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脑袋很快也浮了上来。“还有三只在下面。”嵘玄说。

“干！不要再引过来了！”陶一冉脸色发黑，“我认输还不行？”一只章鱼就够他受了，刚刚那一下自己差点没去见如来佛祖，再来三只他保准可以成为人肉刺身。

“这就走了？”这几天每天早上都下海锻炼，慢慢也成了令嵘玄享受的晨练。尤其这晨练还能看到人渣吃瘪，就更令他在身体和心灵上都得到了充实。

“先晒晒。”陶一冉游到礁石旁，爬上去，摊开肚皮晒太阳。他毕竟是普通人，身体泡久了多少有些发白，于是每次锻炼完都要把身体里的水汽给晒掉，再补充些热量，这样才能在暗河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游回去。

在他晒肚皮的时间里，嵘玄又潜到珊瑚礁区，一边觅食一边观察附近海域有没有异动。

尽管在陆地上的生活非常顺利，但他始终没忘记海里的威胁。米勒家族的杀手会出现在哪里都不稀奇，而这片海域作为近期他的驻点，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关注。

今天的天气尤其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快就要迎来秋天，只是像南洲城这种几乎没有冬天的地域，秋天上层的水温反倒比夏天更让人鱼感到舒适。

嵘玄许久没有变回鱼形，此刻天气正好，忍不住就变回了一条大黑鱼。

如果陶一冉在旁边，也许就会发现，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条半人高的黑鱼又拉长了约二十厘米。

幼年期是人鱼最脆弱的时期，却也是成长最迅速的时期。即使嵘玄什么也不做，他的力量也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迅速增强。这就是人鱼的天赋，也是人鱼自诩为完美进化的证据。

嵘玄虽然看不到自己的体型，却也依稀从力量的变化中感知到自己的成长。然而这也更让他感到焦虑。天赋如果没有辅助训练，也只能停留在天赋上。纯种人鱼跟普通人鱼虽然已经拉开了极可怕的距离，但嵘玄要追赶的，是纯种人鱼中最顶尖的的人物，是身边聚集了人鱼族顶尖的高手的混蛋。

他却只能在海里跟一个普通人类玩打海怪游戏。

黑鱼郁闷地扎进了珊瑚群中。

海里异常安静，却在这样的环境中，听到了一声冷笑。

人的声音是没法在水中传播的，能发出这种笑声的，只有人鱼。

嵘玄立刻扭转身，没有变回人形，只是利用一堆高大的珊瑚掩护自己。他不知道发出这声音的家伙有没有看到自己变形的过程，这种变形无疑告诉了对方自己是纯种人鱼，而纯种人鱼幼崽如果对上普通人鱼，也是较为棘手的。

嵘玄紧张得绷直了尾鳍。

他实在太过大意，如果有必要，他必须杀了这个不速之客。

“小崽子，出来吧。现在的你，即使使出全力也游不出我的攻击范围。”那人鱼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讽。

嵘玄还是不动。他觉得自己的鱼鳞都要竖起来了，被追杀时的紧绷感再次浮现。

周围的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嵘玄大吃一惊，正要游开，一条半人鱼就已经挡在他面前。

“果然是条纯种。”那条人鱼呵呵笑着说，伸手就要摸上嵘玄的鱼鳞。小孩立刻窜出老远，知道瞒不过，变回了人形。

“滚！”小孩冷冷地瞪着他，在陶一冉面前表现的稚气在此刻荡然无存。

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上了年纪的雄性半人鱼，一张英俊的脸上有着许多岁月刻画的皱纹，就连那身金色的鱼鳞都显得有些黯淡。

这是普通人鱼中最高等级的金色人鱼。世人所知道的人鱼多是这种形态，纯种的存在即使是在人鱼族中也是极其神秘的，可以说是比金色人鱼还来得尊贵，因而嵘玄这种态度，放在人鱼族里，完全不会有异议。

可现在这条金色老人鱼不但没有任何尊敬的神色，甚至还笑着说“我说过你逃不了”，然后在几次的追逐中都挡在了嵘玄面前。

这种绝对的优势让嵘玄更是紧张。这家伙绝对不是一般的人鱼。只是他也不认为以米勒家族的脾气，会选择一条老得鱼鳞都快掉色的人鱼来做杀手。

“你想干嘛？”小人鱼选择了暂时妥协，只是他仍不着痕迹地换了个位子，后背朝向暗河的方向。

“纯种人鱼幼崽一般都被保护在人鱼岛上，像你这个年纪，应当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怎么会一个人跑到人类的地盘上？”金色人鱼问。

“干你屁事。”嵘玄突然明白陶一冉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句话。

金色人鱼显然没想到一族的未来竟能说出这么粗鄙的语言，愣了愣，才说：“你现在跟谁在一起生活？”

