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夺天工的发饰是从清中期流传下来的珍品，精致华丽，蒋导满意的在一旁监工，何老师嫌他碍眼，说：“别挡光！”

蒋导可不会同意，“这些东西价值连城，是我从王老那边借过来，可是写了借条了，少了任何一件，以后别想从王老手上借一件东西，我能不看着点嘛？”

何老师嗤之以鼻，“从义乌小商品市场定做一批就行了，你还借古董，真有你的！”

蒋导连声反驳他：“假的能跟真的一样吗？那些塑料模子出来的能跟以前手工打磨的相比，不说别的，就那个色泽和包浆，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样的东西用在我的剧组里，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造型师递给何老师一个五瓣花型的头饰，小的跟成人大拇指一样，何老师打趣岳乐：“你可得小心点，掉了一个头饰，你的片酬就没有了，对不对，老蒋。”

蒋导没跟岳乐谈过片酬的事，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不提，岳乐在这四合院有吃有喝还有老师专门培训，他也没问过蒋导这个话题，他闭上眼睛笑了笑，开玩笑的说：“蒋导别担心，片酬不够赔的就把我给卖了。”

蒋导很满意岳乐的态度，说：“没关系，丢了也不要紧，吴老师替你做过担保，我找他算账。”

岳乐：“……”

天刚蒙蒙亮，何老师长长的舒了口气，疲惫的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乐乐，睁开眼给你们蒋导瞧瞧。”

岳乐睁开眼睛，镜中的人把他吓了一大跳，这也太……美艳了吧！

绯红色的眼影如霞云般色彩绚烂，杏核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眼角收尾处的弧度，如三月的桃花般勾人心魄，粉色的腮红彰显着女性的柔美，唇线分明的桃红色嘴唇自然的向上勾起，精致的头饰错落有致，华美绚丽，左右两边各一缕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搭在胸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一切都那么完美。

这还是他吗？

岳乐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仿佛回到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的妆容，回头冲他浅浅的一笑，一切仿佛定格在那个瞬间。

第十九章

蒋导还是玩了个创意，大导演最不缺的就是创意，中规中矩向来不是他的风格。记者们也配合的很，媒体最喜欢报道出格的事情来搏观众的眼球。

双赢的事，谁会不乐意？

开机仪式在靖王府举行，从明中期时就是王爷的府邸。四百多年的风雨，物是人非，这座不为人深知的宅子承载着多少岁月的变迁，多少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里演绎着生老病死，荣辱兴衰。这座府邸见证了明清的辉煌和衰败，浓厚的历史沉重感，使每一位走入这座王府的人脚步不自觉的放轻，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似乎所有的现代化东西都跟这座王府格格不入。

这正是蒋导要的效果。

靖王府只是《南腔北调》剧组的一个拍摄点，岳乐饰演的万小琼就住在这里，今天的这场戏就在这里开拍。

记者们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副导演站在剧组门口迎客，引着众人穿廊走道，绕了几个回合，记者们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们大气不敢出，生怕副导演把他们赶出去，乖乖的跟在副导演后面，心里忍不住的窃喜，这次的新闻肯定很有看头，明天的头条就是这个了。

推开一扇朱红的圆拱门，便到了靖王府的后花园。

蒋导和一众主创或站或坐在湖边的太湖石上，蒋导心情明显不错，很快乐的冲记者们笑了笑，记者们顿时忘了身在何处，习惯的举起相机，对着那位大导演，毫不吝啬的拍摄起来。

蒋导配合的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一直保留着，那张嘴歪的快成一条直线了。

几分钟后，他才收起笑，“都拍够了吧，那我现在正式宣布，《南腔北调》正式开机！”

