拿起来剥皮。
“你这里……”面对施诗磊疑惑的脸,符钦若想了想,还是帮他把耳垂上的炭灰给擦掉了,“黑了。”
“谢谢。”施诗磊随口说着客气的话,剥红薯倒是剥得有些麻烦,半天没把一整块皮给撕下来。
最后还是符钦若把手里剥好的给他,他把自己手里的跟他换,捧着热乎乎的红薯吃起来。
“哇!好烫!”他张大嘴巴往嘴巴里扇风,舌头也烫得呼噜呼噜了几声,过了一会儿才把红薯吃下去,美滋滋地叹了一声。
符钦若还在低头剥红薯,抬眼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淡淡笑了一笑,却没说什么。
施诗磊吃着红薯,拿过旁边的黄酒来喝,一口下肚以后振奋了许多,惊喜道,“你重新煮过了?”
“嗯。”他把剥好的红薯放在一旁,从火盆里边挑出了一个烤热的芋头。
他端着酒壶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姜和枸杞的味道,赞叹着,“好香!”他打了个酒嗝,又继续吃起红薯来,自言自语道,“这个红薯真的很好吃,也不是非常甜,又够香!”
符钦若想起他接受那篮子红薯和芋头的情形,问,“你喜欢吃红薯?”
“嗯,对啊。小时候上下学,看到其他小朋友吃,都挺羡慕的。”他顿了顿,还没等符钦若再问,便站起来吃完最后一口红薯,道,“写字去吧!嗯……我要写,‘久要不可忘,薄终义所尤。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
说完施诗磊便看到符钦若皱起了眉头,笑着拉过他的手往里走,懒懒散散地拖着声音喊道,“明日参商九万里,片刻恣逆几何得?借月倾樽醉飞雪,懒销春风催情薄!”
第36章
符钦若房间里空调没有坏,到底更暖一些。
煮酒的炉仍是挪到了雕花书案旁,施诗磊取过一壶温好的梅子花雕,又往上放了一壶,靠在案旁看符钦若研墨。
他手中的墨锭黑亮,泛着淡淡的紫光,握在他手中,让施诗磊想起一捧白雪中生出的枯枝。
施诗磊勾起嘴角,铺开一张纹理清晰的宣纸,用镇纸压在一旁,拿起一支长锋羊毫,沾取符钦若磨出的墨汁,才要落笔,却还是搁浅了片刻。
“写些什么?”符钦若将墨锭放下,转身拿起炉上那壶酒,喝前问。
施诗磊抬手和他干杯,饮下一口后,落笔道,“将进酒。”
的确是适合在这个时候写的诗,符钦若喝着酒,单手撑在案上看他笔下生风。
施诗磊的行草让符钦若讶然了须臾,如果不是分别看过他两种字体,根本不能相信是出自一人之笔——简直是飘若浮云,矫若游龙,纵逸飘渺宛若凌波。
虽是行草,却偏了草书多一些,符钦若看在眼里,道,“你得在结尾写上释文了。”
“看不懂?”施诗磊歇笔,酒壶往符钦若放在桌上的壶上一碰,噜咕噜咕喝了一大口,“啊!——这里写的是,烘暖熏香御清寒,莫道剪梅逍遥休。梅尽便是斜阳柳,吹散眉间几春皱。”
他将笔锋在先前写下的字上一一指过,说,“你得一个字一个字背下来,回头让你写释文的。”
话虽如此,后来他却没有再读自己写下的字,还是要符钦若顺着他的笔势仔细分别。
——未解人间贪长久,今宵醉歌胜千秋。醉歌何须凭高楼?借君凭酒可忘忧。
符钦若轻轻一笑,喝着酒,看他换了韵。
——点芳心无数,笑明月华浓。将进酒,江天红。醉靥融春夺天工。
墨渐渐枯了,字也尽显筋骨,露出清瘦刚劲之态。符钦若看得目不转睛,在这时眨了眨眼睛,只见施诗磊沾了墨汁,再落笔,竟然是重墨。
——相思本是无穷尽,还问春尽与谁同。借月倾樽乐白雪,懒销薄情恨东风!
不知为何,施诗磊忽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一路写过来的字,目光变得茫然。
“怎么了?”符钦若问。
他耸肩,反问,“觉得怎么样?”
“字?”符钦若看他点头,想了想,还是指向最后两句,“这里用墨这么重,倒是没几分洒脱风流之感了。”
施诗磊轻笑一声,道,“我故意的。”
符钦若惊讶极了,倒是凭着几分酒力,笑问,“接下来要如何,换韵吗?”
“我在想用什么韵。”施诗磊仰头把酒喝了大半,继续写。
——煮花雕几壶,捕飞絮几片。醉云出岫,醉花满涧。
“醉云出岫……”他忍了一个酒嗝,皱着眉头喃喃道,“醉花满涧……”
最后却凭着他冥思苦想也想不起来了,一时心情烦躁,又把酒壶里的酒喝光,扭头问双手撑在案上的符钦若,“而后呢?”
