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泽也“嗯”了一声，“听你的好了。”

许璟琪叹了口气，看向丛泽：“你应该可以看出来，我的时间已经停止了，铃舞的身体同样。我们只会是现在这模样，所以我们一直呆在学校里，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世界上所有的学校都读过书。”

“挺好的。”丛泽看看他，又看看铃舞，轻声道。

“把你的腰围鞋码等等给我，我好给你买衣服——”许璟琪看见少年眼神茫然，住了口，他转向铃舞：“你帮他量一下。”

铃舞看了一眼丛泽，然后踮脚在许璟琪唇上吻了一下。许璟琪脑海里浮现出一系列数字，他耳根有些发红的推开铃舞，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铃舞的声音：“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吻许璟琪他就会耳朵红。你看。”

丛泽应和：“看到了。”

许璟琪：“……”

然后，某所高中贴吧某一天出现一个题目为【学校超市惊现呆萌美少年，有图有真相～～～】的帖子。附图是一个正仰着头从架子上拿东西的少年。

少年穿了一件白色毛衣，脖子上是红色三角巾，衬的他肌肤莹白如玉，眉眼清秀，眸光澄澈安宁，门外的烈烈阳光照射进来，日光晴好，时光静好。

31、寻找

丛泽对于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他只需要在学校这家小超市里和另外两个人类一起，做简单的收银工作就可以。

超市很小，东西却很全，卖的东西杂七杂八，这超市是许璟琪来到这所高中后从原主人手里买下来的，那家人不是本地人，老家出了什么事，急需用钱。许璟琪于是低价拿了过来——这样铃舞就不必总是因为忘记带饭卡而来回跑了。要知道，超市所在的生活区和教学区距离相当远。

在超市付钱时，刷的是学校饭卡，学会操作刷卡机器和记住所有商品的名称、价格以及摆放位置，对于丛泽而言没有任何难度。早饭在家里吃，中午许璟琪或者铃舞会从食堂打了饭送过来，顺便提醒丛泽吃饭，到了晚上，三个人一起回家。

这是周一到周五，到周末的时候，许璟琪和铃舞在学校上课，丛泽会出去四处走走看看。月底学生放假，许璟琪和铃舞有时候会陪丛泽一起出去，有时候不会。

日子像水一样流淌过去。

丛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比如说要每日三餐，比如说要早睡早起，只有上厕所这件事他从没有经历过——食物到了他体内会被灵力完全分解掉，最终转化为能量全部吸收，再消耗在身体健康的维持上。

不过他曾经和一同工作的那个人类男性一起去了一趟厕所，之后他有和铃舞讨论到人类的排泄，只是被许璟琪禁止了——许璟琪解释说，在吃饭的时候谈论那些是很不礼貌的。

丛泽不太懂所谓的礼貌，人类的礼貌同花精灵那一套繁琐的礼节还不一样，他们的礼节里总是会掺杂进大量的谎言，这是丛泽不能接受的。对于这个问题，铃舞说，无视那些，只需要按照自己感觉到的善意与恶意来行动就好。

这一日，下了场大雨。

丛泽站在柜台后面，望着外面雨线迷蒙的世界，建筑物在雨水中看起来是模糊的形状，有点不真实——雨下的太大了。

因此，虽然到了午饭时间，平常这时候人来人往的超市里，现在没有什么学生。另外两个员工都在低着头玩手机，丛泽没有手机，他看着外面微微走神。

有脚步声响起，因为踩着水，这声音也带了湿漉漉的水汽。两个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孩子，一个短发一个长发，先后撑着伞，走了进来。

看着她们在超市门口收起伞，看着伞尖滴落的透明水珠掉到地上晕开一个个印子，直到其中那个长发女孩子走到丛泽面前，丛泽才回过神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少年的声音是这个年龄独有的清亮，再被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女孩子不自觉地有些窘迫。

她一直听说学校超市新来了一个清秀小哥儿，很多女生都为了和他说上话一遍遍跑超市，她们说这个小哥儿一板一眼的可呆萌，她觉得有点对，毕竟，很少会有小超市里的人这么一脸严肃地说这么一句话吧，她还以为在五星级酒店呢……

她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丛泽也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个短发女孩子怀里抱了一大堆的吃食，还在挑挑捡捡地买东西，应该是帮同学捎的。

长发女生神色坚定了一下，她从校服裤子的口袋里摸出手机，低了一会儿头，再抬头的时候，却是把手机递到了丛泽面前：“你看。”

丛泽于是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条微博，最显眼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穿了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坐在深色的沙发上，显得肤色格外白皙，他微微仰起头，眼神专注地看着镜头，清秀眉眼间是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好奇。少年的肩膀上搭着一条成年人的手臂，那只手亲昵又充满占有欲地搂着少年的肩。

