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领着刘颉参观自己家,许成虎和刘盛荣也跟在后面看。宝宝卧室向里是主卧,非常简洁的风格,没有任何零碎的小摆设。一张六尺的黑色大床棕黄色皮质靠背,铺着浅蓝的床单,半圆形的床头柜上一个古铜色的老式电话机,旁边扣着本书。床对面的墙里嵌着台小液晶电视。透过白色的亚麻落地窗帘,可以看见阳台上摆着一个藤制的摇椅,旁边一个同样藤制的小圆几。阳台的一头是三层的花架,全是绿叶植物。主卧和主卫之间一扇磨砂的玻璃移门。宝宝推开,是个步入式衣柜,各色衣服排的整整齐齐,一眼扫过去,没看见女士的衣物。
主卧对面一直关着的门是书房,这里完全是中式风格,三面墙的书架紧贴着天花板,镂空雕花的玻璃门后面每个格子里都插满了书。拦腰一层实木浮雕的柜门,下面几层格子里书们挤的更加厉害。屋子正中央是张长红木书桌,旁边两把圈椅,桌子上一左一右两台电脑。窗户下打横放了张罗汉床,上面搁着个红木小几,几上一套功夫茶的托盘,旁边散乱的丢着几个靠垫。
书房隔壁是间客卧,不大,分成两块,一块隐藏门后面是个储藏室,剩下的空间摆了张单人床,一个衣橱,床上铺着被褥,很整齐。
溜达完了,大人聚在客厅里看两个小朋友把玩具堆满地,爬来爬去的玩。刘盛荣拿出烟看了一圈,没找到烟灰缸,只得悻悻地凑在鼻子上闻,边小声说:“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明显他跟齐卫兵比较像,你不是一向嫌这类的费脑子吗?”
“是啊,我也没明白。”为什么他是催眠音呢。
“他也是离婚了?好像就没看见女人的东西。”这已经是他们的后遗症了,到一个环境下意识先扫描归类。
他也早发现这屋子里就一大一小的生活痕迹,怕小孩子听见用口型说:“听说宝宝妈妈生她后就去世了。”
“哦,这样啊,还挺长情。”
“是啊。”快三年了,只是那个吴芬又是怎么回事,宋家明人长得不错、做饭好吃、看起来又绝对不穷,也会被人甩吗?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天仙啊。这种事真是没道理好讲的。
开饭时,刘盛荣兴奋地搓着手说:“等着,哥们回家拿点酒过来,这不喝一杯实在是对不起这菜。”宋家明说家里有,黄酒、红酒、白酒任选。投票结果是白酒,结果他拿出了瓶茅台,95年的。许成虎忍不住问:“你是做酒这行的吧?”
宋家明摇头,“都是以前买这玩的,后来宝宝出生后去买女儿红,在朋友那租了个小酒窖,又存了不少。白酒少点,多数是红酒和黄酒。前一阵子取了一些回来,让你赶上了。”
大人每人一个描着竹叶的小骨瓷酒盅,自斟自饮。酒倒出来粘粘的,有点挂壁,酒香扑鼻。小朋友也凑热闹要尝,每个舔了一筷头,齐声大叫骗人,各自扑回去喝果汁漱口,刘盛荣还要笑话儿子没口福。
大人们边喝边聊,从孩子经扯到足球,刘盛荣是个天生热情的性子,比许成虎那种演出来的更加让人没法拒绝。三个人聊的开心,小孩子们已经都在地毯上睡着,宋家明去卧室拿了两条薄被,分别盖好,又把窗纱拉上。另外两个放轻了声音,慢慢的品酒胡侃。宋家明虽然说的少,但算的上是上佳的听众,几乎每个话题都知道一点。不知不觉一瓶酒见了底。
刘盛荣喝了近一半,酒劲上来了,走路已经晃晃悠悠的了。刘颉和许成虎一起说:“幸亏我(你)妈妈不在家。”刘盛荣一昂头:“老子才不怕她呢,给她面子。”被许成虎拉去自己房子里睡觉。
许成虎远没有到量,因见前两次宋家明都只喝大半杯红酒,以为他肯定也过量了。宋家明摇头:“没事,我只红酒不能喝,白酒还好。”于是四个人趴地板上玩了一下午大富翁。晚上就着中午的鸡汤下了面条,刘氏父子吃完回家,临走时候拍了拍许成虎的肩,说:“这人不错,实在。”
