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铭这些天总觉得有些不好，可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好。他在事业上总有种奇妙的直觉会提前预知危险，但是这一次检查遍了工作却发现不了问题，正在烦恼的时候萧锦宣就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走进来。

一看萧锦宣，白嘉铭这才把那份烦恼落到了实处。

“你们公司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两厢情愿，各得其所，现在也算是爱情事业两丰收了吧？怎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原来这个事大表哥也知道啊……”萧锦宣凉凉地说。

大概是很少见他这个样子，白嘉铭倒是有些心虚了，“你爸是找过我，当然我跟你老师也聊了一下，反正他也不是真的要把你们公司怎么样嘛，那个人一心搞学术你是知道的，做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其实没太多好处，唯一的好处就是你吧？”

“可是我没想到我爸竟然毫不犹豫地把我推了出去。”萧锦宣冷笑着地说，“如果不是韩老师是别人，别的变态老头子什么的，他也是一样的毫不犹豫吧？”

白嘉铭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就是你的韩老师嘛，你还在矫情什么呢？”

“是我矫情？”萧锦宣笑意更浓，“大表哥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吧？”

“哥哥？”白嘉铭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像他那个圈子里的人有点钱出去寻花问柳一不留神弄出人命来的事情也是常有，但是哥哥？这似乎麻烦大了……

萧锦宣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是啊，他还给人家交了学费，办了公司，一手扶植起来一个继承人，对我都没有那么耐心过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嘉铭一脸严肃地坐直了身体。

萧锦宣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然后问，“这件事，白氏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他必须先确认这一点。

“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的。”白嘉铭急忙表明立场。但是他不知道，未必白家的老人们就不知道，白亚萍结婚的时候他还小的很呢。

萧锦宣看他真不像是隐瞒自己的样子，才终于放松下来，用一种纠结又无奈的语气说，“我要不要告诉我妈啊？”

长辈之间的感情，最麻烦不过了。

万一白亚萍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要离婚呢，他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家破人亡了。可如果白亚萍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作为小辈这样毫不留情戳穿真相，带给她的更多却是尴尬和为难。萧锦宣从来没有这样为难过，按照他自己的意思，这样虚假的幸福宁可不要，但他毕竟不是白亚萍。

“锦宣，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别冲动。”白嘉铭只能先稳住他，这大概是当前情势下最正确的决定了。

“嗯，”萧锦宣点点头，“我先想一想，你也帮我想一下，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说完了这件事他整个人并没有轻松多少，大概是事情依旧悬而未决的原因吧。萧锦宣走出白氏集团的大楼时外面阳光正好，他眯起眼看看天空，却在白亮的光晕中看到了李云清的身影。

上辈子被这个人干脆利落的甩掉，这辈子却怎么躲都躲不开，人生还真是奇怪。萧锦宣想着，就好像上辈子严父慈母其乐融融的家庭，转眼就要分崩离析了。

“你没事吧？”李云清走上前，担忧地望着他说。

“我们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萧锦宣平淡中带着点感激地对他说。

李云清为这个我们又激动了一小下，他知道萧锦宣是有固定交往对象的，从一开始萧锦宣就在拒绝他，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拒绝，让李云清犯贱似的想要试试把他抢过来，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继续开车把萧锦宣带回家，而萧锦宣回到客房里倒头便睡，只想着睡过去把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间做了一些杂乱无章的梦，到醒来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萧锦宣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显示已经到了晚上了。他起身去厨房倒水喝。

李云清蜷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但是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只想着他认识萧锦宣的片段开始发愣。他并不知道萧锦宣家里的这些事情，只以为是被迫出柜带来的麻烦，这样对自己说不定更有利。

去厨房的路恰好路过客厅，萧锦宣看到李云清，软软地打了个招呼，他已经睡得浑身发虚了。

李云清担心地拉住他，说，“我给你倒水。”

萧锦宣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顺势坐在沙发上，李云清便拿起玻璃杯给他倒了半杯温水。

从厨房走过来的身影让萧锦宣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韩老师，曾经韩老师也是这样周到地照顾他，事无巨细。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甚至还没有确定下来，正如此刻的他与李云清。

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办法，对李云清来说说不定是种示好的信号，而对韩肃来说就是种背叛了。但他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反正都走投无路，不想面对老师就只能找人收留。萧锦宣自己很清楚，他完全没有自信站在韩肃面前说我就是喜欢你，就算一无所有我也要继续喜欢你。

萧锦宣接过李云清递过来的水杯，有些怅惘地透过杯子看着他。

“要不然吃点什么？我给你煮碗面？”李云清也是难得这样殷勤对待一个人，话说出口自己心先软了。

萧锦宣想想面也没什么好吃的，万一把李家父母都吵醒了要解释反而更麻烦，于是开口说，“我想出去吃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李云清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看着萧锦宣喝完水，站起来与他一起走出去。

