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哦”了一声,关上窗户,踱着方步走到烛台下拿起桌子上的剪子认真的剪着烛花。小喜判断不出自家主子的喜怒,小小翼翼的跟在姜涵一步之遥的地方。姜涵端起剪子至下巴偏下处,觑着眼仔细盯着剪子上残留的两个小黑点,盯了半晌,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把那小黑点吹掉,开口问:“还有没有其他皇子往韩家别馆去。”
小喜回说没有,姜涵的额头跳动了一下,他放下剪子,令小喜退下。
韩睿此刻正不计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嗑瓜子,姜瑾瑜忙着擦自己的爱弓,没工夫理他,他只有无聊的喝茶吃零食儿。姜瑾瑜擦的极认真,擦完了弓又擦羽箭,连随身佩戴的长剑短刀都一一擦拭干净。
喝了一肚子水,恭房都跑了三次,韩睿渐渐不爽起来。
他喊姜瑾瑜,对方只是敷衍的应他几声,又喊,还是如此。
韩睿索性从盘子里挑出个头最大的一颗栗子,照着姜瑾瑜的脑门儿毫不留情的砸去。姜瑾瑜猛地抬头,手一伸,只听“啪”的一声,那栗子就在姜瑾瑜手心里了。韩睿哼了一声,随即又拿出一颗一更大的力道仍将过去,嘴里喊着:“看我砸不住你!”
姜瑾瑜头轻轻一歪,躲开了。
韩睿皱皱眉,有些不高兴,却也被激发了斗志。他随手一抓一扔,顿时好几颗栗子同事向姜瑾瑜飞去,都被对方接的借躲的多,竟没一颗擦到姜瑾瑜身的。如此几次,姜瑾瑜便稍稍放慢身形,故意让脑门上挨了一记飞栗,皱着眉一副痛苦的样子,眼中却洋溢着笑意。两年的相处让他越发明白韩睿的孩子气性格,也越来越愿意纵容着他这别扭可爱的性子。
韩睿喜得拍手说:“不错啊,我竟不知你的功夫如此好了,看来明天不用担心你猎不到猎物了。”尽管他从来没担心过这个问题,毕竟姜瑾瑜的射术可是皇子们中的佼佼者,但此刻他依然是兴奋的。
姜瑾瑜笑了笑,把擦好的弓箭递给韩睿。后者随手递给一边的四儿,让他收好,还嘟嘟囔囔的说:“就是你事多,我就说让下人擦就行,你非要亲力亲为,也没见得比别人强多少。”他揉揉姜瑾瑜有些淤青的脑门儿,抿了抿嘴,问他:“疼不疼,要不要擦点药?刚刚玩的太兴奋我一时没注意力道。”
姜瑾瑜摇摇头,说:“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他看了看韩睿,又把自己的弓箭抬出来,说:“可乏了?你先睡,我很快就好。”他之前是帮韩睿擦他的弓箭,如今才是自己的。
“还要擦?”韩睿皱着眉问。这都三更了,照他的速度,再擦都什么时候了?明儿还有事呢。他一把将弓箭夺来,扔给四儿,说:“交给你了,天亮之前弄好。”说着便把姜瑾瑜一拉,指着他的鼻子不容置疑的道:“你,给我睡觉去,别婆婆妈妈的,养好精神明儿给我拿个冠军才是正事。”
姜瑾瑜皱皱眉,掏出自己刚刚接住的栗子,递给四儿,往床铺走去。
韩睿看看盘子里摆的栗子,撇撇嘴。这都几年了,还是冷宫里那个习性,吃的东西决不能浪费。这也算是不忘本吧,韩睿自我安慰道。这几年连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姜瑾瑜,吃剩都东西都不再乱扔,而是喂鹦鹉仙鹤什么的或是撒到院子里让那些鸟雀来吃。
为这事,回家的时候他祖母还夸他来着,也算是姜瑾瑜的功劳。
仔细想想姜瑾瑜这人还不错,聪明,有毅力,连他父母都夸赞。能让他父母喜欢的人可不多,可他们不过回来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都对姜瑾瑜评价挺好的。唉,只有一点不好,韩睿觉得这小子话太少了,而且除了自己对别人总是一张棺材脸。要是能改改就好了……
翌日一早,大殿外皇子们列队整齐,太和帝亲自一一为他们整装,亲切的嘱咐着。韩睿不是皇子,不必参与到这种角逐中来,但他一则他喜欢射猎,二则这么重要的事又关系到姜瑾瑜,他可不乐意做个事外人。因此韩睿便向皇帝说自己也想试试身手,这种说法不算过分,太和帝自然不会拒绝。
韩睿趁机说自己跟姜瑾瑜他们一队就行,太和帝想他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也没什么,便同意了。
骑到马上,韩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姜沫,呵……
他几天前就得到消息,姜沫和十皇子、十一皇子早就计划好了,在围场内埋伏了人,打算抢夺姜瑾瑜的猎物。哼,想的倒好,可惜……如今埋伏的人都进了荣王府的刑堂了,就看你们还有什么花招了!
