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被元霄放在桌上的花盆里，比卡的伴生树陡然发出咔嚓一声，顶端生有十几片嫩芽的小枝丫从中间断裂，嫩芽连同半截枝丫全部化成粉末飞散在空气中。一股无形无质的本源力量悄无声息涌入比卡的身体里，修补了他涨裂的眉心，同时帮助他抵御住了远在帝都神殿地底祭坛里的魔法之神格罗萨残余意志透过血脉传递过来的诡异攻击。

比卡并不知道从小到大他每一次身体承受不住力量冲突的时候，这棵一直长不大的小树苗就会自己主动断裂了生长出的嫩芽来救他。这一次也是如此，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伴生树用它好不容易积攒的本源力量再次保住了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此刻比卡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中，只有嘴里不受他控制地不断念着：“天壁要塞……正东方……到天壁要塞去……”

“小不点！小不点！”元霄的双眼几乎变成了墨黑色，粗犷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双唇都在微微发抖。他一只手轻轻托着比卡软软倒下的小身子，抬起另一只手将一根颤抖的手指探过去，小心翼翼地抹掉比卡眉心菱形晶体四周渗出的血滴。

掌心里的小生命此刻是这么脆弱，元霄害怕自己力气稍微用大一点就会失去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刚硬男人，这时候却害怕得连大力呼吸都不敢，低哑的声音带着祈求：“乖，你别急，我们这就去天壁要塞，你醒醒，我这就带你去！”

整整一晚，任凭元霄怎么祈求呼唤怎么威胁，比卡都没有醒过来。在昏迷中，他的嘴里始终念着“天壁要塞”这个词，念到声音嘶哑嗓子渗血也不停下来，就像是一个被控制的木偶。

元霄把他软软的小身子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沾了水润湿他干裂渗血的小小唇瓣，一刻都不敢松懈。

所有战舰上的随行医生都被集中过来，此刻全都神色惶恐，束手无策。两名精灵族侍女瘫软在一旁，神情恍惚地不断喃喃着她们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路亚同样焦急万分，又不敢靠近明显不对劲的元霄，只能咬紧牙，寄希望于比卡能快点自己醒过来。

连比卡自己都没想到，他临时起意唤醒传承记忆翻阅的行为竟然提前触动了魔法之神格罗萨施加在元霄身上的大预言术。

第36章

大预言术是超越禁咒的神之魔法，在帝都皇宫地底祭坛里，当魔法之神格罗萨的意念将“二十天后他们会经过天壁要塞，在那里停留”这句话传达给圣灵的时候，大预言术这个魔法就已经施加在了元霄这个目标身上。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当他们的战舰经过天壁要塞的时候，元霄就会受到冥冥之中不可抗拒的预言之力操控，命令舰队降落在天壁要塞里，按照预言中的那样“在那里停留”。

大预言术的力量是神之领域才能碰触的神秘莫测的命运之力，这种力量除了神，任何生物都无法抗拒也无从察觉。原本圣灵听从神谕在天壁要塞布下埋伏堵截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可惜他们谁也没想到，小王子殿下会恰巧在元霄身边唤醒他的精灵皇传承记忆。

自然之神的气息一出现，魔法之神的力量就像是吸血水蛭见了血、红眼斗牛见了红布，哪里还顾得上维持什么大预言术，立刻就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要消灭对方。如果不是魔法之神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比卡又有伴生树的本源力量保护，比卡的身体当时就要崩溃了。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比卡都一直昏迷不醒，小小的身子被挪到了柔软的床上，脆弱得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消失。元霄守在床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比卡那苍白的小脸，手指每隔一会儿就要轻轻碰触比卡微弱起伏的胸口，他怕自己一个错眼的时间可能就会失去这个脆弱的小小生命。

躺在那的比卡很安静，嘴里没有在继续不停念着“天壁要塞”这个地方，在不断涌入体内的本源力量作用下，大预言术对他造成的影响渐渐被彻底驱除。到了后来，虽然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但是在昏迷中也在忍耐痛苦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安详。

反倒是桌上的花盆里，原本只是顶端枝丫和嫩芽断裂的小树苗，此刻已经只剩下半截主干，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为了能将比卡体内属于魔法之神的预言之力完全消灭，它付出了几乎全部的本源之力。母树积蓄了五千年的力量才在本源中诞生了一枚伴生树种子，这一下原本是为了助精灵皇快速成长起来的力量全部都用在了救比卡的小命上。

这种感觉……就是母树吗？一片黑暗中，一团柔和的绿光静静悬浮着，就像是一个温柔、包容、博大、祥和的伟大生命，比卡的意识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一股仿佛回到慈爱的母亲温暖怀抱的感觉让他深深眷恋。他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唤了一声：“母树……”

“醒了！小不点！小不点你醒了！”趴在床边的元霄差点没蹦起来，一瞬间的狂喜、忐忑、担忧、激动等等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让他那张憔悴的粗犷面容有些扭曲，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你终于醒了！小不点你快看看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受了伤？我到底怎么才能救你？”

