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将自己当女人了。”
旁边显然有人已经打趣,这风度颇佳的公子竟娶了粗嗓门的媳妇,口味可是独道。话音很低,幻月听不着,悬天可是例外,他手指轻点茶水,一颗水珠霎时凝结成冰珠子往那闲言碎语的男子弹去。
因为动作太快,闷头吃馒头的幻月当然没注意,一圈人都没注意,那男子“啊”的一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上面有一道细划痕,虽然无碍,但也极疼。
他站起来横扫一圈喊道“谁他奶奶的不长眼!”
那桌上另一人只是撇向身后的幻月,拉住站起来的人,“不要多舌。”
这男子说话看来对站着的男子很有作用,那男子蹙着眉头一脸不满,眼珠还是四处乱寻,想要找那伤了自己的物件,可惜早就化了水,落在他脚畔,谁能想得到呢。
幻月粗茶淡饭是不讲究的,悬天只是喝了茶,不愿碰那糙馒头,两人一时不多言语,远处远远近近有马蹄声,貌似还是一群,有一桌子人突然站起来,带头的脸上刀疤骇人,手已捏在刀把处,准备随时拔刀对付来人,那老板娘见这场面,赶忙往后圈劈材的男子身边走去,攥紧男人的衣袖,一脸紧张看着外面的来人,这种场景在外应该也不会少见,只愿不要破坏了棚子才好。
明明是白日,那群红黑相间劲装短袖的人却蒙着脸,每人腰间都配着同样的剑式,褚亮的刀鞘,不用拔出,就有一种威严之气。
那领头纯黑衣色之人冰凉的语言吞吐而出“奉轩辕王爷命令,捉拿在逃要犯”像是例行公事般将一块银色腰佩摘下亮给众人看了一眼,打了个手势,身后人便统统冲上前去,那几个早已站起的汉子也挥刀就抗,眼神像剑一样投射过来,周围人只是避闪一边,像是不愿惹麻烦。
本来江湖的事和皇族扯上关系,那是麻烦不断的,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暗卫,片刻就将那几人拿下,即使再凶悍,也逃不了那锁链的捆绑。
那带头男子平静到令人汗颜,似乎对所有事都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跨坐在马背上扔了一幅画像下来,摊散在地上。
“可有谁见过此画中人?”
画中人有褐色大痣,是个发际奇高的胖子,刻画的非常清晰,相貌奇怪无比,真有这种人吗?幻月噗呲一声笑出来,这种脸更像是恶作剧的假脸嘛……
年少无知,或者说是大脑简单,动作不知收敛,悬天无奈的抚额深叹,尽会惹麻烦的家伙。
原因无他,那副画中的人的确是精于易容的暮悬天。
第9章
只怪他当日不该深入王府找东西,本以为绿纹古剑在轩辕光凡那,结果没找到,却惊动了王爷,所以那日他才撕下面具匆匆进了酒楼躲避,也就是那时遇见了幻月,在郝十三放了信号烟火后,他才赶往汇合。
那男人眼神周身忽生寒意,暮悬天也不由的警觉起来,他飞身下马直逼到幻月跟前,“看来这位小兄弟想必是认识了?”