萧锦宣想去的地方是一间酒吧，说是酒吧并不确切，那里除了卖酒还卖简餐，晚上还有乐队表演。

“你常来这里？”李云清看到里面热闹的气氛觉得有点惊讶，他觉得萧锦宣不应该是那种爱玩的人。

萧锦宣苦笑，自己这辈子决定了要做好学生当然不会没事出去泡吧，但是上辈子这种经历不要太多。每当自己觉得心烦的时候，来这种热闹的地方跟一些无关紧要的朋友吃喝玩乐一晚上，晚上的时间就不那么难过，而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两个找到位置坐下来，因为要开车李云清点了杯低度的鸡尾酒，萧锦宣叫了份牛扒，配的是红酒。

“你还真是肉食动物啊。”李云清看他用刀叉时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

萧锦宣也不想假装看不懂了，突然抬起头问，“我们其实也没见过几次，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李云清一愣，接着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第一次遇到你时，我的目的就告诉你了啊。”

“可是这种时候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大概都是不理智的吧，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萧锦宣诚恳地说，他原本想说对不起，但是一句道歉可能毁掉两个人之间还算友好的氛围，在说出口之前他便收了回去。

“我不介意乘人之危。”李云清直白地说。

萧锦宣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可能会一无所有吗？”

“啊？”

虽然是家丑，萧锦宣还是打算趁着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说出口，“你知道我们家的企业是靠白氏支持起家的吧？现在我父母可能要掰，然后竞争对手公司的手段我们又扛不住，最坏的结果就是家庭事业都没有了。”

如果是这种类似于联姻的交往家里人还可能默许，所以他之前才觉得萧锦宣是最佳人选，长得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家庭背景又合适，但若是变成纯粹的包养关系，李云清想自己可能要被父母打断腿了。但萧锦宣又是他真正意义上看上的第一人，这样放弃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李云清不由握紧了拳头，这样的抉择真让人为难。

“所以我们还是做好朋友比较好吧？”萧锦宣善解人意地说，“你帮我的这些我都记着的，以后会报答你的。”

李云清却有些汗颜了，“别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萧锦宣却不再说话了，专心切着自己那份牛扒放进嘴里，不时喝一口酒，用餐用得很享受的样子。

李云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发觉自己还是喜欢这个人，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惶恐。这时候他才记起来，萧锦宣所说的一无所有的严重性，他家的生意是真的遇到麻烦了吗？麻烦到甚至不能求助于白氏的地步，大概也从来没有想到求助于自己吧？到底是怎样的麻烦李云清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问出口，再后面就错失了时机。

正在李云清懊恼的时候，萧锦宣感觉到口袋里一阵震动，是手机短信的提醒。他拿出来一看，发信人标注着韩老师，只有一句短短的问询。

“你现在还好吗？”

第52章：决定摊牌

大概是求而不得的时间太久了，萧锦宣似乎已经有了一点习惯被忽略的感觉，这时候收到韩肃主动发来的慰问短信难免有点感动。他是不愿意现在跟韩老师面对面谈自家的不堪，但是隔着现实距离在短信里互通有无，萧锦宣一点压力都没有。

于是他满心欢喜地秒回了短信，“老师想我了吗？”

一边李云清看到他这种样子很难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塞了一下，又不甘心似的问道，“谁的短信？”

原本他来问这个问题本来就没什么立场，萧锦宣难得心情好了一下便没有考虑那么多，随口答道，“我老师。”

手机很快又在桌子上震了一下，看来韩老师也是秒回。萧锦宣迅速拿起来看短信，韩肃发过来一句，“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难得韩老师有这样感性的时刻，愿意跟他聊这种没有营养的甜言蜜语，萧锦宣掩不住笑意又回了过去，“我对老师的心意天地可表。”

李云清看着看着，心塞慢慢地变成心酸了，自己在这里陪着他，他却跟别人聊短信，自己是有多可怜。

韩肃的短信很快又到了，“不回家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萧锦宣脸色一滞，在手机里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一时想不出要怎样回这句话。

李云清却忍不住了，开口说，“你那个老师看起来很能干的样子，怎么不去找他给你出主意？”话说出口来李云清就后悔了，这不是把萧锦宣往别人怀里推的节奏吗？

萧锦宣却对他笑了笑，“什么事都找他拿主意的话，显得我也太没用了一点，又凭借什么能跟他站在一起呢？”