刚从潜意识深处清醒过来的比卡脑袋还有点迷糊，愣愣地睁着一双茫然的乌黑眼睛，看着凑过来的元霄头发乱蓬蓬胡茬也没有清理的狼狈样子，呆呆地出声：“唔……一头大熊……”

比卡原本脆嫩的声音此刻因为先前的事而变得沙哑难听，音量也小得几乎低不可闻，可是听在元霄耳朵里，却让他欣喜若狂。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比卡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小不点确实醒了，自己的老婆醒了，自己没有失去他！

过了几分钟，呆呆软软的小王子再次消失，完全清醒过来的比卡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坐起来，抬手捂住自己火烧般疼着的喉咙，乌黑的眼睛看着小心翼翼伸手扶住自己的元霄，小声道：“元霄，咳、我想喝水。”

这么虚弱的小不点，这么软绵绵的请求，元霄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都软得要融化了。他的小王子一直都是要强的，还是第一次露出现在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这让元霄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别说是要水，就算是比卡要他的命，他都愿意给。

他不能收回被比卡倚靠着的手，也舍不得收回，索性放出一条精神力凝形成的触手将桌子上的水杯和一只小勺子卷了过来。勺子是元霄让洛伽按照比卡的体型赶制出来的，他宽厚的大手不方便拿，就直接用精神力触手卷着勺子，一点点把水喂给比卡。

全身虚软无力的比卡乖乖张嘴，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将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咽下，让水慢慢滋润疼痛的喉咙。伴生树的本源力量已经消耗殆尽，没能帮他把被大预言术力量控制时受伤的喉咙也修复，只能等他好一点后自己用魔法力慢慢恢复。

看着比卡一口一口喝下水，元霄心里也松了口气，恢复一点血色的唇瓣和脸颊说明比卡至少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比卡，在比卡吞咽水时因为喉咙疼痛而皱眉的时候，他喂水的动作就不由得更加小心，心脏也是一阵阵的抽疼。明明是个两米多高，健硕粗鲁的暴躁硬汉，此刻喂水的神态和动作却温柔得让人难以置信。

如此不加掩饰的疼惜和温柔让比卡觉得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在微微发涨，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元霄那双让深邃专注的墨绿色眼睛。他皱着眉咽下嘴里的水后就侧头微微避开一点，示意自己不要继续喝了，沙哑的声音很轻：“我在昏迷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你一直在说天壁要塞。乖，先别说话。”元霄一边回答他，一边轻轻拭去他嘴边蹭到的水渍，低沉的声音因为放得很轻柔听起来格外浑厚磁性：“放心，我们现在就在朝着你说的方向前进。小不点你只要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到天壁要塞了。”

一阵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从耳朵和嘴角一同传来，比卡勉强把脸红心跳耳朵也发热的感觉压下去，板起还苍白的小脸蛋，眼睛盯着自己的衬衫下摆，摇头道：“不，不能去天壁要塞。马上调整前进方向，我们换另外一条路线，绕开天壁要塞。”

对着心爱的小不点现在这模样，元霄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其实早就进入了无原则宠溺的傻夫状态。听到比卡的话，他连问都没问，就点头应道：“好，我这就下令调转方向、不去那什么天壁要塞。”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就同意了吗？这个念头刚在比卡脑海中划过，他就听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紧接着又说道：“小不点，无论你说什么，要做什么，我都不问任何原因也会相信你。但你要告诉我之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比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他不是不愿意告诉元霄自己的身世来历和自己身体面临的状况，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一个来自科技文明世界的撒加星人理解传承记忆、神之血脉这些魔法文明的奥秘。

还没等他大脑开始思考，元霄轻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你的喉咙还伤着，不能多说话，现在开始就好好躺下，闭上眼睛，不能再开口。”

说着，他动动被比卡倚靠着的手掌，把软软的小身子放平躺下，凑过去，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碰比卡的额头，有些模糊的声音从唇与额头碰触的地方直达比卡的心窝里：“我可舍不得看到你忍着疼的样子，因为那样我更加心疼。”

“……嗯。”苍白的小脸上一下子飘满红晕的小王子殿下怔怔点头，乖乖闭上了眼睛。他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子此刻头一遭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事情都想不了，乱糟糟一团全都是刚刚传入耳朵里低沉磁性的声音，还有头上感觉到的灼热呼吸。

在门外及时收住脚步的路亚看了看自己手上端的餐盘，决定这还是留着自己吃的同时默默唾弃了一把：老大，你一定是被什么奇怪东西附身了吧！

不知不觉中睡着的比卡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角被子，元霄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床边守着，眼睛一睁开就对上了那双墨绿色眸子的视线。

看到睡在大床里显得更加让人心怜的小王子殿下睁开了眼睛，元霄俯身凑过来，问道：“怎么样，小不点，还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疼？”

