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音看她一眼：“你若使剑，倒也有机会一试。”

芷蓝眨了眨眼，说道：“宝剑是好，却不及我的鞭子用得顺手。我还是看看就好了。”

这边正说着，外边便有人喊道：“龙大哥。”

芷蓝眼睛一亮，笑嘻嘻的冲龙音说道：“宫主，你的小天来啦！”

龙音略一抬眉，倒不见有何表情波动。

芷蓝已是兴冲冲的跑去开门：“小天！”

“呃，芷蓝姐姐。”唐月天被热情的芷蓝吓了一跳，眼睛不自觉往屋里头瞟，正好看到龙音抬眼看他，不禁莞尔，道，“龙大哥。”

龙音盯着他看了一会，对方真挚干净的笑容连同这一声“龙大哥”很容易让他想起先前求而不得的人，说道：“不必喊我大哥，直呼我龙音便可。”

唐月天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不过幸好他一向神经比较粗，也没有太在意，于是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龙音你怎么也到慕容山庄来了？”

龙音道：“来讨个人情。”

唐月天一听，很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看到放在桌上的佩剑，忽然想起今日一早与慕容庄主的比试，于是忍不住跟龙音比手画脚的说起来。

龙音先前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知道他对武功剑法甚为痴迷，没想到才到慕容山庄便与慕容子深切磋了一场，便也起了兴趣，仔细听他讲。

芷蓝见他们聊得投入，便退了出去，客房外头是个小院，碧湛湛的池水边有座凉亭，午后的风徐徐吹来，甚为惬意。她在凉亭石桌上摆好茶具，沏好一壶香茶，这才进屋去请龙音。

与优雅坐在石凳上的龙音不同，唐月天支起右腿靠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左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亭子下边就是看上起沁凉无比的小池，池上的浮萍在悠悠打着旋儿，唐月天不善水性，所以他下意识往水底望去，探查一下池水究竟深不深。

他这一副既要坐在那儿潇洒，又一面提心吊胆担心自己掉下去的样子被龙音尽收眼底，不觉一阵好笑，他勾起唇角，起身走了过去，故意抬手放在对方肩上。

唐月天一个激灵把悬着左腿立马收了回来，怕自己重心不稳就掉了下去，还连忙捉住了龙音放在他肩上的手，一脸惊魂未定的问道：“怎么了？”

明明是不修边幅的山野穷小子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也不好好束起，偏偏五官俊秀，一双眼睛更是水光潋滟，分外明净，这般仰头看过来，让龙音微微一怔，但很快收起这一瞬的失神，抽回自己的手，说道：“既然怕水，就不要坐在这里。”

唐月天摸了摸鼻子，笑道：“不要太深我就不怕，不过这池水碧绿得像块玉石，看都看不清底。”

“看得清底的也未必就不深。”龙音说道。

“嗯，这倒也是，像谷里的湖泊，看上去清澈见底，实际上水很深，我前两年还掉下去过差点就淹死了，幸好大师父赶得及时，把我从湖底拎上来。”唐月天提起这事还心有余悸。

龙音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长记性的故态复萌再次悬着一条腿靠坐在栏杆上，心道这小子便是要狠狠吃个亏才会记得的。

“芷蓝姐姐。”唐月天忽然瞧见芷蓝从屋里端着东西过来，便喊了一声。

芷蓝看向他，笑盈盈的说道：“慕容庄主很是周到，命人送来了清热解暑的冰镇酸梅汤，小天要不要喝点？”

“酸梅汤？！那当然要！”唐月天听到冰镇酸梅汤这几个字便口水直流，这大夏天的便是凉亭的风再清凉，也难挡烈日炎炎。然而乐极生悲，他动作太大，身体一晃，而龙音已坐回原处，根本来不及拉他一把，他便扑通一声掉进池中，惊得池底的鱼四下乱窜。