这人质问的口气都是机械般寒凉,像是死人般毫无生气,他不知道这些人其实都是王府从小训练出来的人,是没多少感情色彩包裹的。
“我只是觉得此人长得无比丑陋而觉得稀奇而已……”
那男子仰着脸,眼神相当锐利,像是在辨别他话的真假,冷冷的扫视着周围人,老板娘似乎快被吓到脚软,被男人轻声安慰着。
悬天一直在打量对方,那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但是要真的动手,对方人多,还是会吃亏,而且还多了个头脑简单的人在身边……
那人注意到幻月身后的暮悬天,他微微侧过身子问道
“你呢”
“没见过。”
那黑衣男人直立着,直到后面一个有些稚气的声音喊道“夜大人,时候快到了”
“我们走。”夜清冷着脸翻身上马,呼啸而去。
“唉,吓死我了,帝都最近鸡飞狗跳,到处张贴着这通缉报,大张旗鼓的找人,也不知那男的又做了什么蠢事,让我们这些人跟着紧张。”老板娘松了口气,对向一群还紧张的众人。
又走到幻月身边,“夫人可真大胆,连鬼神都要避三分的王府侍卫都敢笑出来。”
暮悬天回身坐回桌前,“幻月,你过来”
那语气显得非常不悦,碍于周围人多,他隐忍着没发怒。而气的也不是幻月胆大,而是他笑那副画上的人丑。
幻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看着悬天不说话,但他能猜到那张面皮下已经变色的脸,突然惊雷般如梦初醒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
凑到他耳边,“不会是你吧……那画中人”
虽然,他知道悬天总是换脸,但总不至于跑到王府去吧……
看着越发阴沉的暮悬天,似乎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呵声。
他咽了口吐沫。
“悬天,我错了。”
作为惩罚,暮悬天只牵了一匹马往帝都去。幻月坐在他前面被他摸了不知多少把,万分别扭,两人前胸贴后背,只感到热气蓬蓬,背部一直挺得笔直,马没跑三里路,幻月的腰倒僵疼的很,此时已是热汗淋淋,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侧身下马,从行囊里掏出水壶,拧开汩汩的喝了几口便递了过去。
“你喝些水罢”
幻月只是接过水壶,倒了些水在手心,往脸上涂去,但是依旧揭不下来。
“给我面皮能撕下来了吗?”他可不想到了都城,还这副脸孔被人笑话。
悬天从腰间抽出个小壶,拉过幻月的脸,水抹在脸边上,呼出的热气令幻月闭紧双目,不敢直视对方。悬天在人脸上轻啄一口,一把撕下那面皮。
“啊……痛”幻月惊呼。悬天安慰着又亲了过去。
风吹过他的鬓发,风声吹着草叶簌簌响着,天色有些昏暗下来,本是日落好时分,空气中却散发着一股舒缓之气。
在离这不远的京城某一处宅院,纳兰月已换作朴素衣裳在院中习剑,一个粗莽汉子夹着蔬菜有些滑稽的跑进来“小姐,整日练剑也要休息啊”
那莽汉赫然是前些日子打擂台的巨力男人名唤向左,是施鸿雪自幼的随从。看来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粗野,还是很细心的提醒纳兰月要休息。
纳兰月红唇朱润,小嘴微嘟,“我高兴,我乐意。”
向左也不理会他,跑去厨房做午食,这时候施鸿雪还在外面闲逛着。前些日子将纳兰月掳出来,到现在不用绑着,纳兰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等施鸿雪回来,满桌菜齐当摆的相当漂亮的碟子,纳兰月还夸赞向左厨艺了得。
这吃完饭,纳兰月才晃悠悠收拾起包裹“我要回去了,外面到处是找我的人,在这也不方便,还有我说过了,绿纹古剑我是没见着,那日被点了穴,我就睡过去了,被你们带出来,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坏了这场婚事。”
原来她本就无意婚嫁,施鸿雪虽然武学一般,却对能提升功力的宝剑相当痴迷,苦寻不着,一听说在纳兰庄,又逢上比武招亲,才处此策,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可恶!该死的孟振生。
至于纳兰月谢他坏了婚事,根本是误会了,看来她还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个孟振生的计策。
临走时,纳兰月眨着咕噜噜的大眼对施鸿雪说,“传闻本朝帝君有不外传的内功心法,自古都是传予帝王,秘籍就在帝君的书阁里。你要是能拿到,不用绿纹古剑的相助,功力自然翻上几成”
施鸿雪若有所思那番话的真假,不论真假他也会跃跃欲试的去寻找吧。
天色稍稍变暗,阴霾满布,在雨落下前,纳兰月回了庄子,纳兰世德气早就消了,闺女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剑却没了,在纳兰月不满的比较下。
“难道剑比女儿重要?”