众主创们很不给面子的轻轻拍了拍手，零星的掌声跟这个大场面一点都不搭调。

记者都要傻眼了，他们只顾着拍蒋导，主演呢？苗阳呢？女猪脚是谁？

有机敏的记者已经移开镜头去找苗阳，苗阳今天穿着便服，不像马上要拍戏的样子，一身黑色的西装白衬衫，一如既往的沉稳成熟大气。他不悦的看了眼拍他的记者，苗阳的视线就像带风的飞刀，刀刀刺中心脏，那记者的手抖了抖，腿都要软了。苗阳跟蒋导一样，根本不鸟媒体，他有实力，背景雄厚，即便不配合媒体，也没有哪家敢去黑他。

好在苗阳虽然不高兴，也没有为难记者，他移开视线，状似无意的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凉亭。

其他记者也已经发现了苗阳，长枪短炮紧跟着苗阳的视线，能近距离光明正大的拍苗阳一次多不容易，他们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凉亭上的场景却让他们移不开视线。

一个古装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凉亭内，身穿粉红色立领衫子，后身下部绣着带叶的牡丹，袖笼和左右下摆处绣着同样图案的牡丹，下身白裙被风吹得摇曳生资，与长衫同色调的牡丹图案直至裙摆。

被记者和剧组人员完全忽视的蒋导突然用力的挥手，剧组的摄像机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少女转过身来，粉色立领扇子领口直至前襟处同样绣着牡丹，粉红色系为主的头饰精致娇美。但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那张脸带来的震撼大！

面若桃花、色如凝霞！

明媚的宛如春天！

眼眸流转，朱唇轻启，缠绵婉转的唱腔，细腻的动作，柔曼悠远的从凉亭传到门口。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

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淹煎，泼残生除问天。（牡丹亭·游园惊梦·山坡羊）

六分多钟的慢唱，与少女柔美的身段巧妙的配合起来，和谐而又惊艳。

余音绕梁，蒋导忘记了喊“咔”，记者们忘记了拍照，只见那位少女唱完后，摇摇的从游廊离去。

“我操！”一个穿着黑色T恤，牛仔中裤的屌丝样记者低声惊呼一声，如果岳乐看到，一定会认出这个人，可不正是一个多月前的晚上，被扔在稊米荒山野岭的付鹤鸣。

付鹤鸣这一个月可没闲着，为了方便追岳乐，他先是回去办了调职手续，正式从魔都调到帝都，接着很是废了一番力气才找到岳乐的剧组。他打听到今天剧组召开记者招待会，准备混进记者堆里给岳乐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岳乐给他的惊喜更大。

也许别人瞧不出来，可他付鹤鸣可看的很清楚，那个“少女”就是他家乐乐，那个勾的他心痒痒，想抓抓不住的乐乐。

那勾人的小眼神，上挑的眉梢，精巧的鼻子，修长的身架，即便有巧夺天工的化妆，仍然掩盖不

住他原本的线条。

特别是一米八多的身架，付鹤鸣惊叹过岳乐的美色之后，忍不住的吐槽蒋导，亏他想的出来，这么大的个子男扮女装，把观众当傻子呢。他倒要好好看看，蒋导怎么处理岳乐跟别人的对手戏，怎么糊弄住观众。

岳乐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付鹤鸣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却感受到一道有入利箭的视线。他心中一惊，回头望去，苗阳正带着警告意味的看着他，付鹤鸣张了张嘴，抬手做个了打电话的姿势，在苗阳的注视下离开了后花园。

“乐乐，你看这里！这里，这个走位很棒！最入境的位置，很好！很好，老吴厉害啊，教出来的学生真专业，不用培训就能上岗。所以演员还得找科班出身的，外形条件差点都没关系，演技好啊，不折腾人，对吧，小梁。”蒋导把记者们“赶出”靖王府后就开始复片，一番地图炮之后，那些第一次与蒋导合作的工作人员和众演员眼神黯淡，开始揣摩起大导演的意思。而那些多次与蒋导工作过的人，则同情的看着岳乐，那同情的眼神中又带着看好戏的兴奋。他们都想看看，蒋导跟他力挺的新人怎么撕逼：到底是接受蒋导的赞美，谦虚的表示自己的演技一般般，还需要多多磨练呢，还是承认自己的外形条件差，需要演技来弥补呢？真是个两难的抉择。