“……”龙音无语的扶额。

“龙、龙音，救我！”唐月天在池里扑棱着，脚沾不到地的感觉让他很心慌，一慌就连喝了不少带着腥味的池水，空有一身武功，却无处使力，快要往下沉的时候有只手稳稳的拉住他，把他从缠缠绵绵的水里头拉了出来。

一上岸，在旁候着的芷蓝便连忙取来帕子给他擦脸，唐月天一直眯着眼睛，待脸上的水珠都擦干了才小心翼翼的睁开，在水里的时候眼睛被刺激得生疼，这下睁开眼，双眼红通通的，像只可怜的兔子。

龙音好笑的看着他，微微倾下身，说道：“这下长记性了没有？”

“……长了。”唐月天讪讪的回道。

“芷蓝，你带他去换身衣服。”龙音直起身对芷蓝吩咐道。

虽然这里不是若水宫，但给唐月天换一套衣服却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芷蓝是元青带出来的人，自幼跟在龙音身前伺候，沐浴更衣这些琐碎小事自然是做得细心周到。

可惜唐月天并不领情，脱掉外衣的时候见芷蓝还在跟前，脸色腾地立即变得通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芷蓝掩嘴笑道：“怕什么，宫主就在外头，我可不敢吃了你。”

唐月天脸红得要滴血，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偷偷瞄了眼芷蓝，小声道：“要不让龙音进来也行啊。”

芷蓝眨着她漂亮的杏仁眼，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可不敢让宫主过来伺候你，我这就出去，你有什么需要便喊我一声。”

见她果真推门出去，唐月天这才长吁一口气，看向热气腾腾的木桶，顿时有种丢脸丢到家的感觉——居然在龙音面前掉进池里，简直羞死人了！这种事要是被小师父知道，肯定会经常拿来下饭的！下次绝对要离池塘这些地方远远的！

18、处处危机

芷蓝给唐月天准备的是莲青夏衣，丝线在其上绣着轻雾般的云海，十分雅致，衬得肤白的唐月天清爽水灵得像段葱，山野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公子。

“哎呀，我的眼光可真好！”芷蓝左右瞧他，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转头看向龙音邀功，“宫主，你说是不是？”

龙音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道：“总算是有点人样了。”

“我什么时候没有人样了……”唐月天嘀咕道，抬起手腕，摆下深绿宽袖，上面的绣工齐整别致，确实是一袭华服。

论讲究衣着，龙音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在唐月天的心目中，公狐狸精之所以是公狐狸精，自然是太过符合画本小说中的描写——精致、冶艳，尽管没有女性的婀娜婉约，但在华服衬托下的龙音绝不输于任何一只狐狸精！

芷蓝绕着他转了圈，又看了看旁边的龙音，偷笑道：“我怎么觉得小天你一站在宫主身旁就成小厮了呢。”

“啊？”唐月天下意识看向龙音，在他眼里龙音就是一个顶着张妖气横生的脸庞外加容易受伤体质的公狐狸精……他哪里像是对方的小厮了？！他可是能跟虚怀谷恶霸——小豹子一较高下的年轻有为的唐少侠，呃，虽然离“少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龙音哪里瞧不出唐月天的心思，那一脸质疑的表情让他看了又气又好笑。不待他开口，便听到司空何求在远处扬声喊道：“唐小天，赶紧出来去逛信阳城！”

“好，马上到！”唐月天眼睛一亮，转而对龙音说道，“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龙音道：“你去罢。”

唐月天觉得有些失望，不过既然龙音都说不去，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追上司空何求。

眼见唐月天兴高采烈出了门，芷蓝只觉万分可惜，说道：“宫主，你又让他这么走啦。”

龙音抬眼看她：“不然？”

“难道宫主有其他招数？”芷蓝灵光一闪。

龙音虽是起了意，全因与唐月天相处了一段时日，觉得他格外不同，只是细细想来这天下之大，谁跟谁又一样了，于是心思在肚里转了转，便又静悄悄沉了下去，权当是从山谷里带出一只有趣的宠物。