纳兰世德尴尬的笑笑“其实为父使刀的,那剑本想留给你的。”
纳兰月摸了摸手头上精致的玉花剑“那种破剑谁稀罕,”便由着性子回了房。
从茶棚捉回的逃犯,此刻收押在牢房,嘴里愤恨的咒骂着夜清。这种阴雨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差。
夜清冒雨回来时,房中冷清又寂寥。侍卫住的屋子离轩辕的主卧有一段距离,夜清想了想,还是饶了一段路,穿过后堂一片妖娆的玫瑰丛,去向轩辕光凡报告,看到那厢的灯光正明,人应该就在里面。
轩辕光凡侧卧在床榻手里捧着本书,百余尺书房内,室内一床榻就占据了一半。另有两把风格奇特的竹藤椅子,手边堆放着十余本线装书籍,光线充足的房子,凭窗而望,能听见外面车马的咕噜声与雨声混杂,在傍晚时分显得格外幽寂。
第10章
虽然捉回逃犯立了功,但是主要的任务还未完成,他已做好受罚的准备。
“王爷,属下无能,并未追查到此人。”他依旧冰凉的言语,跪在那一动不动。
轩辕光凡被书遮挡的面孔看不出什么表情,如果拿下书的话,你会发现那是一张柔和的面庞,没什么特色,也没有王爷那股风度,像是一介弱书生,衣色也是极为简单古朴的灰白色,除了那双眼睛带着些神色,还有那整齐束起的乌亮长发,有些可圈可点。
这是一个看上去不像王爷的王爷。他放下书,又懒懒的转个身,面朝里面的墙壁,就像没看到跪在下面的人,也没听到他说的话。
夜清知道轩辕光凡可不是这么轻易放过他的,虽然那是一张看上去柔弱的脸,但是这人的手段他是见惯了的。
他是王府第一侍卫,有时手下做错,他都会一并算到自己头上。这种过错交予别人就可以的,但轩辕光凡总是亲自执鞭,那倒刺软鞭每一次就是连肉带血的甩下来抽到夜清身上,看上去弱的人,力气丝毫不差与一般男子,或者还更甚于一般人的力道。
藏隐在周围的暗卫,看的是心惊肉跳,纵使他们再冷漠,也于心不忍。但每次任务失败,夜清都是独自一人暗中领罚,不想令其他人一起挨鞭子。
小五也是他手下,每次他帮他敷药时都咬着牙,不敢下手,那皮开肉绽的血止也止不住,好像他看的比当事人还要疼,但是夜清也只是闷哼几声,也忍住了。
“下次让我们十几个人一道去领罚,也好分担,你为什么偏要这么执拗。”
夜清还是不言语。
“服了你了。”
而现在跪在冰凉地上的人,和卧在床上的人,气氛密不透风的压抑。轩辕光凡并没有看书,他眯着眼都快睡着了,转过身看着下边闷头跪着的人,他柔和的脸和他波澜浩荡翻滚的心截然相反。
最终他强压怒意,缓定情绪,薄薄的双唇轻启问道“五天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夜清答“属下无能”
轩辕光凡坐起身,看的出他连鞋都没脱。
“夜清,去拿刑具。”夜清折身准备去拿鞭子,却被一声唤住。
“站住,我想到另一个不用费神的办法。”轩辕光凡只是垂目不再看向面前人。
在得知轩辕光凡的要求后,夜清返回屋子,小五已经在房内换湿衣服,夜清问他“小五,你知道窟鬼林吗?”
