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道：“证据自然会有，苏州让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包括你为什么会出车祸。”

至上房产在全国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御乘。御乘的老董叫王宥笙，和苏州年龄相仿。苏州和王宥笙天生磁场不对盘。王宥笙喜欢和苏州竞争，抢苏州的一切。

包括博萧。

苏州和博萧同高中。

苏州开始关注博萧的时候，博萧已经算是新亚高中的名人。高三第三次摸底考，语文作文的要求是：漫漫人生路，数风景无数。又有人言：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在乎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请以：最难忘的风景为题作文。不少于800字，诗歌不少于30行。

博萧侧着脑袋出了十分钟的神，然后把30的0用黑笔涂成一个桃心，又把3硬生生加粗成了个艺术体“2”，最后提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后来不知道是级里哪个语文老师批的博萧的作文，大红笔一挥打了个圈，附评语：短短十四字集齐了作文界抄袭、篡题、偏题、自以为是不知所云四大问题，堪称反面绝佳教材。择日贴至宣传栏昭告全校以儆效尤。

再后来有人问博萧为什么要在这种非常时期写篇零分作文哗众取宠的时候，博萧满脸茫然，语气无辜：“没有啊，其实我只是前一晚通宵了，写作文的时候实在顶不住想睡，又不想交白卷所以才花了那么多心思写那篇作文的。这样算起来我根本就是个态度认真的好孩子老师那样对我是不对的……”

苏州忍不住轻笑，博萧愤而回头。

苏州逐渐熟悉博萧。

博萧，178cm ，年龄18 。新亚高中文科高三19班。文学社社长。最喜欢历史，最讨厌政治。每天早读前15分钟准时踏进高三教学楼，因为那个时候可以避开大部队。下午放学后35分钟准时踏出校门，因为那个时候可以避开大部队。中午吃饭的地点是饭堂，即使再喧哗也能听到他们那桌传出来的笑声。下午回家会一个人塞着耳机去坐公交车。

苏州笑得灿烂，忽然伸出手到博萧头顶上给他顺了顺毛：“喂，同学，冷静。”

又比如说，博萧很喜欢不分地点地出神，弯弯的睫毛定格到实在忍不住了才扑扑地狂眨；很受欢迎，每次篮球赛都会换身松松垮垮的球服跑到球场上不是去砸人就是被球砸调节气氛，水水灵灵斯斯文文的一个文科生在一群粗犷的理科汉子中混得风生水起；上体育课总单肩挎着他的羽毛球拍，一解散就拉着人要双打，一发现笑点就弯着腰哈哈大笑，露出精致的锁骨。

博萧愣了一下，白皙的脸上忽然浮起一点点血色：“你、你笑什么！”

苏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博萧，扬起唇角，擦肩而过的时候指教貌似不经意地划过博萧的掌心。

苏州的音量小到只有博萧听得到，却足够清晰。

他说：“做我的人。”

博萧一直跟着苏州，五年。从高三到大学毕业，再到苏州继承家业成为至上的苏董。

苏州是苏家的独子，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家里人摊牌，只好隐瞒博萧的存在。直到御乘的忽然崛起，王宥笙的出现。王宥笙是唯一一个可以将至上的市场占去百分之五十的人，连出席聚会也和苏州争锋相对。

王宥笙知道博萧和苏州的关系后，开始大张旗鼓地在公众面前追求博萧。博萧不愿意，王宥笙便公开了他和苏州的关系，一时间媒体哗然。

苏家大怒，严厉要求苏州和博萧了断。苏州不愿意，苏家便以强硬的手段禁止两人见面。

苏州心神不宁，被王宥笙钻了空子，至上出现危机。

苏父大怒，亲自出马收拾残局。至上危机解除后，苏父以博萧的安危威逼苏州了断。

苏州摇摆过。他想过放弃博萧。

然而在听到博萧车祸身亡的消息那刻，他才知道博萧对他，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他可以没有至上，可以不要一切，但是不能没有博萧。

几乎和苏家断了关系，行尸走肉般度过了一个月后，苏母终于不忍心，告诉苏州，博萧出事并不是苏家下的手，而且那孩子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送到了H市以另一个身份活着。

苏父知道后也是气坏了，放弃苏州。道苏州要去就去，但是不可以动用至上和苏家的任何人力物力财力。

苏州不顾一切，开始在H市寻找博萧。H市并不小，他找了一年未果，苏母才又偷偷告诉他说那孩子好像是去K市了。苏州又开始在K市找，找了两年，直到遇见习觐。

陈语说：“我和你还有苏州也是高中同学，苏州对你如何，我是一路看过来的。苏州因为自己曾经想过要放弃你而自愧得无法自拔。但是……他究竟有没有放弃你，到了这个地步，你应该清楚。前段时间他回北京本来是去回交至上的董事一位的，他不想你再因为他的身份受到伤害。但是也因为这件事，伯父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把他禁足了。婚礼也是伯父临时安排曝光媒体的，本来是想在网上全程直播的，后来因为苏州的强硬决绝婚礼没办成。现在苏家可谓一片混乱，苏州被关了起来，他说……很想见你。又说他当初不告而别，怕你胡思乱想。”