他轻轻叩了叩桌面，说道：“我方才见这屋里置了不少闲书，你去给我取来，茶也重新沏一壶。”

“……”芷蓝眨了眨眼，这又是哪一出？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话说唐月天跟着司空何求出了慕容山庄，在乔宝玉的带领下准备逛一圈信阳城。却没想这乔宝玉极其不靠谱，连方向都几次弄错了。为了不打击“养在深闺”的乔宝玉公子，唐月天率先表示随便逛逛就行。

司空何求立即表明立场：“人多的地方就行！”

唐月天：“……”

乔宝玉：“……”

这种话从神偷一族的司空何求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也许是因为有慕容山庄坐镇此地，并没有出现恶霸欺人的场面让各路大侠一展身手。不过正巧碰上集日，街上熙熙攘攘，弥漫着一股夏日瓜果熟烂的香气。正是午后不久，在街中摩肩擦踵的多是衣着普通的百姓，娇贵的公子小姐们大都呆在家中避暑消夏，哪里愿意这个时候出门，便是赏花、吟诗等雅会也多是选了晚间，夏夜星空朗朗，对月摘星更是另添一番情趣了。于是唐月天三人走在其中格外显眼，那东张西望的模样，一看便知是待宰的肥羊。

不远处坐在小面摊的女子抬头看向热闹的人群，一眼便瞧见了他们三人，目光停在乔宝玉脸上时明显带着几分惊讶，再看他身旁的唐月天与司空何求，微怔了片刻继而眼中迸出凶狠的杀意。

“怎么了？”她身旁带着一顶黑纱帽的男子低声问道，隐约可见其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

女子没有理他，转而看向坐在对面吸溜着面条吃得正欢的老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华老头，你看，那三个人！此仇不报，我就不叫金蛇娘子！”

原来他们正是那晚被唐月天与司空何求使计迷昏的金蛇娘子、独狼和华老头，当时雨势太大，竟让他们逃出生天，只是金蛇娘子的宝贝毒蛇却是成了一条烤蛇，气得金蛇娘子差点当场吐血，如今见乔宝玉与他们二人一起，自然想通了其中关节。她简直就想现在冲出去把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杀了剥皮，给她的宝贝毒蛇陪葬。

华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我人虽然老了，但还想活多几年。这里是慕容山庄的地盘，你和独狼当日抓来的双生子想来便是慕容正的外甥。”

此时独狼身上也是杀气腾腾：“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华老头把剩下的面汤一口气喝完，而后从袖里取出巾帕擦了擦嘴，道：“哼，就让他们多活这么一时半刻，先跟着他们，等他们一出信阳……”话音未落，手中的巾帕便成了粉末，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金蛇娘子忽道：“还少了一个。”

华老头道：“慕容山庄的人不急着对付，把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先解决了。”

柿子要拿软的捏，落幽谷的人深谙此理。

19、处处危机

试剑之日很快便到了。

江湖中隐约有关于试剑的风声，无奈凌霄楼的人嘴巴很紧，慕容山庄又偏居一隅，大有不问世事的风范，两者都不好惹，谁也不敢贸然去问，便是心痒难耐，也只能乖乖等到明年的品剑会。

是日，艳阳高照，偶有凉风。

慕容山庄的习武场上摆好桌椅，坐着的是慕容子深与陆云深二人。龙音避嫌并无到场，他本就对此宝剑毫无兴趣，再者这试剑乃凌霄楼与慕容山庄的事，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龙音都尚未到场，更别说无名小辈唐月天与司空何求。

二人得知习武场戒备森严，连乔氏双子都不能去看，高涨的热情顿时如一盆冷水倒下，瞬间浇熄。

待试剑结束，已是下午时分。

老庄主慕容正满脸笑意，对手中宝剑爱不释手，连声夸道：“不愧是凌霄楼的宝剑，果真为世间一绝，就不知这把青锋最终花落谁家。”

