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三千——麻衣胜雪
麻衣胜雪  发于:2015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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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点奇怪,但谢映庐还是决定记下这一点,平日里除了看陈郁川对课业武学上心,就真的很难发现他喜欢什么东西了,因此谢映庐觉得自己一定要记住阿川哥哥这个特别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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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颜延之:提问啊,陈郁川喜欢什么?

同窗A:冰山!

同窗B:面瘫!

颜延之:同学们没听懂啊……是喜欢什么不是喜欢当什么……...( _ _)ノ|壁

傅玄:武功!

陈郁川:小九!

谢映庐:o(*////▽////*)q……总、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呢……

第22章

深绿的藤萝绕着花架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同一旁高大的槐树遮住了耀眼灼热的日光,深绿的叶片近乎墨色,细细密密地掩盖住了其间若隐若现的竹编鸟笼。

几位青衣侍者提着白瓷的茶壶穿梭在树下廊间的客人之中,细心为客人斟上一杯茶,一阵白雾袅娜地自杯中升起,缥缈一如轻纱。而这偌大的院内零零散散也不过坐了将近十人,他们或举杯浅饮,或相视而笑,树影交错间,竟安静得好似画一般。

见到颜延之一行人进来,坐在槐树下的一名白发老者捋了捋长长的胡须,微笑着轻声打破了沉默:“子介同持正来了,哟,还带着两位……唔,相熟的小友么?”

子介、持正正是颜延之同张彦的字,二人点了点头,颜延之带着两个孩子走到老者身边,微一躬身,神色甚为恭敬:“先生,学生来迟了些,这两个孩子是我学堂里的学生。”

老者姓宋,单名一个“铸”字,正是当朝天子的老师,只是此刻他一身粗布衣衫,除了眉目间那一份大儒的风度气势,均是与寻常老人一般无二的。

陈郁川同谢映庐都认得这老人,便弯腰很是认真地行了礼:“宋爷爷好。”

瞧着两个小孩儿这般乖巧,宋铸笑着点头:“嗯,好,你们两个都好。子介,这两个孩子平日功课如何?”

“两个都很聪明,读书也肯下功夫,倒是难得的好苗子。”颜延之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头,倒很是满意。

“宋先生……”一旁的侍者低下头,轻声提醒:“时辰差不多了。”

宋铸点点头,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掌,将院内数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方才语调平稳地开口:“各位,可该将自己的宝贝放出来亮一嗓子了吧?”说着,他招手让身旁侍者揭开了挂在藤架上的深蓝棉布,露出安静立在笼中的一只画眉鸟,“我就先让这个小家伙来抛砖引玉了!”

谢映庐站在陈郁川身旁,抬头看着白发的老者将食指虚掩唇上,打了一声十分响亮的哨子,哨音未绝,便听得一声极为清脆的鸟鸣自那藤架处传来,细看去,正是一只羽色鲜亮,眼珠灵动的画眉正引颈而和,那叫声像是夏日第一场雨,利索干净地带下让人心里舒爽异常的雨水气息。

在笼中画眉那大而突出的眼珠上方,一道雪白翎毛构成的“细眉”细长清爽,间中没有一丝杂毛,倒真像是有人拿了一只白色的眉笔为它精心描摹了一条眉毛一般。

视线落在画眉绯红小巧的尖喙上,谢映庐小小地“咦”了一声,引得陈郁川压低了声音去问他:“怎么了?”

谢映庐看着那只正欢喜鸣叫的小鸟,放轻的话语中带了几分犹疑:“那个……是红嘴相思吧?”

陈郁川并不认得这种画眉鸟,倒是一旁的颜延之在二人身旁的竹凳上坐下,点点头解答了谢映庐的疑问:“正是红嘴相思,映庐竟认得么?”

“母亲很喜欢这种小鸟呢……所以曾经在府里见过几次。”谢映庐眨了眨眼睛,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严肃一点:“因为放出来就会去后厨偷吃玉米粒……被母亲打了好几下呢!”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不远处一直叫声清丽的小鸟,眼中露出了满满的喜欢与好奇:“可是,它的声音真的非常非常好听啊……”

小孩子放得极轻的声音只传到了身畔几人的耳中,而那只红嘴相思还未结束自己的演唱,便听得檐下挂着的一只鸟笼传来了一声更为高亢的鸣叫——

一袭月白薄衫的青年伸手撩开了鸟笼上的黑布,一只翎毛紧密鲜亮的画眉正巧跃上了鸟笼中的横杆,如同在与先前那只画眉相和鸣叫,只是它的声音却更为清越,仿佛刺破了层叠白云至上九霄,又像是一位剑客傲立山巅,挥剑划破长空,气势凛然。

在后一只画眉悠长的鸣叫中,第一只红嘴相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如同被海浪击打下去的水花,悄无声息地隐在了午后热烈的阳光中。

“这就是……鸾歌凤引啊……”

