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漱云和傅均回转身来时,正听到李慕云在向陆玄青致谢,只见她朝陆玄青看了又看,眼中露出些狐
疑之色,就在傅均以为她是否对陆玄青有意思时,这丫头终于开口道:“这位道兄,好似有点儿眼熟
,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这算是搭讪吗?傅均暗笑道。
齐漱云见那少女并不理睬他俩,反而跟陆玄青搭话,心里头不知不觉地气就顺了一些,又偷偷扫了傅
均一眼,见他似乎并无失望之色,反而笑眯眯地,暗自道:“难道他确实只是单纯地想救人,并无其
他目的?是我误会他了?”这样一想,心忽然就释然了。
只听陆玄青彬彬有礼地答道:“姑娘许是看错了吧,我并不曾见过姑娘,想来是姑娘曾见到与我长得
相像的人吧。”
只见李慕云凝视了他一会儿,方才点头道:“大约是的,毕竟那是我小时候见过的人了,记不清了。
”
陆玄青笑了一笑,双眼却微微眯了起来,随即转身朝傅均与齐漱云迎去,笑笑道:“傅道友,齐道友
,不想又见面了!”
傅均笑着迎上去道:“陆道友做了一件好事。”
齐漱云只站在原地,冷着脸不说话。
陆玄青摇头道:“惭愧惭愧,救人不成还要两位来搭救。”
两人如此这般地客套了一回,虽则是短短的几句话,可齐漱云的脸似乎更冷了,傅均察觉到他的不自
在,且地上的尸体还未解决,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场所,便走到李慕云跟前对其道:“姑娘,天色晚
了,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免得家里人惦记。”
听得李慕云下意识地点头应声,下一刻才反应过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
傅均笑了笑道:“我是猜的,看来我是猜对了。”
站在他身后的陆玄青双目在暗淡的夜色下忽地闪过一丝冷光。
“注意!注意!”
傅均忽然听到系统发出警告声,不由一愣,继而抢先说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救李
慕云就判我任务失败吧,这可就太不讲道理了!。”
“不,”却听得系统慢慢吐出一个字,随即它放缓语速,放低声调,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语重心长的
语调对傅均说道,“你要小心这个人,他不是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人……”
“他?他是谁?是他还是她?”
虽然系统突然像变了个人,让傅均感到奇怪,但他更在意它要他小心的人到底是谁,是陆玄青还是李
慕云?抑或是……
“他,他……”
然而系统只吐出两个字,突然就像录音机卡带了一样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起来,突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了。这是第二次系统出故障了,头一次是傅均质问它为什么不知道容清和狐狸改变了性别,他不知道
这次系统将会跟他失联多久,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了?
“系统说的到底是他还是她?”
傅均忍不住转身看去,一个是弱质女流,纤柔娉婷;一个是谦谦君子,气韵洒脱,他们两个有什么问
题吗?陆玄青见傅均看他,便朝他笑了一笑以示回应,对方这一笑笑得傅均心底生出一丝尴尬,暗暗
摇了摇头,又思索一会儿,仍是没有得出结论。
等李慕云走后,剩下的三人将尸体用化尸水溶了,也离开了此地,傅均因他先前与陆玄青说话,齐漱
云就有不爽之色,照顾他的情绪,便对他说道:“我打算和陆道友到酒楼去聚一聚。”似在征求他的
意见。
齐漱云偏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冷冷道:“随你喜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由傅均做东,拣了一家较为出名的酒楼,酒楼中灯火通明,谈笑声,猜拳声,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
交相呼应。傅均知道齐漱云不爱这些热闹嘈杂地,如今少不得要勉强他了——他将齐漱云心情不爽的
原因归咎到嘈杂的环境上,这是大错特错了。
傅均是想借此机会试一试陆玄青,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且就算陆玄青真得隐藏了实力,傅均认为
凭他和齐漱云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他至少也能有逃跑的机会——后来他才知道这想法也是大错特错。
三人上到酒楼内,拣了一个较为清静的位置,傅均见齐漱云有些不情愿,不由地无奈一笑,拽住他的
手将他拉到了位置上。冷不防被傅均将自己的手握住,齐漱云不由一愣,随即却也握住了傅均的手,
握得还比较紧,傅均也不在意,将他拉到桌边坐定,齐漱云却仍还紧攥着他的手似乎不想松开,傅均
不知他怎么了,拽了两次,又给他使了两次眼色,对方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才松开了他的手。
他们两人的小动作被陆玄青尽收眼底,在他看来,就像是傅均在哄他那任性闹别扭的小师弟,此景似
曾相识,他神情一恍惚,不知道想到了哪处,随即眼神一黯,不知想到了什么感伤事。
等酒保将酒菜端上,陆玄青斟了一盏酒先敬了傅均,再去敬齐漱云,傅均摇头道:“他不喝酒。”又
转头对齐漱云道,“齐师弟你就在这儿陪陪我吧,你想吃什么,我唤店伙计去做。”