“宝剑赠英雄，一切要看明年三月的品剑会。”陆云深道。

这厢说着，青锋宝剑也由程之蕴收回乌木剑匣，交由庄主慕容子深代为保管。今夜慕容山庄设宴，如此贵重的物品确实不方便放在客房。

慕容山庄之所以设宴，一来是因为陆云深，二来便是龙音。若水宫想要无忧果，其实算不上大事，只是慕容山庄与若水宫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轻易送出无忧果，只怕会引来武林人士的非议。慕容山庄态度中庸，为了无忧果而导致在江湖中地位敏感，未免得不偿失。但同样的，为了无忧果而得罪若水宫，显然也不是件好事。

于是在晚宴开始之前，慕容正便邀请龙音进书房一谈。

这一谈便是一个时辰，眼见晚宴即将开始，二人终于自书房踏出，脸上皆是淡淡的笑意，显然谈话已皆大欢喜结束。

芷蓝走近龙音身侧，低声问：“宫主，如何？”

龙音神色不动，道了句：“果然是老狐狸。”不过慕容正谈的条件他早已有打算，所以也算不上吃亏，比如给宝来轩找回白玉美人。

买卖即买卖，互惠互利。

试剑看不了，好在晚宴还能参加。唐月天眼见司空何求那家伙为了看宝剑一眼，已经一个箭步冲到程之蕴身侧，占据了最佳位置套近乎。他瞅了瞅程之蕴另一侧的陆云深，那不怒自威的气息着实让他发怵，尽管十分想看一眼宝剑，还是咬咬牙转开了眼。

龙音身旁的位置是空的，唐月天很是自觉的在那坐下，好歹这个是熟人。

既是晚宴，歌舞的表演少不了。请来的歌姬歌声如黄莺，婉转动听，再看红衣舞者的婀娜舞姿，在清辉流光下颇有仙子的感觉。

唐月天还未曾见过这场景，自然是看得目不转睛，坐在旁边那桌的是乔氏双子，乔宝玉凑近他笑嘻嘻的说道：“听我表哥说那歌姬可是信阳城最美的女子，我瞧着虽然不如我娘，不过比其他女子确实好看许多。”

唐月天听他这么一说，往台上的歌姬多看了几眼，收回目光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看了眼龙音，在朦胧夜色中，这公狐狸精的侧脸可远比美貌歌姬的要精致许多，于是脱口而出：“龙音比她要好看多了。”

乔宝玉哑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龙音，往后挪了挪屁股，小声说道：“你当我什么都没问。”

唐月天见他这副模样，自知失言，连忙冲龙音笑道：“我、呃，我喝多了。”

龙音瞥了他一眼，看向他桌上的酒杯，便拿了起来，似笑非笑道：“你喝的是汤，这杯才是酒。”

唐月天眨了眨眼，耳根略微发热，强装镇定道：“居然是这样？谢谢提醒。”

“这酒是慕容山庄自家酿的，酒香浓郁，入口绵滑，是难得的美酒，多喝点。”见他苦着脸喝了半杯，龙音十分好心的又给他添了一添。

“……多谢。”唐月天不善酒，才喝了半杯，顶多是两口，脸上便已泛红，好在此时神智还是清醒的。

“来，吃鱼，此鱼正逢时节，鲜嫩无比。”龙音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唐月天碗里。

唐月天在龙音的殷勤下已经喝光了两杯酒，现在只会嘿嘿的傻笑，龙音说什么他就应什么，无比听话。勾得本就没什么好心的龙音越发逗他，只差没让他跳支舞给看看。

这宴席上可不止他二人，自然有旁人在留心着。

对唐月天颇有好感的程之蕴笑道：“龙宫主与唐少侠关系不错啊。”

龙音尚未开口，旁边唐月天便猛点头，一边冲程之蕴傻傻笑道：“嗯，龙音美人，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