这次韩睿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们想的好主意,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进了围场被划分出来的密林,韩睿便和姜瑾瑜分开了。他们这一对都是八到十岁的年纪,毕竟还小,考虑其武力的不足,场地比较凶猛的野兽都被赶了出去,能看到的多是兔子、野鸡、梅花鹿之类温和的动物。韩睿带着几个侍卫一直在姜沫周围转悠,姜沫看到猎物正要搭箭射猎,韩睿便出来捣乱,不是把他当猎物抢了就是把猎物吓跑了。末了还笑嘻嘻的说“十皇子不好意思啊,我先射到的。”或是“殿下别见怪,我没看到你在这”
看到姜沫有气无处发,急的眼冒金星的样子,韩睿心里就暗爽,好像是为上辈子的自己报了仇。
当再一个猎物被韩睿抢先射中的时候,姜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搭箭指着韩睿。后者挑挑眉,不在意的笑笑,好似在说:有种你放箭啊!
“别以为我不敢!”姜沫大吼道,“韩睿,本皇子告诉你,再跟本皇子作对我,我就——”说到这他的怒气又大盛了起来,嗓子仿佛被扼住一般,双手颤抖着,五官扭曲。连胯下的骏马似乎都感到了他滔天的怒气,不安的咆哮着。姜沫“我”了好几声,才咬着牙释放出来在喉咙口憋了半天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哼,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去做质子强!”
几个侍卫见状都纷纷护在韩睿身前,姜沫带的侍卫也劝悄悄劝主子息怒、大局为重等。
韩睿知道姜沫狗急跳墙,再逼下去真的有可能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他虽不怕,但一切已计划妥当,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于是韩睿轻哼了一声,说:“不跟就不跟,什么好的,本侯爷事可多着呢?”说着便调转马头,对侍卫道:“我们走!”
第30章
韩睿刚离开,便从一旁的密林内走来几个扛着麻袋的卫士。他们纷纷向姜沫行礼,然后从麻袋里倒出已经奄奄一息的山兔、野鸡、梅花鹿等猎物。姜沫忙拿出自己的弓箭一一射在那些猎物上,不多时猎物就死透了。
姜沫问卫士:“都准备好了吗?”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好!”姜沫赞扬道,“按计划进行。这件事如果办的好,回去本皇子重重有赏。”正说着,突然远方隐约传来马蹄声,姜沫忙摆手道:“快走快走,莫让人发觉了。”
卫士刚退下,韩睿便带人赶了来。他状似不经意的朝远方望了望,又看了看地上的猎物,笑道:“十皇子,好巧啊,又碰上了。十殿下果然不凡,这才多大一会儿就打了这么多猎物,让人望尘莫及啊,望尘莫及……”他朝身边的卫士问:“是不是啊?”众人纷纷点头,对姜沫一片赞扬。
姜沫有些飘飘然,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声,说:“安乐侯倒是悠闲,还有工夫闲逛。本皇子可没那么好命,我还得去打猎呢,失陪了。”
姜沫说完拱拱手就走了,韩睿叫住他说:“十殿下小心啊!”他说着若有所思的扫视一圈,缓缓道:“这林子里……可是豺狼虎豹什么都有的。”
“多谢提醒!”姜沫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睿撇撇嘴,皇宫里的孩子就这点不好,个个趾高气昂,心眼多的都数不过来。这才多大点儿啊,一个个都人精儿似的。还想算计人?哼,就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瑾瑜正带几个人在林子里奔驰着,他今日收获颇丰。这一点,从侍卫们拎着的猎物上就看得出了。低矮的灌木丛中,一只小鹿正全心全意的进食。姜瑾瑜悄悄走近,他冲侍卫们摆手,示意他们站住不要出声。姜瑾瑜轻轻弯弓引箭,瞄准了小鹿。小鹿应弦而倒,身后传来侍卫们一阵的欢呼。
而此刻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也正在进行,十几个黑衣禁卫正全副武装的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逼近。姜瑾瑜下马去捞猎物,那十几个黑衣人便突然窜了出来,凶神恶煞的,一看便是不怀好意。
姜瑾瑜握紧腰间的宝剑,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大喊一声:“杀!”