陈郁川低低叹息一声,在留意到身边小孩子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之后,他那张神色过于平淡的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柔和的表情,将谢映庐牵到一边坐下,而颜延之则适时地进一步勾起了两个孩子的好奇心:“这个只是一开始的热身哦,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像是为了印证这位笑得狡黠的青年的话,一只身披青羽的画眉骤然开口,一声激昂犹如提刀指日的鸣叫叫院中众人一震;两只画眉各不服输,正以鸣叫勾勒出满院刀光剑影,忽听不远处石桌上放着的鸟笼中传来一声雄浑的鸟鸣之声,这声音令陈郁川眉目骤然一凛,甚至下意识地起身看向了那声响来处——

像是行军之前擂动了鼓动士气的战鼓,一层轻巧的竹栏挡不住当中那只毛色黑亮的褐羽画眉高歌长行,依旧是白色细长的眉毛,却愣是比之前的鸟儿多了一份君临天下一般的气势。

陈郁川凝神细听那画眉的叫声,仿佛在那鸣叫之中听出了自己自出生便最为熟悉的一切事物:迎风招展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大开的城门奔涌而出的是无数执戟踏马的银甲铁兵,狼烟四起处,龙城飞将挥剑杀下万里江山……

院内一时竟是沉寂,连呼吸都不敢放得太重,只有那画眉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鸣叫回荡在众人耳边,谢映庐紧张地咬住了嘴唇,仰头看着陈郁川此刻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往陈郁川身边靠得近了些,陈郁川一怔,再低头看向谢映庐时,乌黑的眸子里流泻出一片温柔。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被这样柔和的目光注视着,谢映庐却一下子安下心来,连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张彦此刻弯下腰,附在颜延之耳畔轻声问道:“延之,这只鸟如何?”

颜延之抬头看了他一眼,素来淡然含笑的眼眸中倒是带着些许惊艳之色:“气势极好,声色鲜亮,实在是难得的宝贝!”

视线流转至对方身畔放置着,已经安静了许久的鸟笼,颜延之挑眉,“倒是你啊,带过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画眉,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肯开口?”

张彦的眼中难得带了一丝戏谑,他看了看不远处仍在鸣叫的画眉,低眉看向颜延之:“我倒觉得,这只画眉是在养精蓄锐呢!”

颜延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是被吓住了吧?”

“延之……”张彦看他一脸的怀疑,只得苦笑:“你怎么这样子灭自家威风,长他人志气?”

“我这是要你戒骄戒躁,不可妄自尊大。”

颜延之笑着回了一句,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

小剧场:

谢映庐:先生姓颜,怎么成了张家的呢?想不明白(>_<)

陈郁川:大概是远房亲戚吧?

颜延之:……

张彦:小朋友,你们先生从头到尾都是我家的。▼ˇ▼

颜延之:面瘫请不要笑好吗?(看上去好诡异……)

张彦:好。▼_▼

第23章

两个人的悄悄话才暂时停歇,张彦身边的鸟笼中忽然传来一声鸟啼,那一声轻巧的鸣叫飞快掠过听者的耳畔,却恰好被褐羽画眉气势正盛的高鸣遮挡去了每一个音节,若非离得极近,连颜延之也是不会注意到的。

眼中闪过一丝惊奇,颜延之看向张彦:“这是……”

张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则弯腰,动作极轻地撩开鸟笼上的黑布,伸手打开了小小的笼门——

一只全身雪白,唯有眉骨处一抹细长青羽的画眉很快从打开的鸟笼中飞了出来,众人还未看个分明,便见一团雪一般的剪影轻快掠过,最后将自己藏在了院中高大的槐树上。

谢映庐努力睁大眼睛,也只看见了一小点儿一闪即逝的雪色翎毛,不待他好奇地发问,那只雪白的画眉便轻快地以一声“嘀呖”和上了树下褐羽画眉的鸣叫,那仿佛春夜竹笛的清亮音色混杂着悠远深长的颤音,二者奇异地完美融合,如同塞外孤烟长起时,有人伴着驼铃阵阵寻得一处清泉,纯粹干净的水色潋滟了一整个黄沙大漠。

而两只画眉相互和应的鸣叫声似乎也勾起了其余鸟儿的共鸣,渐渐地,开始有其他的画眉引颈来歌,院落中一时尽是鸟鸣,倒是巧妙地合上了“鸾凤”之意——

百鸟来朝,鸾凤方出!

头一次听到这么多的画眉一同歌唱,谢映庐兴奋得弯起了嘴角,他仰着头想要看分明那自己藏匿在浓密树叶间的白色小鸟——虽然怎么努力也没成功,但他依旧高兴得像是见到了什么宝贝,小孩子那不加任何矫饰的纯粹微笑感染了身边正襟危坐的一众人,连素来严肃的张彦眼中也染上了一丝笑意,他看向颜延之,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温柔:“喜欢吗?”

“既是你选的——”颜延之低眉,纤长的手指拂过面前茶盏上清雅缠绕的藤蔓莲纹,像是刻意吊人胃口一样拉长了声音:“哪怕是只不会叫的画眉……也必然是最好的!”