05.住院
许成虎从此多了个习惯,每周总有两三天拎着水果上宋家蹭晚饭,有时候陪宋宝宝玩到入睡就走,有时候和宋家明聊会儿天,端看他自己的心情。这么着相处了近两个月,反倒觉得像是透过玻璃墙看宋家明,看似清楚实则隔了厚厚的一层。
他喜欢把朋友分成两类,一类是战友,这是生死之交,他总觉得这是支撑他到现在的基础。另一类是人情世故的朋友,譬如老罗、譬如当年在武装部的那些朋友。宋家明却是个两不靠,跟他相处了这么久,每次聊天也挺开心,事后一琢磨却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人。天南海北的他什么都说了,可是极少涉及到自己的私事。偶尔也有几次想要套套话,可惜宋家明那么木讷的人却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他每次被看着就产生一种错觉,老以为那双眼睛在问:“你累么?你还好吗?”他就会由衷地想倾诉些什么,除了实在不能说的,包括离婚啦、小时候怎么当打架王的啦全说过一遍了。好在宋家明直视人眼睛的时候不多,多半是看着别人的鼻梁或者下巴。拜多年的经验所赐,他分的很清。
不论如何,他的睡眠渐渐好起来了,一周总能睡个两三天囫囵觉了。每天睡前的耗体力运动从爬楼梯改成跑步也足够了,右腿膝盖的压力小了很多,状态恢复的很明显。刘盛荣得意洋洋地表功劳:“我说吧,咱哥们还得是干老本行,你在家窝几年人都傻了。”春节里是刘盛荣给他打电话,发现他情绪不对头,才怂恿着沈灏再次邀他来S市的,的确亏了这帮战友,不然他还得给亲人带去不少的尴尬。
沈灏终于培训回来了,顺便拉了单生意给新训出来的一拨人练手。新任务是给某个歌星的世界巡回演唱会担当警卫工作,从9月份开始。一大帮人又有了庆祝的理由,一起去热带丛林喝酒。这家酒吧也是齐卫兵的产业之一。
那天一直闹到快十二点,有家室的人散了,没家室的继续去下一处闹腾。许成虎因为怕过了睡觉的点,他每天只有午夜2点之前能睡得着,再晚了基本只能是打盹那种状态了,所以也先撤了。
回到住处,看见楼下停了辆出租,一个带眼镜的小伙子站在车门外仰着头往上看。这个点还出门,不愧是S市。许成虎刷卡进了电梯,一出电梯却看见个人坐在自家门口,居然是宋家明,“这是怎么了?”宋家明被晃的抬起头说:“许大哥?你回来了,我要去医院,宝宝爷爷还得1个多小时才能过来,你能不能帮我看着点宝宝?”
许成虎把人往上拉,手下一片湿滑,头发也被汗浸湿了搭在额前,面色青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无,衣襟上还有可疑的痕迹,忙道:“行,我知道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应该是急性胃出血,我去医院去。”说着人就要往电梯间走。
许成虎忙架住摇晃的人:“你这样怎么去,我送你吧?”
“不用,我叫了小刘在楼下等我,你帮我看着宝宝就好。啊,对了,钥匙给你。”
许成虎见人目光涣散,对不准焦距,根本就是在强撑,有点不放心,搀着人往电梯进:“好,我先送你下去。”
到了楼下,只见刚才那个在下面张望的小伙子一下窜过来,“老板,你怎么样了?”
许成虎看他实在走不了,一把抄起来下了台阶往车里送,一面问那小伙子:“小刘是吧?”
“对!”
“你手机号码多少?”
“13*********”
“先送去医院,回头我给你打电话。带钱了吗?”