齐漱云沉默片刻,对着傅均缓缓一点头,随即淡淡道:“我不吃东西,两位请便。”说罢转身走到窗
边的靠椅上,屈起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朝窗外望去,不远处是一泓湖水,碧波荡漾,将倒影在水面上
的一轮明月化作片片碎玉,点点波光。
齐漱云看似在观赏夜景,可一双耳朵的注意力总在对面的酒桌上,听着两人把酒言欢,谈笑风声,心
如何能够安静得下来,心不能平静,又如何有赏景的兴致,既无赏景的兴致,注意力不由地全在了对
面两人身上,听到那其乐融融的交谈声,推杯换盏声,愈发地叫他心烦意乱了。
第四十六章 :怒气冲冲抢人离开意乱情迷始觉心迹
两人推杯换盏,傅均仔细察看陆玄青,见他神情谈吐依旧如往昔般温雅平和,没有任何异样,且因为
多喝了几杯酒,多交谈了片刻,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几分,不光话多了起来,气氛也热络起来。
“傅道友,其实……我是有意接近你的。”只见陆玄青放下手中的酒杯,突然开口说道。
“哦?”傅均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故作奇怪地问道,“这话怎么说?我有什么值
得陆道友故意接近的?”心里却在想着,难道真得是他故意接近他和齐漱云?他为什么又突然说实话
了呢?
“因为、因为……”陆玄青露出迟疑之色,抬头凝视了傅均几眼,方才像是下定决心说道,“因为傅
道友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傅均听他说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先前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天大的企图
呢!而陆玄青的话随即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使得他不由问道:“真得有那么像吗?”随即又补充道
:“天下容貌相似的人也很多,像一星半点也不足为奇吧。”
陆玄青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慢慢道:“我初次见到傅道友也吓了一跳,差点把你误认作我的那位故
人。只是他……”他欲言又止,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感伤之色,随即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了?”傅均不由问道,但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他已经过世很久了。”陆玄青微微一叹气,将一杯酒尽数灌进嘴里,露出一种惆怅之色,傅均见他
神情伤感,也就不说话了,陆玄青像是反应过来,对着傅均歉然一笑道:“我不该提起旧事,把好好
的气氛都弄没了。”
傅均摇了摇头说道:“看你的样子,你们俩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陆玄青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他待我很好。”
傅均不由道:“是你的朋友?至交好友?”
陆玄青亦是点点头道:“他跟我……亦师亦友。”又道,“我见到傅道友的模样,不免想起故人,心
里不由就感伤起来,傅道友不要觉得我无礼才好。”
傅均见他怅然伤感的样子,似是真情流露,不像作假,警惕心不由去了几分,反而有些同情起他来,
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斯人已逝,且宽心些吧。”
陆玄青反手抓住傅均的手,双眼直直注视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一瞬间似有一抹复杂的情感
从他的眼底闪过,随即缓缓道:“多谢你。”
傅均被陆玄青握住自己的手尚还不觉得什么,然而一旦被对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似乎察觉到了对方
望向他的眼神中暗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使他不由觉得奇怪又突兀,他心中有了一丝触动,忙将手缩了
回来,尴尬地笑了一笑,移开了视线。
齐漱云不知这场谈话几时能够结束,倒有点后悔撇下傅均一人独自坐到窗边,简直就是有意给他俩制
造了独处的机会,使他们在那儿尽情地把酒畅谈,自己反倒孤零零做了冷板凳。后来听到陆玄青言明
他是因为傅均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才故意接近他的,齐漱云不由冷笑,并不十分相信陆玄青的话
。
傅均搭陆玄青的手安慰他的举动还不算什么,最可气的是陆玄青竟然反握住傅均的手不放,甚至还双
眼不错地看着他,那神情,那举动硬生生地让冷眼旁观的齐漱云解读出了几分暧昧来,心中突地生出
一股无名怒火,忽然从窗边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坐着两人的桌边。
傅均冷不防见到齐漱云突然来到跟前,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之色,不由奇怪他怎么突然间生气了?又
是谁惹怒了他?冷不防被他夺过手中的酒杯,扔在了桌子,随即被他一把攫住手从座位上猛地拉了起
来,二话不说拖起他就往外面走去。
“齐师弟!”傅均既不解他怒气冲冲为哪般也不懂他二话不说拖着他就走是什么原因,忙喊道,“你
要带我去哪儿?我和陆道友还未谈完呢!”
