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三千——麻衣胜雪
麻衣胜雪  发于:2015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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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着该如何安抚这个受惊的少年,谢映庐倒是回过了神,微微蹙了蹙眉头,松开与陈郁川交握的手摸了摸嘴唇:“洞房……是不是就是这样?”

“……”

陈郁川倒是被他给问住了,顿了片刻才答道:“我……也不知道。”

未曾想谢映庐闻言倒是一下子笑了,他颇为自信地“嗯”了一声,信誓旦旦道:“这一定就是洞房的了……所以……”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在陈郁川的唇上也蜻蜓点水般的啄吻了一下,而后笑得更为开心:“那阿川哥哥就不可以找别的媳妇儿了,我也不找的。”

陈郁川哭笑不得,只是听见他这样说,心里到底是欢喜更多的,他点了点头:“是,我只要小九儿一个。”

谢映庐或许还不懂得,陈郁川自己却知道,这句承诺是要用自己一生来证明的。

夜色愈发深重了,月色透过细小的窗缝在地面落了一条极小的光带,窗外花枝繁盛,一株高大的桂树已经结了许多花苞,有些争先的开了,就有甜蜜又细微的馨香慢慢地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第53章

“啊呀~”

谢映庐半扶在书桌上,伸手揉了揉眼角,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小少爷困了么?”阿罗拿着两封书信走进屋子,就瞧见小世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要闭上,似乎十分困倦的样子。

“有一点儿……”谢映庐坐直了身子,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视线落在阿罗手中的信封时他倒是立刻精神起来了:“是母亲他们的信么?”

“正是两位夫人的。”阿罗点点头,将信纸递上又笑了笑:“将军也递了口信来,说那只海东青在府里养得很好,让二位少爷不必担心。”

“才不担心那只小家伙呢,”谢映庐也笑了,“那模样比谁都凶,一定没人能欺负到它的。”

这一日已是十五,一轮圆月早早地就挂在了夜空,城中各处人家早就开始了布置,还未入夜就让万盏花灯从街头亮到了巷尾,寻常人家门口裹的多是彩绸的花朵样式,富贵些的便多些花样,今年的花灯尤以琉璃做的最为讨喜,明黄的烛火透过半透明的灯壁亮在檐下,远远瞧去,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到了门前。

即使每一年都有这么一个节日,但大庆上下似乎都对中秋一日保持着极高的热情,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摆好敬拜月神的供桌,一家人围坐一处,分食香甜的月饼,比起天上月圆这件事情来说,阖家团聚才是这节日值得庆贺的缘故。

往年这时候,谢映庐都会在宫中参加皇家家宴,然后努力地克制住让自己不要在宴会上睡过去,等到第一拨儿酒撤下了,他才可以与一众兄弟姊妹一同离席,等到其他皇家子弟在后院中游乐嬉戏的时候,他常常都躲在偏殿里睡觉。如果陈郁川不在的话,谢映庐倒还是像幼时那个安静得过分的乖巧小孩儿,虽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弧度,却总是游离在一群热闹的小孩子之外,不愿意与谁过分亲近;谢姝意偶尔撞见都要伸手捏一捏这位小堂弟的耳朵,抱怨他不和自己太亲近。

而谢映庐的惯常反应都是:“我要睡一小会儿喔,皇姐你好好的玩吧~”谢姝意简直是哭笑不得。

因此,对这位小世子来说,每年中秋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宫内华丽的灯火、热闹的游戏或是其他兄姐带过来的美味夜宵,反而是偏殿里舒适的床铺和柔软的织锦被……

“小九儿,外头的橙子备好了,过来吧。”

陈郁川推门而入,瞧见谢映庐手中的信也柔和了神色:“母亲的信?”

“这会儿不给看。”谢映庐朝他晃了晃雪白的信封,就贴身收了起来:“今天晚上再慢慢的看。”说罢又看着面前的阿罗:“阿罗也一起过去吧?”

阿罗笑着点点头:“两位少爷先过去,阿罗去后厨把月饼端上来。”

******

不大的庭院正中放了一张小几,上头香蜡烛火不一而足,在院子左侧有一株桂花树,香甜浓郁的气息与温柔的月光交织,铺满了整个小院,几个侍从正忙着拉起一条红线,将一个周身插满了束成一束的香的橙子挂在上头。

谢映庐最喜欢看的便是橙香,等那个黄澄澄的柚子被挂好,便先去拿了一支蜡烛过去点香。

此行与他们来的都是亲信,比起陈郁川二人也大不了多少,故而平日相处也没有太多规矩,此刻都笑闹着去拿了烛火,谢映庐回头见陈郁川站在一旁,便朝他招了招手:“阿川哥哥也过来呀!”

陈郁川也只十岁左右的时候喜欢点这个,此刻被谢映庐一叫倒是有些茫然:“嗯?”

谢映庐朝他指了指面前的橙子,“一起点这个!”

