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板,我已经知错了。”张雪明冷汗都下来了,急急地说,“那孩子我都带回来了,再怎么论,也不该赶我走。”
韩嘉冷眼看他:“求我没用,你不是攀上了大人物吗?继续去求他啊。”
张雪明拼命求饶,韩嘉根本没心情理他,皱着眉头,就要把他关在外面。
张雪明看他不为所动,声音也不再低声下气,而变得凶横:“韩老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针对我。总不会是因为我也拉皮条吧?”他冷笑一声,“是,锦庭不做小孩子的生意我知道,可那小子难道就是大人?他不愿意,你不也一样给他下药了?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
韩嘉无从反驳,又被他戳到痛处,心情更差,冷冷道:“我跟你当然不一样:锦庭现在是我做主。”
“那你就是承认公报私仇了?”张雪明狠狠地说,“韩老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曼丽这件事上为难我,难道不是因为私人原因?要不是你妈当年吸毒,怎么会把你卖了?你在锦庭做主又怎样?还不是没本事找正主算账,迁怒到我身上?”
韩嘉有一瞬间甚至无法反应,然后才想起质问:“你说他妈什么鬼话?!”
“我说的不对吗?”张雪明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你该不会以为你瞒得多严实吧?”
韩嘉确实是这么以为的。母亲死后,另一个人一直缄默不言,他以为再不会有人用往事来打扰自己,原来竟是掩耳盗铃吗?
抵在门上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韩嘉听到自己的声音苍白空洞:“那又怎样?我公报私仇,谁能拦着我不成?”
张雪明看着他,压低声音:“韩老板,真要报仇,你怕是不该找我吧。”
“你什么意思?”韩嘉警觉地问。
“你以为我怎么知道这事的?”张雪明眼中闪烁着微光,像是残忍,又像是兴奋,“我那天听见有人喝醉了吹牛,说他是你第一个男人,说他怎么给你开苞,还说是你妈和他联手——”
“你给我闭嘴!”韩嘉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拽进房间,“砰”地把门关上。
他自己都觉得浑身颤抖,双手无力,但是张雪明毫不反抗地顺势进来,仍然带着那种残忍又兴奋的笑意看着他,几乎是不屑地说道:“那样一个男人,你还要乖乖地做他的手下,讨好他巴结他,一口一个‘名哥’喊着他……韩老板,你真有种啊。”
韩嘉此时倒冷静下来,他手心全是冷汗,咬牙咬得两腮都疼,但他却出乎自己意料地冷静。
他沉默着看了张雪明几秒钟,慢慢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雪明也沉默了几秒钟,最终下定了决心一样,低沉又清晰地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让我留在锦庭,我能让严名下场凄惨,生不如死。”
第三十六章:世事如棋局局新B
“韩嘉,如果我和我爸同时掉到水里,你只能救一个人的话,你会救谁?”
韩嘉那时在干什么?在窗前欣赏景色,整理柜子里的东西,还是略显笨拙地下厨?
总之是背对着他,而且没有回头,只是一字一顿地评价道:“无聊。”
他不依不饶,扑过去抱着韩嘉的腰,隔着衣料轻轻啃咬着他的肩膀,含混地说:“快说,你会救谁?”
“我救姜老师。”韩嘉这次很直接地回答了。
“那我就死了。”他在韩嘉耳边吹气,把声音放得很委屈,“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啊,我就怀念你。”韩嘉好像笑了一下,“放心吧,以后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会时不时怀念你的。”
“喂!你说什么?!”他生气了,就算知道韩嘉在开玩笑,他也很生气。
韩嘉真的笑起来,反手搂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转过身来,在他发顶上亲了一下,温声道:“那你就别死啊。”
他还在生气,哼了一声,不肯回答。
韩嘉叹着气,他叹气的时候好像也在笑着。然后韩嘉伸手揽着他,微低下头,和他吻在一起。
他总是急切冲动,而韩嘉耐心而顺从,但无论是吻还是更令人激动的情事,似乎都是韩嘉在主导。
可那时他不懂珍惜,而且他真的在生气。他的动作很粗暴,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只记得,那个吻结束的时候,韩嘉的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看着他,不断低头亲吻他:
“你这脾气还能更臭点儿吗?好了好了,你要是死了,我就会难过,就会发疯,让我想想……总之,我也活不下去了,我非得殉情不可。”韩嘉眼中的光芒像是戏谑,可他的语气无比认真,“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再也别做危险的事了……”
他那时怎么回答的?还在生气吗?还是为了听到更多甜言蜜语而假装生气?
他答应了韩嘉吗?