丛泽抬头看面前的女孩子：“这是我和彦叔。”

女孩子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她按捺着兴奋，故作平静地开口道：“你们闹什么矛盾了？他在找你呢，你看微博。”

丛泽于是去看那屏幕上的文字。

“寻人启示：丛泽，你不上网，但是你身边总有人上网，你一定不知道我拍了你那么多那么多照片。虽然你可能不相信，我还是想告诉你，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不要走太远，我在找你。”

“微博微信扣扣什么的，都有这个寻人启示，因为附的都是你的照片，所以转发的人挺多。”女孩子一边观察着丛泽的表情，一边道：“他还到处贴了寻人启示，有没有报警我不知道，他一直在找你，有空的时候就拿着你的照片，一条街一条街的问，他说他就是自虐，他还说给你时间——”

“我不知道真假。”丛泽垂下眼帘，打断了女孩子的话：“只是文字，我判断不出来。谎话太多。”

“给他一个机会。”短发女孩拎着大兜吃食，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同样眼神亮晶晶的：“就这么定了，我们会联系他的，你等着他来给你赔礼道歉，跪搓衣板跪键盘跪方便面。”她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别的惩罚也不错，反攻什么的最美好了哈哈。”

长发女生扯了扯她的衣角，短发女孩立刻板起脸，咳嗽了一声：“等我们的好消息！”

目送两个女孩子离开，丛泽想了想，还是扭头去问离他比较近的一个员工：“你知道反攻是什么吗？”

32、男朋友

被问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抬起头，“反攻？不就是被敌人攻击了于是攻击回去吗？”

不远处正在整理货物的妹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重点看了一眼丛泽——少年今天穿了件束腰的亚麻色长风衣，身材显得格外纤细——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

反攻什么的，呵呵。

得到答案的丛泽点了点头，继续望着外面发呆。而年轻人则低下头，继续玩手机，妹纸继续整理货物。

许璟琪撑着伞拎着饭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其乐融融的场面。

雨过天晴，只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风刮过，树枝上只挂了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萧萧瑟瑟，连落下来的阳光都透出股凉意来。

横斜树影下，缓缓停了辆车。车门打开，一条包裹在浅蓝色牛仔裤中的长腿伸了出来，随后是搭在车门上指节修长的手，再然后是宽松的白色针织衫外套，被墨镜遮去一半的脸。

男人站定，看了一眼面前的学校大门，色泽红润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好似花朵盛放，枝叶摇曳间漫不经心的惊艳。

抬脚要迈过去，远处一辆车朝这个方向驶了过来。

那辆车堪堪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谁下车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目光不善地扫过来。

棕色马丁短靴，低腰深蓝仔裤，棕色皮夹克，头发朝后梳起，应该是仔细吹出的发型，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仔细端详，五官称得上是精致，不过此时因为一双眸子眼神凌厉，而显得无比硬气。

“花彦，我怎么不知道你兼职了大龄文艺青年？”

“夏星宇，大明星什么时候做起了小三儿？”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道，随即又都住了口，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都没再说什么话，迈开步子朝学校大门走去。两人步子迈的都挺大，争先恐后，似乎谁先赶到大门前面，谁就占了先机。

不过，没等他们走到大门前，关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少年来。

一个少年穿了黑色呢子大衣，系了腰带，显得格外纤瘦，头发有些长，略略挡住清秀眉眼，却挡不住清澈目光和白净脸庞上的明亮笑意。

夏星宇和彦叔看着那个微笑着的少年都有些愣征，那是丛泽没错，只是，他们从没有见过丛泽这么笑过，丛泽不总是一脸淡漠，眼神平静到冷淡，似乎这个世界下一秒在他面前毁灭都无所谓么？

这样温暖干净的笑容……

另一个少年穿了一身蓝色校服，肩宽腿长，将普通校服也穿的好看，他小麦肤色，面容帅气，有一双墨黑的瞳眸，目光灼灼，笑的时候阳光会哗啦啦地涌过来。

两个人姿态亲密，校服少年手臂挂在丛泽脖子上，贴着丛泽的耳朵说着什么，丛泽脸上的笑容就加深了些。

些。校服少年说到好笑处，一把抱住丛泽把脸埋进丛泽肩窝里自己乐不可支。

夏星宇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彦叔却是脸色立刻就臭了。

丛泽看见彦叔和夏星宇，停下脚步，张口要打招呼，挂在他身上的校服少年这时直起身，啪唧在丛泽脸上亲了一口，丛泽极为自然地转头，也在校服少年脸上亲了一下。

宣告所有权一样，校服少年站直身子，两条手臂将丛泽锁在自己怀里，笑容肆意，目光满是挑衅：“嘿，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吴意朴，丛泽的男朋友。”