“你到底想干嘛！”嵘玄并不答。

正说着，海面上隐隐传来陶一冉的声音。他要回去了，却遍寻不找食人鱼的身影。

两条人鱼几乎是同时动作。

金色人鱼的速度虽然比嵘玄要快，却因为对方辨音能力更强，在金色人鱼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嵘玄已经一把将陶一冉扑倒，让对方那一尾巴扫了个空。

摔倒在地嶙峋的礁石上，陶一冉疼得龇牙咧嘴，可只是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第二击扫过来之前陶一冉已经反抱着嵘玄滚到了另一边。

“干！这条大鲤鱼是干嘛的！”陶一冉怒吼。

“那是金色人鱼！”嵘玄也吼，“还是条又老又丑的雄性！”

陶一冉将小孩抱起来，往陆地方向跑了几步，确定那条人鱼飞不到了，才敢开始大喘气。“怎么你们人鱼都是爱吃人肉的么？”他抱怨道。

“我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老东西。”嵘玄在对上人鱼的时候，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傲慢慢慢浮现。陆地上三个多月的艰苦生活磨不掉自小根植的阶级概念，至于本来就是最低等的人类，嵘玄除了对陶一冉，态度从来就没怎么变过。

说话间，海面上冒出一个金发的男人。

男人赤果着身子——任何一个人鱼变身后都是这种状态，小人鱼自然也不例外——慢慢地朝他们走来。

男人变回人形后，那副老态反倒显得没那么突兀了。也许人鱼这种天生就“不美不活“的种族，衰老本身就是对这种形态最大的破坏。

也正是如此，开始衰老的人鱼往往都会寻觅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晚年。

而不是像这个家伙，一把年纪了还敢出来果奔。

这是嵘玄和陶一冉共同的心声。

金发男人慢慢走近，赤手空拳，嘴角挂着一抹笑。“小家伙，这就是你的监护人？这不过是个愚蠢的人类。”

陶一冉面无表情地侧脸问旁边的小孩：“在你们的字典里，我们这个种族其实就是叫‘愚蠢的人类’吧？”愚蠢不是定语，根本就是他们的固定用语。

“你还没看过我们的字典，文盲不要乱下结论。”嵘玄也面无表情地说。

“……干。”

“不过，官方用语确实是‘愚蠢的人类’。”

“这有什么区别？！”

“你连字典里的字都没认识超过十分之一，官方用语却天天听，这就是区别！”

“……”

第24章

两人说话间，金发男人猛地伸手就要抓住嵘玄，嵘玄的话音还没落，陶一冉就已经将他一把扛在肩膀上，抬脚踢上那个不速之客！

“人类，不要跟人鱼作对。”金发男人说着，强劲有力的手臂轻易地就挡下了陶一冉的攻击，另一只手抓住少年的小腿，用力将他拽倒在地！

只来得及将小人鱼丢开的陶一冉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摔碎。

嵘玄刚一落地，就弹跳起来从背后攻击向男人的脊椎！

男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只轻笑一声，就闪过嵘玄的攻击，只一拳就将半空中的嵘玄狠狠地揍飞到了海里！

“……干！”陶一冉捂着腰低咒。这男人并没用多大的力气，更多的是实战的经验和战斗技巧，陶一冉只看他闪避的技巧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

“小家伙之前跟着你混？”金发男人对上陶一冉，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堆垃圾。

“……你想知道什么？”陶一冉摔狠了，一时坐不起来，只能仰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这家伙身上有不少伤痕，难怪人鱼形态的时候鱼鳞会如此暗淡。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那小家伙我要带走。”金发男人走近，“这之前，所有看到过纯种人鱼的家伙都要……”男人的脚抬起，显然是要像对待一只螃蟹一样踩爆地上的少年。

“不准动他！”小孩的声音及时响起，男人回头，脚却放了下来。陶一冉握着尖锐砾石的手终于松了松——即使是躺在地上，他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小孩赤红着眼，死死瞪着他。

“乖乖跟我走。”金发男人微挑唇角，“我心情好了才会放人。”

“你到底是谁！”嵘玄握紧了拳头，许久未有的恐惧再次浮现。

“一条纯种人鱼居然流落在人类的海岸，这种捡漏可不常见。”金发男人弯下腰，捡起陶一冉丢在岸边晾晒的帆布，随意围在了腰上，“小子，再继续呆在人类这里，你只会被养成一条废鱼，不如跟着我，我来训练你，四年后你就可以参加人鱼王座战。由我教导，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归人鱼族。”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嵘玄嗤笑，“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想做纯种人鱼的导师？即使现在你占了上风，也只是因为你是成年人鱼。”

金发男人低笑，拨开额间的长发，露出额头上一个已经黯淡的彩色纹印：“这个标记你应该认得，可怜的小东西。”

陶一冉终于坐起身，也看向那快纹印。那是一个看不懂的符号，有点像嵘玄曾经教过的人鱼文。但是只到人鱼小学一年级水平的陶一冉当然不会知道，那是人鱼字的“龙”。

人中之龙为天子，到了人鱼这里，也沿用了这个含义。

这是一个曾经当上了人鱼王的人鱼。

不管后来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他曾经处于万鱼之上是毋庸置疑的。

嵘玄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在看到这个纹印后，立刻苍白了脸，无言以对。

陶一冉看到他的表情，立刻猜到对方来头不小，便直截了当地问：“你到底什么来头？”