……
滴、滴。
寂静的黑暗中,微不可闻的电子声响起,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姜晓宁应声睁开双眼,眼神警醒冷静,蕴含着坚定的战意。
他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夜光表,时针正指向十一点。
在黑暗中他精准地找到了锁的位置,手腕一翻,手中已经出现一个极为精巧的微型工具。他用微型工具的尖端拨动几下,随着“喀”的一声轻响,锁被从内部打开,姜晓宁轻身闪了出来。
屋里没有开灯,百叶窗开着,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姜晓宁走到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不动而僵硬的肢体。
研究排班表,复制钥匙,躲进来——只花了他二十分钟,但是等待,却耗费了四个小时。
他来到门边,谛听片刻,然后打开了门上方的窗户。把微型工具叼在嘴里,他踩着门把手从窗口探出身去。
走廊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个摄像头,但他白天的时候巧妙地动了它一下,现在他很确信自己不在摄像范围内。
窗口附近的天花板上是通风口,姜晓宁卸下了覆板,用微型工具的尖钩把这板子挂在窗框上,伸手扒住风口的边缘,手臂和腰腹用力,身体已如矫健柔韧的猫般滑进通风口。
真他妈脏,他想。忍着一个喷嚏,他伸出手臂,一手取回覆板,一手关上了窗户。
他用了两分钟才从里面固定好覆板,然后沿着通风管道匍匐前行。
这座建筑的通风管道并不窄,但姜晓宁身形高大,行进间仍然觉得压抑。他微微叹口气,不由开始腹诽,飞檐走壁、穿缝钻隙这种事明明是那种瘦小精干的人拿手,辛牧然放着专业的Alex不用,非要用他,难道不怕任务失败吗?
七分钟后,他在电梯井里拍拂掉身上的灰尘,伸手在夜光表上按了一下,手腕附近亮起一圈冷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上方,叹口气,纵身攀上井壁。
又是七分钟,他出现在楼顶的平台上,半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调整手表表盘上的高度计量器。
觉察出不对的时候他正从腰间卸下攀爬钢索,一股敏锐的危险感一下充斥了他的全身。姜晓宁迅速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就要向身后刺出。
已经晚了。
额角被冰冷坚硬的东西顶着,分明是枪管。
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无法判断来人是怎么出现在他身后的。姜晓宁冷汗涔涔,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
就这样静默了几秒钟,来人握着枪管的手稳定地移开了。
姜晓宁微微皱了皱眉,转回头看时,不由得一愣。
“师姐。”他低声叫道,然后把匕首重新塞回原处。
张娟娟面无表情地俯视他,声音低低地听不出情绪:“你一个人来的?”
“是。”
张娟娟研判地看了他一会儿,像在分析他是不是说实话。
“没有后援让你到这种地方来,辛牧然这是玩哪出?赶鸭子上架?”她最终收起枪,“你不是专攻信息破译?”
姜晓宁这才站起身来,笑了笑:“师姐不也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张娟娟白他一眼:“别套我话。想问就问。”
姜晓宁问:“师姐在这里做保镖?”
张娟娟抬起手腕看表:“十分钟后就不是了。”
“换班?”姜晓宁眼睛一亮,“下一班的保镖是——”
“别做梦了。”张娟娟无情地打断他,“是‘老饕’。”
圈子里的厉害人物就那么几个,一只手就能数清,而“老饕”绝对在这五根手指之列。
姜晓宁眉头皱了一下。
张娟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十分钟后,楼下见。”她转身走开,像是背后也长着眼睛一样,在姜晓宁欲举步跟上的时候抬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你想看我和“老饕”交接班?”
姜晓宁有些丧气地站住,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电梯井的入口,叹了口气。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用了十五分钟才离开那座建筑,一身灰尘地拉开张娟娟的车门坐进去。
“谢谢师姐……咳咳……”扬起的尘土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咳嗽,张娟娟却不为所动,表情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十五分钟能出来,比起之前,你倒确实有长进了。可惜,拿货够了,做杀手还差得远。”
姜晓宁不由自主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被诈了,心里暗叫不好,再想伪装已经来不及,张娟娟看着他,似笑非笑:“辛牧然真的让你来杀人?”
姜晓宁只好转开眼睛,算是默认。
张娟娟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车子放在哪儿?”
“两公里外。”姜晓宁回答。
张娟娟点了点头,就要发动车子。
“师姐。”姜晓宁阻止她,“你想放我走,我很感激。可……”
张娟娟微皱了下眉头:“你还想杀他?”