綦释傻在原地，于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一脸凝重。

陈语深呼吸：“博萧，你怎么想？去找他，还是……放弃他？”

习觐脑袋一片空白，却说：“去找他。”

不够，就这么一点，怎么够。习觐要苏州亲口告诉他。

如果可以，要亲自记起来。记起来一切，他和苏州的一切。

陈语欣慰：“好，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明天早上八点。”

于姐走过去把习觐搂进怀里：“傻孩子，记得回来看姐。”

习觐闭上眼睛回抱她：“姐。”

习觐去机场的时候，綦释去送他。原来要说的话，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口了。看着飞机起飞，渐行渐远，綦释微微眯了眼睛，说：“再见，亲爱的习觐。我喜欢你。可是，已经不想告诉你了。”

第十五章：谁再敢偷听拉出去打靶

到了北京，休息了一晚，习觐便去了苏家。

苏父看着这个三年不见，胆子肥得流油的年轻人，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知道倔，老头子被惹恼了倔起来也会吓破你们的胆。”

习觐抬眼看着苏父，说：“伯父，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和苏州在一起吗？”

苏父嗤笑：“这个问题倒是天真。你但凡是个女的老头子都不用那么操心。三年前你们两个闹得还不够丢人的呀？”

习觐说：“那么伯父在意我不是个女的，是因为传宗接代问题呢，还是舆论问题呢？”

苏父吸了吸烟袋：“你这个小毛孩子倒是变化大。苏州那个逆子反而三年来没一点长进，一味拿自己做文章。也不想想，这是在亲人面前。若是在强敌面前，他这招又制得了谁？三年，姓王的小子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恐怕这个逆子是早就无法望其项背咯。”

习觐微微低头：“是我的错。”

苏父轻哼，道：“你也别逮着便宜就卖乖。三年前是三年前，现在我自然不会再拿对你下手去威胁那个逆子。这招实在不明智。却也不可能放他跟你皆大欢喜。”

习觐道：“若是，我可以帮助苏州，扳倒御乘呢？”

苏父缓缓吐出烟圈，摇头：“扳倒御乘此事，无论是我还是那个逆子都可以办到，并不具诱惑力。”

习觐一咬牙，道：“那么，伯父你提。”

习觐进房，轻轻地靠近床边。

苏州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下巴上满是胡渣。听到脚步声时，他往里别了别脸，声音沙哑：“滚出去。”

习觐蹲下去，轻轻地吻住他的唇。

苏州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习觐。下一秒，习觐被紧紧地桎梏住。

习觐凑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骂他：“你这个蠢货王八羔子，一声不吭地就挟带老子的一块钱跑路了，你以为一块钱不是钱啊？于姐的房子是白住的不用交房租啊？一个月两千三呢他奶奶的快还钱！”

苏州眼眶渐红，习觐说：“你真是他妈的一点魄力都没有，动不动就哭鼻子，快别哭了，老子会保护你的。”

苏州于是红着眼眶笑。

习觐扶他起来刮胡子洗澡换衣服，喂他吃饭，把他养胖。再带回去上班。

习觐成了至上的副董。按照苏父的安排是：只要挂著名陪苏州出去在外边抛头露脸吃喝玩乐就行。

苏州问他是怎么说服他爸那个老顽固的，习觐但笑不语。

苏州又问：“那，我以后是叫你萧萧呢还是小觐呢？你喜欢哪个？”

习觐道：“现在我没有博萧的记忆。你叫我萧萧，我不习惯。”

苏州点头：“嗯，那就小觐好了。”

习觐低下头去看手上的文件，忽然又抬起头，恶狠狠：“老子想起来了！当初老子傻乎乎屁颠屁颠跑去面试你大至上的小喽啰的时候你丫在心里嘲笑死我了是吧？”

苏州诚惶诚恐：“我哪敢……”

习觐一脚踹过去：“尼玛！”

苏州表情憋屈：“你总是家暴，老公要离家出走。”

习觐挑眉：“你特么走一个试试？”

苏州：“……想当年，萧萧对我可温柔了。”

习觐沉默。

苏州见习觐不开心了，忙跑去哄：“我说笑呢。你凶我我也喜欢。小觐？小觐？小觐小觐小觐小觐……”

习觐抬起头：“觐你妹啊！还能不能让老子安静地算个数了？！滚出去！”

办公室外。

众人：“……”

目瞪口呆魂飞魄散风中石化。

苏州沉着脸出来。

众人连滚带爬一哄而散。

苏州：“……谁再敢偷听拉出去打靶！”

众人：冤枉啊，河东狮吼似的我们想不听都办不到好吗！

习觐跟苏州说，难怪以前的生活轨迹那么模糊。还以为是车祸把脑袋撞坏了。没想到原来在他身上还有这么个传奇故事。

苏州揽着他，道：“什么传奇故事，这三年我可是快急疯了。怎么都找不到你。”