青年清俊的面庞上,一闪即逝的笑意明快而狡黠,听上去蛮不讲理的话语中带着十分明显的自豪高傲,让身边男人眼中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情绪,像是一张细密编织的大网,笼罩住了他,再也挣脱不开。

无暇顾及这对情人间的私密低语,院内众人都将全副心神放到了这满院的相思鸟啼之中,而那隐在一片墨绿之中的小鸟儿却仿佛叫得累了,不肯再将自己的美妙啼声多分与众人半分,在一声清越的啼叫之后敛去声息,然后扑扇扑扇翅膀,像是一团小小的白云一样落在了张彦身边的竹笼上。

谢映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此刻就看见那只声线曼妙的画眉鸟抖了抖翅膀,一双漆黑的眼珠四下转动,像是在打量方才与它一同鸣叫的画眉。

“好可爱啊……”

低低惊叹一声,谢映庐不由自主地跳下了侍者特意为两个小孩儿搬过来的小椅子,放轻了手脚走过去,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怕自己吓到了这只雪白的精灵,只是站在近处,弯下腰细细地打量那只也正仰起头看着自己的雪色画眉。

陈郁川看着那对望的一人一鸟,一时间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可爱异常,自然不忍心上前打断,倒是谢映庐自己同那只画眉望得久了,有些委屈地扭过头看着他:“阿川哥哥……它怎么一直盯着我,也不肯叫呢?”

陈郁川走过去,牵起小孩子的手让他站直了身子:“刚才它叫了很久,大概是想要休息一下吧?”

闻言,谢映庐有些半信半疑地又扭头看了一眼笼子上停着的小鸟,却发现对方正歪着头专注地打量着自己,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像自己养的小猫一般,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像布偶啊……”

雪色画眉显然不知道面前的小孩子口中的“布偶”是什么东西,只能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眸上下打量对方……啊,这个小孩子又笑了……

“今日的‘鸾歌凤引’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精彩!老朽也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百鸟齐鸣的景象……”宋铸一直闭着眼静心凝听着院中这一场难得的画眉斗,直到最后一只鸟儿也安静下来,方才睁眼,露出满足而意犹未尽的笑容,“不如各位来评一评,今日的鸾凤之名,该归属哪一只画眉?”

“我以为,当得起‘鸾凤’之名的该是那只雪白的画眉才是。”廊下坐着的一位青年率先表明了自己对那只画眉的喜爱:“其声清丽,其鸣婉转,所谓‘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在座诸位可都是被它的声音迷住了吧?”

他身边的青年一把合上手中的扇子,“可若是论起气势,倒是那只褐羽画眉更胜一筹才是,真真当得起一句‘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我倒是更偏好那只低鸣的画眉,并不争闹,比起群鸟争先,它才是‘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生小洞幽’——这般悠然,怎能不叫人为之心动?”

宋铸一句话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院内众人争论,让见惯了武士直来直往的陈郁川觉得有意思的是,文人儒士的争论方式也是这样温文尔雅,他们的语气平和得如同在与相知多年的老友把盏言欢,信口拈来的诗句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内心所想,并不见激烈的辩驳,间或响起的几声画眉鸣啼仿佛是在给他们配上一支轻快的小曲儿,让这场对话更显温柔。

注意到陈郁川脸上微不可见的笑意,谢映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引得对方弯下腰来:“小九儿,怎么了?”

“唔……阿川哥哥觉得哪一只小鸟叫得最好?”

“我?”陈郁川一怔,继而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那只高傲地立在笼中的褐羽画眉:“是那只吧,那种声音……真的非常有气势。”

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谢映庐认真的神情逗得一旁的颜延之笑着问他:“那么映庐呢?最喜欢哪一只?”

“最喜欢白色的画眉~”谢映庐弯起眉眼,笑眯眯地看着那只在竹笼上跳动了几下,最后被张彦一把抓住又放回到笼子里的画眉,语气里是十分认真的赞扬:“总觉得它的叫声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微笑,只是听一会儿就觉得好舒服啊!”

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小孩儿这样直接的赞扬让身旁几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连笼中的小鸟也仿佛听懂了他的赞扬,略带羞怯地轻声鸣啼了一声,惹得谢映庐小小地欢呼起来:“真的像是布偶一样,被表扬了也会叫呢!”

“的确是一只非常讨人喜欢的宝贝哦!”颜延之轻笑着看向张彦,然后伸出手指穿过竹笼,轻轻地摸了摸画眉的小脑袋,惹来的是小鸟好奇地伸喙轻啄和一旁男人的温暖目光。

伴随着院中众人轻声细语的争论和时不时响起的清越鸟鸣,这样一场在盛夏之末举办的小小的宴会,似乎能够为这个炎热的夏天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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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颜延之:上课了啊,我们来备注一下。

谢映庐:“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一句出自柳宗元《溪居》。

陈郁川:“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一句出自李颀《琴歌》。

张彦:“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生小洞幽”一句出自韩翃《同题仙游观》。

颜延之:这不是傅玄的台词吗?……你怎么也来上课!

张彦:活到老,学到老▼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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