齐漱云怒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闭嘴!”说罢不顾他的反对将人紧紧抓住,连楼梯都不下,径自
从二楼的窗口飞身出去。
傅均本欲挣脱他的钳制,要好好地问问他生得哪门子的气,又为什么要突然带他离开?然而看他那怒
气腾腾,心绪浮躁的样子,不知怎地,觉得还是暂时依了他让他消气比较好,只得对陆玄青喊道:“
抱歉,抱歉,改日再聚!”否则他俩修为相当,傅均若是执意要留下来,齐漱云也不能够轻易带走他
。
傅均说话之间,两人已跃出窗口,登萍渡水,踏波而去,越过广阔的湖面,飞到了湖的另一面。这期
间,傅均才反应过来,暗道,不好!说好自己做东请客的,账还没结呢,怎么能够吃到半路上就撒手
离开?陆玄青会不会误会他想赖账吃霸王餐所以故意串通他师弟演这一出戏好脱身啊?不免有些后悔
自己由着齐漱云的性子来了。
再说齐漱云强拉着傅均离开,陆玄青并未出言阻止,只是以眼神示意傅均留下,可惜那人只顾着他师
弟,只说改日再聚,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他师弟拉走了。陆玄青并未追出去,神色平静地在窗口站定,
放眼望去,皎洁的月光下,两条人影宛如敏捷的飞鸟掠过湖面,落在了湖对面的树丛里。
陆玄青静静地伫立在窗边,静静地凝望着那两条隐入茂密树丛中的身影,静静地注视着天空中的一轮
皓月,身下的一泓湖水,双眼微眯,露出了一丝冷意,但渐渐地,他的眼神又飘忽起来,似乎借着此
情此景,又忆起了那些深藏在他心底的前尘往事。
魂已断,梦相随,空有梦相随。
“你到底怎么了?”两人落在湖对岸上,齐漱云仍紧紧攥着傅均的手不放,傅均挣不开他,又不想用
强,便好言劝他道,“你先放开我的手怎么样?”
齐漱云仍攥着他的手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在深沉的夜色中,傅均被他盯得有点寒毛
直竖,过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道:“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你,咱们也别杵在路上了,到湖边去坐一
坐,散散你心中的闷气也好。”
齐漱云方才有丝反应,由着傅均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到了湖边一块空地上坐下,他终于像是回过神来,
终于松开了傅均的手,随即缓缓转过身去,似乎不愿再面对他,过了一会儿方才低低说道:“我没事
了。”
傅均看着他重新恢复那副冷淡的姿态,不知怎地,心中大感失望,他又是这样,他就是这样,什么心
事都藏在心底,不肯对人讲,无论跟他相处多久,自己似乎总不能走进他的心里……
真是奇怪,傅均忽然笑了起来,反问自己又为什么一定要走进他的心里,一定要和他交心呢?现在这
样不也挺好,至少他俩已不像以前那样冷漠而互相仇视了,可他心里这样想,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叹
了一口气,随即转过身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怔怔不语。
其实傅均不知道,齐漱云心里也在拷问自己,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生气?生谁的气?为什
么要一声不响地把傅均从酒楼里拽出来?拽出来为什么干对着他不说话?欲言又止,有口难言,仿佛
心底有万般情绪翻涌,喷薄欲出,可到最后却齐齐堵在了嗓子眼里,欲说难说,欲诉难诉,搅得他烦
躁难安,唯有用冰冷来掩饰。
他生气不再是因为讨厌傅均所以处处看他不顺眼,他生气也不是因为不喜欢待在喧闹嘈杂的场所,他
生气是因为、因为……傅均扔下了他而去跟别人说话,他生气是因为傅均和新结识的朋友谈笑风生而
将他冷落在一旁,他生气的是傅均关注的是别人而不是他……他生气,他不甘,他难受……这些原本
不应该属于他的情绪此刻全都充斥在他心头。
一切的一切,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一个人不会迟钝到对自己的种种异样情绪视而不见,齐漱云不是个
迟钝的人,他或许是故意压下这些情绪,故意让自己变成一个迟钝的人,因为他害怕、彷徨、迷茫,
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这样陌生的情绪攫住他的心,攫住他的思绪,控制着他整个人去牵挂着另一
个人,喜怒哀乐全寄托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他喜,亦喜,他悲,亦悲……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冷不防一道低沉略带伤感的声音传入齐漱云的耳中,将他从翻涌的复杂情绪中拉了出来,他的双眼恢
复清明,转头朝身边人看去,时值傅均也正低下头朝他看来,两道视线于朦胧的夜色中互相交缠在一
起,这回反是傅均为之一怔,飞快地收回了视线,齐漱云却直视着他,不再逃避,终于出声道:“你
想家了吗?”
傅均朝他缓缓一点头。
“你想回去吗?”齐漱云再度问道。
傅均朝他再是一点头,他在书中,家人在书外,不知这个世界的月亮与书外的月亮是否相同,他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