吴意朴抬起一只手，捏了捏丛泽下巴，“丛泽你说是不是？”

丛泽点点头。

夏星宇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彦叔这时候反倒笑了。

33、傻子

彦叔迈步上前，一把将丛泽拽了过来：“男朋友，男性朋友吧。”

吴意朴并没有用多大力搂住丛泽，于是丛泽一下子就被拽了过去，彦叔抱了个满怀，抬手摸摸少年柔软发丝，他几乎想要落泪。

“当初早干嘛去了。”吴意朴撇撇嘴，别开眼：“这家伙就是个傻子。”

他最初见到丛泽的时候，是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一个人趴在小巷子里，被人揍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双白色高帮的帆布鞋停在他眼前肮脏的土地上，有平静的声音从上空落下来：“需要帮助吗？”

费劲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浅蓝色发白的牛仔裤，“需要！当然需要！妈的我快被打死了！”

被一路公主抱送到一间小门诊的过程，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而这个叫丛泽的家伙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净是问一些白痴问题。

“你被人打了？”

“别说你看不出来！”

“他们为什么打你？”

“看我不顺眼。”

“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关你屁事！”

话脱口而出后，他有些后悔，他现在还被人家抱着呢，要是人不想做雷锋了就这么一松手，他就真交代这儿了……没等他纠结完要不要好言好语地道个歉编个什么理由，就听见那平静的声音继续问道：“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他没说话。

在这个问题被重复了好几遍之后，他有些破罐破摔：“因为我是个死基佬！”

“死基佬？那是什么？也有人叫过我基佬。”

“基佬就是——哎？？？！！！”

怀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吴意朴得波得波说了一路。说他怎么喜欢上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怎么被当成变态差点开除出校，怎么被家长押着去看心理医生，怎么离家出走，怎么招惹上一个腐女妹纸，又怎么被那腐女妹纸的男朋友找人揍了一顿……

“要不是我身上钱被偷了这两天没怎么吃饭没力气，他们能碰到我一根手指头！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愤愤不平，说到最后，又觉得自己可笑，“呵，我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没有钱了？”

“钱包被偷了，偷我钱包的死全家！”

“我有钱。”

“你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上帝保佑，看到这家小门诊我看到了神迹啊！”

在被处理好伤口之后，看见丛泽买来的吃食他不是不感动的，看见丛泽掏出来并且递过来的那一沓红票他就是惊吓了。

“我用不到钱。你没有钱，你用吧。”

“我擦，是你傻还是我傻？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这非亲非故的——你不会是想包养我吧？”

“什么是包养？”

“当我什么也没说。这钱你好好收起来，给我个坐公交的钱就行。在外面晃荡了这么两天，，是时候回家接受再教育了。唉，我不就喜欢个同性别的嘛，怎么就跟天塌了似的……”

到最后，他还是拿了那一笔钱，两千，丛泽刚拿的这个月的工资。拿了钱后他就走了，再出现的时候，成了丛泽工作超市所在学校的学生。

他以为再见面，丛泽会揍他，至少也会指责他怎么拿了钱就跑了——没成想，正在给人拿方便面的少年，看见他之后，从兜里又摸出一沓红票，送到了他手里。

真是个傻子……

“那也是我的傻子。”彦叔横了他一眼，接着将丛泽抱起来，看都没看夏星宇一眼就把人塞进了车里，他自己也钻进车里，车门一关，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34、身份

夏星宇站在原地，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吴意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哦？”夏星宇抬手摘下墨镜，朝他笑了笑。

吴意朴瞪大眼：“你是夏星宇！我小妹一直想要你的签名！哎，等等，你你你，你也是来找丛泽的？”

夏星宇点点头，淡淡道：“我在追求丛泽。”好像在说“你穿的这身衣服不难看”，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吴意朴想要说话却呛了，咳嗽个不停，好半晌之后，他才默默道：“丛泽可真招人。”他摸摸鼻子，“我刚扔了一封给丛泽的情书，一个可爱小男生写的，嘿嘿。”

夏星宇瞥他一眼：“你敢说你对丛泽没什么想法？”说完也不等吴意朴回答，他戴回墨镜，朝自己停在树下的汽车走去。

吴意朴嘿嘿笑，笑了半天，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默默道：“不敢。”

怎么能没点想法呢……

耳边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吴意朴叹了口气，得了，今天特意舌灿莲花地请了假，想着陪丛泽出去玩，得了得了，乖乖回去上课写作业吧……

车上，彦叔目不斜视地手把方向盘，被扔到车里后座上的丛泽同样目不斜视。彦叔不说话，丛泽也不说话。气氛有点诡异——当然，丛泽是感觉不出来的。

彦叔开车没多长时间，他将车开进了一个地下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