习觐就挖苦他：“你的找人‘本事’老子又不是没见识过，就蹲路灯那角落旮旯都找不到还想从整个K市里找人，老子都快被吓傻了，都被吓得坐到地上去了。”

苏州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他的腰：“你就这辈子就记住我找人找不到了是吧？”

习觐冷哼：“就是的怎么了！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智商，真是比我还捉急啊。还有啊，堂堂男子汉，堂堂正正地用本事服人跟人斗，怎么能动不动跟个娘儿们一样绝食呢？一点志气都没有！你有本事去绝食一个威胁威胁王宥笙，他不拍着巴掌给你送葬老子跟你姓！”

苏州抱紧习觐：“小觐，你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

习觐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想记起来以前的东西，总觉得人生空荡荡的。好迷茫的赶脚。”

苏州轻轻地抚着习觐的背，习觐渐渐睡过去。

苏州轻轻地吻他。

你说得对，我比你还不如。但是，以后不会了。

第十六章：你个养不教父之过的不肖子孙

苏州给习觐找了一个在英国享有盛名的催眠师Ivy，想看看能不能治好习觐。

Ivy看了习觐，说习觐被催眠得颇深，需要三个周期的还原治疗。并且还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

习觐就在治疗中一边帮助苏州。

苏父正式将至上完全交给苏州。

正式接手初期，苏州应对王宥笙显然有些吃力，苏父一直维持着的平衡被打破，至上迅速被御乘反超。

苏州和习觐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又在次月把局势扳了回来。

后来苏州带着习觐出席一个慈善晚会。虽然三年过去，习觐也不再是叫“博萧”，但还是有狗仔挖了出来这个习觐就是当年的博萧。于是现在至上的副董和董事苏州的关系也就在业界内众所周知了。虽然男男有些禁忌，碍于苏家和至上，大家却都心照不宣，该拍马屁还是拍马屁。

只是，习觐靠色上位的传闻却还是在很多圈子中传了开来。

王宥笙也去了。

见到王宥笙的时候，习觐心中升起一股颇为恐惧的情绪。这是习觐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种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

王宥笙主动来找苏州攀谈，余光若有若无地射向习觐。

习觐微微靠向苏州。苏州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习觐，让习觐先去坐。

王宥笙看着习觐离开的背影，唇角的笑意不明，道：“苏董好本事，我这样藏起那个博萧，都能给你找到。”

苏州冷笑：“承蒙关照。王董的恩情，我自当回报。”

王宥笙挑眉：“希望这个‘新的博萧’，苏董还满意。”

苏州眼神渐冷。去找习觐。

习觐跟苏州说：“我觉得，我好像挺怕那个王八笙的。”

苏州觉得好笑，搂了搂他：“老公在这儿呢，王八笙有什么好怕的。”

习觐有些恍惚。

几天之后，苏州去广州出差一周，让习觐坐镇总部。习觐送了他离开，忽然有些舍不得。他转过身，后面停了一辆宝马。车上的人恭敬道：“习先生，请上车。”

习觐下了车，第二次踏进这个地方。

苏父还是吸着烟袋隐着茶，让他坐。

习觐说：“伯父，已经有了些确切证据。果然如此。御乘的背后支持者……或者说操纵者，就是吴氏。”

苏父吐出烟圈，沉思了很久，说：“吴氏想扳倒的可不是至上那么简单。他是对我苏家虎视眈眈已久。”

习觐沉默。

苏父道：“这个阶段手脚一定要干净，绝不可让吴氏发现他们已经被你们调查过。”

习觐点头道：“是，伯父。”

苏父抬起头，烟雾蒙蒙中看着习觐。忽而笑道：“倒也是世事无常。想不到三年前我还想着要处理掉的人，今日竟会是助我苏家度过危机的人。”

习觐微微低头，未语。

苏父又道：“不瞒你说，若是你还是三年前那副样子，我是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习觐忍不住问他：“那么伯父，你是觉得博萧和习觐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而你能接受的只有今天的习觐？”

苏父道：“博萧是个好孩子，但完全不适合涉足这个圈子，踏进来一步都是猎物。”

习觐又问：“要是我找回来以前的记忆，恢复成以前那个样子呢？”

苏父眼睛里忽然蒙上一层习觐看不懂的笑意。

还原治疗仍在继续。进行到现在已经完成了第一周期的三分之二。

Ivy对成效似乎十分满意，习觐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记忆上的变化，反而似乎混乱的感觉比以前更甚。

苏州出差的第三天，至上受邀出席一场婚礼。

秘书把请柬恭敬地送到习觐手上，习觐问她：“成华来是哪位？”

秘书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又一想这个副董是刚从H市回来的，对北京的情况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便道：“成先生是陆光集团最大的股东。”

这么一说习觐……还是不太知道。也就算了。

按时出席。

看到那个排场的时候，习觐才真正了解到，土豪什么的都是浮云。以他的身家，只怕再卖掉自己也连个花篮都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