“啊?带了,老板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了。”
许成虎看看已经晕过去的人,这么轻,大概就是思虑太多折腾的。一面把那犹自扎叉着手慌张着的小伙子往车里塞,一面告诉司机:“师傅,东方医院,麻烦您快点。”
回到楼上,悄悄地推开宋宝宝的房间看看,小人儿犹自睡得香甜。回到客厅,看见餐厅地板上有一块血,许成虎去找了块抹布擦了。洗抹布的时候,看见客卫的地上、马桶边沿、马桶里都是暗红色的液体,没看见食物残渣。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折腾着打电话安排好了再晕过去,这人不去当兵真可惜。
许成虎叼着根没点火的烟在客厅里一直等到1点半才听见开门声。一个挺着将军肚的老年男人,60岁左右,手里拎了个小公文包,和宋家明倒是不怎么像,看见许成虎也没吃惊,面上堆着笑用标准的S市口音的普通话客气地问:“是许先生吧?我是宋家明的叔叔,生更半夜的麻烦你啦。”
许成虎还以为会是宋家明父亲呢,没料到是叔叔,也点头笑说:“没事,都是邻居,处的不错,应该的。您看着宝宝,我去医院看看情况。”宋家明叔叔摆摆手说:“没事的,有人陪他的,你回去休息吧。”
许成虎想想刚才那个小刘的憨样子到底不放心,还是开车去了医院。
打电话一问,知道人已经确诊是出血性胃炎,在急诊输血呢。到了急诊室,小刘正在挨骂呢:“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自己看看,血色素这么低,为什么早不治?又出这么多血,进来时候血压几乎都测不到了,哪能那么快就醒了?嗯?血输完了再说。”那医生骂完了转身就往外走,白大衣带起一阵旋风,一边犹自愤愤:“胃出血也能搞成这样!”
许成虎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位大概也是媲美自己以前队医的主,哪里敢凑上去挨骂,觑了个空去跟护士打听。看他一人高马大的型男陪着笑跟自个聊天,护士态度也很好:“没事啦,林医生白天上了台大手术,晚上急诊人又多,人一累脾气就不好。不过他最负责任了,真要有事他就不会去休息了。”
许成虎看着时间过了自己能睡安稳的点了,就让小刘先回去休息,白天再来替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上闭目养神。
宋家明从黑沉粘稠的世界奋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见许成虎抱着胳膊窝在椅子上打盹,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着他根根直立的短发,显得生机勃勃。这个人可以说是自说自话的走进他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就走的很近。虽然看起来亲切热情,但周身都带着种说不清的锋利和霸道,就像一柄征战沙场多年的刀。无论看起来如何的无害,你都没法小觑他。这会儿闭着眼睛很有点委屈似的把自己窝在椅子里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安全。
宋家明只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他就清醒过来,像睡醒的狮子,立刻坐直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一开口,宋家明才发觉喉咙里像是吞着一口沙子上不去下不来的咯在哪里,又干又痛。
“主治医生下班前来看过了,说先保守治疗,出血能控制住就不用手术了。今天再有咳血、便血的记得告诉医生。小刘一会儿就来,我跟他说的7点半。”边拿了矿泉水瓶子,说:“抿一点,润润喉咙就算了,等查房医生来了再问问看能不能吃东西。”
宋家明被扶着半坐起来,喝了一小口水,又躺回去时,就垂着眼帘不再看人了,又不好意思晾着许成虎,眼珠在眼帘下忙碌的转。看的许成虎摇头,这个人太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了,每每碰到就手足无措的样子,遂主动岔开话题:“我手机号你记一下,下次有事打手机。昨晚你等了多久?”
“没多久吧?”宋家明实在记不清了了。
许成虎想起医生的话多少有点后怕,自己昨天要是继续在外面玩下去,这人在自己家门口等晕过去了,连个人都没有,那可怎么办。出口就是批评新兵的口气:“你这人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命是你自己的,知道不?!宝宝反正睡着呢,你先到医院再打电话叫人也不迟啊。哪怕你让那个小刘回去说一声呢,都不是大问题。你不把自己照顾好,拿什么去照顾宝宝啊?”