也许他会聪明的不回应，有些老练的人已经开始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演员也太无趣了。

岳乐不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的妆容还没有卸下来，顶着杜丽娘的造型，被大家围在中间，声音却是男儿声，“谢谢蒋导夸奖。”

苗阳在人堆外面，却精准的扑捉到岳乐的这句话，他嘴角抽了抽，隔着几层的人，细细的欣赏着岳乐。

比他昨天看到的还要惊艳，女装扮相毫无违和，虽然知道戏曲中反串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这么高的个子，能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还是让他震惊！特别是神态，少女杜丽娘的娇媚柔顺，完全被他表现出来。更难能可贵的是岳乐的态度，第一次演戏就是女装扮相，换成苗阳，打死他都不会接受，大不了不接这戏。但岳乐毫无扭捏之态，表演的时候大大方方，全心投入，戏外的神态一片清明，特别是那双眼睛，娇俏和清明间，就在离开镜头的那一刹那。

真是神了！

苗阳以前也接触过不少科班出身的人，不得不承认，科班出身的演技比刚入行的演员好很多，很少会出岔子，但也有缺点，太过于拘泥。如果忽略演员的脸和身形，科班出身的演员一举一动间的形态很像，而岳乐突破了这层束缚，第一次拍戏就有他自己的风格。

今天，在这么多记者的相机下，岳乐毫不怯场，他的表演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跟摄像的配合天衣无缝，难怪蒋导对他赞不绝口。

“好了，好了，都散了，不用干活嘛？”蒋导满意的看完这一小段，发现所有的剧组人员都在围观，生气的大吼道，“干活、干活！”

“导演，我们的剧本呢？”终于有人问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终于有人问了，这个坑爹的剧组，戏都开拍了，剧本还没见到。他们看向的岳乐的眼神带着崇拜和质疑，刚才的那场戏他是怎么拍的？没有剧本自由发挥还是他跟别人不一样，提前拿到剧本？

“你看人家岳乐！”蒋导忍不住又要夸岳乐。

岳乐的心都在滴血，蒋导的，你能不能不要再帮我拉仇恨了？还嫌仇恨值不够高吗？

“王编剧，是不是还没有打印好？”苗阳忍无可忍的看了眼蒋导，问王编剧。

蒋导总算反应过来，“老王，你做事靠谱点行不行，不能这么坑爹，有谁没领到剧本的？找王编。”

“我”，岳乐第一个举手。

于是，仇恨终于落在了王编的身上。

王编剧昨晚熬了一夜，开机仪式都没来得及参加，总算在拍完第一场戏的时候把剧本改好了。他的助理已经马不停蹄的在打印了，他擦了擦汗，真险啊，差点就要被老蒋给嘲笑了，“马上中午了，到放饭的点了，快去领盒饭，晚了就被抢光了，吃完饭领剧本，正式开工。”

所以，大家都是来混盒饭的？

第二十章

混盒饭剧组终于见到了剧本，大小演员纷纷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回去看剧本，岳乐再迷人，也没有剧本的魅力他。他们深知，明天拍戏的时候如果没能记住台词，一定会被蒋导拎出来树典型，谁都不愿意当这个典型。

最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南腔北调》剧组，一下子冷清下来，只留下岳乐和几个工作人员。没办法，岳乐同学也很想回去仔细的研究下剧本，可蒋导不同意。

岳乐的妆容太复杂，何老师年纪大了，又注重保养，不可能每天凌晨起来给岳乐上妆。这是蒋导跟岳乐说的理由，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蒋导没跟他说：何老师是按小时收费的，一小时的费用比岳乐的片酬还要高，换了谁是导演，也不可能轻易的放过岳乐。

就这样，可怜的岳乐被留了下来，继续拍戏，一直要拍到他拍不动为止。

总之一句话，不能浪费何老师的心血，还有付给他的报酬。

岳乐没有任何怨言，别人吃盒饭时他没吃，只喝了点汤，还是用吸管喝的，他怕弄花了妆容。

别人还在吃盒饭时，他已经坐在蒋导的旁边，跟他讨论接下来要拍的戏份。

岳乐和蒋导用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把这次造型要拍的戏全部拍完了，摄像大哥累的直接坐在地上，对蒋导说：“你自己看吧，哪个地方需要重拍你告诉我。”