众人厮打成一团,秦武率十几精骑从山上而下。这些人都是荣王府亲卫中的佼佼者,各个都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杀气腾腾,只在气势上便较那拨黑衣人不知高了几个档次,武力值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秋风扫落叶一般边将那些黑衣禁卫捆的捆绑的绑,一个都没有跑掉。
“殿下,您没受伤吧!”秦武关切的问。
姜瑾瑜摇摇头,问韩睿那如何,他向来是关心韩睿胜过自己的。
秦武笑了笑说:“殿下放心吧,侯爷那好着呢?”突然他发现姜瑾瑜的袖子有血迹,不由惊道:“您受伤了?”姜瑾瑜捋起袖子,胳膊上有深深的一道划伤。秦武忙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他包扎,姜瑾瑜咬牙忍着痛,没有喊出声。末了,他抓住秦武的袖子,命令道:“不许告诉他!”
秦武知道他指的是韩睿。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瑾瑜压低了眉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恳求。他知道韩睿知道他手上会不高兴,而此刻他只能祈求这个韩睿倚为长辈的秦武叔能帮他瞒过去。
“秦武叔,别告诉他。”见秦武没反应,姜瑾瑜略带央求的重复了一遍。
秦武叹口气,有些怜爱的摸摸姜瑾瑜的头,笑说:“我可以帮你瞒着,但你要答应我好好上药,尽快让伤口痊愈。”
姜瑾瑜点点头,真心的道了谢。
而与此同时,姜沫却陷入了几近绝望的痛苦之中。原来他刚跟韩睿分开不久,正意气风发策马而行,心中想象着姜瑾瑜一只猎物也没有的窘状和不得不为质子的惨相。谁知祸从天来,突然从四周蹿出五六只饿狼来,扑上来就冲他们撕咬。他们这次狩猎,每人只允许带三个侍卫,自然不是饿狼的对手。
好在有一个人脑子快,提议先用猎物堵了饿狼的嘴,再徐图他法。
值此性命攸关之时,姜沫也别无他法。只得把自己的猎物扔几只给那些狼,趁它们进食期间逃跑。可是刚走了不远,突然出现一批持刀卫士,不仅抢了他的猎物,还重新将他们扔到了狼群里。彼时原本的猎物已被饿狼吃尽,看到他们便扑了过去。三名侍卫被咬死了两名,另一名也身受重伤,姜沫的右腿差点被咬断,幸亏韩睿“恰好”路过,将他救了出去,要不然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姜沫上辈子陷害韩家的元凶之一,韩睿可不希望他这么简单就死了,也得让他体会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才够本。
姜沫就被横放在韩睿一个侍卫的马上。他泄了气般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双目呆滞,伤口还在留着血,红的触目惊心,两个手臂直直的木偶人般耷拉着。
回到围场皇帝驻跸之处,姜沫被两个侍卫小心的从马背上抱下来。他还是那副呆傻的样子,身子不住的哆嗦着。韩睿也下了马,向姜沫走去,突然姜沫挣脱抱着他的侍卫,瘸着腿直直的扑向韩睿,大叫道:“是你,是你害的我,韩睿,你还我的腿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仿佛疯了一般,准确而迅速的抽出一个侍卫的佩剑,直直的朝韩睿刺去。
“小心!”姜瑾瑜一回来就看到这种场景,失了魂般大惊道。
韩睿没料到姜沫突然要杀他,还如此的迅疾,一时竟怔住了。姜瑾瑜喊着已冲了过去,将韩睿护在怀里,顺势一脚将姜沫踢开。