宋家明只记得自己被章靖宇激的头晕目眩,挂了电话就进了卫生间,整个人都是懵的,只是下意识的安排宝宝、安排自己,哪里想着排次序啊,走一步算一步。看许成虎板着脸的样子,大概是挺危险的吧。没想到身体差成这样,万一真有个好歹,唯一真的伤心的大概只有宝宝了,她还那么小。这么想着心里多少有些悲凉。
许成虎眼看着人红了眼圈,再一抬头一双雾气弥漫的双眼。忽然觉得自己太凶了点,连忙改词:“你也别着急,胃出血,小毛病,很快就能出院了。回去后好好养养,别那么挑嘴,一点荤腥不碰的,难怪你贫血……”这词好像也不对,这也太婆妈了,“嗯,那啥,小刘来了,我先去上班了,有事打我电话啊。”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06.醉酒
后来许成虎就没再去医院,一则是忙;二则是想着宋家叔叔那么笃定的说:有人陪他,宋家明又是个拘谨的主,大约是不好意思让自己照顾他的;三则是想起那天早晨红眼圈的冰山牌奶爸,心里觉得毛毛的。这又不是战友,笑话两句就过去了;也不是一般朋友,压根没机见着红眼圈;更不是自己手底下的新兵。算了,大概他也会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吧,这么想着,许成虎很理所当然的忽略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不按点下班之后,业余时间就都扑在准备JEJY的巡演警卫工作上了。这场巡演虽然主要是在国内、港澳台地区,只有几场在美国和日本,但毕竟是世界级的巡演。他多少有点紧张,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看着手下训练,就是跟刘盛荣反复推演可能的情况,制定应对方案。有天想起来打电话给小刘,说是周末应该就能出院,出院后还要注意调养,想来是没事了。
可是自己却有事。难怪人都说安眠药这东西是不能吃的,越吃量越大,一旦停药还会有戒断症状。自己这段时间白天追着人训练,晚上在梦里被人追,上天入地,最后总是逃不过那把从人群中刺出来的刀。烟瘾也翻着倍的涨,弄的沈灏坚决认为他需要放松,挥挥手,他就被裹挟到热带丛林了。
一进门,大堂经理就欢快地奔过来,“沈少,齐少在楼上哪。”
“嗯,知道啦。”沈灏泰然自若地夹着许成虎往里走。许成虎弓着背,跟着上楼。他不是挣不开,只是多年的经验早教会他:反抗沈少的后果比较严重,除了妖怪齐卫兵就没见有人不怕的。
齐卫兵不知道打哪儿琢磨出来的创意,酒吧正中间弄了棵榕树,在繁茂的枝叶间架了个树屋,是半独立于二楼的单间。正在下面舞池的斜上方,视野良好。推门进去,里面正在噼里啪啦打麻将呢。
角落的小吧台那儿赵霆正上下挥舞着胳膊摇调酒壶,空摆了半天的姿势没人看,正郁闷呢,就看见沈灏拖着许成虎进来了,忙笑开了花:“哎呀,沈少来了,今天喝点什么?”
沈灏放开许成虎,坐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马天尼好了。这是谁的?”“这是人家新学的,狂野的爱,做给齐少尝尝。”旁边立刻有人起哄:“狂野的爱哦~~”赵霆很捧场地一扭身子:“讨厌,夏总你笑话人家。”说话间手里已经放好柠檬、莱姆的装饰,端了杯子扭着小腰走过去。
眼见着赵霆用那种完全不符合人体生理学的步伐走的那个摇曳生姿,再一抬眼看见露着半截小细腰的奇怪的带闪片的上衣,低腰到几乎挂不住的牛仔,许成虎闭了闭眼睛,这无论看了多少次也没法顺眼啊。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奇特的生物啊。
沈灏已经勾着嘴角笑了,许成虎走过去靠在台子边,用口型问:“你说齐少是打哪儿寻摸来这人的?”
沈灏同样用口型回答:“这算什么,哪天带你去一地儿,让你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