符钦若疑惑地眨了眨眼,思量片刻,说,“君不见三万风流尚未有,且醉千年。”
“好一句‘且醉千年’!”施诗磊大笔一挥,落笔却混入些许写楷书时的苍劲,如同浮云化雨、游龙潜滩,皆落尘间。
符钦若轻声打了个酒嗝,问,“字学了多久?”
施诗磊放下笔,拿开镇纸,扬起写满字的宣纸,自己品读了一轮后,笑道,“我是先会用毛笔,才会用硬笔的。”说罢将作品随意放在一边,靠着案边悠悠然地和符钦若碰了酒壶,看他仰首时颈项拉扯出来的漂亮线条,说,“三岁的时候,就被养父从孤儿院领走了。他是个书法家,也跟你家一样,开了一家书画室,寒暑假的时候还会招收学生到家里来上课。”
听说他有养父,符钦若怔了怔,疑惑道,“后来怎么又成孤儿了呢?”
他噗嗤一笑,说得很理所当然,“因为我逃回孤儿院了啊。”
“为什么?”或许是喝了酒,符钦若看起来有几分天真。
施诗磊看了开心,又拿起未干的笔,倾身趴在他的肩头,在他颈窝上细细描画,声音轻缓而懒散,“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不往心里去呢?他啊,养大我就是为了吃掉我。后来我大了些,大概十岁这样吧,就要跟他睡了。”
听到这里,符钦若骇然扭过了头,施诗磊那一笔败了,在雪白的颈子上画出一条细细的线,倒像是开了梅花的枯枝。
“啊呀,画坏了。”施诗磊眼睛迷迷蒙蒙的,眉眼间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丢下笔,道,“你等等啊,我给你擦干净。”
说罢,便是低下头把留香的墨汁舔了干净。
符钦若怔怔站着,过了半晌才转过头,看到施诗磊朱红的嘴唇被墨汁染黑,像是饮鸩一般。但他却不自知,仍是含笑望着他,双臂搭在他的肩头。
施诗磊凑到符钦若面前,在他鼻息之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钦若哥哥,好香的花雕,赏我吃一口吧。”
他没说什么,揽过他的腰,偏头迎着他还留着残墨的嘴唇吻了过去。
施诗磊无声一笑,双臂抬起来,更深地继续了这个吻。
唇齿间的交融总是湿滑和细腻的,也不知是谁将最后一滴墨汁化作津液饮进了喉,大概都已经沁进了酒香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施诗磊伸手探进了符钦若的衣服里。他本来因为酒而清热的身体变得有些烫手,施诗磊继而就解开了他的衣扣。
窗外有积雪落下的声音,打在窗台上,散开一团冰凉。
符钦若帮施诗磊脱下T恤时,摸到他滚烫的胸膛,不禁在他胸前留恋了片刻,继而便弯下腰在T恤离手的一瞬间吻了过去。
施诗磊往后退,打翻了笔筒。
毛笔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施诗磊没能注意,不小心踩到禁不住向后倒去。
还是符钦若拉住了他。
施诗磊瞬时抱住了他,手一路往下滑,扯掉他的衬衫丢在地上,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要床!”他低头看着符钦若往已经解开皮带的腰间滑下去,忍不住嚷嚷了一声。
符钦若的手滑到他的腰窝上,继而往下滑,吻着他说,“不是已经到了吗?”
施诗磊在接吻的空闲间往后瞥了一眼,惊喜地叫起来,“哎呀!”他回头看着符钦若,邪邪一笑,“你完了。”
他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就被施诗磊推倒在床上,抬头看到他双腿跪在自己腰侧,转身放下了床边的帷幔。
帷幔后的灯光朦朦胧胧的,符钦若看到施诗磊脱光了衣服的身体透着婴儿一样粉嫩的浅红色,也不知是被酒熏的还是光晕的。
施诗磊压住他的肩膀,正要把他的裤子拽下来,却突然被腾身坐起来的符钦若压在了床架子上。
垂卷在雕花床架上的珠帘上一颗颗圆滑的琉璃珠子压在施诗磊消瘦的背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前一刻还瞪着符钦若,可因为他接着送上的吻,还是一下子带上了哭腔,“疼……”
符钦若埋首在他的胸前,很快感觉到这具身体在发抖,像是一方七弦俱动的琴。
热得厉害,施诗磊耐不住又掀开了帘子。
他不知不觉摊开了双腿,任由符钦若握住了自己,手软弱无力地放在他背上,低低轻吟着,似是要哭出来。
“符钦若……”他低头看到符钦若吻到自己的腹上,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手心里渗着不知是热是冷的汗,只见他的肩和背脊红得像一轮月。
拽着珠帘的那边手因为抖得厉害,在符钦若把他的分身含进口腔里时,施诗磊失声叫起来,手上控制不了力道,扯散了珠帘。
一颗颗晶莹的珠子打落下来,哗啦啦落在床边的踏脚和床沿上,也不可避免地打在了符钦若的背和施诗磊的脸上。他正和着双眼,忽然一颗珠子他在眼帘上,疼得他哼了一声。
符钦若在这时停下来,吐出嘴里的东西,扶住施诗磊的肩头吻上来。
偏偏施诗磊睁开眼,看到他因为用过力而血红的唇,还没来得及合眼,吻已经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