“……好吧。”虽则觉得有些好笑,但陈郁川还是走过去,和谢映庐一起握住了手中那支蜡烛,两人的体温合在一处,直暖到人心里去。

等到陈郁川说了声“可以了”,众人便同时动手,在不同的方向将七八束香烛点燃,那香燃了片刻便将束着的细线烧断,“砰”的一声轻响后,近百支香一同散开,一闪一闪的红色火星围成一个球形,瞧着夺目非常。

阿罗已经端了新做的月饼出来,在供桌上敬过月神之后就是几人分食,这月饼模子都是一样的,馅儿却不同,陈郁川拿的恰好是个蜜饯莲蓉味道的,才咬了一口他便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甜味实在太浓重了些。

谢映庐见他皱眉就想笑,将手边一盏清茶递过去:“阿罗说厨房一共只做了两个甜味的,阿川哥哥怎么运气这么好?”

陈郁川赶紧冲了冲口里的味道,很是无奈地转头看着谢映庐:“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好运气。”

“我的跟你换吧~”谢映庐把自己手里的那个递给他,陈郁川也不推辞,接过来掰成了两半,两人一人一块就给分着吃了,这个豆沙蛋黄的显然很讨谢映庐的欢心,他吃完就眯了眯眼睛:“好吃~”

陈郁川拿了一方锦帕润湿了来给他擦手,见谢映庐满足得像是吃饱喝足后舔爪子的小猫一样,忍不住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这么喜欢?”

“嗯~”谢映庐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是因为一年只吃一次,所以才觉得味道好的。”

“知道就好,再喜欢也不能给你多吃了,这东西太油了些,你受不住。”陈郁川擦完了手又问他:“外头灯会热闹得很,小九儿想去看看吗?”

谢映庐摇了摇头:“不想去。”

“不想去吗?”陈郁川倒是有点意外,他原以为这么热闹的地方,谢映庐必然是想去看看的,谢映庐见状,学着陈郁川的动作笑着伸手捏了捏对方的鼻子:“今天一定是好多人的,挤来挤去不好……嗯,我就想同阿川哥哥待在一起。”

“……这样啊。”陈郁川忍不住低头微微笑了,他把锦帕搭在铜盆上,弯腰把谢映庐给一把抱起来,“那小九儿想去哪里?”

谢映庐攀在他肩头,笑眯眯地说道:“家书还在我这里呢,我们去书房吧~”

书房的窗户都开着,谢映庐一进去就闻到了那股在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甜,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最后下了结论:“还是梅花的味道好。”

“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去北方看看吧,那边的红梅开在雪里是非常漂亮的,小九儿大概会喜欢的。”

陈郁川上前关了两扇窗户,回过头来这般说道。

他幼时生长在北疆极寒之地,若是除去烽火兵戈,当年还幼小的孩子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和如火一般怒绽的红梅,北疆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等到冬雪消融之际,绚烂了小半年的梅花就会尽数凋零,然后在下一个冬天继续盛开。

谢映庐在书桌旁坐下,慢慢地把书信取出来,微微弯了弯眼睛:“等我行过了折扇礼,父亲母亲就会让我到处跑啦~”

“还要三年呢,小九儿长快些吧……”

“三年……阿川哥哥都该十九了啊……”谢映庐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又笑了,他一面伸手挑了挑桌上的灯芯,一面对陈郁川说:“那阿川哥哥你长慢些吧,等着我。”

陈郁川去门口接了阿罗送来的茶水,转身时正巧听见他这一句话,不觉有些好笑:“那我就等着小九儿了。”

第54章

卧房中只燃了一盏烛台,稍微有些昏暗。

谢映庐坐在床上理好了被褥,又抱着被子往床铺里头缩了缩,给陈郁川留出好大一块地方;这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以前两个小孩儿睡在一处时,陈郁川怕谢映庐掉下去,就常常把他圈在怀里或者让他睡在靠墙的一面,谢映庐被他这么抱着似乎很安心,从来不挣扎的,每次一起睡都要给陈郁川留出大半的床铺,后来天长日久的习惯了,即使自己一个人睡也都会下意识地往里面睡些。

这宅子里倒不是没有多的厢房,只是他二人早就习惯了睡在一处,连去彼此家中时都是睡在一起的,此刻就更不可能分房而睡,等陈郁川走过来时,瞧见的就是窝在棉被里已经快要睡着了的谢映庐。

“……唔……阿川哥哥……”

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陈郁川的气息,谢映庐抱着被子轻轻唤了一声。

陈郁川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给轻轻拿进去,轻声应道:“嗯,我在。”

“哦……”谢映庐又应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一会儿就睡熟了。

陈郁川拉开被子躺下去,看着身边已经睡着的谢映庐,想了想,还是把人给揽在了怀里,这动作他们重复了无数次,两个人都很是习惯,谢映庐一点儿都没有被惊醒,相反还颇为熟稔地自己扒拉了一个舒服的位子。陈郁川有些好笑,只是看着谢映庐这么亲近自己的模样,觉得这实在是甜蜜的折磨,末了,他低头在谢映庐头顶蹭了蹭,才抱着人沉沉睡去。

******

“……哥哥做起生意来也很厉害嘛……”