姜晓宁没说话。
张娟娟这次转过脸,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慢慢道:“我听说过你从来不肯接杀人的活儿。”
“凡事总有第一次。”姜晓宁低声道。
张娟娟扬起一道眉毛,看着他不说话。
姜晓宁也笑了一下,手扶在车门把手上的时候,张娟娟叫了他一声。
姜晓宁没回头,但是动作停了,张娟娟说:“道上传言‘老饕’保过二十多个人,从来没有失败过,很多人不相信,”她顿了顿道,“可那是事实。”
姜晓宁点点头,推开车门下车,站在阴影里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
一分钟后,他在拐角处找到了自己放在这里的背包。
他本来就不是专职的杀手,行动间的疏漏太多,被保镖发现,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姜晓宁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建筑,从腰侧卸下了攀爬钢索放进背包,又从里面取出一副抓力更强的壁抓。
这里出来容易进去难,否则他也不必在那个狭窄的柜子里藏四个小时,建筑物的高度就不用说了,不规则的外形也增加了他攀爬的难度,稍一不注意壁抓就会松脱。
姜晓宁全神贯注、提心吊胆地登上楼顶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经历的那些都算不上骇人。
最骇人的是他终于扒着顶楼的边缘爬到上面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他了。
姜晓宁愣在原地。
那人长了一张瘦削的面孔,皮肤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比。他的表情悠然自得,仿佛在等待着姜晓宁的出现。
“现在的杀手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他戏弄地看着姜晓宁一笑,“愚蠢,又乏味。”
“‘老饕’?”姜晓宁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稍稍一动,想到身后是万丈虚空,才硬生生地止住动作。
这个反应取悦了那人,他不屑地笑起来:“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刚才张女士劝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走?真的想要终结我做保镖从不失败的记录吗?”
“你怎么知道?”姜晓宁有些惊惶地问,“师姐告诉你……”
“我自己看到的喽,不难猜啊。”“老饕”还是泰然自若地笑,“看在张女士认识你的份上,现在你原路返回,我可以当没见过你。不然我把你抓去见我的雇主,你怕是要吃苦头了。”
姜晓宁极为沮丧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地回身向下看了看,吞吞吐吐道:“必须原路返回吗?”顿了一下,又说,“壁抓能上不能下……”
“老饕”大笑起来,笑声极为轻蔑:“小子,原路返回,抓你见雇主,你选一个吧。”
姜晓宁在他的笑声中变得愤怒而又无奈,他低头又看了一眼下方遥远的地面,又看了看套在手腕上的壁抓,明白“老饕”指给了他两条死路。认命般地,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将左腕的壁抓搭在边缘,一点点向外探出腿去。
“老饕”带着藐视的笑意,看他一点点向下蹭。在他的视线下,笨拙的年轻杀手苍白着脸,仅靠着左手的壁抓维系着全身的重量,睁大眼睛,低着头,惶急地寻觅着下一处放置壁抓的地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年轻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用混杂着哀求和愤怒的眼神看了“老饕”一眼,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变得更加惶急,最后干脆闭上眼睛,探身下去,“老饕”的视野里只留下了那只壁抓。
下一秒,“老饕”听到一声压抑的惨呼,那只壁抓仿佛承受不住坠落的重量,伴随着刺耳的划动声,它急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几乎要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划出火花。
与此同时,“老饕”一跃而起,冲到楼边。
他并没有打算拯救这个年轻人,他来“助”他一臂之力。
但是他马上愣住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年轻杀手带着不明笑意的脸庞。
姜晓宁右腕的壁抓居然早就放置在牢固的位置上,在“老饕”来到楼边的一瞬间,他借力暴起,如同一只破浪而出的飞鱼,他以一个凌厉的角度斜冲上楼顶。左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的匕首,深深刺入“老饕”的腹部。
“老饕”被他的冲力撞得向后跌倒,重重摔在地面上,想要开口时,口中已经溢出鲜血。
“你……”他试图挣扎,被姜晓宁一肘打在受伤的地方,口中鲜血更疯狂地涌出。
他吃力地喘着气,看着姜晓宁,虽然口中吐血,却仍然断断续续笑着:“原来你没那么笨……”
姜晓宁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神色莫测地低头看着他:“你错了,我很笨的。我算错了时间,不然,根本不会碰到师姐,而是会直接碰到换班后的你。”
“老饕”躺在地上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做保镖从不失败的记录不会被我终结的。”姜晓宁平稳地说,“因为我的任务,不是杀你的雇主,是杀你。”
第三十七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A
在回答之前,韩嘉安静了一两秒钟。
然后他看着张雪明,冷冷一笑:“你为了留在锦庭,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可惜你说的交换条件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的声音也一样低沉又清晰,“让名哥下场凄惨?我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