太和帝听到动静也带人赶了出来,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指着姜沫大骂:“逆子,逆子!”上去给了他一脚,说:“你在这逞什么威,安乐侯救了你,你不感谢也就罢了,还要杀他,朕没有你这种儿子!”说着又令两个侍卫按着,不许他动弹。
姜沫此刻像是动了怒的野兽,疯狂的咆哮着,两只眼凶狠的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韩睿,嘴里骂骂咧咧。太和帝皱着眉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令侍卫堵了嘴押下去。
姜沫趴过的地方留下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太和帝看了看,转过眼去,吩咐李权给他传个太医。李权忙应了,又忙令人提水洗地,用布巾擦干。
姜瑾瑜奏说了自己遇到袭击的事,称袭击的人被自己抓住了。
太和帝忙令传上来,细问之下方知是姜沫指使的,从犯还有十一、十二皇子。太和帝怒不可遏,让着要打姜沫的板子。
不多时皇子们都回来了,清点战果,都是收获颇丰,当然除了空手而归的十一、十二皇子。太和帝将众皇子嘉奖了一番,便令众人都退下,只留下了十一、十二皇子留下。两位皇子忐忑的对望一眼,都低下了头,他们俩只是被抢了猎物,并没有遇到其余的攻击,比姜沫幸运了不是一点半点。
太和帝问他们:“怎么你们俩一只猎物都没打到,是想出使荀国吗?”
二人忙跪下叩头不止,他们都是八岁多的年纪,若非受人蛊惑也做不出这种事,皇帝一咋呼便将什么都说了出来。太和帝龙颜大怒,每人打了二十大板,令其闭门思过去了。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姜沫一时遭了殃,便什么脏的臭的都往他身上泼。埋伏侍卫送猎物,抢夺旁人猎物,甚至私放饿狼心怀不轨等等祸事都一股脑儿的推倒他的身上。他有口难辩,他称围场内是的神秘人非只一拨被认为是狡辩,说自己是被强行扔进狼群的也无一人肯信。
外人都道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自食恶果怪不得旁人。姜沫的母亲德妃去求过几次情,都没用,后来干脆被皇帝赶了出来。
太和帝一边立在书案前作画,一边问着跪在地上的太医:“十皇子怎么养了?”
“回陛下,十皇子已无大碍,只是右腿受创太重,怕是……”
“怕是什么,说,别吞吞吐吐的!”太和帝烦躁的将手中的笔一扔,“嘭”的一声宣纸上晕出一团粗重的墨迹,笔摔下的时候时候带动笔筒,七八只御笔“噼里啪啦”的摔在地上。太医的身子颤抖不已,跪都跪不直了,歪趴在地上,声音因恐惧而颤抖着:“陛下,十皇子的腿怕是难以恢复如初了……”
“你是说朕这个儿子……废了?”
“这……”太医不知如何回答,他斟酌着说:“只是腿,别的没什么。”
太和帝摇摇头,一个瘸了腿的皇子——要来何用?
韩睿刚回去,四皇子便来拜访。先是寒暄了一会儿,四皇子姜涵还带了一只火红色活蹦乱跳的小狐狸,说是今儿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给韩睿玩的。毕竟跟姜涵还没有扯破脸,韩睿不好十分拒绝,只得命四儿接了。姜涵好像跟韩睿很气馁的样子,问他都吃什么,玩什么,功课顺不顺心。韩睿很不耐烦,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
姜涵问:“怎么,不舒服吗,怎么没精打采的?”
韩睿心说:就是因为你在这,我才没精打采的。不信,你走,我保证马上就活蹦乱跳起来。他随手拈起盘子里一块蜜饯放进嘴里,无辜的抬起脸,说:“没有啊,我精神着呢,是不是,四儿?”四儿笑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