虽然看他笑着，李云清却总能从那笑容里感觉到一点点忧伤来，然后就忍不住心疼了。萧锦宣一向没心没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是出名的，但是能为那个老师殚精竭虑到这种地步，足以显现他有多用心了。李云清是没对谁这样用过心，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萧锦宣觉得不值。

“如果跟他在一起压力那么大的话……”他看着萧锦宣的笑脸，没能说下去。这并不是正常的恋爱状态不是么？原本漫不经心的一个人变得这样患得患失，只有一方承担着这样沉重的压力，这样的关系很难长久吧？虽然这对李云清来讲是好事，但他也是正直善良的好青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萧锦宣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也鼓不起勇气把那两人拆了，这个认知让李云清心里纠结的说不出话来。

“我也知道啊，”萧锦宣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我现在不敢见他。”

李云清看着他的手机不作声，不敢见又如何？还不是因为一条短信喜形于色，他是又多喜欢那个人。

“好了，回去吧。”萧锦宣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韩肃的短信而直接结束话题，这样想想觉得扬眉吐气了不少，心情变又飞扬起来。

李云清对他也是无奈了，开着车载他回家，互道了晚安才去睡觉。临转身前萧锦宣说了句谢谢，李云清挥挥手，转过头去却是一脸苦笑，这可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第二天萧锦宣同样睡到很晚才起床，起来后先是看了看那条半死不活的鱼，大概因为水质不同，即便加了氧气泵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鱼鳍也感觉游不动了似的耷拉在那里，让萧锦宣看得一阵不安。

果然不应该把这鱼带回来，让那个老头放生在护城河算了。虽然水比较脏，但是它从小就是在脏水里长大的，换了干净的反而不习惯。而现在这种快要不行的状态，还能愉快地抓出来吃么？

萧锦宣纠结了一会才走出去，李云清似乎不在家，他也不好一个人在人家家里乱逛，便换了身衣服想出去走走。刚走出门去，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萧总，不好了。”

萧锦宣脸色一沉，下意识反驳，“萧总是我爸，不是我。”待他看清了来人才松了一口气，继而换上有点吃惊的表情，李想不在公司里跑这里找他干什么？

“我是到处打听才找到这里啊小萧总，公司里都快翻了天了。”李想连气都顾不上喘急忙汇报。

“天塌了也有你们萧总顶着，找我干什么？”萧锦宣面色不善地说。

“哎哟小祖宗，”李想瞥了他一眼，才下定决心般说着，“之前因为订单的事情萧总到公司坐镇，最近几天也不来了，大家人心惶惶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生意慢慢好转了以为没事了，韩总监才把我叫去办手续。我一看就傻眼了，注资方变成了一个没怎么听说过的公司，而公司法人好像改成小萧总您的名字了……”

萧锦宣一听便跳了起来，李想不明白他还不明白么，这是韩肃匿名收购了公司的节奏啊，可是改法人又算什么？难道是聘礼？萧锦宣越想越觉得不对，这时候才发觉李想刚才那段话里不对劲的地方。

“老师不是顾问吗？什么时候变成总监了？”

“是之前萧总给改的……”李想压低声音说。

萧锦宣突然有点想笑，萧雄给改的，一定是迫于无奈吧？能让萧雄那样固执的人低头还真不一件容易的事情，而韩肃在他面前如此强势，是以后不打算跟他打交道了吗？可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呢。

“萧总，所以以后叫您萧总也没错，差不多可以回公司看看了吧？让底下的人看了他们也安心啊。”李想一口气说完了，眼巴巴看着萧锦宣等他拿主意。

他这个助理倒是恪尽职守，萧锦宣想，自己把他提早挖过来还真是挖对了。可是回公司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现在这种时刻他就算去了也并不是很有底气，萧锦宣想，在联系韩老师之前，自己一定得见一见母亲，问问白亚萍是怎么个想法。

饶是萧锦宣做足了心理准备，当他真正见到白亚萍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因为他的离家出走，白亚萍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着觉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本来一不留神就会显得形容枯槁，白亚萍茶不思饭不想地过了几天，脸色显然不会太好。萧锦宣把她约出来的时候，她还是精心挑选了衣服和配饰，但是黑眼圈和倦容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萧锦宣与她同坐在咖啡厅里，低头说，“妈，对不起。”

白亚萍摇摇头，用有些疲倦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孩子。”

“妈？”萧锦宣一脸惊异地看过去。

白亚萍长叹一声，“你这个孩子从小就一根筋，不让你喜欢那个老师，怕是做不到的吧？”

萧锦宣愣愣地点了点头。

白亚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以跟妈妈说说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吗？”

萧锦宣情不自禁地握住白亚萍的手，难抑心中激荡的情绪。他努力平复了一下，第一次好好地跟自己的母亲坐下来谈这件事，他想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阐述一直以来的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