蒋导的精力比年轻人还要旺盛，他顶着一副黑眼圈，大手一挥：“原地休息一个小时，我看完片子没问题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其他人已经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只有岳乐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复片。

杜丽娘粉红色的这套衣服一共有十场戏，全部是单人戏份，在闺阁中、在花园中、在书房中，不同的唱词和动作，不同的眼神。

岳乐的演绎很棒，镜头中的他一点看不出疲倦，跟开机那天上午一样的迷人，神情、动作，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无可挑剔。即使是蒋导这样严苛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任何一个镜头都不需要重拍，岳乐没有浪费剧组一分钱，切切实实的物美价廉，干活多片酬低，吃的还少，每次只喝一点汤，体谅化妆师的辛劳，体谅造型师的辛苦。两天的工作，他的戏服一点污渍都没有沾到，他的头饰工整的像刚刚弄好的一样。

演技好、敬业、话不多却很体谅工作人员，这样的演员真是导演的心头好啊。

蒋导大手一挥，可以回去休息半天了，他亲自开车，把岳乐送回四合院。

道具师把岳乐的头饰和服装小心的卸了下来，感激的说：“乐乐，你太贴心了。好久没见过像你这么配合的演员了。”

卸完妆的岳乐，再也掩饰不住满脸的憔悴，“辛苦了，要不要在我这休息？”

道具师的脸红了，说：“不用不用，你们拍戏时我睡过一会，你抓紧时间睡，老蒋不一定什么时候又要召唤你。”

道具师走了之后，岳乐先煮了点白粥，然后到浴室放了热水，这才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舒服的闭上眼睛，彻底放松身体，轻轻的哼着小曲，缓解身体的疲劳，随时准备迎接蒋导的召唤。

他不知道，在他日以继夜拍戏的这两天，付鹤鸣却经历着人生中最大的抉择。

事情还要从开机仪式结束后说起，付鹤鸣走出靖王府，心情好得像秋天的天气。知道岳乐在哪里拍戏，还怕制造不了偶遇的机会嘛？这可是付鹤鸣最擅长的事情。

岳乐的戏曲扮相实在太惊艳，他甚至生出一股冲动，去装扮成柳梦梅，跟岳乐配成一对。

付鹤鸣愉快的哼着小调，掏出手机给苗阳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聚聚，就当为付鹤鸣接风洗尘。

苗阳没有推辞，答应了。

付鹤鸣跟苗阳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说实话，交情真不大，两人不是一挂的。苗阳打小品学兼优、根正苗红，简直就是别人家小孩的典范。苗阳哪里都好，什么都好，付鹤鸣爹妈和姐姐每次教育他都拿苗阳当正面教材。这样的情况下，付鹤鸣会喜欢苗阳才怪。

而付鹤鸣是另一个典型，坑爹的典型。他从小就不务正业，不喜欢学习，上房揭瓦掏鸟窝。下河摸鱼捉虾，每次院子里的小池塘都被他搅合的天翻地覆，好好的观赏鱼心不甘情不愿的别捞出来在太阳底下晒肚皮。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玩到一起，付鹤鸣看不惯苗阳，可人苗阳忙着学习，根本没空看不惯他。

慢慢的，小屁孩长成大小伙子，都懂事了。两人呢，见了面会点点头，也就是俗称的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今天在片场遇见苗阳，付鹤鸣还是挺意外的，他万万没想到，别人家这么优秀的小孩长大后会去当演员。苗阳这样的身世背景，干什么不行？从政、经商、入伍，以苗阳的条件，绝对会混的风生水起。苗阳偏偏选择了演戏，让所有看好他的人惊掉了下巴，即便拿到国际大奖，在老一辈人的眼中，还是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