“没有疼的地方，已经没事了。我睡了多久？你……”你一直都在守着我吗？后一句话比卡没有问出口，元霄却看出来了，一边伸手帮他把被子掀开一边十分坦然地说道：“你才睡了几个小时而已。我得看着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不盯着你点，万一你这个小不点再突然就出状况了怎么办！”

第37章

比卡垂下脸，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被子，努力用和平常一样的冷静声音说道：“你把这艘战舰的星图调出来给我看。”

“不行，你的身体刚刚好一点，现在只能好好休息！”元霄想都没想就拒绝，顺手把桌子上的水杯卷过来，捏着小勺子说道：“来，喝点水。”

“……嗯。”

本来不怎么口渴的比卡鬼使神差般应了一声，然后就乖乖张开嘴。等喝下去几口水后，他把脸侧开，耳根发红，几秒钟后大脑才重新开始高速运转，给元霄解释道：“小精灵受伤的时候就会陷入沉睡中让体内的魔法力自动修复身体，等伤势痊愈才会醒过来，所以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我要看星图，重新找一条路线出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走经过天壁要塞这条路线。”

自从昏迷的时候在意识深处接触到那团绿光开始，比卡就能清晰听到灵魂深处传来的母树的呼唤，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必须要专门用心去感应才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母树的方向。经历了这一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终于与身体完全融合，不再有那种偶尔会产生的排斥感了。

元霄浓眉皱起，重新打理好的英俊面庞上露出了一脸不满的表情，和小王子殿下那双乌黑明亮的漂亮眼睛对视片刻，再一次妥协了。他的个人光脑终端已经与这艘战舰控制系统连接，拥有最高操控权限，所以元霄直接从终端光屏上打开了星图，放到比卡面前，本来还想去戳戳比卡的小脑袋，手指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们现在在这里，从这个位置，要到母树所在的地方去，无论哪条路都必须要经过天壁要塞……”比卡没注意到元霄的小动作，苦恼地微微皱起淡淡的小眉毛，手指在经过自己调整的星图上游移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指着自己刚刚画出来一条绕了个大圈的路线对元霄说道：“只能走这条路线了。”

比卡所指的路线在被他添加了大陆地形图的星图上，路途比经过天壁要塞的路线要远超过三倍，但是却远远绕开了那座庞大的要塞。只不过这条路线有一半的路途都穿过了星图上被标示上刺目红色的区域边缘，看上去就让人一阵莫名地心惊肉跳。

同样注意到这片刺眼红色区域的元霄心里也突然涌起一阵古怪的惊悸，用手指点点那里，皱着眉问比卡：“小不点，这里经过的是什么地方？你怎么给弄成了这么醒目的红色？”

“这个地方是……”比卡已经有了血色的小脸蛋再度发白，抿紧小小的唇瓣，仰起脑袋望着元霄，用最严肃的声音问道：“这是失落禁地。整个蒙乌星上最神秘最可怕的地方，能让圣者陨落，连神都无法进入最深处的死亡之地。即使我们只是从边缘地带经过，将要面临的也是无法预测无法避免的危险。这条路是唯一一条能绕开天壁要塞去往母树所在的路，你敢走吗？”

“喂，小不点，老子可从来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元霄墨绿色的眸子一瞪，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浑身霸道凶悍的气势也骤然爆发。不过在下一瞬，所有的锋芒和气势却都瞬间消散，这个高大的男人蔫巴巴地用小到仔细听才能听见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这个小不点别再这么吓我。”

比卡嘴角微微勾起，板着的严肃小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突然伸手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元霄那根指在星图上的手指，很小声但是很认真的说出了他的承诺：“不会吓你了。”

“……”

元霄只觉得自己心脏一哆嗦，两只尖尖的耳朵抖抖，耳朵尖瞬间红透了，好悬没连那张英俊粗犷的脸也一起烧起来，连忙收回手指转移话题道：“那个天壁要塞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着要去那里，现在却一定要绕开那里？”

反观同样收回小手的小王子殿下就淡定多了，别看他那小身子只有三十厘米高，一时间的冷静气势竟然压过了某个纯情的高大海盗头子。他的目光盯在元霄微微抖动的红耳尖上，嘴里却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那个时候我是被一种特殊的力量给控制住了。根据分析，应该是魔法帝国创世史诗中曾经出现过一次的大预言术，‘伟大的神以预言之力操纵万物’。我想自然之神都能在本体母树里留有一丝意念来呼唤我，那这次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魔法之神出手。连这样的神之禁术都用出来了，可以肯定他们对抓你回去是势在必得，天壁要塞此刻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不知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圣灵，不、应该是圣灵背后的魔法之神，但是这一次在天壁要塞埋伏我们的肯定不仅仅是两位魔法圣者了。”

看元霄听得一脸似懂非懂，比卡索性直接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经过天壁要塞”，然后就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小肚子，冲元霄说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