金发男人终于斜眼看了下他：“人鱼王。”“曾经的”三个字被他自动省略。

少年却很直白：“哦，被赶下台的前任？”

金发男人的表情立刻狰狞起来。

少年连忙往后爬了两下，辩解道：“你瞪什么瞪！现任的会有这闲心来这里绑架小孩？再说，谁不知道人鱼王都是被斗下来的？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金发男人往他这边走了两步，身后的小孩就已经气急败坏地制止：“陶一冉你的嘴巴少说两句能烂掉！”

“废话！那家伙要带你走还要弄死我，我不说多两句缓解下气氛，拖延下节奏，刚刚就不止嘴巴会烂掉！”陶一冉怒吼。

……有时候文盲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自己谋略不足的缺陷。

金发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你倒是有点意思，不如做我的人鱼奴隶，正好与他一起走，也免得你们依依不舍。”

“谁不舍得他！”嵘玄脸色苍白，三两步挡在陶一冉面前：“可是我也不会跟你走，我有自己的计划，并不想成为你复仇的武器。”

金发男人冷笑一声，突然出手。

嵘玄立刻防备，两人过了几招，一直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陶一冉突然活了过来，加入战局。

二对一，却还是频频挨揍

明知道他们在以卵击石，可嵘玄仍是不愿认输。攻击的间隙，他偷偷看了眼陶一冉，那张一直没正经的脸蛋，此刻比登台时还要紧绷。

“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那男人突然问。

嵘玄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知道跟他离开也许是目前更好的选择。成为复仇的工具，面临更大的风险和危机，都是借口。

人鱼只要能变强，就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

陶一冉被揍飞了三米远。再也爬不起来。

“干！就对我下狠手！那食人鱼你理都不理！”疼得龇牙咧嘴的少年怒骂。插手人鱼事务的自己果然是蠢透了天。

将嵘玄反手钳制在胸前，金发男人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愿离开？”

嵘玄盯着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间或激烈咳嗽的少年，好半天才回头看他：“如果我说不能现在走呢？”

“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三天。今天刚好第三天。”金发男人撇撇嘴，“如果你有什么东西必须带走，我可以再等你半天。”

“……”那样就再也见不到人渣了么？

“如果你舍不得那个人类，可以让他成为你的奴隶。”金发男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

“我没有舍不得他！”嵘玄暴躁地反驳。

三个多月前，他还要杀了他。

那时候那个家伙连一碗饭都不舍得多给他吃。

才三个月，哪里足够“不舍得”这种没意义的感情滋长！

陶一冉躺着，好容易平顺了点气息，问：“食人鱼，你到底想不想走？”

嵘玄咬着下唇，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要是说你想留下来，我们再试试。你如果……觉得留不下来，那就跟他走。我没法帮你报仇，我会拖累你。我不懂人鱼的世界。我甚至连钱都没有。”

没人回应他。

“嵘玄啊……”陶一冉闭上眼，不再看向刺眼的天幕，“我跟你不一样，你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他能做什么？

这个人渣！如果不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带他到大海里……

“说好了半年就要离开，现在提前三个月，其实也没什么差别。”陶一冉又说。

嵘玄突然挣扎起来。金发男人见他脸色通红，一双眼睛里烧着怒气，轻笑一声，松开了束缚。

小孩转身钻进了海里，金发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地上的少年：“说你蠢，倒也没想象中那么蠢。”说完，也跟了上去。

陶一冉在地上躺了一会，终于要爬起来离开时，眼前多了一双小脚丫。

“……你……”他诧异地抬头，就被一堆鱼砸得头晕眼花。

“三个月的伙食费。”嵘玄面无表情地说。

陶一冉擦了擦脸上的鱼鳞，还想说什么，面前已经没有了小人鱼的踪影。

少年啧了一声，站起来，巡视四周。

没有一个人。正如他三个月前的生活。

这才该是他正常的人生。少年垂下眼帘，掩去里面的阴霾。

第25章

淘汰赛的前一天，陶一冉花了三分之二的积蓄，给自己买了全套的装备。

正如嵘玄所说，这个家伙并不是不能挣钱，而是挣的钱从来如流水一般挥霍，以至于只要没有收入，瞬间就能变成穷光蛋。

开幕那天，所有选手都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地狱道，才能到达擂台下方。

这条地狱道其实就是一条六十厘米宽的木栈道，宽度仅供一个成年男人站在上面，稍有摇晃就会掉入下面的水池中。而之所以被称为“地狱道”，就是因为下面四米深的水池里，水温高达六七十度，并且两侧时不时会有半空袭击出现。被击中落入水中的人，往往不会被烫死，但狼狈的样子以及被烫伤的皮肤都让他无法继续参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