“你知道那做什么,去找死吗?”小五没好气道。
“是要去”
“你疯了”小五一把拉回准备出门的人。
“那里从来没有人能出来过。”
“王爷的吩咐,窟鬼林深处就是暗阁,他想要得知暗阁的具体位置,如果知道,他就既往不咎。”
小五脸色一变,靠近他耳边道“你也不能全听那疯子说的话,他性子暴劣,喜怒无常,说不准明天病又好了,这次的任务根本就不值一提,只不过就是进了个贼人而已,再说也没损失什么物件”
小五是后进来的,和夜清住一个屋子,岁数最小,言语带着些孩子气,但说的却很实际。
夜清换了身干净的黑色衣服,不理会他固执的要出门。
“你当真?”小五眼瞅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明明是一张俊逸的脸,但是从脖子以下就没那么能看了,那可都是疤痕,甚至有些骇人。鞭子到底打不死人,去那鬼地方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可要叫三子和六子了”小五焦急,他一个人可阻止不了。
小五看他不作声“那你至少也要等到天亮吧”
“现在走,到那刚好天亮”
小五“你这么急,他拿刀逼你现在就走了?”
让夜清去窟鬼林无疑送死,但是万一真能找到进暗阁的路,也是非常可用的。一粒棋子而已,对轩辕光凡来说可有可无。
这些夜清明白,他也绝不会反抗主子的命令,他和轩辕光凡同岁,从小就看着他长大,但是轩辕光凡却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时候仅有的照面,那也是八岁时第一次迎面遇到。
夜清那段期间经常夜里在河里练习水性,他对水有天生的惧怕,但还是强忍着泡在水里,上岸时已经吐了几次,他师傅也是那样面无表情的让他先回去。全身湿淋淋挂着水草泥巴就迎着朝阳一路孤零零的回去,第一次没有走后门,而是从前门进去。
也是那时见到的轩辕光凡,柔嫩的脸,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存在,正坐在池子边用腿不耐烦的踢着荷叶。看上去摇摇欲坠,危险极了。
果不其然屁股一滑,就迈进了池中。夜清急忙小跑过去,想去拉他,池中的人一脸嫌恶。
“你走开拉,别那你那脏兮兮的手碰我。”轩辕光凡看到那泥巴手,惊的大囔。
夜清看着面前人越挣扎越往下沉,因为太早,还没有人起来,他顾不得,跃入水中就将人拖上来,其间轩辕光凡又哭又闹,死活不让他碰。
结果夜清身上更加狼狈,轩辕光凡也没好到哪里,池子也不深,但是淤泥多容易陷进去,两人染了一身泥臭烘烘的坐在边上,轩辕光凡不停地捶打他胸脯。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夜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救了他会如此生气。
他那干净的上好绸缎衣服已染的乌漆抹黑,嫩嫩的小手抹一下脸上的泪痕,就多了道黑泥印子,像个大花猫。
看上去还蛮搞笑,他咯咯笑起来,他们每个暗卫都是分开训练的,所以夜清第一次见到这里有与自己一般大的人。想要摸摸他的头,安抚他,却被毫不客气的挥开。
“滚开!你还笑!杀了你!”
这声声抽泣大叫,引得院内丫鬟都闻声过来,连总管都跑来了,看到两个人正狼狈坐着。
“怎么回事!夜清,你怎么到前院来了!”总管吓得连连扶起小主子。
不管怎么辩解,夜清最后回去还是被责打了一顿。那是他第一次被责罚,因为轩辕光凡。
而后大大小小的责罚也都是因为他,有一就有二,二就会变三,变本加厉。
轩辕光凡在选暗卫首领时,眼睛都不朝下看,直接在高台上说“我记得有个叫夜清的,就他吧。”
从此夜清就深陷泥潭,想逃也逃不了的命运就此开始了。
第11章
暗阁的势力遍布南北,只稍稍传个口令下去,自有人会去打探纳兰月的下落。
两人在雨落前已经在赶到客栈,又在外厅点了几个好菜,未上三碟小菜时,夜清也进来了,他到酒楼里要了五斤干牛肉,又备了壶酒,坐在那边等候时,悬天已经注意到了。虽然当时蒙着脸但是悬天凭直觉那身形那声音,就是昨日那带头的黑衣家伙。
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人。
许是注意久了,连幻月都狐疑的向着悬天的视线方向瞧去,那边一个俊朗冷面男子笔直的站着,等候打包的食物。
“怎么?”幻月轻问。