谢映庐低头抿了一口清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陈郁川正站在不远处同几位本地布行的掌柜说话,神色间不见多么热络,倒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说话间似乎还很得那几位掌柜的欢心,连连拍着他的肩膀称赞“年少有为”。

站在那头的少年身量修长,浅色云纹的罗袍将他平日里的冷厉气势削去了几分,衬着本就俊逸出色的容貌,实在很难让人忽略过去,不少掌柜东家都想要与他套个近乎,至于那位“随时随地都黏着哥哥”的沈家二少爷,自然就不比他哥哥来得受欢迎了,只是一路同行的布商都知道这沈家大少有多么的宠这位弟弟,对他倒是多了几分亲近。

阿罗弯腰替他斟了一杯热茶,轻笑一声道:“大少爷只怕已经很不耐烦了。”

“好像是的……”谢映庐弯了弯嘴角,正待说些什么,却见众人四下散开,门廊处走进来两个锦袍玉带的人,其中一个是前些日子见过的李邈言,另一个想必就是那薛昙了,他容貌不如李邈言出色,气势倒是极强。待众人四下坐定,他抬眼看了看四周,朗声道:“在下薛昙,代表织造坊欢迎各位布行掌柜。”

他看来并不喜欢多作客套,说了这么一句便直接切入了正题:“今日乃是集会第一日,若有意向织造坊出售,各家可先去登记处登记,此事由管事于非全权负责。”

见众人点头应是,他又道:“布匹制品的评比在明日后正式开始,届时有意争先的诸位还请备好自家最好的织品。”

薛昙几句话说完便不再开口,径直走到一侧坐下,大多数人是来过这集会好几次的,像是习惯了薛昙这般的直来直往,并没有露出什么迷茫或是不满的神色。相比起来李邈言就要好脾气许多,他朝着众人微微点头微笑:“规矩诸位也是知道的,各位要互通有无的也可以,还请自便。”

话音一落,这集会便算是正式开始了,薛李一行人坐在高处,虽是纵览全局却也并不影响众人交谈。这院子是织造坊的一处会客所,四下草木环抱绿意葱茏,更有几株尚未开败的桂树顺风送来甜香,众人微微放轻了声音彼此交谈,倒是颇有几分风流闲散的意味。

又喝了一口茶,谢映庐扯了扯陈郁川的袖子,放轻声音问道:“哥哥,我们可要和别的布行做生意?”

“阿卿想和谁做生意么?”陈郁川低头反问道。

谢映庐弯起眼睛笑了笑,藏在月白衣袍下的手指不露痕迹地指了指不远处一位正在与身边人吩咐什么的中年人:“他们家有一种‘拈金织金锦’瞧着实在漂亮,我们买些回去。”

陈郁川顺着他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嘴角微带了些笑:“是要自己做生意?”

“我是帮忙呢~”谢映庐皱了皱小鼻子,一脸无辜:“他想要把生意做得大些,却毫无门路,我这是上赶着给送枕头的。”

“哦?”陈郁川也不问他怎么知道的,只点了点头应下:“好,那阿卿以为,要多少合适?”

谢映庐眨了眨眼睛:“自然是多要些才好,与他谈成了私下再说便是。”

在座的都是商人,个个都是寒暄客套的好手,且不论“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场面一时倒是热闹非凡,陈郁川抬眼望了望那中年人,对方虽是在与身边客商笑着寒暄,放在右膝上的手掌却是微微捏紧,想必心中不如面上轻松。

摸了摸谢映庐的发丝,又轻声叮嘱了他几句,陈郁川这才整整衣衫朝那人走去,谢映庐以食指轻轻扣着手中茶盏的杯沿,微微笑起来:“好啰嗦的哥哥……”

“沈小少爷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无聊么?”微微笑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每次一看到李瑜,谢映庐最先想起来的就是船上老艄公送的活蹦乱跳的江鲤,加上一点儿姜片香菜熬一锅雪白的鱼汤可是再美味不过的了……

“鲤鱼少爷~”谢映庐弯了弯眉眼,笑得一派天真。

李瑜伸手扶额,他实在不太想问这位小少爷看到自己是想起了什么,就听谢映庐又问道:“你是要找哥哥谈生意的么?”

“自然不是。”李瑜笑着摇了摇头,在谢映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这颇为随意的动作他做来倒是自有一番风流,他偏了偏头看向谢映庐:“我是来和小少爷套近乎的。”

“是么?”谢映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可管不了生意上的事情。”

李瑜倒是一脸坦然:“若要谈生意,我自然找沈贤弟去了,此刻就是想与你们多说些话,若能交个朋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谢映庐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呢?同行来的其他人都不像你这样子的。”

“小少爷说话也真是爽快。”李瑜理了理衣袖,忽然抬头凑近谢映庐,笑道:“若我说就是因着想要与你们兄弟二人交好呢?今日做不成生意,说不准日后就成了。”

谢映庐早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往后躲开了,微微摇头制止了身旁阿罗的动作,谢映庐皱了皱鼻子,略显失礼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显得格外可爱:“这样子啊……那你绕来绕去的说一大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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